将军,你马甲掉了——水际
时间:2018-07-09 09:11:17

  梁湛倏然紧张起来,立即将燕喃挡在身后,一抱拳道:“殿下,夜深了,不打扰您的回程,告辞!”
  说完带着燕喃就要离开。
  “梁少宰。”金焕的汉语说得很好,几乎没有外族口音,在梁湛身后喊道。
  梁湛只得站住脚步,燕喃奇怪地回头望去,见那东辽人竟下了马车来。
  “殿下还有何事?”梁湛上前一步,又把燕喃挡在身后。
  金焕天生一双笑眼,背着手道:“听说忠亲王爷与文老爷转眼间就定下亲事了?”
  梁湛干笑一声,“是,殿下消息灵通。”
  “你们汉人,倒是很重儿女名誉啊。”金焕似没话找话,一面和梁湛闲聊,一面往他身后的燕喃身上瞟。
  梁湛也察觉了他飘忽的目光,脸色冷了几分,“男女授受不亲,礼也。我大梁乃礼仪之邦,自是依礼而行。夜已深,殿下若想聊聊中原之礼,大可明日寻三俩文士,浅酌慢饮细聊之。”
  金焕毫不介意梁湛的冷淡,笑着一抱拳,“久仰少宰大人贤能之名,今夜人太多,没能与大人说上两句话,实在是遗憾。也不必去寻什么文士,小王想明晚邀大人一叙如何?”
  燕喃敏锐地察觉到梁湛后背绷得紧紧的,只觉奇怪,他好像很怕面前这个东辽人,东辽使臣关他这个大梁少宰什么事儿?这个爹究竟在怕什么?
  “梁某才疏学浅,论民生经略不及崔相,论军国要务不如刘枢密使,恐怕会令殿下失望。”
  梁湛疏离而客气地回答,摆明是拒绝。
  金焕毫不气馁,眼神不自觉地扫过他身后,含笑道:“大人太客气,若是大人事务繁忙,那小王便登门讨教一二,还望大人勿要拒之门外才好。”
  竟是死缠烂打的架势!
  梁湛紧咬着牙关,干笑了两声,“殿下说笑了,在下自当恭迎!”
  金焕见梁湛应承下来,哈哈一笑,一抱拳道:“多谢大人,那小王先行告辞,再会!”
  又特意向只露出半张脸的燕喃笑着道了句,“梁姑娘再会!”
  说完一撩袖袍,上了马车,“哒哒哒”扬长而去。
  梁湛站在原地不动,燕喃诧异看过去,发现他襕衫下的身体竟在微微发抖。
  “爹?”燕喃走上前半步,喊了声,“您怎么了?”
  梁湛从头到脚都凉透了骨,明明是夏夜,双腿却似被冻僵一般挪不开步子。
  命运真的是很奇怪的东西,这是天意吗?
  天意,是不可逆转的吗?
  “他,你见过吗?”梁湛张了张嘴,看着远去的马车没头没脑问了句。
  燕喃更加好奇地盯着他,“见过,在流云阁的时候,你们在湖边,我刚好看见。”
  “那他,也看见你了?”梁湛神色万分凝重。
  “应该是吧。”燕喃忍不住问,“爹,这人到底和我们有什么关系?为什么我觉得,你,好像很怕……”
  梁湛转过头来看着燕喃,他有种直觉,金焕见他不为别的,就是为了燕喃,定是为了燕喃!
  这金焕只是见过燕喃一面而已,竟然就看中了她?
  官家正有和东辽结盟的意思,万一这人求到官家面前……
  不行!梁湛不住摇着头,这是最关键的一步,说什么他都要逆这天意一次!说什么都不能再被东辽人得到宝藏!
  梁湛一把抓紧燕喃双肩,紧张得语声不自觉提高来,“你赶紧让元四那小子提亲,越快越好!”
  这下轮到燕喃僵住原地,嘴巴张得能生吞一个鸡蛋,“爹……”
  这幸福来得太突然,她完全转不过弯!
  “爹!”燕喃动了动嘴唇,怀疑自己是不是出现了幻觉,就因为嫁萧衡无望了吗?所以这个爹让渊哥哥赶紧来提亲?
  可这转折也太快了吧,难道他就非得这么着急把她嫁出去?
  “为,为什么?”燕喃都被梁湛给吓结巴了。
  梁湛转过身往后头跟着的马车走去,“越快越好,后日,不,明日,若明日他不来提亲,就想都别想了!”
  “爹!”燕喃一把冲过去拽住梁湛衣襟,“到底是为什么?”
  她要被自己的好奇心给挠死了!
  “为什么爹那么怕那个东辽人?为什么您之前完全不同意四爷如今又迫不及待要把我嫁他?只要四爷知道了,他定会尽快来提亲,但是,您得告诉我是为什么呀?”
  一连串为什么向梁湛砸过去,梁湛脑中“嗡嗡”直响,站在车辕前望着天,喃喃自语,“为什么,你不必知道为什么,我说了你也不会信。”
  “我信!”燕喃先打包票,被自己的好奇心挠死实在是太痛苦了好吗?
  “您都说出来,我什么都信!”
  梁湛缓缓转过身,神情诡异,双目通红,定定看着燕喃,似下了好大决心一般,终开口道:“好,那你上车来,我告诉你。”
 
 
 
 
第206章 梁湛的秘密
 
  两辆马车缓缓向前驰去。
  后头车上的梁宛茹已将一大碟点心吃了个精光,舒舒服服半躺在榻上,打个了个饱嗝儿。
  就让三姐去受宠吧,她一人独自坐个大车多自在。
  她伸开双腿,懒洋洋地占了半个车厢,撩起马车窗帘看了看黑沉沉的夜色,还是叹了口气。
  真想去听听,爹和三姐在说什么。
  梁湛还没开口,燕喃极有耐心地不催促,静静盘腿坐在他对面。
  “我。”梁湛深吸一口气,外头只有车轮“骨碌骨碌”滚地而过的声音。
  他伸手端茶盏,燕喃见他只剩半杯了,又提壶替他添满。
  “你。”梁湛见燕喃淡定如此,松一松领口,闭上眼,“你相信有人能知道将来发生何事吗?”
  “相信。”燕喃答得干脆利落。
  梁湛猛地睁开眼来,见燕喃目光灼灼看着他,没有半分震惊或怀疑。
  “爹能看见将来?”燕喃其实心中也震骇,但她也是过了两世而来的灵魂,对于能看见未来这种事也自然能接受。
  梁湛见她笃定如斯,似是受到莫大的鼓励,一口气缓缓说下去,“我不是看见,我是亲身经历过。”
  他眼中闪着光,半抬着头,看向燕喃身后,“其实我已经活过一世,我活到四十六岁,死在一座废弃的道观里,是实实在在的活,不是做梦。死也是实实在在的死,是,饿死。然而闭眼之后醒来,却发现自己又回到了十七岁那年。”
  燕喃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重生!这个爹重生了!
  他经历过一世!
  那么……燕喃瞬间想到自己的灵魂出窍时听见的神仙的回答,若想改寿限,便需改天命!
  那么这个爹以前经历的那一世,是不是就是原来的天命!
  她要改的,就该是他所经历的那个天命!
  燕喃咽了口唾沫,慢慢收回搁在桌案上的手死死交握住,小心翼翼看着梁湛问,“那么爹,那一世,是什么样的?”
  “所经历过的事情大部分和现在一样,但也有变数。”梁湛神色带着几分敬畏,“你相信我吧?”
  燕喃连连点头,她非常信,怪不得这个爹能连中三元,因为他知道科考题目!怪不得梁府做生意能事事抢占先机,也全是因为梁湛能未卜先知!
  可她和娘的事要怎么解释?若梁湛的上一世也有她和娘,他怎么会让女儿在襁褓中丢失?
  也就是说,她和娘是这一世的变数?
  燕喃按捺住好奇,静静听梁湛继续往下说。
  “那一世也是这样,官家北上,被北蛮所擒,后以林家军和幽州换回官家,大梁失北地。
  “官家回来后软禁了太子,日日惊惶不敢上朝,崔更与刘渭把持朝政,于永宁二十二年,永宁帝死于忠亲王之手,忠亲王世子萧衡称帝,娶文家独女为后。”
  燕喃听得双手簌簌发抖,所以那一世,燕子和渊哥哥也是早就死了的!
  “后来呢?”她忍不住问,怪不得爹如此坚定地站忠亲王这条船,又那么迫不及待让她嫁萧衡!
  “也就在那一年,东辽杀尽北蛮,撕破和大梁的结盟协定,铁蹄南下,如入无人之境,不出三月,兵逼开封城!那时候,萧衡不过刚称帝两个月。
  “崔更建议迁都南京府,以大江与东辽分南北而治。萧衡执意迎敌,开封城不过半月,城破,帝、后殉国。”
  “若说北蛮是土匪,辽人则是畜生!城破之后,整个开封府都成了人间地狱,辽人抢光了所有钱财不说,不管是妇人还是少女,只要是女人,统统抢走,老人婴孩儿,稍微病弱的便被全部杀死!甚至练箭都要找来活人做靶,汉人的性命在他们眼中贱如草芥,个个以杀人为乐!”
  燕喃听得心惊肉跳,却十分不解,“以大梁的兵力,开封怎么也能守城两三个月吧,为何半个月都撑不过去?”
  “因为。”梁湛捧起茶盏又抿一口,捧杯的手也微微发抖,“东辽人得到了圣女,也就是你,刚才你所见到那人,便是那一世娶你之人,他们不知用了什么办法,找到了大梁的开国宝库。
  “那宝库中的东西,让东辽在九州再无人能与之匹敌!
  “开封失陷之后,东辽人似蝗虫一般席卷长江以北,汉人命如蝼蚁!崔更带着永宁帝幼子逃往江南,苟延残喘建立南梁,却不出两年,又亡于东辽。
  “东辽人横扫江南,直踏岭南、南海,将整个中原吞入囊中,不仅如此,苗疆、西疆、甚至大食,天竺,远至西方诸国,都成为东辽人的天下!
  “他们立国称辽,将这九州土地上所有人分为四等,汉人,是最下等!终生只能为奴,不可进学不可做官,辽人杀汉人只需要杖责,汉人杀辽人则要处死……”
  梁湛眼眶红得充血,语气愈加激愤,似又回到那种屈辱恐怖的日子里,“整个梁府,我妻儿都没了,只剩我和二哥活下来,其他人都死了……我本在户部做个小官,被碾到城卫所打扫马粪……”
  他似乎完全看不到燕喃的存在,整个儿沉浸到那段日子中,说话间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冬日里,马粪被冻得凝在地上,我被城卫头儿用鞭子抽着,用手一点一点抠起来,动作若慢了,便被他一脚踩下去,还将我的头按到马粪堆中……
  “后来我杀了他,我趁他喝醉酒,用他的鞭子,把他勒死了!”梁湛眼中闪过笑意,嗬嗬笑了两声,“杀人,也不过如此!”
  “我逃到了街上,到处都在搜捕我,我像乞丐一般,散了头发,每日里在街头和狗抢食,晚上就宿在一个废弃的道观里……后来一场大雪,我冻伤了腿,三日没吃东西,活活……”
  梁湛抬起手捂住了脸,不再说话。
  燕喃听得头皮发麻,堂堂端王之后沦落到卫所扫马粪,这样的屈辱狼狈,怕是几世都忘不了!
  偌大一个大梁,短短几年间,说没就没了?
  富饶升平的大梁人,转眼间就做了亡国奴?
  若不是她经历过重生转世,对梁湛的话也是决计不会相信的!
  可这样的历史,她总觉得有几分熟悉,在现代时曾学过的某段历史也是这样,汉统文化被毁于一旦。
  她张了张嘴,趁梁湛沉默的片刻问:“那宝库中究竟是什么东西?还有我,是上一世的我吗?是您的女儿吗?”
 
 
第207章 改命有望
 
  燕喃有许多不解,但可以肯定的是,梁湛经历的那一世,嫁给东辽二王子的定然是那个会读心术的小哑巴燕喃。
  如今换了这个披着圣女皮的她,那宝藏还怎么找?
  梁湛听燕喃问到她们母女,脸色僵了僵,捧起茶盏抿了一口再放下,心思沉沉地低头看着那茶汤。
  “那宝藏里的东西我也没见过。还有那一世,我娶的不是你娘。”
  燕喃猜到的也是这个结果,小心翼翼追问,“那这一世,您为何会娶了娘,难道,您事先知道娘和大梁那宝藏有关?”
  梁湛沉默,这些事他并不想被人知道,但燕喃方才令他颇为震惊的那番话,让他对这个女儿有了不一样的认识。
  有那样难得的见识和见解,确非常人所及。他若是把真相说出来,这个女儿或许能理解,说不定还能配合他集齐燕子令。
  于是半晌,轻轻点了下头,“一开始,是。
  “辽国史载,帝得圣女,乃北境雪峰山燕氏之后,桑族女都随母姓,所以,我活过来后第一件事,便是去北地找燕氏。”
  随即又抬头看向燕喃,坚定道:“不过后来不是,我是真心想和你娘守着好好过一辈子,你信我吗?”
  燕喃没回答,她信不信有什么重要,关键是对娘来说,她能不能接受梁湛这个出于利用心理的初衷。
  不管梁湛后来是不是动了真心,他终究是另有所图。
  娘定是知道了梁湛一开始的意图吧,知道他所图不纯,所以才将襁褓里的亲骨肉送走,可以想象当时她受了多大的刺激。
  她忍着替娘生出的怨恨和不平,逼视着梁湛,不答反问,“那爹您知不知道,那时的圣女是怎么找到宝藏的?那个圣女和现在的我,是不是同一个人?”
  梁湛抬起双手捧住了头,眉心紧锁连连摇头,“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桑族圣女出于燕氏,宝藏现于燕氏之手,桑族也从此成为大辽国最尊贵的民族之一。我也是再无其他办法,只好从这点入手。至于宝藏是如何出现的,我也不得而知……”
  他抬头看着燕喃,目光迫切,“虽然你不会读心术,但你确实能让蛇王行拜礼,如果天意真让宝藏于此时现世,一定需要经你之手,因为那宝库之钥由桑族人所造,也必定只能由桑族人所启。”
  燕喃心里像打开一扇门,原本的许多不解和猜测都由此得到解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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