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继母何氏好比天上飞雁,心有苍穹。如今却困在了叶府这方寸之地,叶秋嬗原先一心想留住何氏,让其为叶府主事,却没考虑过她的感受,如今想来确实自私了些。
她将字条和钥匙好生收捡,刚准备沐浴一番,好静静沉思,忽听茉香‘呀’了一声,应声望去。
“怎么了?”
“姑娘,您瞧。不知是哪位夫人小姐送的,怎么会摆在落亭苑里呢?”茉香一脸惊喜,侧过身将案几上的圆木盒子露了出来。
叶秋嬗也是疑惑,上前细看,却见这红木盒子十分别致,上头精细地浮雕着几朵并蒂而开芍药,看花边貌似是刚完工不久的新艺品。
今朝倒是收到了不少礼品,但都由冯妈妈放回了库房清点,这边居然还漏了一个,实在怪哉。
她有些纳闷,摸了摸盒子边缘,将它打开来……
一股果香和甜味随之散出,只见盒中凹槽上呈着各色果脯和蜜饯,由锦盒装好,色泽新鲜味香十足。
中间还放着一个白银色面具,叶秋嬗讶异,将它取出,却是十分轻薄的材质,摸着柔软冰凉。仔细一瞧才发现面具上密密地刻着暗花,用茜红花汁点缀上色,可谓相当精致了……
叶秋嬗大概能猜到是何人送的此物,指尖轻抚过面具的花色,将它戴在脸上。
“茉香,好不好看?”
“好看好看,奴婢第一次见到这么漂亮的面具呢……也不知道这位客人从何处买来的,街市上的面具明明十分滑稽丑陋。”茉香双手合拳,望着叶秋嬗傻傻笑道。
叶秋嬗噗的一声笑开来,指着她嗔骂道:“瞧你这傻气模样。”
伸手摸出一颗干果,塞入口中,甜味溢出。立即笑眯了眼,“好久不曾吃甜食了,这么多蜜饯够我嚼小半年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 说发糖就发糖不开玩笑……蜜饯也是糖啊!哈哈哈哈哈哈(抱头遁………)
咳咳、男女主现在还处于男性友人和女性友人的关系啦,而且作者君一直觉得暧昧时期是最美好的~所以剧情是有的,糖也是要发的,二者也是可以兼得的~~~~~~只不过比较细水长流而已……
第39章 中秋之宴(二合一更)
“秋嬗, 你笄礼所收的礼品名目我已交给你房中的妈子了。待中秋宴过去,你得空还是瞧一瞧。将要出阁总归是要学着理理家务的。”
翌日, 叶家马车上,何氏对叶秋嬗道。叶秋嬗挨着何氏坐好, 对她的细心周到十分感激。
今日是中秋佳节,宫里下了帖子,邀京城各大世家进宫同皇室一道赏月赏菊。年年如此, 只不过以往叶家都未收到过请帖, 今年是头一回,其中自然不乏叶秋嬗的功劳。
叶秋嬗今日所穿的是件藕色袄裙,领口处的云纹绣得雅致精密,雪梅点点缀在绀青色褶裙上。并非十分张扬的打扮, 但站在人堆里头依旧扎眼。
马车颠颠地跑着, 叶秋嬗理了理衣袖,百无聊赖。
“母亲,听说中秋宫宴改作了游园宴?”她好奇地问道。
何氏正闭目养神, 听她的疑问又睁开眼来,“嗯, 据说去年便改作游园宴了。开宴之后,可自行去御花园游玩,比之坐在席间闲谈倒是自由得多。”
何氏本不是长袖善舞之人,平生也最烦这些繁文缛节,对游园宴自然推崇。
她答完,又合目浅眠。叶秋嬗不好再去打扰, 只得偷偷掀了车帘透气。
到宫门口时,天色临近傍晚,红霞若锦衬着绿瓦红墙,华美至极。叶秋嬗赞叹一番,扶着何氏下了车。
中秋宫宴不比其他,京城内有名有望的世家大族都来了,宫门口车水马龙,秩序井然地由宫人停靠,不论达官显贵,皆下车步行无一例外。
叶秋嬗与何氏跟在叶芳之后,给宫人亮了请帖才得以入宫门。
同行的还有程大人及其妻女嫡子,叶芳与程大人交好,何氏与程夫人交好。一行人倒是有说有笑地入了腾龙殿。
比之上次的祭火节,这回腾龙殿的坐席更是安排得十分宽阔,从殿内一直延伸到阶梯之下,他们到时,许多宾客已落座。
叶秋嬗一眼扫过去,轻易便捕捉到人群中那道丰神如玉的身影,锦衣华服拔群出萃。可他偏不爱惜这身好皮相,旁若无人地斜倚在案几上,貌似已有几分醉意……
叶秋嬗见此不禁腹诽,谢芝此人好在心有鸿鹄之志,若不然必成京城第一游神也。
她好笑地收回目光,与何氏程夫人前去女眷席中入座,这次的位置倒是排的奇怪,她们叶家并没挨着程家,而是坐到了谢家左侧。再往上数便是谢家、白家和岭南侯府。
白氏乃皇后娘家,谢氏孟氏更无须多言,如此算起来便只有她们叶氏官小位低,夹在中间好不尴尬。
过了好一会儿,庚太妃驾到,路过她们席间还留神招呼一二,最后落座于谢家之上。叶秋嬗左右瞧瞧,终于明白了其中奥妙。
要说这几大世家虽维持着表面的和睦,但私底下却是极不对付的,谢家与岭南侯府有势力之争,白家与谢家有后位之争,而白家新起之秀与岭南候府这种世代簪缨自然也不太和气。
宫宴坐席需按世家排列,为了不坏规矩,只得安插一两家小户进入席间,方才不显得气氛微妙。
只不过往年此座安排的都是赵家,今年却没见到赵老太君及其家眷的影子,一问才知原是赵府嫡孙媳今日临盆之喜,全家人只除了赵京娄,都留守府中迎接赵老太君第一个重孙呢……
怪道方才众人皆去赵京娄那处道贺,今朝中秋佳节又是双喜临门,自然皆大欢喜。
叶秋嬗与何氏也不免俗,过赵京娄那处去道了喜。
再回座时已至开宴,皇上皇后龙凤驾到,朗声致辞一番,而后便是祭天仪式。朗月晴空之下,众人祈愿大靳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祭礼之后,皇上下召开宴,御花园还设有菊宴让臣子自行游玩。举杯共庆后,女眷席便三三俩俩地相携同游而去。
叶秋嬗并没急着走,给自己倒了杯果酒,站起身来。她笄礼是庚太妃亲自驾临做正宾,昨日走得匆忙并未好生谢恩。今天确实该上前敬杯酒的。
她刚要往太妃席上走去,忽见长公主也正向太妃敬酒,想起之前与她的过节,立即止步欲退回来。却不料正逢公主转头看过来,两人目光不期而遇,这下真是退也不是、留也不是了。
庚太妃瞧见了她的窘迫,伸手一招,她只得硬着头皮过去。
走近一看,公主与太妃都杯中空空,而她只带了一杯酒水,却是不知该先敬谁了……
庚太妃美目流转,细查到她的尴尬,抚了抚额开解道:“秋嬗你敬公主一杯吧,本宫不胜酒力,方才两杯下肚已然觉得头晕目眩了,你的孝心本宫心领了,酒便不喝了。”
曜珮诧异地看了看她,举起空杯道:“可我的酒也已饮尽……”
“无事,”庚太妃朝身后老嬷支了支下巴,“来,给公主满上。”
老嬷应声而动,就庚太妃案上的酒壶给曜珮斟满了。叶秋嬗见此,立即恭敬地向曜珮敬酒。这次曜珮倒是没再为难她,只是眸光深深瞧不出是何情绪。
敬了酒,叶秋嬗从容不迫地退下来,何氏先前已按耐不住和程夫人去赏月了,叶秋嬗无奈只得带着茉香去寻她,临走时,趁四周无人悄悄摸了两个月饼塞在袖中。
去往御花园路上有宫人带路,沿路皆是稀贵菊种。叶秋嬗见着这些已觉大开眼界,直至身临御花园中才是目不暇接,暗骂自己是见识短浅。
御花园中为庆佳节,以菊为主,其他植被为配。周遭树干上挂满了雅致花灯,将黑夜照得恍如白昼。
叶秋嬗并非爱花之人,在园中游荡半响,没瞧见何氏的身影,便觉得有些寂寞。
御花园实在开阔,她越走越深,直到只见花灯不见人才停下来,负气道:“算了,不找了。”
寻一桌子坐下,将袖中藏的两个月饼拿了出来。
“茉香,来。赏你一个月饼,我们两主仆也共庆佳节。”叶秋嬗说着分给茉香一个,自己的则将锦盒拆开来,月饼皮面圆润金黄,上刻‘花好月圆’几个小字,香味引人发馋。
叶秋嬗迫不及待将其掰开来,却见芯子里红黄相间,一股子菊花的清香扑入鼻间。
居然拿了个菊花月饼……叶秋嬗笑容瞬间敛去……
她最不爱吃的便是鲜花饼了……
茉香见自家小姐蓦地苦大仇深,早便摸清楚她的口味,机灵地扬了扬手里的月饼安慰道:“姑娘,奴婢这个还没开呢,您吃这个吧。”
叶秋嬗双眼一亮,十分期待地凑了过去。
茉香随即将月饼掰开来……
焦糖五仁的……
“算了算了……是你家姑娘我运气太差,随手拿两个月饼都是自己最不爱吃的。”叶秋嬗扶额道。
茉香忙做安慰:“不不不,兴许是皇上皇后爱吃这两种口味呢。”
叶秋嬗笑了,伸手戳茉香额头,“好了别说了,光是咱们叶府就没几个爱吃这口味的,更甭提吃遍八珍玉食的皇室贵胄了。走罢,咱们到菊宴上去瞧瞧有没有其他口味的饼子。”
茉香道是,将月饼收了。跟着叶秋嬗原路返回,两人走至拐角处,耳边忽的传来细碎的低语声,着实吓了一跳。
细细辨别才发现树后有一道暗影,蹲在那处也不知在做什么……
宫廷禁内应不该有作恶之人,看穿着是个锦衣男子,兴许只是醉了酒在此处游荡。叶秋嬗已是待嫁女子,不好与陌生男子独处,向茉香递了一个眼神,两人加快步伐想离开是非之地,却不料刚走两步,便见一条白色影子从树后窜了出来,飞奔到叶秋嬗裙下躲了进去……
“什么东西?!”叶秋嬗陡然大惊,跳开去。却见是个白绒绒的小团。
这时树下的男子也站起身来,结结巴巴唤道:“叶、叶小姐?……你莫怕,只是只猫儿。”
同时,那白色的一团舒展开来,慵懒地打了个哈欠。
“喵~”
原来是只白毛的小猫……叶秋嬗轻吐一口气,这才看清楚,树下之人不就是那日在叶府碰到的稽央么,没想到他也受了圣上之邀,只是为何会在此处与一白猫相处,叶秋嬗却是不明白了。
稽央抬眼便见月下美人一脸疑惑,又红着脸低下头去解释道:“方才在下路过此处见这只猫儿在此处逗留,于是分了一半饼子给它。是以没瞧见叶小姐过来,冲撞了您,实在抱歉。”
他们两人仅见了两回,却都以惊吓开场,实在有些好笑。叶秋嬗也不是那般小肚鸡肠之人,随即摇头道了无碍。
“稽公子,这猫儿喜食月饼?”她瞅着地上那一白团子问道。
稽央忙颔首应是,叶秋嬗却眸光一亮,朝茉香招了招手,“茉香,将方才那两个饼子拿出来。这白猫瞧着可爱得紧,缩成一团应是饿了吧。”
茉香把月饼拿了出来,兴许是闻到了香味,那猫儿懒懒散散睁开眼来。
这一睁眼却将叶秋嬗和茉香都给摄住了,品相自然是极好的,奇就奇在它生了一双异瞳,一半是湛蓝色一半是琥珀色,星光熠熠仿佛将天地纳入眸中。
“这小猫真是漂亮,也不知是哪个宫里哪位娘娘养的。”叶秋嬗不由得惊艳道,“它真的要食月饼吗?”
“当然不食。”回答她的却不是稽央,而是一道沉雅的男声,从她背后传来,一听便知是谁了。
愣了愣转头看去,却见灯下花前,一对丽人并肩而立,皆是金贵不凡的气度与出众的相貌。
可不就是谢芝与曜珮长公主么……
“喵~”原本卧在地上的小猫叫了一声,窜了过去,直直跳入谢芝怀中。
“我这猫儿爱晒月亮,方才放它出来一会儿便不见了影子,害得我找了半响,原来是在这儿与稽兄玩耍呀……”谢芝抚着怀里毛球的头,嘴上携笑。
稽央面有愧色,对他抱拳道:“谢兄实在是抱歉,你们约我在菊宴相聚,我却愚笨在这迷了路。耽搁了良辰,实在有愧。”
“无事,”谢芝说着走近几步,与叶秋嬗擦肩而过并未分神看她。
“稽兄花前月下,又有佳人相伴。来晚一些也无可厚非。”
他悠悠闲闲地说道,走至稽央身旁站定,却是面含揶揄之色,说得稽央与叶秋嬗都是一愣。
稽央更是面红耳赤,结巴地辩解着:“谢兄误会了,方才叶小姐不过是途经此处刚巧碰到……”
他还未说完,便被谢芝笑着打断了去。
“谢某只是玩笑而已,方才叶姑娘来时我与公主便已到此处了,只是你们没瞧见罢了。稽兄不必惶恐,你瞧叶小姐姑娘家也比你落落大方。”谢芝抬眸又朝叶秋嬗看了一眼,勾唇一笑神态十分讨打。
“……”
叶秋嬗方才还有些恼怒,经他一说却不好发作出来了,卡在心口难受得紧。只觉得谢芝这厮嘴上不饶人,他与公主也是孤男寡女,怎么不见他将自己也揶揄一顿?
叶秋嬗相当不服,然谢芝只是笑得越发欢喜,抱着自己的猫,向她和公主告了辞。
“公主殿下,叶姑娘,我与稽兄还约了赵兄在菊宴相聚,便不在此处多做耽搁了,告辞。”
说完便和稽央离了去,留下两个女子,相对无言。
“公主……”
“叶姑娘……”
片刻后,两人同时开口,叶秋嬗忙拱手让曜珮先说。
“叶姑娘陪本宫去趟昭和殿吧,方才喝了酒又吹了会儿夜风,觉着头闷气短。本宫那奴婢去昭和殿取衣服半个时辰还未回来,也不知在搞什么幺蛾子。”
叶秋嬗讶异地抬眼一看,曜珮身边果真没人,如此她也不好推辞了。
“是,公主。不过民女不大了解宫中方位,还请公主带领一二。”
曜珮颔首,走近几步拉过她,一双凤眼在月下尤其夺人心魄。叶秋嬗不由得怔了怔,心道这便是皇家与生俱来的威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