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怪觉着那么熟悉,这不就是他小时候在他娘身边粘着的时候闻到的香味吗?
“你打的是什么心思?”荀司韶只觉得不可思议,这女人哪里搞来的这香料,她以为自己和他娘用了同一种香料,他就会对她亲近一些了?
谈及此事,甄从容难得脸上也有几分不自然。实际上这香味来自宫氏前一日让她泡的浴池,里头有宫氏自己研制的美颜活肤的百花露,花露自带香气,久久不散,也就弄成现在她身上自带的香味。
当然,她肯定不可能与荀司韶开口说泡澡的事情,即便是姑侄也要注意些男女大防。
所以她只得轻描淡写地反问一句:“什么心思?三嫂送了我一些香料罢了。”
荀司韶仔细想想,以他娘的性子,还真可能给甄从容送香料,便不再多想,只是万分嫌弃地瞥她一眼,“就你,还熏香,去你的汗臭味吗?”
念叶终于忍不可忍,气急反驳:“我们姑娘才没有汗臭味!”
“哟,主子在说话,要你多嘴?”荀司韶冷笑一声,横了一眼念叶,“啧啧,小姑姑,你这丫鬟不懂规矩啊,果真是乡下地方来的,缺管教。”
念叶最怕的就是遭人这般说,她就是自己丢脸也不想自家姑娘被人看不起,当即就憋出两泡眼泪,又不敢再说话。
“四侄子,”甄从容反倒冷静下来,她语气淡然却又冷漠,“我没兴趣和你打嘴仗,也不清楚到底哪里惹到了你,背后阴人不是我擅长的,若有恩怨,我宁可当面说清。今天既然正好一道出门,不如说说清楚,你到底对我有哪里不满?”
她把话摊开来讲,荀司韶反倒愣了一瞬,他别过头,有些不太想直视她的眼睛,敷衍地回道:“没有,我岂敢对小姑姑不满。”
他不愿意说,甄从容却能猜到一些,“若是我的出现让你觉得不自在,那么以后不如就桥归桥,路归路,今日回去之后,我亲自与姑母三嫂说,以后你不必勉强自己陪我,在书院也可装作互不相识。我们就当两清了,你放心,即便同住荀府,我也有办法绝不出现在你的眼前。”
以她的身手,想躲一个人还不简单?
听得最后一句,荀司韶脸僵了一瞬,他抿着唇,终于侧头直视她。少女面无表情的脸上,眼底也没有任何情绪,没有愤怒也没有无奈,当然,更不会失落。
她怎么可能失落?他在想什么,看不到自己,这个表姑姑大概只会觉得轻松畅快吧?他就这么让她讨厌?也对,他做的那些事,她应该早就知道背后是他搞的鬼,讨厌他也是正常的。
冷笑一声,荀司韶道:“随你便吧。”
他这么说,甄从容反倒暗暗松了口气。点点头,道:“即使如此,我俩就当达成共识了,以后我必不会再出现在你面前,放心。”
她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荀司韶只是冷冷地看她,一言不发。说什么怕他不想见她,所以以后不出现在他面前,其实明明就是她厌恶他,才这么说的吧?找什么冠冕堂皇的借口,可笑。
位于西郊的马场,转眼就到,荀司韶听得外头听风一句“爷我们到了”率先掀开车帘,跳下马车,他抬眼一看,不远处马场外与一红装少女低头说话的少年,身影看着分外眼熟。
少年一抬头,不是谢昶之又是谁?
“小谢?”
谢昶之闻声回头,惊喜道,“四哥,你也来看马球?!”
下一秒,他看到了荀司韶后头姗姗而来的甄从容,这才愣在原地,一路上冯怡姜提醒他该怎么说的话,全然忘记,大脑一片空白,眼里只有少女抬手抚了抚袖,然后目光淡然地看向这边。
“英,英贤郡君!”
这称呼弄得另外三人愣了一瞬,甄从容第一次被人在外头这样喊,有些不自然地别过头去。荀司韶和冯怡姜是从未这样喊过甄从容,所以更觉得听着奇怪。
“在外头喊什么英贤郡君……”冯怡姜狠狠瞪了一眼自家表哥这个榆木疙瘩,见到甄从容,心情一下子愉悦了起来,上前拉她的手,“甄姐姐你可来了!”
“抱歉怡姜,我来晚了。”
“不晚不晚,还没开始呢,是我来的早!”她开心地说:“今日来看马球的人可多了,还好我早早订了好位置。一会儿啊我们下了注,就坐过去!”
另一边谢昶之不好意思看甄从容,又想到刚才也没见她搭理,心下有些失落,索性转移注意只与荀司韶道:“四哥,你来看马球竟然没喊小六十一他们。”
“奉我家里的命,陪我表姑姑来的,”荀司韶无可奈科地耸了下肩,瞥了眼一旁的冯怡姜,漫不经心地说:“不会坏你好事了吧?”
谢昶之还没回过神来,根本没听出他的言下之意,反倒冯怡姜不小心听到,涨红了一张脸,气急败坏叫道:“明明是我约的甄姐姐在先,表哥只是顺便!”
“不是都说表哥表妹天生一对吗?”荀司韶满不在乎地说:“哦,那不好意思怪我多想了。”
冯怡姜气得瞪他,谢昶之也皱了下眉,他下意识先去看甄从容的反应,见她像是没听到一般,却又不知道自己心里该庆幸还是其他,他收回目光,认真对荀司韶解释道:“四哥,怡姜是我妹妹,你可别再说这话了。”
“行行行,今天我还真是惹人厌了,”荀司韶自嘲一笑,见三人都在看他,又摇着这扇,勾着谢昶之的肩膀,大摇大摆地进了马场:“走走走小谢,带四哥看马球去!”
“果然是出了名的讨人厌!”冯怡姜早知荀司韶恶名昭彰,冲他背影办了个鬼脸,拉着甄从容十分气恼地说:“早就叫表哥别与他一道,整日就知道使坏!说话也凭得惹人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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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赔礼
冯将军的女儿要来看马球, 自然有办法弄到最好的位置。
西郊马场为了顾及一些来看马球的贵人,特地搭了高台,划开一个个独立区域,以便各家喜爱马球的贵女们。
冯怡姜订到的位置自然也是最适合观看的区域, 看马球无需顾忌太多, 在案前席地而坐即可,更不用竖屏风, 左右也人注意你, 大家一心都系在眼前的马球赛上,尤其是那些下了注的人, 只关心输赢。
号角声一响, 红黑两方马球队各自入场,双方穿着红黑两色的衣服很是显眼。冯怡姜一看到他们出来, 早早就兴奋起来,拉着甄从容的手道:“红方可一定要赢,若是输了我那二十两银子可就打水漂了!甄姐姐, 你下了哪边的注?”
甄从容笑笑,直言道:“我赌运一向不好,没下注。”
她刚说完,一旁跟谢昶之说话的荀司韶就转头,吊儿郎当地调笑道:“怎么没下,我帮你压了黑方赢。”
“压了多少?”冯怡姜闻言来了兴趣,好奇道。
“没多少,”荀司韶看了她一眼, 满不在乎地说:“也就你的二十倍。”
“四百两银子??”冯怡姜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道:“万一输了岂不是全赔了?”
荀司韶没理她,只笑着把下注的票据丢给甄从容,嬉皮笑脸地说:“给你了小姑姑,赢了记得分我一半。”
“哎这可怎么办!我要帮哪边呢?”冯怡姜满脸纠结,掰着手指算,“红方赔率一赔三,黑方赔率一赔半,要是红方赢了,我就能赚四十两,要是黑方赢了,甄姐姐能赚二百两……”
听她念叨,甄从容只朝着某个作乱的人淡淡扫去一眼,转头对冯怡姜笑道:“哪边赢了都无所谓,左右不是花我的钱。”
荀司韶闻言也不生气,自觉很满意地转回来坐好,留下冯怡姜还在苦恼。估计还在想到底给哪边加油鼓劲。
他前面下注的时候,可是刚好看到冯家那小丫头压红方,才转手就买了黑方,故意要膈应这两个丫头。
他勾着谢昶之的脖子,拉着他走远一些到前头站着看,一边低声道:“让她们烦去吧。”
反正花得也不是他的钱,是他娘的钱……
谢昶之虽然不懂他们之间的曲曲折折,但稍微也能感觉出一丝不对劲。他虽在外游学许久,却也是与荀司韶等人从小玩到大的。在他的印象里,荀司韶性子顽劣,爱恶作剧,但唯独不对和姑娘家多计较,可刚才的言行举止,怎么看都不像他平日作风。
“四哥,你和甄姑娘有过节?”
荀司韶乐了,“过节?没有,干嘛问这个?”
谢昶之皱眉,心中有些疑惑。他这时候才恍然想起,那天午后被甄从容点了穴,她说的那番话是什么意思。她以为自己是四哥派去找她不痛快的吧,所以才那般反感自己。
“四哥,既然没有过节,为什么要为难甄姑娘?”谢昶之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那日甄姑娘点我穴的时候要我四哥你说什么日后两不相犯……”
“我荀司韶想为难谁还需要理由?”荀司韶摇了摇扇子,无视他的疑惑,自顾自道:“知锦说他家里和我那便宜姑姑定了婚约,死活不肯娶他,你说,我们做兄弟的能袖手旁观?”
谢昶之听后大怔,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好一阵沉默,才幽幽地说:“宁二哥不肯娶,你们便要来为难一个姑娘家逼她自己退婚吗?四哥,这样是不是太过分了?”
“我们这些年为非作歹的,做过的缺德事还少呀?”荀司韶笑,转头反问他,“我说小谢,你该不会看上她了吧?”
“我,我,”谢昶之沉默良久,竟一时也说不出个是否来,犹豫道:“我敬佩甄姑娘,所以,不想看你们欺负她。”
“她一个人能欺负我们一帮,你可放心吧,”荀司韶笑嘻嘻地说,“想啥呢,四哥我不是丧尽天良的人,保证在不伤她名誉性命的前提下,让这婚事作罢。所以,你要不要来帮?”
“……”,既然无伤声誉和性命,那应该,也无大碍,谢昶之不知为何,阴差阳错地发现自己开口,说了一个字:“帮。”
“好兄弟,够义气,”荀司韶拍拍他的肩膀,眼睛却掠过一丝复杂和探究。
冯怡姜和甄从容还在一眨不眨地看马球赛,丝毫不知道两个少年之间已经达成了什么勾当。马球打得热火朝天,眼看着黑方已经被红方打伤了两名队员,冯怡姜虽然看到自己可能要赌赢了,心里却不是特别舒服,尤其是黑方队员被打出一脸血的让人担架抬下去。
她别过头,不忍再看,纵然性子直率,她也是个养在闺中平日里根本不曾见血的姑娘家,有些吓到,不由自主地叹息:“这打得也太狠了,不过是场比赛罢了,输赢哪有生命重要。”
谢昶之不知何时跟荀司韶已经从前头回来,闻言感叹道:“马球与比武一样,既然上了就要全力以赴。刀剑无眼,总有伤亡,马球也是如此。对你而言不过输赢丢些银子,于他们而言,却是为生存所战。”
冯怡姜愣愣地听着,回头恰好看到甄从容淡定自若地目视前方,注意到她的眼神,甄从容侧头安慰她:“没事,他们已经下场去了。”
“甄姐姐,你都不怕血吗?”
甄从容轻描淡写地笑过,“还好,我不怕。”
荀司韶却在此时多看了她几眼,心中猜到一些事。她从小在军营里长大,边关这些年虽无战事但与各蛮夷常有摩擦,伤亡之类的大概早就见惯了,哪有什么怕不怕之说。
马球赛最终以红方获胜收场,冯怡姜自然也就赢了四十两银钱,乐得她喜形于色,见天色渐晚不欲回去,反倒招呼另外三人道:“难得有机会出来玩,我又赢了钱,现在回家里太可惜了,不如我们去逛夜市,买些小吃零嘴,我请客!”
其他人自然并无异议,马车至西市夜市外头,便不得再驾车进去。好在路程也不远,几人便让带着的随从跟在后头,四人下车步行。
冯怡姜特地后退一步,靠近谢昶之与他并排,压低声音悄悄说:“表哥,你怎么还不给甄姐姐道歉,磨蹭什么呢?”
谢昶之一阵无言,回顾刚才的情况,心想你倒是给我机会道歉,你自己都拉着她讲半天马球,谁还有机会道歉啊?
见他半天答不上来,冯怡姜真是更觉恨铁不成钢,急道:“笨死了表哥,等着,我一会儿再给你找找机会。”
“……好,谢谢表妹。”
天色渐渐暗下来,灯彩初上,大周的夜市也欣然而至。只见西市的大街小巷上,街贩往来,作买作卖,接连不断很是热闹。
冯怡姜突然道:“我记得一家摊子卖炸圈,她家的炸圈炸得酥脆可口,里头还有甜汁,一口下去,啧啧,甜香酥松。”
越说越觉得馋了,冯怡姜拉着甄从容:“甄姐姐,走走走,吃炸圈去。”
后头跟着两个少年,君子之风,自然以她们马首是瞻,毫无怨言的跟着。到了卖炸圈的地方,冯怡姜刚买下四个炸圈,就一副突然想到什么的模样,道:“哎呀,我差点忘了去看看河灯,我每回出来逛夜市都要带一盏送我娘,表哥,甄姐姐,你们陪我去看看。”
甄从容一愣,看了眼还在揉面的炸圈贩子,指指那头,道:“还需要再等一会儿吧。”
“那就让荀四哥在这里等着吧,”冯怡姜这声四哥喊得不情不愿,不过也没办法,她说完转头看谢昶之,“表哥,你跟荀四哥说说。”
荀司韶眉头一挑,露出了一个了然的微笑。可以,这小丫头鬼点子挺多的,倒是小看她了,原来不是表哥表妹天生一对,是个喜欢做红娘撮合人的多事精。
他也不拆穿她,不等谢昶之开口,便悠然站在一旁,一副任劳任怨的表情,“你们自去吧,我替你们等炸圈。”
他倒要看看,这小丫头能让甄从容和谢昶之之间,折腾出什么幺娥子来。
见他同意,冯怡姜松了口气,心满意足带着甄从容和谢昶之离去。路上冯怡姜有心让谢昶之开口,愣是没找甄从容说话,可谁知谢昶之离得近了更是不知怎么开口,而甄从容本就话少,弄得最后三人一路无言,一直走到了卖河灯的摊子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