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带去做甚?”
“我的小羽自有一手绝活,才不只会打猎,到时候让它露一手,绝对比戏班子好看!”
荀司韶狐疑地看他:“你这么卖力取悦大长公主做什么?”
范十一红了脸,支支吾吾了半天,红着脸小声说:“唐大哥说,凤已姐姐今日也要来参宴,我,我这不是,这不是……”
唐大哥说的自然就是唐宪,这一帮人都按他们自个儿家中的排号叫,小唐虽然年纪不大,在唐家却是这一辈头一个嫡子。他上头只有伯父唐丞相膝下嫡长女唐凤已比他大。
说到这唐凤已,也是个传说中的别人家的孩子。据说三岁便能作诗,六岁通书墨,十岁拜入当代大儒门下,十二岁便书画双绝,一字千金,简直是荀司韶这等纨绔子弟溜须拍马都追不上的传奇人物。比当年那个“未若柳絮因风起的谢道韫”还要更胜一筹。
唐凤已做过的诗不是普通女子做的什么闺阁怨诗,是曾编入大周书院必学的诗歌教案里的诗词。前几年金陵一直是唐凤已一人独大,碾压各路贵女,这几年因为到了议亲的年纪,唐家人有意护着,连白露书院都极少去,消息也停了不少,诸多宴会都难看到她的身影。
“哦~原来是为了博佳人一笑啊,”他坏笑两声,“我说十一啊,唐凤已可是比你大了整整三岁,就算你喜欢女大三抱金砖,唐家人也难会考虑到你身上哟。”
“四哥你胡说什么呢?”范十一涨红了一张脸,“我那是仰慕!仰慕你懂吗?!”
“仰慕个屁!”荀司韶鄙夷地看他,“喜欢就直说,想要就抢过来!”
范十一被他的直接弄得很不好意思,赶紧扯七扯八地与他聊起别的,转移话题。荀司韶却不肯放过他,玩心大起嫌马车坐的无聊,站在车辕上想往范十一的马上跳,准备两人共骑一匹马,快马加鞭早点到别院。
他们平日里就这么玩,打打闹闹是常有的事情,连宫氏都只是掀起帘子看了眼,见怪不怪地由着他去了。
但范十一养的鹰就没那么聪明了,见有人和自己主子打闹,白鹰不辩轻重,第一反应就是护主。它尖锐地长鸣一声,突然掉头凶狠朝着荀司韶扑过去。
“四哥当心!”范十一意识到不对劲,赶紧推了荀司韶一把,冲鹰喊,“小羽停下!”
情急之下,他竟是忘了那白鹰只听哨音命令。这头荀司韶也意识到不对,猛地一个翻身,躲开白鹰的一记爪子,抓着车辕半吊在马车上。
“四少爷!”车夫惊呼一声,生怕他掉下来,又腾不出手拉他,急道:“您当心!”
宫氏听见外头喊声,脸色一变,急着出去,“出什么事了?司韶,司韶?”
甄从容一把拉住她,起身挡在她面前,“三嫂,我先去看看,别急。”
即便知道她功夫了得,宫氏却还是心急如焚,到底是自己儿子,怎可能不急?但她知道自己出去也帮不上忙,只好由着她先一步出去。
甄从容一出去,就看到荀司韶狼狈地趴在马车一旁吊着,天上还只鹰一直企图扑它,尖锐地爪子将他一身衣服抓得稀巴烂,好在他反应快,才没被抓瞎了眼睛。
这场面实在太过触目惊心,若是换个娇养家中的闺阁少女,早就吓得尖叫了。但她想也不想,一脚踹在马车的门上,将门关上。不敢想柔弱的宫氏看到这一幕,会不会吓晕过去。这时候哪有工夫细想?
荀司韶那儿还在抱头和鹰搏斗,甄从容环顾四周,瞥见一旁手忙脚乱找哨子的范十一,直接纵身一跃,反坐在他身后马背上,扯着他的衣襟,大声呵道:“拉紧缰绳。”
“什,什么?”范十一吓一跳,好在他的动作永远都比脑子快,成功被她吼地一抓缰绳。
甄从容直接抽出头上的簪子,毫不犹豫地往马屁股上一戳,俩人□□的马顿时吃痛,长叫一声,猛地加快了速度,朝着前方狂奔。范十一转头,对着甄从容大喊,“你做了什么?快住手,让我,我来吹哨子!”
她却全然不理她,两腿夹着马肚子,微微直起上半身,从发中拔下两根金簪,眯着眼,眨都不眨一下,朝着冲向荀司韶的白鹰,迅速出手掷出。
“我的小羽!!!”范十一吓得大叫。
只听“当当”两声,是金簪钉在马车上的声音。
范十一张着嘴,眼看着自己的白鹰,翅膀根部被两只金簪死死钉在了车壁上,那钉的位置极其刁钻,足够白鹰动弹不得。
但他此时此刻却无心顾及那挣扎中的白鹰是否还活着,只愣愣地看着自己身后的少女一把拔出马屁股后头的簪子,一个纵跃又落回了车辕上。
她望着挂在马车边上的荀司韶,伸手将他拉到车辕上,“受伤了?”
“小伤,谢了……小姑姑,”到底是救了他一命,荀司韶也顾不得丢不丢脸,就着她的手狼狈地趴在一旁喘着。他清楚,若不是甄从容敢大胆地跳下来救他,以范十一的脑袋,估计他眼睛都要被那只鹰啄瞎了,才想到把那破哨子掏出来吹。
他挣扎着想坐起来,却牵动肩膀的抓伤,倒抽一口冷气,看着边上抽搐的白鹰,嘴角一抽,没想到他荀司韶一世英名,竟被个畜牲给戏耍了。
前头已经不见范十一得身影,荀司韶这才关心起他的处境,仰头问蹲在一侧的甄从容:“十一呢?”
她默了默,反问道:“他马术如何?”
“……极好,怎么了?”
“那就好,”甄从容松了口气,轻描淡写地说:“等马发完狂,他就回来了。”
“……”
马车的门一下子被拉开,宫氏花容失色地钻出来,拉着荀司韶上下查看,嘴唇颤得语不成句:“司韶,司韶你没事吧?可有哪里伤着了,你肩膀怎么了?让娘看看!”
她去拉荀司韶挡着肩膀伤处的手,吓得眼圈通红,荀司韶还是第一次见她母亲露出这幅表情,心中愧疚,赶紧安抚她,“娘,我没事,就是没注意,被个没训好的小畜牲抓了点皮外伤。”
好在范十一带白鹰出来前特地剪了指甲,荀司韶的伤口确实不深。宫氏心疼之余,心也有了落实,扶着一旁搀她起来的甄从容,担忧道:“还好马车里备着药粉,我给你找出来,对了,容容没事吧?”
“三嫂放心,我没事。”
“她那么大本事,怎么会有事,”荀司韶看了眼旁边淡然的少女,没好气地说:“我还是她救的。”
“那你还这个态度跟你小姑姑说话?”宫氏拉自己着甄从容谢了一番。
因着丫鬟都在后头的小车上,宫氏亲力亲为,给他敷了外伤药粉,看着伤口凝血心才定下来,气道:“难不成就是你刚刚念叨的鹰把你弄成这副德行?”
“娘……回去你随便念叨,这会儿……就让我缓缓……”
“谁有工夫念叨你,等你爹回来让他走你!”宫氏看了眼他肩上的伤,心有余悸,问到:“那畜生呢?”
荀司韶摸了摸鼻子,指指面无表情的甄从容,“被小姑姑钉在马车外头了。”
第42章 讨教
宫氏关心则乱, 再三询问下,方才外头惊险的一幕被荀司韶轻描淡写地提了一道。饶是他已经省去很多惊心动魄的描述,宫氏仍然心有余悸。尤其那马车外头被钉着的白鹰,还时不时挣扎两下, 打在马车上扑簌簌地响。
宫氏听得心里头不舒服, 她抚着心头侧头看了眼荀司韶那旁若无事的模样,又怒从中来, 气得直捶他, “叫你闹腾,叫你闹腾!怎么生出你这么个不省心的, 你也是在书院读过书的, 君子不立于危墙,连我都知道, 你还这样瞎闹,真是要把我活生生吓死是不是?”
“母亲,我知道错了, ”荀司韶也不躲,只抱头认错,“谁想到范十一那只鹰竟能这么蠢啊?”
“都说物似其主,你也不多想想那是谁养出来的,能不蠢?!”
“……”可以,这话一箭双雕,范十一和蠢鹰同时命中。
“以后少招惹这些畜牲!都是些没通人性的东西,范十一哪里管得住?”宫氏斜了他一眼, 见他难得诚心认错,又一身狼狈,勉强饶过他,叹道:“你个没心没肺的,要不是容容在,真不知如何是好!”
她就荀司韶一个儿子,虽然平日里不管不问,时不时埋汰几句又克扣银钱的,但到底心里还是宠着他,不然也不会宠成个纨绔,三天不打上房揭瓦。宫氏对荀司韶要求一点都不高,从未奢求过他出人头地,一生顺遂别走歪路就好,旁的,待他找个好姑娘成了亲,银钱她便尽数交到儿媳妇手上。
“三嫂别想太多,”甄从容不会安慰人,刚才一直盯着外头发呆,听宫氏提到自己,才出声劝她,“都过去的事了,四侄子既然并无大碍,你也别担心太过,免得伤身子。”
宫氏欣慰地看她,“唉,还是容容贴心。”
马车慢慢停下来,听得车夫一声“几位主子,别院到了”。宫氏这才想起他们这行是要赴大长公主的菊花宴,转头一看留意到甄从容的发髻稍稍有些凌乱,想来是刚才为了救荀司韶,匆忙间弄乱了发髻,便心疼道:“怎得乱成这样,都怪司韶惹事儿!这菊花宴马上就要开始了,容容你赶紧过来,让三嫂替你理理。”
荀司韶莫名遭殃,摸了摸鼻子,心虚看了眼甄从容丢了几个簪子的发髻,他意识到那些簪子丢在哪里,为了以功抵过,他眼珠子一转,飞快地说:“我替小姑姑把簪子取回来。”
说完也不等宫氏和甄从容搭理,直接翻身出了马车厢。外头老老实实候着的车夫见了他,还行了一礼。荀司韶摆摆手,抬眼望去,恰好看到范十一骑着马一脸复杂地踱着步挪过来。
“你去把后头把范家的下人喊来,”荀司韶对车夫道。
范十一打马先行,范家的下人肯定跟在后头。
“十一?”荀司韶叫了他一声,见他只是衣衫凌乱了些,旁的没什么,想到自己得救后他被发狂的马载着扬蹄狂奔,便大笑着调侃说:“看来你这马术确实不错。”
“……四哥你有空打趣我,想来也没大碍了。”范十一满脸无奈,他好不容易安抚下爱马,赶紧查看了一番它背后的伤。其实伤口倒并没有多深,说明刚才的少女,下手极有分寸,而且走的时候还不忘把簪子□□,马才慢慢安顺下来。
他翻身下马,才瞧见荀司韶肩上的伤,急道:“这还是受了伤?伤得重不重?四哥你快喊人医治啊!”
“皮外伤,一点点抓痕罢了,早就没事了。”荀司韶跳下马车勾着他的肩膀,笑道:“怎么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
“你没事就好……”看荀司韶还是活蹦乱跳的,范十一明显松了口气。荀家三房就四哥一个嫡子,要是出什么事了,他家老爷子能让他在祠堂跪到两腿废了为止……
待范十一与荀司韶说说笑笑走近了几步,才冷不防看到被钉在马车壁上的白鹰,忍不住嘴角抽搐,面色也难看了起来。那金簪深深扎在羽毛间,戳地他都看得肉疼,忍不住缩瑟了一下,小声道:“四哥,你那位小姑姑,这也,太猛了……”
荀司韶憋笑,虽然刚被这只白鹰折腾过一番,他却丝毫不顾忌,直接上去把金簪拔了,让鹰落在地上扑腾,十分了然地跟范十一解释说,“放心,我那小姑姑准头厉害得很,下手肯定有轻重,你这小羽……捡回去治治外伤,保准儿没出几日跟原先一样威风。”
那只叫小羽的白鹰受了伤,暂时飞不起来,站在地上贴着范十一的脚叼住主人的裤腿,拍着大翅膀扑棱,时不时发出两声低哑的哀嚎,一副万分委屈的模样。
“你这畜生还有脸跟我装可怜?”范十一冷哼一声,差点没一脚把它踹出去,但看着它翅膀上干涸的血迹又觉得有些不忍心。
他耷拉着脑袋,垂头丧气叹道:“哪儿还敢养它?差点害四哥出事,这愚蠢畜牲,回去直接炖成汤给四哥送来解解气。”
“别介,”荀司韶乐了,拍拍他肩膀安抚,“我小姑姑这一手,可是特意留了它一命,你要是把它炖了,不就辜负了她好意不领情吗?”
“你那小姑姑,委实厉害,”提到甄从容,范十一默了默,老老实实地说,“先前确实是我有眼不识泰山,我还当那些暗器得心应手的武林高手,都只是活在话本子里,没想到今天亲眼见识了一个。居然随手拔下簪子就能当伤人的武器使,说出去都没人敢信!”
“什么叫伤人?”荀司韶皱了皱眉,有些不满他的形容,“你这词用得不妥当,若不是为了救我,哪里用得着她出手?今天的事,你可别宣出去,还有伤人一说,更别再提了。”
甄从容再厉害也只是个小姑娘,大周女子虽然素来彪悍,尤其是贵族女子,但今天事情说出去,难免有人说她行事太过阴狠手辣,不同寻常大家闺秀。哪怕荀司韶再看不惯她,也不希望她为了救自己而影响名声。
范十一连连点头,做了个封口的手势,保证道:“四哥放心,我保准不透露半个字。”
正说着话,马车门被里头推开,甄从容面无表情地走出来,当着两个少年的面,利落地从车辕上跳下。原本那只还在范十一脚边扑棱扑棱,卖惨的白鹰,再看到她之后直接浑身抖了一下,然后摊在地上一动不动了。
荀司韶:……
范十一:……
据说动物在遇见强到具有压倒性优势的敌人的时候,既然明知打不过,为了保命,会选择装死的办法来让敌人放自己一命……
范十一恨铁不成钢,他现在也不敢看甄从容的反应,只踹了鹰一脚,“没出息的蠢东西,这会儿倒是比人都精!”
“它不碍事吧?”甄从容反倒开了口,盯着地上一动不动地鹰,道:“我记得没打在它致命处。”
“没事,好得很,”范十一尴尬地挠挠头,示意这时候才赶到的家仆把鹰拖下去,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小,小姑姑,我是范启谅,人称范十一!四哥的朋友,刚才真是对不住,给您添麻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