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鸿一见——May_月见草
时间:2018-08-02 08:38:48

  “不用了,我坐坐就走,”荀芷担心刚才自己盯着她裙子看的失礼之举惹甄从容不快,赶紧弥补道:“方才我见表姑姑的裙子,实在是好看,一时看入了迷倒忘了先给表姑姑见礼,是芷儿不是表姑姑别怪罪!”
  “你实不必如此拘谨……我虽年长一辈,你我却年龄相差无几,私下做正常交谈便好,否则我也不习惯。”
  甄从容见她束手束脚,自己也极为不自在,她虽不想赶荀芷走,却也不想再继续绕着弯子客套下去,心里只希望她尽快说明来意。
  荀芷小心点了下头,却还是不说话。甄从容也不好再催她,只能从面前的点心碟子里拿了块绿茶饼用,配着芝兰泡的茶边吃边等她开口。
  那绿茶饼做得清香酥脆,上面有一层薄薄的芝麻,看着就让人食指大动,甄从容也不例外,尤其喜欢吃,
  辛氏送来的丫鬟灵芊与厨房的人比较熟悉,知道甄从容每日都是这个时辰下学回院子,特地与厨房打过交代,掐好了点每日这个时候提前一炷香的时辰拿过来等着甄从容回来吃。
  不得不夸一句不愧是跟着管家的辛氏出来的丫鬟,心思果然缜密周到。
  她自己吃了两块,推着碟子让荀芷用,荀芷不好退让,便伸手捏了一块,小心的拿手指掰着吃,还担心饼渣子掉下来。
  甄从容便说:“你随意些便好,丫鬟们自会打扫的。”
  荀芷闻言,苦涩一笑,慢慢地放下绿茶饼,垂着眼与她道:“表姑姑不知,我非担心饼渣掉地上,而是担心弄脏了我的裙子。您别见笑,我左右也就一两件这么能见人的裙子,若是弄脏了,那我真不知如何是好。”
  甄从容一阵沉默,再想想刚才她盯着自己裙子看,只觉得更加尴尬。
  好在荀芷也不是想嘲讽她的意思,纯粹地哭惨,低着头自顾自继续叹:“有时候,我倒是羡慕甄姐姐你这样独自一人住着,没人管也没人欺负。”
  她这话意有所指,甄从容自然明白她的意思。陈氏对她并不算好,荀芷在嫡母手下过活全靠主母心情好坏。黄姨娘虽得荀丰年宠爱,但白日里荀丰年去了衙门里办事儿,就难免遭殃。一个嫡母想教训妾还不容易?更何况黄姨娘膝下到底还有个儿子,有时候自顾不暇,对荀芷也有照看不周的时候。
  上头主子做了什么事,下面的下人难免能知道一些,这一传十十传百的,甄从容的院子里,也多多少少听到些风声。
  “人都会有自己的幸事和苦衷吧,我倒是想念边关的大漠孤烟,长河落日……”甄从容把玩着手里的茶杯,提及边关,有些怀念,她出了会儿神才转头对荀芷淡淡一笑:“你若是有什么要我帮忙的,只管说便是。”
  她实在不想继续听荀芷抱怨自己在陈氏手底下有多么艰难过活,人都有各自的过法,对她,不是冷眼旁观毫不同情,只是不愿意卷进二房的家务事。若是荀芷有什么需要她帮忙的,不过分她也就随手帮了。
  被看穿了目的,荀芷“唰”得脸就通红,她小心偷看甄从容的脸色,见她没什么多余的表情,没有嘲讽鄙夷更没有同情怜悯,就好像同窗之间没带笔墨,随手找她借一样似的。
  她似乎也稍稍安定下心,深吸口气,犹犹豫豫道:“表姑姑,可否借我……借我套头面……”
  “头面?”甄从容重复了一次,问她:“是要参宴的那类吗?”
  “是……表姑姑别怪我冒失,我也是走投无路了,才不得不问你借。下个月,下个月,就是菊花会,大伯母之前心疼我,说这次若是母亲不带我去,她会寻个头由头带我一道前往……她这么好,还替我准备了裙子,我已经没有脸面再麻烦她,让她给我准备其余的东西了……”
  她也老大不小了,按理说是到了议亲的年纪。世家子女不像寻常人家早早论嫁,但亲事却都会提前几年相看起来,以荀芷的年纪,左右只能再拖一年了,否则到了时候适龄的对象都有了婚配。
  陈氏这般性子,对妾侍庶出恨之入骨,怎么可能替荀芷张罗婚事?即便黄姨娘再会吹得枕边风,亲事却没办法插手。她这样的妾室连宴会都去不了,更没办法得知哪家儿郎是个好的,只得求到辛氏那边去。
  甄从容听完,沉默片刻,转身对念叶道:“你去拿我镜子下面的黄木盒子来。”
  “表姑姑……”荀芷知道她这是肯借给自己的意思了,一时喜极而涕,含泪拉着甄从容的手:“谢谢,谢谢表姑姑。”
  甄从容有些不自在的安慰她几句,默默抽出了手。
  她自搬来荀府借住,一开始也收了各房不少礼,其中不乏首饰头面,但这些都没办法转送出去。所以她只让念叶拿了自己来金陵以后,交代奶娘刘妈妈银楼买了的一些现成的头面。
  刘妈妈没读过书,对这些毫无主见,差点没挑花眼。好在当时芝兰就在身边,跟着宫氏的人品味都不会太差。替刘妈妈做主张,买了几样适合甄从容这个年纪带的。
  有掐金虾须的一套,有琉璃珐琅点翠的,有传统的金镶玉翡翠珠钗……
  因为是成品,样式往往不够新颖,但胜在做工分量都很足。戴在荀芷这样的庶女身上,也足够了,再贵重一些的,反倒身份上不合适。
  荀芷小心翼翼地挑了一套红珊瑚珠为主金丝绕线的头面,还配了一个虾须镯,这镯子纯金打造,分量虽浅,工艺却极为精细。将黄金打成虾须般纤细,层层绕出各种形状,其中点缀各色宝石,很是精致。
  她拿了东西万般道谢,也不好再叨唠甄从容,欣喜地离开。甄从容见她走了才松了口气,她实在是不习惯和荀芷这样性子的姑娘打交代,说话累得慌。
  这样一想,同样极为恪守礼数,端庄娴雅的汤汶诗,却不会让她有这种别扭的感觉。两个人最大的区别,应该是汤汶诗虽守礼且内敛,但骨子里还是骄傲自信的人。而荀芷,不得不说,在陈氏和荀萱的打压下,哪怕她再小心掩藏,还是能看出内心的自卑。
  “姑娘,你为何要帮她?”芝兰不解地问她:“恕奴婢直言,四姑娘并非表面上看起来那般可怜,奴婢所知,二夫人虽不喜她,吃穿用度上却从未克扣过。”
  “她这样的出身,这样的处境……敢一个人为自己的将来谋划,你不觉得也是种勇气吗?”
  甄从容轻轻笑着,她托着腮,盯着面前自己落下的饼渣子,又看看刚才荀芷坐过的地方,绿茶饼的渣子丝毫没落在桌上地上,应当是全数被她用帕子抹去了。
  礼数周到,可见荀芷有多不想落人口舌。
  主子的决定,自然也有主子的道理。再说,帮都帮了,还能怎样?芝兰点点头,似乎有些明白甄从容为什么要帮她,但还是提醒道:“二夫人自然是不会细查首饰的来历,不过三姑娘的态度,姑娘还是留心一些为好。”
  “我知道,”甄从容既然借了荀芷,就不会怕荀萱记恨,似乎想到了什么,她轻轻一笑:“谢谢你提醒,不过我估计这段时日,她的心思应该都用在别的上了。”
  荀芷都尚且知道趁菊花宴给自己的将来谋出路,荀萱这般心大的人,怎么肯放过这次机会?
 
 
第39章 后悔
  陈氏这日上午才从兄嫂住的长公主府回来, 面带喜色,等着荀萱下学与她商量一番。
  陈氏出身不算显赫,其父陈德光那一辈曾在先皇还是太子时,做过太子洗马, 站对了边儿, 后便被封为宗正寺卿。只是此人没多少作为,只是运气好罢了, 以至于如今的小皇帝登基, 也不过是从三品升到了正三品的工部尚书。
  陈德光年近花甲,庶子众多, 但唯一的嫡子陈海尹却没混出什么出路来, 靠着祖上的光阴和老子的关系,面前进了翰林院做编修。幸的是陈海尹相貌不错, 仪表堂堂,乍一看也算做翩翩才子,俊秀端正, 入了当时惠怡公主的眼。
  说起这惠怡公主,也是个苦命人。她生母本是个宫女,打扫御花园的时候恰巧让先帝看对了眼,于是临幸了一回之后就抛在脑后了。但这宫女也算是运气好仅一夜便有了身孕。也不知是不是有这个运气没这个命,生惠怡公主的时候,居然难产身亡了。年幼的惠怡公主被丢给其他嫔妃养大,那位妃嫔又是个心大的,一心想着斗败其他妃嫔坐上皇后之位, 结果心有余力不足,后头把自己给斗死了。
  好在当时惠怡公主已经出嫁,当初她的驸马也是出身甄氏一脉,不想年纪轻轻就战死沙场,不过堪堪双十年华便守了活寡。先帝可怜她自幼丧母,如今又遭丧夫之痛,膝下连一子也无孤身寡居,于是赐婚陈海尹尚了公主。
  对陈家来说,不无松了口气,也算是保住了在金陵的地位。否则以陈家这一代的资质来看,真的是很快就要潦倒下去。
  陈海尹尚了惠怡公主以后,生了三女二子,大儿子从武,如今在御林军已经是正四品的都司,小儿子倒是与其父一道在翰林院,做了个编修。
  惠怡长公主自己就是苦日子里长大的,倒没什么公主架子,脾性温柔。今日陈氏拜访兄嫂,她还亲自主动提及,有意为自己的小儿子求娶荀萱。陈氏自然喜出望外,两人商讨了一番,虽无正式换庚帖,却也是给了口头承诺,各方面达成一致,就等陈氏回去请示荀二老爷和荀老太太了。
  所以荀萱一回府,她便按耐不住喜色,拉着荀萱笑道:“萱儿,你猜猜今日我去你舅舅舅母那边,发生了什么好事?”
  荀萱被逗笑了,她那舅舅抠得要死又迂腐,总不能送什么礼来了吧?
  “我哪里知道?母亲可是得了什么好东西?”
  “傻姑娘,好东西哪里值得我这般高兴,这喜事啊,是你的大好事!”陈氏拉着她的手,往榻上坐,身边丫鬟很有眼色地想递个靠枕过来,被陈氏摆摆手打发到一边儿去。
  “娘,您就别卖关子了。”荀萱无奈道。
  “娘问你,你可还记得你陈闻表哥?”陈氏丝毫没注意到荀萱僵住的笑脸,兴致勃勃继续说道:“今日大长公主与我透露,似乎有意向我提亲,替陈闻求娶你,也不急着成婚,先定下婚事再说,左右我还想多留你几年,这事儿不急……”
  见她越说越像是敲定下来的样子,荀萱脸色大变,急道:“您已经与舅母换了我俩的庚帖?”
  “还没呢,总归还是要跟你那不靠谱的爹说一声的,还有你祖母,”陈氏说着说着,见女儿脸色不对,不解道:“萱儿,你怎么了?”
  荀萱气得要死,自己在为将来出谋划策,亲娘倒是先跑出来险些坑死自己,气道:“娘糊涂!陈闻表哥怎么与我相配?他不过是次子,舅舅又无实职,舅母与太后姑母也不亲近,如何是良配?”
  陈氏愣愣地看着她,“你说的是什么话?你陈闻表兄相貌堂堂,年少多才,早早就进了翰林院做编修,指不定以后前途无量!哪里不是良配了?”
  “哪里是了?陈闻表兄在翰林院都待了两年了才只混到个编修!若是,若是和舅舅一样,一辈子都在翰林院里头,我还有什么脸在同窗面前抬头做人?”
  “住嘴!”陈氏听得生出起气来,“不准你这般说你舅舅,哪有外甥女说舅舅闲话的!传出来你的名声就完了!”
  荀萱心急如焚,她本就心中自有计划,原打算万无一失等所有事情都尘埃落定了,再与陈氏说,如今这情况,却是刻不容缓了。
  “娘,我的婚事我自有主张,下个月大长公主菊花会上,多少亲王贵胄到场,你要相信,以女儿的才容,该是能有更好的选择才是。”
  荀萱半遮半掩地讲,不准备把话说全。陈氏却变了脸色,她猜到了荀萱的目的,劝道:“萱儿娘知道你自幼聪慧又有主见,但听娘一句话,做那皇家世家的媳妇,并不会好受。你长公主舅母有是个良善的人,看透了宫里世家的险恶,早早就说过要学着荀家,底下儿子四十无子才可纳妾。你嫁过去只要生下一子半女,站稳自己主母的位置,就算是一生顺遂了。”
  荀萱冷笑,“这话您居然还敢信?当初您嫁到荀府的时候,我祖母不也是这么要求我爹的吗?后来呢,我爹还不是照样纳了妾?”
  陈氏被此话刺激,好话说尽荀萱都不听。她难免也怒火中烧,瞪着荀萱,愤愤开口:“怎么,你觉得你爹纳妾没错了?那你与他商量自己的婚事去!若不是你爹那身份,你以为娘不想给你找更好的夫家?”
  她话音刚落,荀萱就上去捂她的嘴,环顾四周,幸而刚才下人们都被陈氏打发走了。她急红了眼,“娘您说的什么话?爹怎么了?他的事您不说出去,又有几个人知道呢?那顺亲王孙才从封地回金陵住,亲朋好友都没几个,我就不信他能知晓我们荀家的秘事。在外人眼里,我就是明正言顺的荀国公府嫡女,和前头两个出嫁的堂姐没有差别!”
  陈氏气闷,却也心知自己反应大了,她低头闷声闷气地说:“你竟敢把主意打到顺亲王那一脉,你想气死你祖母吗?”
  “她都根本不拿我当自家孙女,为了个甄家的外人罚我跪祠堂,我又何必在意她支持反对?”荀萱冷笑,“宫里头的那位就更不用说了,那位置能坐多久还不一定呢。”
  若是顺亲王哪日成功登上大统,那她指不定就是太孙妃,未来还有可能是太子妃,皇后……到时候,她要把如今看轻自己的荀司韶,甄从容,还有宫氏她们,一个个喊到面前来,看着她们给自己磕头下跪行礼……
  荀萱面露疯狂的神色,陈氏却在一旁看得难受。她知道自己不聪明,也没什么手段,所以有时候许多事都是荀萱做主,没想到把这个唯一的女儿宠成了现在的性子,未来的路她有自己的主张,也不知是福是祸。
  “娘您放心,再不济,我就嫁给大长公主府里的景桓哥哥,也比嫁陈闻表哥好百倍,这事儿你就不用多想了,早些去公主府谢绝舅舅舅母便好。就说,就说我对陈闻表哥只有兄妹之情,没法与他做夫妻,两人有缘无分……”
  “建南候宠妾灭妻的传闻也不是秘密了,你怎么能嫁到他们家惹那一身龌龊事!”对于陈氏来说,她是受够了男人宠妾的气,如何能让女儿从一个火坑跳到另一个火坑去,急得当即从榻上站起来,严词厉色道:“这事儿你想都别想了,若是那庶子当了世子,等大长公主一走,建安候府哪有你们立足的余地?!”
  “娘您就放心,”荀萱笑着劝道,“阿欣告诉我,大长公主在菊花宴后,就要去宫中请旨,封景桓哥哥做世子,到时候,就算是建南候反对,也没有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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