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如此,大长公主此人眼高于顶,早年就是宫里头最受宠的公主,后头先皇也极为敬重这个姐姐,一直以来风光无限”陈氏摇了摇头,并不看好,“不是娘说你不好,大长公主未必看得上我们家的家世。”
“这又如何,”荀萱轻哼,不屑道:“只要景桓哥哥对我有意,他若执意要娶我,大长公主想必也束手无策。三叔当初要娶三审,祖父不是也不同意吗?最后还不是拗不过三叔的驴脾气!”
陈氏想到此时,嘲讽一笑,“那是你三婶婶手段高明,江南来的狐媚子惯会勾引人,勾得你三叔死心塌地的,到现在别说妾室,连个丫鬟都不敢用,身边尽是小厮,也不知给你三叔下了什么蛊?!”
那也是人家有资本,有本事……
这句话她没说,因为听出了陈氏语气里的羡慕和嫉妒,也不拆穿。毕竟,和她爹相比,三叔确实是个好男人好父亲,可惜她已经羡慕不来。她能做的,就是为自己的将来争取,谋个好归宿。
“三婶能做到的,我为什么就做不到?”荀萱说道:“景桓哥哥出身显赫,建南候府子孙又单薄,我不求将来后院独我一人,但至少如今让他对我死心塌地的自信,我还是有的。”
陈氏默默听着,叹了口气,幽幽道:“你不会后悔便好。”
荀萱抬着下巴宛然一笑,语气坚定:“那总要先给我后悔的机会。”
第40章 争
菊花宴如期而至。
每年九月秋之后, 百花渐渐凋谢,就轮到菊花盛开的时候。九九重阳节,菊是重头戏,大长公主每年必会在金陵城郊的别院办一回菊花宴, 邀请世家宗亲, 携拜帖前来。
其实早在九月九之前,便有不少达官贵人, 私下搜罗菊中的奇珍异宝。除去绿云、墨荷、西湖柳月、绿牡丹这些珍贵品种之外, 还有极为罕见的十丈垂帘和凤凰振羽。据说后者瓣细卷曲,长短参差形如凤凰展翅, 色又红黄相映, 尤其招大长公主喜爱。
金陵已经好几年没出过绝品的凤凰振羽,这一次, 不知有谁会携来让人大开眼界了。
菊花宴花开十色,让万物肃杀的秋天,有有了几分暖色。这日早, 芝兰和念叶早早为甄从容准备赴宴的衣裙和妆容。
宫氏前一日还特地让她泡足了一个时辰的百花露浴,以至于她的衣物都不需要熏香,身上自带了一股淡淡的馨香。甄从容起身时,念叶拿着裙子过来,深深吸了一口,有些孩子气地说:“姑娘身上的香味,闻着好舒服,真叫人安心。”
一旁的奶娘刘妈妈听了, 笑骂她没个正形。她赶紧催促念叶帮甄从容换上衣裳。这次菊花宴她准备了一身六幅宫裙,金陵常见的贵重布料绫罗裁制,身份上还算过得去但并不出众。
芝兰应甄从容的要求,替她梳了个单螺髻,攒着南珠包金簪,看着有些素,说了好半天才让甄从容同意,在侧鬓再加个山茶绢花。
“姑娘,我瞧着还是差了点东西,”芝兰无奈地指指妆奁,“不若再簪两个珍珠翡翠,看着舒服些,太素了惹人注目。”
甄从容想想她说的也有道理。大长公主的宴会,众人必然盛装前往,若有人打扮的清素寡淡,反倒很突兀。遂还是点了头,让芝兰把簪子给自己戴上。念叶与刘妈妈在一旁左看右看,满意地点点头。
念叶道:“姑娘还是打扮打扮好看。”
甄从容一笑,没放在心上。她知道自己生的黑,并不十分好看,这夸奖也就没当回事。
刘妈妈却是认真点头附和,“有三夫人的池子跑,姑娘这些时日肤色好看多了,也没从前那般粗糙了。”
“若是要恢复正常白皙,估摸着还需要一年半载的,”芝兰笑着与她说:“三夫人那边有的是宝贝,奴婢瞧着夫人对姑娘好,全然当自己女儿一样,要是姑娘多去坐坐,指不定传家宝贝都掏出来给姑娘了。”
“你倒是帮着我算计原来的主子”甄从容乐了,说的也是玩笑话,“三嫂对我已经很好了,我怎么好意思再开口。”
“姑娘说的哪里话,三夫人既然把奴婢卖身契都给了姑娘,那如今姑娘才是奴婢主子,”芝兰掩嘴笑,“帮着自家主子又有哪里不对了?”
念叶在旁边撇撇嘴,“芝兰姐姐嘴就是甜,哄的姑娘开心成这样。”
芝兰拍了下她的胳膊,嗔怪:“哟你还吃上我的醋了,感情回回出门姑娘带的是我不是你?”
宫氏一手教出来的,倒是都极会说话。这话说到念叶心坎里了,芝兰虽然能干,但毕竟自己才是从小陪着姑娘长大的丫鬟。
这次菊花宴也不例外,甄从容只带了念叶前去。
算好时辰也差不多该到二进门那边等马车了,甄从容带着念叶前去,只见辛氏与宫氏正说说笑笑相携聊着家常,她身后站着一身月白衣裙的荀芷,低着头唯唯诺诺的模样。她头上戴的正是甄从容借给她的掐金丝珊瑚珠头面。
荀芷眼尖,瞥见她过来,有些怯怯地冲她一笑,福了福身子:“小姑姑。”
冲她点点头,甄从容对着注意到自己的两个表嫂说道:“大嫂,三嫂,对不住我到晚了。”
“哪里晚了,马车都还没备好,”辛氏拍拍她的手说,“是我与你三嫂来得早了些。”
宫氏原本含笑不语,闻言意有所指地说:“怕什么,比你更晚地都还没来呢。”
辛氏知道她说的是二房,面色有些尴尬,便赶紧换了个话题问她:“怎么不见司韶?”
“说是一会儿跟着马车过来,”宫氏叹道:“他现在这个年纪,哪里肯陪着我跟在我身边?还是大嫂你命好,儿女双全,女儿就是贴心。”
“女儿的确贴心,”辛氏含笑安慰她,“你也别抱怨了,司韶是个好孩子,过几年等成家立业就知道孝敬你了。”
“我哪里敢指望他成家立业,你又不是不知道,那个小混账一天到晚的瞎闹,”宫氏淡淡一笑,拿着苏绣团扇的手往辛氏后头一点,笑着说:“瞧瞧,这是哪家仙姑到了?”
辛氏与荀芷还有甄从容一道朝着后头看,只见陈氏带着荀萱款款步来。荀萱穿了一身樱草色蜀锦宫裙,上有金线绣了牡丹纹,清新淡雅之极。看着素简但裙子足足有十二幅,用料之奢让人咂舌。
不仅如此,荀萱还带了自定翡翠金丝花冠,精细华贵,又透着她这个年纪的娇憨柔嫩。翡翠与金丝的色泽,衬得她小脸细腻精致,温和静婉。
她踏着缀满碎珍珠的绣鞋,施施然步到辛氏几人面前,一拜,“大伯母,三婶婶,表姑姑,劳你们久等了。”
辛氏拍拍她的手,笑道:“来了就好,萱儿今日打扮很是好看,差点让我看花了眼。”
“大伯母说笑了,”荀萱羞涩地低着头,似乎极不好意思,她扫了一眼甄从容,今日穿得并不出众,平平无奇的样子,让她心里舒爽不少。
又冷不防瞥见辛氏身后默不作声的荀芷,荀萱十分欣喜地上去拉她的手:“四妹妹,我说怎么一早上没见你,原来你跑去叨唠大伯母了,我还当你今日不去了。”
荀芷暗暗咬牙,怯生生地说:“三姐姐……”
陈氏见了她也意外,没想到荀芷会跑去找辛氏当靠山,当即冷笑一声,“倒是会挑人奉承,大嫂,我劝你小心点,有的人就是农夫怀里的蛇,指不定你就了她她还反咬你一口。”
荀芷浑身一颤,却依然低头不语,沉默地缩涩在辛氏身边。
辛氏只当听不懂,装傻道:“就是个故事,哪有人平白无故救蛇的?左右也就帮帮自家人。”
宫氏只与甄从容站在一边冷眼旁观,等她们说完,马车声也渐渐清晰,她拉着一旁甄从容的手,对众人说:“我看,不如容容就与我一辆马车吧。”
辛氏嘴角一抽,统共就两马车,宫氏三人坐一辆的话,那么她便只能和陈氏荀萱坐一辆,加上身边带着个荀芷,这一路,还指不定不多精彩。
荀萱心中暗叹,也深觉可惜,要是辛氏不在的话,她还可以嘲讽一番荀芷,刺激嘲讽她一番,省得出身卑贱还整日想着不该奢望的东西。
马车缓缓而至,辛氏四人坐上了前头更加宽敞的那辆,宫氏与甄从容说着笑,上了后头的马车。她们两人一进去,原本吊儿郎当靠在车里的荀司韶立即起身坐好,皱着眉指指甄从容道:“母亲,你怎么还带她过来?”
宫氏一团扇敲在他脑壳上,冷着眼纠正他,“什么她她她的,你就这么对你小姑姑说话?“
荀司韶疼得嗷嗷叫,这亲娘究竟是不是亲生的?怎么忍心下手这么重,他咬牙硬忍,望着甄从容嘴巴里挤出句:“小姑姑。“
甄从容冲他一笑,半点都不计较的模样,“四侄子。“
荀司韶嘴角抽了抽,在她娘目光灼灼地盯着下,撇撇嘴,老老实实坐好。
宫氏乐得他安分,这才有机会拉着甄从容左看右看打量,“这百花露怎得效果这么慢,你这是泡了一个多月了,也不见白回来多少。”
甄从容:……
“噗!”荀司韶喷笑,嘴贱补充道:“她底子差啊娘,你就别想她跟你一样了。”
“闭嘴,”宫氏皱着眉横了他一眼,“长辈说话呢,有你插嘴的份吗?”
荀司韶:……
“你这模样,跟你娘年轻时候一样一样的,我看着白回来肯定更像,”宫氏看了她一会儿,自言自语地念叨:“多加点玉兰花油看看,那玩意儿美白作用大……”
甄从容却听到了重点,有些惊讶地抬头望着宫氏,“三嫂,你认识我娘?”
“认识说不上,我与你三表兄曾去过边关一回,有过一面之缘。当年正好她还怀着你,原本还说好等你大些,邀她来金陵住段时日。你娘是个难得的,有趣又心善,也难怪你爹现在还难以忘怀……”甄家人重情啊,看看荀老太太再看看甄将军,宫氏叹了一声,摆摆手,“不说这个,三嫂就是想与你说,你娘是个大美人,你也差不到哪里去,若不是黑了些,旁的人也不会瞎了眼看不出来。”
她说完还警告性地瞪了眼一旁憋笑的荀司韶,看出甄从容情绪有些低沉,暗怪自己不该提,拉着她扯些别的琐事,移开了话题。
作者有话要说: 老家里临时有事要回去趟 明后更新可能不稳定 抱歉!
第41章 惊马
一路上, 荀司韶坐在宫氏旁边,冲对面的甄从容挤眉弄眼的,后者嘴角一抽,却还是面无表情一脸淡然地与宫氏说话。
大约是察觉到她的眼神, 宫氏瞥了眼旁边的儿子, 当即怒了,一扇子敲在他肩上, “给我坐好了!多大了, 还没个正形!”
“疼疼疼!”荀司韶倒抽一口冷气,哀嚎道:“娘, 您这扇子能别老用边角敲吗?也太疼了!”
“疼才让你长记性!”
对面的少女似乎在偷偷抿着唇笑, 荀司韶更觉没脸。恰好这时外头突然传来一声嘹亮的鹰唳声,荡气回肠。
宫氏掩着耳朵皱眉:“什么声音?”
荀司韶眼睛一亮, 笑道:“好家伙!范十一竟是把他那只鹰给带出来了!”
说完也不与宫氏和甄从容打声招呼,直接推开马车的门钻了出去。
宽敞的野道上,在荀家的高头大马前头, 范十一骑着马,回头看他。在他的头顶上方还盘旋着一只巨大的白鹰,神气十足。
“好你个范十一!”荀司韶抚掌大笑,“终于舍得把这宝贝拿出来了!”
范十一一身火红的锦袍,回头冲他一笑,当的是少年意气风发,他抬起戴了护臂的手,另一只手拿起挂在腰间的哨子搁在唇边, 一声哨响彻天际。那鹰便从天空中俯冲而下,落在了范十一的手臂上。
“小羽,做得好,”范十一摸摸它毛茸茸的脑袋,从兜里掏出块肉干丢到半空中。白鹰眼疾手快,一下子就用嘴叼住,咽了下去。
范十一手臂一抬,把它继续抛到空中,扬扬得意地驾着马与马车并行,秀宝似的把胳膊上的护臂展现给荀司韶看,“四哥,我的小羽厉害不?”
“有你的!竟给训好了?!”荀司韶冲他比了个大拇指,抬头看看头上的白鹰,叹道:“刚带回来的时候还瞧着那么丁点大,如今快似面盆大小了!”
这鹰是两年前大周的附属国,夜国商人过境时,几个人一道在两国易物的市场上买下的,问了一圈也就范十一家里许他养鹰,最后便归了他养。
“那是!我可是天天好水好肉伺候着,能不膘肥体壮?”
“真有你的啊,”荀司韶坐在马车前头,一拳敲在范十一的小腿上,好奇问他:“你这小羽还挺有野性的,怎么教的?”
“这有何难的?我特意找了个鹰奴,也不让他帮我训,他说,我记着,”为自己亲力亲为骄傲无比的范十一,兴奋地说:“说简单也不简单,前头我一贯喂它生肉,喂的一身肥膘,懒得路都不肯走!后头就饿着它,饿个三五天,只喂水,再直接给他扔活禽活畜,它脾性才出来!”
“高!”荀司韶毫不吝啬地夸他,“十一你头脑不行,这方面倒是有一套!”
“那是……啊什么?”范十一才听出他后头的调笑,急得跳脚,“四哥你这是在说我蠢吗?”
“哪里,我夸你还来不及呢,”荀司韶笑着摆摆手,不惹带着大杀伤力移动武器的人,“我说,你带着这鹰去菊花宴,是准备吓唬吓唬大长公主她老人家?”
“四哥你就饶了我吧!”范十一哭笑不得,“要是给我家那老爷子听见了,不得打断我的腿?”
范十一他外祖,先皇时期的太傅,如今的帝师,虽在朝中已无实职,但仍相当有影响力。他教育人的手段,小皇帝深有领悟,没少给荀司韶吐苦水,所以也就很清楚范十一在家里的处境。
好在他老人家岁数大了也看淡了许多,要是放在十年前,见了范十一养鹰准能一堆大道理压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