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高较高，头微低着，稍不注意就会碰到镶嵌在天花板上的碗橱柜，反复几次不小心被撞后，他抿着嘴，似乎有些不乐意，身子往后稍了稍。
刚好钟意进了一通电话，她看到来电显示有些意外，接起来：“喂？”
“钟意，在忙？”傅莫远温润如玉的声音传过来。
上次从广州回来后，两人再无联系，这通电话忽然打过来，让钟意怪摸不着头脑的。
“不忙，怎么了？”
“还记不记得上次你说要请客吃饭？”
他声音含笑，钟意恍然，也笑问：“你来上海了？”
“嗯。”傅莫远刚办理好酒店入住，往电梯的方向走，“今天到的。我明天有个学术讨论会，可能会很忙，后天……后天的话你有时间吗？”
房间里静的很，就算钟意没有开放免提，还是隐约听得见电话另一边是个男人。
骆叶手上沾满洗洁精的泡沫，刚刚水流太大，水花直往脸上蹦，他弯着手肘向上抬，想将水珠擦掉。几次之后，钟意转过头看见，下意识伸手过去。
手覆上他左边的眉骨，指肚轻轻擦拭两下。
他忽然停下手上的工作，黑眸平静地看着她，不动声色，但眼里好像有什么情绪。钟意不好意思的收回手，转过头，心跳如雷，暗骂自己刚才不走脑袋的行动。
电话里傅莫远没等到她的回答，以为信号不好，叫了两声她的名字。
“……钟意？你还在吗？钟意？”
她有点慌乱，边应着傅莫远边往客厅里走。
“后天是周日吧？我应该没事。”
“那好，”傅莫远笑著，“刚才你不出声，我以为你不要认账，我都准备说我请客了。”
“怎么会，都是说好的事情了。你有特殊想吃的餐厅吗？我可以提前去预定。”
“没有，我这人随意，你觉得好吃的地方带我去就好，在上海你才是主人。”
“好，那周日再联系。”
“周日见。”
电话挂了后，钟意也心虚的没再踏进厨房。听着厨房里碗碟碰撞的清脆声音，再是拧开水龙头，流水的哗哗声，然后是整理碗橱的声音，下一瞬，又猛地什么声音也没了。
几秒后，骆叶从厨房里走出来，看到钟意站也不是坐也不是的立在客厅中央，他觉得有点好笑。
可是又一想到刚才她那通电话，虽然不知道对方是谁，单听声音也只能判断出是个年轻男人，他又皮笑肉不笑的。
钟意没看出他情绪上的小变化，只是尴尬的搓搓手，“你一会是不是要回基地？我们不顺路，别绕远送我了，我自己回去。”
“我送你。”他将卧室里整理出来的衣物都装进一个小拉杆箱里，回头看她，“去哪都不绕远。”
“……”
第26章
周六中午。
宋来年到钟意家时，她正带着平光眼镜看书，门打开头都不抬的窝回沙发里继续看。来年轻车熟路，找到自己的拖鞋，将包往沙发一扔，主动换上居家体恤衫，才敢往钟意沙发上坐。
钟意有个习惯，必须穿睡衣才能坐沙发和床，不然她心里总觉得穿外衣外裤会把灰尘都带回来似的。
来年边坐边感叹：“你家要是来客人，都站着吧？”
钟意漫不经心的往边上一指：“那边有客人来专用的小板凳。”
想了想又说：“除了你以外我家还真没别人来。”
来年顺着手指方向看过去，看着那像是给小学生坐着玩的板凳，豁然开朗，给她竖起大拇指：“真是讲究人。”
钟意早就帮她准备好午饭，或是说来年的早饭，“应该还是温的，嫌冷你再热两分钟。”
“好嘞，还是小姐妹懂我。”
来年把火打着，在旁边等，等着等着忽然想起正事。厨房是开放式，和客厅相连接，她喊了声看书看入迷的某位女士：“我说，昨天什么个情况啊？”
“什么什么情况？”
“你平常不是学校公寓两点一线么？昨天，昨天干嘛去了？说好今天要严刑拷问的，给我个机会啊。”
她轻飘飘回应：“那你不妨讲讲这一个月你的境遇？”
“没问题啊！”来年表情真挚，掰着手指说：“我先是去了趟贵州那边一个没怎么经过商业开发的古镇，本来想散散心，但是吧，心没散好，反而给我添堵。住的酒店洗手间一直漏水，空调也坏了，虽说那边温度比上海低很多，但也是夏天呐，热的糟心。”
钟意放下书，认真听她说。
“后来我就把房退了，坐大巴车到火车站，买了张票回贵阳。我一想，好不容易请的假，那就稍微放肆一下呗。”
“然后我就去了新疆——”
“？”
“看不出我有什么变化？”
钟意打量她，冷漠的实话实说：“黑了不少。”
“……”
“我包车去了塔克拉玛干沙漠，在死亡之海里玩了一遭。”来年戴上防热手套，将锅盖掀开，里面跑出来的水蒸汽直熏眼睛，“我们走的南线，但是时间紧，而且又热的要死，连塔中都没去到。”
钟意走到厨房，帮她找一副碗筷，回头看到来年非常认真的说：“但是说真的钟意，我当时就在沙漠里，茫茫一片，看不到头。”
“沙漠里面还有挣扎着生存的荒漠植被，在那种生存条件下拼命地活下去。和大自然比，我们人类真是太微不足道了。”
“那一刻我就觉得所有事情都可以去他妈的，我活的够好了。”
说完这话来年就埋头吃饭，钟意看到她低头的那瞬间，眼圈泛红。
她无声叹气，先前她还觉得这场随性的旅游会让来年这种性格的女孩变得更加自由，没成想现在看来，也许她的任性也是一种好事。
至少这种任性和放肆，在钟意身上是看不到的。
她是一个很自律的人，一日三餐和睡眠时间都很固定，事事要计划好，每天早上或是前一晚都会提前计划出当天或者翌日的行程。
就连吃饭这样对于来年很随意的事情，她都要做到搭配，不仅是营养均衡，有时候就连菜品的美观度也是算在内。
包括感情，她也是一个在感情上克制自己的人，分给家人的和分给朋友的都有一定的数量。
宋来年以前说过，觉得她这样不善交际且对自己十分有规划的人，才是最自我的。
因为在她的生活里没有别人，只有自己。所有的计划和想法都不需要其他人的参与，她一个人就可以完成所有。
来年忽然说：“我说完了，该你了。”
钟意愕然，刚好对上来年得逞的笑。
“……”她刚刚说的话里有几分真假？
但她还是诚实道：“昨天骆叶让我帮忙。”
她掂量着，觉得有些关于他的事情还是需要有所保留。
一码归一码，她心疼骆叶，并不想将对方的人生像讲故事似的告诉他人，宋来年也不行。
“……骆叶？”来年默默念了一遍名字，而后睁大眼睛不可置信：“你说nt那个骆叶？”
“嗯。”
“靠啊，你们俩什么时候勾搭上的？”接着她又皱眉，“不对啊，你们怎么会有交集，你一个都不懂游戏的人……”
“小呈？！是不是小呈牵桥搭线了？”
一阵疯狂猜测后，来年才回到正题。
“哦，对不起我的重点错了，人家让你帮什么忙？”
“他让我陪他去一个地方。”
“什么地方他那么大人自己不能去？”
“？？？不会是酒店？”来年震惊道：“不是吧我靠，这么刺激的。”
“……？”钟意无奈，但诚实说：“那是他的私事，我不想随意说。”
“ok，那我换个问题，你们俩……”来年伸出两手的大拇指，相对弯曲，脸上还带着一种不可描述的表情。
“没谈恋爱。”钟意明白她的意思，直截了当地否认。
来年刚想再说什么，钟意放在餐桌上的手机进了微信消息，她硬生生把自己的问题吞下去。
是舅妈的，说自己给小呈做了他最喜欢吃的咸菜，顺便还多做了几道拿手菜，让钟意如果有空就过去拿，送去基地，给小呈和其他队员们分享着吃。
她朝来年摇摇手机：“走吧，我们有工作了。”
“干啥去？”宋来年边喝汤边懵逼脸。
“做快递员。”
不是还谈自己小姐妹感情问题呢吗？怎么这角色变化这么快？
*
钟意和来年风风火火的开车去舅妈家，拿了东西就往基地跑，算上路上堵车时间，到目的地刚好快到他们的正常饭点。
那天钟意听说，他们休息到这周日，从下周一开始就进入魔鬼训练，训练时期没收手机，有可能联系不到人。
她先将拿来的菜拿去厨房，阿姨正愁做点什么，看到钟意带来的东西，顿时喜笑颜开。
来年是个外向且十分喜欢社交的人，钟意带她去找小呈，没几分钟她就混成孩子王，和那些十几岁青训队队员们玩得开，欢声笑语的甚至把楼上办公的裴宋也吸引下来。
看这场面，裴宋开玩笑般的提议：“小宋，你以后可以来我们队里做领队了，我看这帮小子们能听你的。”
来年挑挑眉，接茬：“没问题，年薪五十万我就来。”
门口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个穿花短裤，蓬头垢面的异性，打趣来年说：“哟，谁口气那么大？跟我们裴哥开天价，也不怕我裴哥当场给你表演自杀。”
“？曹觅你这个月直播时间再加一百小时。”
“卧槽。”曹觅瞬间清醒，摆出一副讨好脸，“别啊裴哥，我夸您呢，夸您，那个，哎老张，你说我刚才是不是夸我们裴哥呢？”
drag从旁边路过，随意说：“他夸你抠。”
“没错，我就是夸我们裴哥……”回过神来，曹觅愤怒道：“我干，张子肖你阴老子！老子今晚要偷偷上你号替你打下黄金！”
下一个路过的nah同情地拍了拍曹觅肩膀，“兄弟，你有空先看看自己的号吧。”
“我的？……咋啦？”曹觅一头雾水。
“做好心理准备，看完老哥你可能就直接自闭了。”
他听nah这话心里也十分没地，干脆一个箭步冲回训练室，开电脑，登游戏，看到自己的账号昨天rank成绩，直接从大师1掉到钻石5。
“我干你们啊！！！！！你们趁我喝酒做了什么？！？都是魔鬼吗？？？”
“我们什么都没做，是你自己不听劝非要单排的。”胡移耸肩，无奈解释。
“？？？”我有那么蠢？？
曹觅此时表情有些狰狞，他回想了一番，昨晚自己却是喝多了，但他认为自己醉后是睡了觉的……
卧槽，那么记忆里那位半夜爬起来嚷着要去打排位的醉汉是谁？？
幸亏被大家拼命阻拦自己不开直播，要是真直播出去了，不仅不会算在时长里，他可能还会被俱乐部雪藏。
人生苦短，掉点排名不算什么，掉了还可以再打上去。他安慰自己。
QAQ可人家还是好想哭哦。
……
骆叶昨晚送钟意回去后，刚到基地，就看见一楼餐桌上一片狼藉，桌上几个人此时神志还算清醒，招呼着他一块儿。
鬼使神差的，他同意了。
只不过一瓶啤酒下肚，骆叶就觉得自己不能直线走路，他酒量一向不好，但今晚实在是放纵自己，才多贪杯多喝了一些。
哪成想这点酒能让他直接一觉睡到第二天下午，并且醒来还有头痛感。
楼下又是吵吵闹闹的，他扶着扶手下楼，刚好撞见钟意从厨房出来，他目不斜视，从她身边走过去。
但对方明显没有跟上来和他打招呼的意思。
走出去两三步，他又忍不住，回头，尽量克制自己面部表情，淡声问：“什么时候来的？”
第27章
走廊只有他们俩人，距离不过两米。
钟意刚洗完手，从旁边架子上抽了张纸巾擦手。
“才到没多久，给小呈送点东西。”
他“哦”一声，钟意将用过的纸巾扔进垃圾桶，快步走上前，和他并肩一起往里面走。
看他头顶几缕头发不听话的乱飞，外套穿的里出外进，还有些睡意朦胧的样子，钟意禁不住乐：“刚醒？”
“嗯。”
“昨晚被那帮畜生拉着喝酒，有点喝多了。”他闷声说。
看他这幅模样，钟意还以为喝了不少酒，毕竟都是一群血气方刚，平均才二十岁年纪的大男孩们，少不了会有互相比着喝酒的场景。再或者可能像来年他们的酒局，红白啤换着喝，很容易断片，也很伤胃。
她曾经参加过几次来年的酒局，那种喝法，不把人喝吐断片都不能结束。
她心中猜测这些，于是问：“你们也是三种颜色换着喝吗？胃肯定不舒服吧。”
骆叶摇头：“就啤酒一种，我喝一瓶半。”
“……”
好吧，看出来他是真的酒量太差才会出现这种情况。
不过单看他外表，明明就像是直接吹十瓶都不成问题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