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瑛眼圈一红:“你发什么疯,能活命为何要去死。”
擒芳依旧摇头:“什么都没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含瑛眉目微凝:“这事你事先知情吗?”
擒芳点头。
含瑛心中一滞,恨声道:“你怎么如此糊涂。”
擒芳苦涩一笑:“我罪有应得,你去服侍公主吧,莫要让她久等。”
含瑛不动,最终轻声问道:“你可还有什么心愿。”
擒芳抬眸看向含瑛,嘱咐道:“你千万别学我。”
含瑛看着擒芳,眼泪终是落了下来:“我知道,公主就是我的命。”
擒芳淡淡一笑:“如此便好。”
她说罢将含瑛往外推:“你快走吧,我的身份在这,你和我待久了不好。”
含瑛不再言语,掏出帕子抹掉眼泪,便转身出去了,临走前,她回身看了擒芳一眼,启唇,却什么都没说出来。
用过晚膳,魏熙便听掖庭传来消息,说擒芳自尽了。
魏熙闻言放下手中书卷:“妥善安葬吧。”
含瑛忍住泪意,躬身应是。
魏熙又拿起书看了起来,翻了几页,却读不进去,她还记得幼时,她每天最欢喜的便是听擒芳给她讲故事,讲的什么都早已记不得了,唯有入眠时的温柔嗓音还记在脑海。
“擒芳和你说什么了?”魏熙放下书,对含瑛问道。
含瑛道:“擒芳她说,多活这些天,就是为了看一眼公主是否安好,想要当面向公主谢罪。”
魏熙闻言静了一瞬,片刻后又将书拿起:“都不忠于我了,还有什么好看的,又有何罪可谢。”
含瑛垂眸不语,过了几息,只听魏熙又道:“她如今的身份,后事怕是也无人用心操办,你去料理她的身后事吧。”
含瑛跪地谢道:“是,多谢公主。”
魏熙盯着书卷道:“不是什么好差事,有何可谢的。”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终于没在关键地方断了~
开不开心~
第199章 洛阳
魏熙直至回府时才想起府中还关押着当日来围府的女子, 此事牵连的人不少,到头来竟将她给忘了。
魏熙换了一身舒适的衣裳, 懒懒卧在榻上:“带她过来。”
过了片刻,窦奉吉便将蔺蕊娘带来了, 魏熙看着这个神色憔悴却掩不住动人风采的女子, 心中有些奇怪, 开门见山的问道:“我和你有什么仇怨?”
蔺蕊娘神色沉静, 她启唇道:“我妹妹是公主府中的舞姬,名唤蔻娘。”
魏熙仔细看着她的面容,终于从中看出了些和蔻娘的相似之处,她失笑:“你不该找我, 是我六哥也就是宁王处决的她。”
蔺蕊娘闻言,眼泪盈盈而落:“可她是公主府中的人。”
“所以你就要寻我报仇?”魏熙看着垂泪不语的蔺蕊娘, 嗤笑:“那六哥呢,我竟不知连报仇都得软的硬的先挑拣一番。”
蔺蕊娘闻言,心中生出一股怒意, 若不是魏熙,等信王登位, 想要处置宁王还不容易,可如今这一切都被魏熙给毁了。
她强自压住恨意,低声道:“是我不自量力。”
魏熙点头, 却笑道:“我还要多谢你救大夏于水火之中呢,若不是你,怕是我还不知道九哥的动作。”
蔺蕊娘面色一滞, 抬头看向魏熙,却听魏熙道:“你也算阴差阳错立了功,既然如此,我便赏你个体面的死法,你自尽吧,总比让人押着赴死好看的多。”
魏熙说着似有些开玩笑的兴致:“说不定等着你的事流传出去,再过个百十年,还会有酸腐文人将你编造成一个生死相随的忠贞女子呢。”
蔺蕊娘闻言心中一痛,她看着魏熙,道:“我罪孽深重理应赴死,多谢公主成全,只是还有些从信王那听来的事要告诉公主,我终究是夏人,便是到了地下也不愿看到大夏落入异族掌中。”
魏熙眉眼一动,支起身子俯身看向蔺蕊娘:“没想到你还有如此忧国之心,既然如此你便说说吧,我总得让你含笑九泉呀。”
蔺蕊娘没有在意魏熙的奚落之言,她左右看了看,道:“此事关乎宁王,不好宣之于众,还请公主借步。”
陈敬闻言,向前跨了一步,警惕的看向蔺蕊娘,魏熙抬手拉了拉陈敬的袖子,对蔺蕊娘笑道:“怎么,老招式用不厌?还是你觉得我忘性大?”
蔺蕊娘神色一紧,却有些不明所以,魏熙看着蔺蕊娘的脸色,突然觉得好笑:“你不知道?”
蔺蕊娘隐在袖中的手不自觉握紧了:“公主说什么?”
魏熙嗤笑:“你当日派来的刺客不就是如你此时一般,假意说些云里雾里的话,然后再借机行刺吗?”
魏熙的话说的明白,蔺蕊娘听了,心中有些涩涩的讽意,面上却依旧疑惑:“我不懂公主的话,当日公主的府邸已经被围起来了,我又何必再多此一举。”
蔺蕊娘说着,似想到了什么,她抬手捂唇:“莫不是……公主我知道了,此事不止关乎公主安危,还请公主借步听我一言。”
魏熙肯见她,不过就是疑惑自己什么时候得了个她这样的仇家,眼下解了惑,也不欲再与蔺蕊娘纠缠,她打量着蔺蕊娘惊愕中带着恐惧的神色,悠悠道:“倒是个机变会演的,你下去吧,再多事我就赐你同蔻娘一样的死法了。”
魏熙说罢,陈敬就示意家仆将蔺蕊娘拉下去,蔺蕊娘见魏熙决绝,握着手中尖锐的钗子向她扑去,陈敬见状,一脚踹在她肩上。
魏熙看着扑在地上的蔺蕊娘,冷声道:“拖下去,杖毙。”
蔺蕊娘闻言并无惧意,她抬头看向魏熙,神色悲怆,满是恨意:“我行刺于你,你要杀我是理所应当,那蔻娘呢,她做错了什么,你为什么要杀她?”
魏熙淡淡道:“因为她不忠。”
“不忠!”蔺蕊娘好似听了什么有趣的话,扬声大笑,于凄厉中又带着些悲凉:“她未做恶事,你如此草菅人命有什么道理。”
魏熙直起身子,稍稍坐的端正些:“身为奴仆,不忠便是大恶。”
魏熙说罢,命人将蔺蕊娘拉出去,蔺蕊娘听了魏熙的话似失了魂魄,她任由家奴推着她往外走,哑声道:“你有理,你们这些贵人说什么便是什么,我们在你们眼里不过是卑贱如草芥一般。”
魏熙听了蔺蕊娘的话,眉头微蹙,忽然问道:“你这些天可想过魏潼,我看他是很宠你的。”
蔺蕊娘身子一震,没有答话,眼前却好似看见了那个坐在墙头,光明正大偷窥她的少年。
她抬手捂住胸口,眼泪簌簌而落,隔着朦胧泪眼,她抬头看向公主府中的高墙,心中抑抑,悔不当初。
魏熙的视线从蔺蕊娘的背影上,移到了将碧蓝天色截断的院墙上。
远天无垠,透彻的颜色透出宁静,隔着重重高墙,她听不到远处的厮杀,只能通过薄薄的信笺,窥视一二被墨色染淡的疆场风烟。
“这几天可有什么信消息传来?”魏熙侧首对陈敬问道。
陈敬看着魏熙沐浴在天光下的侧颜,犹豫片刻,终是道:“温轧荤下令剐了几个夏人,其中就有宿莘。”
魏熙看着在飞檐上稍作停留的鸟雀,直至它飞走才回过神来:“多照料着宿莘的家人。”
魏熙吩咐完,将视线从远处收回,起身往书房里去了:“我记得宿莘在书院里时,很是敬重温绍延。”
陈敬道:“他曾极力阻拦。”
“但终究是徒劳。”魏熙低低一叹:“他那个人呀,何必呢。”
陈敬抬眼看着廊外的绿荫如盖,亦有些感怀:“他是个好人,但可惜牵绊顾虑都太多了。”
魏熙听着庭中蝉鸣,心中有些燥意,她蹙眉:“他迟早得逼死自己。”
魏熙被自己脱口而出的话惊到了,她抿了抿唇,将此话揭过,过了片刻,魏熙问道:“裴斯那里呢?”
陈敬道:“裴斯如今得了温家父子的信任,眼下……风平浪静。”
“他是有章程的。”魏熙说罢问道:“裴娘子还好吗?”
“还好,如往常一样。”
魏熙点头:“选个好宅子让裴娘子搬过去吧,她如今不再理那些俗事,总不能让人去烦她。”
————
洛阳是一等一的繁华地,便是眼下易主,也损不了它的雍容气度。
温绍延听着风中送来的陶埙声,心里生出些倦怠来,他掩唇轻咳了几声,抬步往回走,脚踩在地上,有些行在云端的飘忽。
“大郎君身子还未好怎么出来了。”
温绍延闻言回身看向一身绛色衣袍,肆意洒脱的裴斯:“并不是什么大病。”
裴斯勾唇笑道:“可却是心病,这可比别的什么病凶险多了。”
温绍延一笑揭过,转回身子抬步往前走,夏日的太阳在他的白衣上映出朦胧光晕,无端的将他衬出些单薄孱弱。
裴斯展开扇子狠狠扇了扇,扇的发丝与衣衫共舞,连带着面上汗意都变得凉丝丝的,他跟上温绍延,替他打了打扇子:“说实在的,你真是我见过最没意思的人了。”
温绍延侧身避开裴斯扇来的和着他身上香料味的风,裴斯见了,眉梢一挑,将往温绍延那挪的手臂收回来:“明知是徒劳,还要一再劝说,你阿耶应当快烦死你了吧。”
温绍延抿唇:“他太急了。”
裴斯轻笑:“若是将军不急,等着大夏灭国再登基,你还会如此吗?”
温绍延摇头:“大夏气数未尽。”
裴斯扇累了,甩了甩胳膊,将扇子举到头顶遮住毒辣的阳光:“你还会推演天命不成?”
温绍延侧首看着裴斯隐在扇子阴影下的面容,问道:“你到底想做什么?”
“我想做什么你不是最清楚吗?”裴斯半真半假道:“我是商贾,自然是想靠着将军谋利呀。”
温绍延摇头,一双温润的眸子极为通透:“你不会背叛公主。”
裴斯嗤笑:“你倒是了解我。”
温绍延不再言语,却听裴斯感叹道:“都要当皇子了,还念着公主做什么?”
温绍延神色沉郁:“不会。”
“这可由不得你。”
温绍延闻言不语,只愣愣往前走,却听裴斯劝道:“温绍延,公主对你可谓是尽心尽力了,你莫要辜负了她一片心意。”
温绍延怆然回神:“那我又该如何?”
“看你自己了。”裴斯说着啧啧一叹:“你真是天底下第一可怜可恨之人了,什么都有了,却还能活成这副狼狈样子。”
温绍延握住装着玉珠的香囊,面上亦是有许多嘲讽之色。
作者有话要说: 温绍延这个人设呀,理想主义者+烂好人……能写出他来,我也是很棒棒了╮(╯▽╰)╭
第200章 超脱
裴斯换了只手继续举着扇子, 淡淡道:“眼下这些都不是你能管得了的,若不能与世浮沉, 你便走吧,将此生寄于山河, 做个逍遥人。”
温绍延没有答话, 抬眼看着重重飞檐外的湛蓝天幕, 天色大好, 只有淡淡一丝浮云游在天上,仿佛下一瞬便能随风而散。
他摇头:“我不想远遁。”
裴斯蓦地收起扇子,讽刺道:“不走你又能做什么?”
温绍延不语,只听裴斯又道:“是能休兵止戈, 还是能取而代之?”
说话间,二人已经到了温绍延院门前, 温绍延侧首看向裴斯,温声道:“湛明兄进来喝杯茶吧。”
裴斯没应温绍延的客套之语,有些语重心长的意思:“你留下来不论是对谁都没有益处。”
裴斯说罢, 看了一眼毫无反应的温绍延:“你好自为之。”
他说罢,便转身走了。
等裴斯走远后, 温绍延依旧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宛如一尊雕像。
七月二十六,温轧荤建立燕国, 定都洛阳。
登基大典时,本该遥遥立在众臣之前温绍延身染恶疾,并没有现身于人前。
温轧荤早就知道了这个消息, 他当时带着气应了,眼下他高居明堂,看着底下雄心勃勃的臣子,再一次确认了,温绍延压不住他们。
温轧荤抬手抚着袖子上的章纹,这是他千辛万苦得来的,他在时必须要牢牢握在掌中,他走了更要有人能守住它。
他垂眸看向底下站着的儿子们,所幸,他还有不少儿子,以后还会有更多。
大典举行完毕,众人退散,温绍安正要去寻裴斯,却听心腹低声道:“大郎君想见您。”
温绍安眉梢一挑,带着人去了温绍安处。
一进门,他便看见了正低头看着什么发呆的温绍延:“大哥不是病了吗,眼下看着倒还精神。”
温绍延将玉珠收起,抬头看向温绍安:“坐吧。”
温绍安依言坐在温绍延对面:“今天可是阿耶的好日子,大哥如此就不怕阿耶寒心吗?”
温绍延拿起茶壶给给温绍安倒了一杯茶:“寒不寒心又有什么差别。”
温绍安闻言眼里有些戾气:“大哥唤我来做什么?”
“今天终究不是寻常日子。”温绍延将茶杯端到温绍安面前:“想与你闲谈几句,我们终究是兄弟。”
温绍安眸色一沉,起身就要走:“我很忙,怕是没时间与大哥闲谈。”
温绍延神色浅淡:“左右也说不了几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