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肩头一轻,也低头看眼自己。
她是直到阮青杳过来安慰她时才留意到这儿竟然还有一个人。
因为两家没多少走动,两人之前也没见过。她就猜想这大概是皇上身边的侍女吧。不过就连伺候在皇上身边的宫人,竟也都有如此绝丽姿色么。
她打量一眼,竟不由冒出一个比不如她的念头来。
压力顿时更大了。
但斗篷一解,她也想起自己的准备了。
眨眨眼,她立马使自己眼雾水润,羞羞怯怯,一面不动声色舒展身子,半羞还遮,想要避过阮青杳遮挡,去向皇上展露。
她会答应爹,就是因为对自己的容色与身姿极有自信。只要是男子,就不可能无动于衷。
不过怎么她稍稍往左微倾,面前的人也侧了过来,往右挪去,又被遮挡在后。
阮青杳见她冻得都站立不稳了,左摇右晃生怕她要摔。更是好心地帮她遮挡。
她一个姑娘家,现在湿透了,而皇上是男子,他不可以看的!
阮青杳一想,就解下自己毛茸茸的大斗篷给她披上,然后仔细帮她系好。
女子瞬间傻眼了。
这怎么还给她裹上了?她不想要啊!盖上了她还怎么让皇上瞧见,怎么使皇上对她动心?
她快哭出来了……
第17章
这女子此番虽是刻意而为,但落水是真,也确实冻了大半天了。斗篷里还带着阮青杳的温度,一裹上,温温暖暖热意涌出,将她苍白的脸颊都温红几分。
眼中水光也更明显,再加上她一副要哭的表情,可不就像是在哭。
在阮青杳眼里,这就是个险中得生的姑娘,硬撑了很久后还是害怕忍不住哭了。
不过要换作她的话,肯定后怕得比她还要厉害。
这时郑衍起身走了过来。
他将阮青杳一举一动看在眼里,眉眼柔和,唇角带笑。心里也是真的无奈。
如他先前所想,小姑娘真是好骗的,可他一时之间又不舍得打击她。
只好跟着也装了装样子,然后叫了傅德永进来,让他送这女子上岸去。
女子一见傅德永进来,里头还毫无声息凭空冒出个侍卫来,要将她给请出去,顿时心急。
她此番费劲周章,还什么都没做成呢!
她忙朝郑衍走近两步,楚楚可怜虚虚弱弱道:“公子既然救了我的命,不管如何我也定要报答公子!”
傅德永对她笑笑:“我们公子不需报答,姑娘也不必在意。”
若不是今儿阮姑娘在,心思善良,她哪有机会见到皇上还装演一番,早就给丢回水里去了。
“我愿……”她还欲再说什么,却忽然打了个冷噤。也不知是受凉之故,还是因为边上侍卫身上的杀气,剩下的话竟是没法再说出口了。
听说皇上近身的护卫个个都既冷酷又可怕啊。
阮青杳听着却是安静了下来,突然间若有所思。
她想起来,话本里通常都有这么个桥段,在这种时候,接下来就当说救命之恩愿以身相许了。
之前她念的那本话本里,不也是一个少爷救了落水的姑娘,两人才愈发情意绵绵,凑在一处互诉着情话么。
女子最后被带了出去。
郑衍转头要喊阮青杳回去,但是发现小姑娘傻傻站着,也不知在想什么。
叫了两声才回神,一面小心向他告了罪,一面紧跟在他后头走。
郑衍在往二层的窄梯上走到一半时,突然想到什么,神色一肃,停了下来。
背后像个小尾巴一样跟着的阮青杳没有留意,差点撞上去。
“陛下?”阮青杳奇怪地仰头看他。
然后便见皇帝陛下转过身子来,解下身上厚厚披风披在她身上,将她严严实实裹了起来。
认真专注的围紧了。
“给了别人,也不怕自己冻病了。”
明明娇娇弱弱的一小只。
郑衍做好,说完,若无其事转身继续上去了。
留了受宠若惊大睁着眼的阮青杳在原地满脑子嗡嗡响。
陛下的披风暖暖的,还有浅淡的墨纸香。阮青杳心想,皇上人果然特别温和特别好啊。
正在感慨着,眨眼又想到什么,瞬间回神,肝儿一颤眼一黑,抓紧噔噔噔小跑上去了。
皇上把披风给了她,那万一陛下给冻病了,她可十个脑袋都不够抵的!
阮青杳想将披风解下还给皇上,但郑衍自是不许。到了最后,郑衍一句这是旨意,阮青杳只得乖乖听了话。
郑衍的披风大她许多,将阮青杳一裹,人陷在其中更显小只。但把小姑娘裹厚实了,他很满意。
“刚刚发呆是在想什么?”
阮青杳听他问,便答得耿直:“在想陛下救了那姑娘,按一般情况的话,她好像是要以身相许。”
郑衍一口气噎住,皱眉瞧她,这脑袋里头究竟终日在想什么呢?
“在朕这里,没有一般。”
阮青杳点了点头。也对,那些话本里写的都是普通的公子,皇上与普通人是不一样的。
郑衍看着她,忽然心间痒痒,忍不住问道:“若她真要对朕以身相许呢?”
这不好吧。阮青杳登时冒出这么个念头。
为什么?她也不知道,总之心里就是这么觉得,而且一瞬间,之前紧锣密鼓的那种感觉又再出现了,还夹杂了两分小小的不舒坦。
不过陛下这话问的好奇怪啊。
那姑娘要许也是想许陛下,又不是许她。皇上怎么反倒来问她呢?
“陛下觉得呢?”
“……呵。”
长什么样他都不记得。
傅德永将人带出来后,便有人凑上来在他耳边说了几句。
他已了然,转身见女子还在时不时悄悄回头,道:“李家的三姑娘,听说是会水的啊?”
女子僵住。
耳边如同响雷劈过,整个人打颤发抖得更加厉害。
被揭穿了?那皇上他也知道了?她感觉自己好像一瞬间被彻底剥露在人前。
可仍装着镇定说:“你们,怎么知道我?是……可湖水刺骨,便、便使不上力。”
“嗯,那真的是好险。”
对上傅公公视线,她本就苍白的脸色血色尽失。
父亲一个兵部侍郎,因为之前开罪了陛下,竟一天之内被连降三品。整个李家都人人惊危。
父亲虽没明说,但他们心知肚明。就是因为哥哥口无遮拦,将阮家给得罪了,还对皇上恶意出言之故。
没掉脑袋就已经是圣上开恩了。
而皇上对阮大人原来竟有如此看重。
哥哥是落了一辈子病根,可把父亲和李家也连累的够呛。父亲又悔又忧的,人都瘦了一圈,总想着要做些什么挽回在皇上心中的印象。
心思就落在了示好阮家上。
几日前派了人,终于把一直躲起来的齐家公子给堵住了。可谁想恰好遇上了阮家两位少爷,手下人还没个分寸,也不知怎么,会不留神把那阮家大少爷给打伤了!
父亲得知后眼一黑险些昏过去。
上一回,哥哥不过逞了顿口舌,他就被贬成了个小小兵部主事。惹怒了皇上,脑袋都悬在腰上了。
这一次可是动手了,还把阮毅儿子给打伤了。皇上一旦知道,这一下还不要了他的命吗!
就像把悬刀不知何时会落,真是越想越心慌越害怕。
李府气氛凝肃,上下个个哀哀戚戚,都觉得恐怕没几天日子好活了。
她也急啊,父亲病倒在床了,都不知道该怎么办。她就想出此法劝说父亲打算一试,总比等死好。
毕竟她对自己姿色是极有信心的。
而且皇上到如今,后宫还没有一个人,望京城世族女子们,即便有那颗心,也没有机会见皇上。
她觉得这是因为皇上没遇过几个姑娘,也没动心的。而皇上都没见过她,焉知此人就不是她呢?只需要一个机会。
皇上只要一点点有意,那她与父亲就能够不丢性命了。
所以父亲打听到今日皇上会出宫游湖,想尽了办法将她送入,而她假意落水。
她见到了皇上,竭力展露自己,可直到此时才知,原来什么都瞒不过的。
她顿时觉得脖子冰凉的更彻底了,满脑子闪着李府众人被押出处置的画面,这回是真的站不稳。
要晕倒时,边上侍卫一提将人拎了起来。
然后一闪,便从画舫上一起消失。
皇上说了将人送回岸上,但没说是岸上哪里。那近侍直接提着人就去了李府,把人丢在了李府的大院子里。
然后蹲在檐上一角,看着李府瞬间变得嘈嘈杂杂吵吵闹闹。
傅德永办完事后,重新去取了茶点送上去。
随着精致茶点被一样样摆上了桌,郑衍便看见阮青杳的眼睛一点一点晶亮起来。
似乎舫舱内都因此亮堂几分。
阮青杳偷偷抿唇舔了舔,白玉莲花糕啊!
而且随着傅公公都摆上来,眼前有一个、二个、三、好多个呢!
肚子一下就饿了。
郑衍见她从糕点里抬起头看向他,眸光明亮殷喜,好像是在……看一个下凡到处挥洒糕点的神仙。
他动手给她夹了个去。
这糕点他后来也尝过一次,觉得太甜了些。
还是更适合用来看。
用来看着她吃,就能觉得一整日心情都无比舒畅。
阮青杳欢喜谢过皇上,动着面前糕点,刚要下口,却发现陛下一直在盯着她。
挪都不挪一下。
皇上为何要看着她吃东西?被这么盯着,他是让她吃还是不让她吃啊。
她都有些下不去口了。
于是阮青杳伸手,也夹起了一个给皇上。
“陛下有尝过么?真的可好吃了。”
小姑娘亲手夹给他的,就算觉得太甜了,他也想吃。
阮青杳见皇上吃着糕点,顾不上看她了,这才夹了一整块塞进嘴里,将腮帮子撑得圆圆鼓鼓的。
胃里心里也都跟腮帮子一样圆满了。
“真好!没想到今天能够吃到白玉莲花糕。”
阮青杳等嘴里莲花糕吃下去了,笑吟吟道。
“不够还有,有很多。”郑衍吃过她夹来的那一个就停下了。
阮青杳听了好奇道:“为何陛下的画舫上,会有这么多白玉莲花糕?”
郑衍闻声抬眸,看着她,将银箸搁下,嘴角微微扬起。
“朕是在讨好你啊。”
第18章
天色渐晚时,郑衍亲自将阮青杳送回了阮府。
自丽太妃派人来将阮青杳接走后,清静了几个时辰的阮府大门前,伴着车马声响,又停下两辆马车。
郑衍在车内,轻轻挑起车窗垂帘,便能看到小姑娘从马车上下来,娇小的身影往门阶上走。
傅德永随后追上几步,笑着将手里提着的一个漆黑大食盒送上。
紧接着郑衍便见小姑娘脸上露出惊讶来,一双原本就大的眼睛更显得圆且明亮。他觉得像极了盈满了酒的琥珀杯,光彩四溢。
傅德永要将食盒替阮青杳送进去,她忙道不敢劳烦摆手推却,谢过后便伸手去要将食盒给接过来。
刚接过时,郑衍明显看到小姑娘整个身子都被那食盒的重量带着晃了一晃。
郑衍心登时一提,好在小姑娘晃了下就又勉强提稳了,这才松口气。
同时察觉到小姑娘自个儿也不动声色地吁口气,想必她并没预料到这食盒竟比想象的要重许多。
好在阮府里的下人们这时都已听到动静,见是他们姑娘回来了,忙迎出,有下人将她手中食盒接过。
阮青杳同傅公公示意后,转身之际,突然察觉到些什么,下意识就回了头看了一眼。
郑衍还没收回的视线,猝不及防地就同她撞在了一起。
两人同时一愣。
还是郑衍先回过神来,嘴角微微弯起,然后就见小姑娘看着他眨了下眼,慌忙中抬手冲他挥了挥。
瞧着一副傻愣愣的样子。
他心里好笑,也抬手朝她挥了下。
打今日皎皎被丽太妃的人接出去后,许氏一颗心就很不安宁。担心地将这事放在心里嚼来磨去,就没个底。以前还有老爷,他总能知道如何做既妥当又不会得罪贵人,可惜她今儿同他说了几回,阮毅也并不能答她。
不过因为有致渊跟泽塘跟着去了,所以心还能稍稍宽一宽。
是以当得知皎皎被送回来时,她一下站起,赶紧就出来了。
赶到大门时,许氏正巧就看到府门前停着的一辆马车上,皇上面容和煦,眼中含笑地冲女儿挥了挥手,然后放下了帘子的一幕。
她心口瞬间毫无征兆地就停了一下。
今日接走女儿的不是丽太妃么,怎么将皎皎送回来的人却是皇上?
这是怎么回事?
还有皇上刚刚的神情……许氏怀疑是自己看花了眼,额穴突突直跳个不停。
怀了满腹疑问,她忙过去拉了女儿手,想要问什么时瞧见了阶前站着的傅公公,赶紧又过去唤了人。
傅公公依旧是那张笑呵呵十分和善的脸,同许氏解释说皇上今日游湖碰巧遇上,邀了同游一阵,这才会将人送回来。
等到大门前马车离去了,许氏仍在回味着傅公公的话。明明女儿回来了,可这心里怎么竟比之前更加不踏实。
她拉着阮青杳一路回到了院子,才问她:“皎皎,到底发生什么了?怎么这么巧会遇上皇上。”
阮青杳抬眼看着娘亲,张了张嘴,然后又想到什么,闭上嘴点了下头:“嗯。”
傅公公既然已经替她解释过了,那应该就是陛下的意思吧。她似乎不好再去拆穿什么。
说皇上是因为……
阮青杳侧着脑袋想着想着,当时皇上承认的那句话眨眼间就冒了出来。
耳尖顿时起了浅红。
一瞬间,之前那种古古怪怪的感觉又冒出来了,特别奇怪的,是想到陛下之后说的那话,其中就更添了一种很挠人的酥麻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