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等多久,皇上着人来宣,几人便整袍正色步入大殿。
郑衍见人都来了,扫视一眼,不多言,直入主题道:“诸卿此前一直劝说朕之事,近来朕多作考虑,觉得诸卿说的在理。所以今日特意召了诸卿来,尽快拟定其中事宜。”
大臣们嘴角都弯了起来,看着这位年轻的帝王。
要纳妃了。好啊,真好啊,太令人欣慰安心了。
不过虽然大家都心知肚明了,可该接的话不能跳过了。
一臣上前启问皇帝,陛下可是意欲封纳后宫?
见陛下微笑点头,诸人的笑意也更浓。
一老臣又恭声问陛下心中可是已有属意合适之女子。
郑衍看了眼握于掌心中的小竹哨,浅浅笑道:“嗯。朕见阮毅之女,温良品淑,蕙心兰质,甚得朕心。”
猜的没错,很好很好。
大臣们互视再点头。不忘争相夸赞了阮青杳一番。有几位曾与阮毅较多往来,那个小姑娘也是曾见过一二的。
确实挺好。
众臣或直言笑赞,或低语嘈嘈谈论,突然一臣出列问。
既如此,皇上欲给阮大人之女封何位分。
殿内瞬间安静,垂目等候。
这一下,郑衍指尖抚过竹哨上头的皎字,浓浓柔和笑意一点点从眼梢荡开来。
“后。”
缓缓郑重声落。众臣笑滞,皆怔住。
第24章
皇上喜欢阮家那小丫头, 喜欢便是了。后宫添人,求之不得。
退几步说,好些与阮毅交情浅淡或者一向不对付的,都各有心思。阮毅如今这副样子,怕是一辈子好不了也不一定。哪怕阮毅之女得宠到能够封上个妃位, 阮家也不成威胁。
但谁也没有想过, 皇上竟说要,封后。
皇后啊。
殿内众人只觉陛下这是抛了座大山过来, 神色凝重复杂, 心中百转, 再不如上一刻的轻松愉悦。
有人震惊, 未多想便出言道此事不可。
话一出, 所有人都只觉大殿中温度凝降, 皇上脸上的笑意也是淡了下去。
一老臣见形势不对,忙出言打圆,道陛下此意, 未有不可。
只是这皇后贵为一国之母,封后也是顶顶的国之大事,草率不得。应当再多思多作商榷。
几个大臣忙附和。
同时亦有声音响起, 说封后也并无不妥。
赞同不赞同的,转眼分出了两波, 在殿内较辩起来。
但哪怕是有异议的,言语之中,也颇有些小心翼翼。生怕皇上一个不高兴, 连妃也不想纳,此事直接就不议了。
这后果可不是开玩笑的,担不起啊担不起!
但也不能轻率啊,否则未尽劝谏之责的名头也是担不起。
郑衍静看着他们在大殿中辩争,眼皮微垂把小竹哨收在盒中,闭紧,然后搁在御桌上。
漆盒触碰桌面,发出啪得一声脆响,在大殿中回荡。
年纪轻些的,立马打了个寒颤。
众人垂首噤声。
接着便听皇上声音清冷。
“朕是召你们来办事的,不是让你们来商议的。”
最终众臣走出散去,只是面上都不再轻松。赞成的说对方多生事端,触怒圣颜。嚷着不可,让列举却又说不出不妥在何处。
不赞同的亦执己见。毕竟是立后,兹事体大,哪敢轻允。这头若是点下去,肩上重责。岂是他们这些眼识浅薄之人能懂的。
这话说的,岂不是指要立后的皇上也眼识浅薄了?
众人瞠目,三言两语的又争执起来,最后被拥上劝下,皆甩袖而去。
郑衍今日召来的,不是肱骨也是要臣。为立后一事,到最后相执不下,也辩不出个结果来,等吵到耳朵疼了,就暂让他们都先退下了。
这番情形他也已有预料。特别是老臣们,谨慎固执起来,实在是很麻烦的。
一次将人召齐了,有争有议就让他们先吵个够,吵完了再好好办事情。虽说这会是暂且按下了,但对他来说,也不过多花两日罢了,算不得什么。
想到小姑娘将入宫,郑衍唇畔轻扬,将小漆盒揣好,喊了傅德永,悠悠踱步回去。
皇上想立阮家姑娘为后。大臣们心里明白是一回事,圣旨未下前出去声张又是另一回事。
所以不管赞不赞成的,消息都捂得严实。
朝臣们回去后冷静下来,也隐有动摇。毕竟要说不好,也说不上来什么。
不管阮家还是那小姑娘,都没什么恶迹。真要说起来,也就是怕难堪大任,够不上坐那个位子。
其中有资历浅些的,越想越捉摸不定,又忐忑今日冲动之举。夜不能寝,翌日早就一道去了国子监。
翰林院大学士文涵,因这两年身子不大好了,得陛下恩准离朝暂休。如今每日都会去国子监教半日书。
若要找他,去国子监即可。
文大学士在学问上的造诣高深,品高德厚十分受人敬仰,先帝之时在朝中与民间的声望就已极高。若有何拿捏不定之事,也惯会问询他的意见。
几个大臣等到文涵授完课后便见上了。相谈半时辰后离去时,神情已很是轻松。
文大学士听后,只问了两问,说了两句。
阮家家世如何?阮家姑娘品性如何?
阮毅当年两手空空进京拿了个金科状元,阮家家世清白干净的很。至于阮姑娘,品性倒也无甚可挑的。
文涵便道,那就没什么不妥的。
大臣们诧异,竟就这么简单?不过说简单也不简单,这个妥字,由他们来说,与文大学士说来,份量截然不同。
何况文涵最后还笑着补了句。有何疑虑,也可去信问问离京游历的定王。
谢王爷当年摄政,行事雷厉风行,众人如今一想起来,还会觉得寒噤噤的。
这两年离京说是各地巡查,其实就是带王妃玩去了。
谁敢去扰他啊?算了算了。疑虑?没有没有。
文涵的话,很快也递到那几个老臣耳中。同僚数十载,都是再了解不过的,这话也就能听得进耳里去。
一细想,文涵说的倒没什么问题。都知道阮毅好起来是不大可能了,而他那三个儿子平平,也不是什么值得担心的。不是世族、没有牵扯,也就不必担心外戚弄权一说。
如此一看,于国于朝也没什么不利。
重点是万一有个什么,反正他文涵开了口,总有他顶着。
听说那文涵还说什么,既有如此大事难定,不如他明日就准备准备也上个朝?
这还是免了!他好不容易养个病离朝。上朝时不再事事有他掺和一脚,多好多清静!还回来做什么?
休养就休养,离朝了好处还能给他捞?想得美他!封后一事,在明日前就得定了。
他们想到这时,又都突然得知消息,其他几位反对的大臣竟都出了门,瞧着像是往宫里去的。
这下不用到明日了,一刻都坐不住了。
于是纷纷赶着要即刻入宫给皇上表态去。
等到了勤政殿前,这才发现其他人也才刚刚赶到,并无消息说的有谁抢先进了宫。
再入殿,见着嘴角眉目含笑微微而视的陛下时。
这群人精瞬间明白自己已经入了套。
还能如何?
开始做事吧。
于是大殿内复起议论,不间断有人领命离去。各部各司一直忙碌到上灯,再彻夜到天明。
翌日。傅公公奉带明黄圣旨,神采奕奕首领一路,声势浩大地往阮府去了。
沿途见这阵势,阮家之女要入宫的消息不胫而走。
自然也先一步传进了阮府中。
平静的阮府顿时乱了。府上人低低言语四下奔走收拾,准备着迎接。许氏等人颇有种如临大敌的感觉,尽管已心有准备,可真到这刻时,依旧是不安更占上风。
直到傅德永一行步入阮府,宣读了圣旨。
然后看着众人脸上显露难消的震惊之色,和声和气地提醒阮姑娘接旨。
听清旨意后,阮青杳也是傻愣愣的,但好歹比娘亲哥哥们要好些,被喊回神就忙接旨谢过傅公公,并请歇息。
傅德永恭恭敬敬,笑道不敢。从今往后,面前的这位女子,可就是他们大夏国的皇后了啊。他忆起就在阮姑娘进宫的那日,听风阁的花突然盛开,想来便是预示此事。这是大喜,也必将是大夏国的福气。
傅公公一行未做多留便回,皇上那还等着他回话呢。
许氏直到将人送走,都还在怀疑自己听错了。直到又去圣旨上瞧了两个来回才确定无疑。
竟然是……皇后吗?
这真是做梦也想不到。许氏一时心中又怅然又复杂,即便她懂的不多,也知这圣旨份量几何。
这是不是说,原来皇上对皎皎的心思,竟真比她想象的要重上许多。
明黄圣旨如同定心一剂,抚下她焦躁许久之心。只望这份荣宠能够在女儿身上停留的久一点。
阮家两兄弟同样诧异不已。
阮泽塘眉宇轻扬。他琢磨过皎皎进宫最好的境况,却不曾想,皇上竟轻轻易易就许了皎皎皇后之位。皇后,不止是后宫之主,身份尊崇。最重要的,是妻啊。
他面上露出了几许欣慰。
相比之下,阮致渊的脸色就臭多了。
圣旨已下,这事就算敲定了。哪怕对方是皇帝,哪怕是封后,那也改变不了他被人抢走了宝贝妹妹的事实!
皇上又如何了,能有他们待皎皎好?
阮致渊酸溜溜得不行:“依我看,皇后也不见得就多好。那么高的位子,多少双眼睛盯着,还不知多危险呢!”
多少女子求之不得的皇后之位,在阮致渊嘴里却是一无是处。
阮泽塘见他浑身上下酸气四溢,默不作声往边上一点点挪开来。
“你说是不是?”阮致渊烦躁脚步踏动,转过头,结果见二弟竟离自己一丈远。不禁瞪他一眼。
他难受着呢,怎么二弟却跟没事人一样。所以说得让皎皎知道,到底大哥二哥谁才对她最好!
阮泽塘不想搭理他的,但要回去时又忽然想起什么问道:“说来,小麟去哪了?”
阮致渊闻言便往四周看看,道:“那小闹精啊,早跑了。可能躲哪哭去了吧。”
……
接了圣旨,阮青杳惊讶并没持续多久。回去后,虽说心口不断有暖暖甜甜的滋味涌出,却也夹杂了几许空落落。
日子定在开春之后,面对即将到来的大婚,她脑子里好像有一大片的茫茫然。
希望她入宫相伴,这话陛下后来说过的。只是他却没有提过,他要她嫁与他,是为后。
如今再去回想,陛下当时的神色,仿佛是一种……理所应当?
理所应当是皇后么?
他竟从一开始,就只想过与她,结作夫妻……
半杏见姑娘一直发着呆,便给姑娘捧上热茶,问她:“姑娘怎么了?”
阮青杳接过,把手暖得热乎乎了,又搁下去捂了自己的脸蛋,半侧着脑袋对半杏实话道:“半杏你知道么,我心里其实很高兴。可是,也有点慌。”
“奴婢知道的。”半杏忙点头,安抚。
虽打心底替姑娘开心,可那毕竟是深宫啊,入了宫,规矩多,且还是皇后,姑娘定不再如闺中这般肆意自在了。
离了夫人老爷少爷们,独自去到那样一个陌生的地方,还不知将会面对些什么。
“只要姑娘不嫌弃,去哪奴婢都陪着姑娘。”半杏蹲在她手边道,生怕姑娘把她丢下了。
阮青杳忙摇头道怎么会。
不过很快她又想起一事。
傅公公说,宫里头明日会派女官来阮府。
例如宫中礼仪,还有诸多事项,都由女官们来告知或相助置办。阮青杳光想想,也知必定事项琐碎。而且宫里头有那么多的规矩礼数司局,在大婚之前,她都要一一学来记下,免不了要费一番心神。也不知是否严苛。
第二天,等见到女官们了,阮青杳才发现她的担心多余了。
尚宫看起来很年轻精干,说话时也软声细语的,像丽太妃身边那姑姑似的,脸上总是挂着温意的笑。其余几位瞧着也都面善。
打跟前一站——像是一排的喜娃娃。
但凡可以不需她做的,女官们一概都赶着包揽,但凡有需告知的事宜,女官们也都既恭敬且有耐心。
遇上复杂难明的,就揉掰碎了仔仔细细地再解释。
她的一日三顿用食,盯得比半杏还要紧。
教学宫廷礼仪时,才没过一小刻,她们就要拥着她去歇息,生怕累着还是怎的。
毕竟皇上点了她们几个后,亲□□代过。若是将皇后给累着吓着委屈着了,她们就不必回来了。
如此几日下来,阮青杳都怀疑自己莫不也是个娃娃。
瓷做的!
第25章
虽说女官们分毫不敢让阮青杳受累, 但相比之前清清闲闲的日子,她仍旧变得忙忙碌碌起来。
且连心思都被一日近过一日的大婚塞得满满,除了每日清晨雷打不动去给爹念话本外,其余时候,都在围绕着年后大婚及入宫的桩桩件件, 完全没了顾其他事的闲暇。
虽说女官们很留意小心, 不让她有丁点愁累忧烦的可能。但很快就发现,她们这位皇后实在是太勤了些……
就像是卯了股劲, 她们常劝着歇歇也不怎么听, 着实令她们个个忧心得很。
阮青杳在她们眼里, 俨然就是朵矜贵娇脆的明艳珍花, 怎么小心着都不为过。
毕竟这可是关乎着她们今后还能不能在宫里当差的大事啊!
不过这只是在她们眼里。阮青杳并不觉得自己有娇弱到走动半刻钟就要歇上一个时辰的地步。
她思量着, 该她学该记该知晓的, 都得抓紧了来,不出一丝差错。免得到时候,又要被陛下寻着机会笑话她傻。
哼……她才不要呢!
尚宫劝了几回不顶用, 没别的法子了,就又从宫里叫来了两个司膳,承包了阮青杳院子的小厨房。
好专门为皇后配比膳食, 免得真将身子累坏了。
不得不说,宫里的手艺真是极好, 每样菜式都不重样。自她们来后,阮青杳每顿都能多用下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