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瑜眉头一皱,上下连贯顿时明了这事的风险。“阿白,你这事做得冒进了些了,即使陛下有此意,凭你的脑子口舌能有千百个开脱的办法。若是能成自然好,于己于国都是件利事。但若不行,北卑王族行烈非常,一言不合杀了你祭旗也未可知?”
“阿白,谢家一门不求显赫富贵,不紧着这些功名光耀,你何必如此犯险?从前你并不如此鲁莽,这次为何如此?”谢瑜并不认同弟弟谢白参与这次的出使。
“哥哥,殿下她是大昭的嫡公主。”
元嘉为嫡公主,如今她的生父为当朝国君,将来而他的弟弟为君,都脱离不了权柄的中央,即使如何藏锋隐晦,不主动招惹祸事,总有找上门躲不过的莫名横祸。那么能做的便是站在权柄的更高处。
第84章 受惊
84、受惊
苏言只觉得自己这一觉睡得非常的长, 营帐里头燃了一夜的安息香, 她只觉得鼻子喉咙非常的干,本欲招侍女过来伺候倒水的,一开口才发觉自己的嗓子哑得不行, 发出的声音嘶哑难辨。
“殿下,您醒了, 奴婢这就去告诉锦笙姑姑。”
守在苏言这帐子的小宫女灵犀, 是今年才派到她身边伺候, 到底年纪还小, 有时候总不免有些大惊小怪咋呼了些。
苏言皱了眉, 长睡之后身子到处酸软, 有些不适,低声吩咐那灵犀道。“先去倒杯水于我吧。”
“是是是, 殿下,奴婢这就去。”灵犀听着苏言吩咐便马上起身出去办。
锦笙进来察看苏言虽脸色虽欠佳, 但总的来说已无大碍才松了一口气道:“殿下, 昨日发热一直未睡好,今日感觉如何?”
“只觉得有些乏,其他都无碍了。”苏言将灵犀披在肩头上的衣服拉紧, 问锦笙道:“昨夜我睡去之后还发生了些什么?”
“昨夜谢小公子守了一晚上, 直到早晨在外头听闻您已经睡安稳了,他才去谢都尉营帐那边休息。”
锦笙说着, 瞧着旁边的灵犀吩咐道:“ 灵犀, 你出去外头瞧瞧殿下的药和粥食好了没有?”
待到营帐里头只余两人的时候, 锦笙才开口与苏言道:“谢小公子昨夜遇见时候,还托付奴婢给殿下您带一番话。”
苏言听完了谢白托着锦笙带进来的话语,从中能得出几个信息,第一谢白让她说自己是随他们一同看见李祁的尸体的,而不是自己发现的。第二,事情解决之情装做受了惊吓,神智不轻的模样从这次事情里头脱离出去,直到事情结束。
也算得用心良苦了,这本是应该她担着的质疑,苏言苦笑,却让谢白如此煞费这等苦心。
“锦姐姐,父皇昨夜可有为难他?”
“只知昨夜陛下在宣召北卑使团前,与谢公子说了很久的话,至于说了什么,奴婢就不知道了。”
“我知道了,锦姐姐你现在去宣太医吧,就说突然之间莫名的,像发了癔症一般。”苏言吩咐道。谢白让她装疯便装着吧,只要他不嫌就行。
这日正午,元嘉嫡公主身旁伺候最为信赖的大宫女忽从帐中匆匆而出,面色难看,帐外众人皆猜测着这元嘉公主是出什么事儿了。
过后不仅太医过来了,连同国君听闻听闻长女因为受到惊吓神志不清也赶了过来,进入营帐当中只见那元嘉公主坐在床上,长发披散凌乱,面色惨然,嘴巴开开合合,口里低声念念有词。
稍稍有人挨得近了一些,就听到那元嘉公主惊叫了起来,大声惊呼着:“死人了,死人....有死人...有死人....”
皇帝见着平日温顺乖巧的大女儿受了那惊吓,变成这副模样,正想拉着她的手稍作安抚。看见皇帝,元嘉公主的神色似乎有了一瞬间的清明,喊了声:“父皇。”
而后元嘉公主又低低唤了声:“爹爹。”皇帝听着良久未闻的称呼,心下又多了几分柔软的疼爱,忽而那元嘉又使劲甩开拉着她手的皇帝,疾呼道:“父皇,死人了...那大皇子说他是被人谋害的....他死了...”
折腾了半天,元嘉嫡公主一副疯癫的模样,行为失常,说话也是颠三倒四的,毫无逻辑可言。太医连接近都接近不了,更别说进行诊脉了,只能根据公主如今的行状禀告皇帝。
“陛下,如今元嘉殿下神智有些不大清楚,想来平日养在宫中从未见过此等情景,必是骇到了,以至于犯了癔症。”
“可有办法医治?”
“静养一段时间让殿下忘记这件事情平静下来自然会好起来,但此事对于殿下的刺激过大了一些,最近还是少让殿下想起昨夜的事情为好。”
“好。”皇帝让那太医退了下去,本想摸摸女儿发顶安抚一下她的,但看着她那副不安瑟缩的模样也只好作罢,对那侍立在旁的锦笙道:“照顾好元嘉。”
“是。”锦笙见皇帝起身便退到了一边恭送。
皇帝一行出了帐子,帐帘重新落下,苏言把方才含在嘴巴里头的一撮头发拿了出来,如此一来,至少清净了。
忽而想起另一桩事情来,苏言问锦笙道:“那宣罗公主与北卑使团如今有何动作?”
北卑使团当夜得知李祁死讯便急匆匆赶到御前讨要说法,当夜几乎直接闯入皇帝大帐之中的,最终被安抚下来,答应先料理好大皇子尸首再追究此事。
从那皇帝大帐出来那北卑使团便马上遣人到山中去带回大皇子的尸身,他们势必是要将尸骨带回去北卑鹯阴城中安葬的。
清早时候,谢瑜擒获那行刺后逃跑的北卑随从,几人对于行刺的事情供认不讳,但再问及主使是谁的时候,无论如何都不愿再说一个字了。
那宣罗公主听闻了这事之后,亲自提了刀闯入那刑房当中,叫嚷着要自己亲自审问这些人,皇帝后来也应允。如今那几人还被倒吊在外边的架子上,已经抽了一早上鞭子也没问出什么来。
宣罗公主,苏言摸出那块李祁临终托付审问玉佩,如今对外瞒着自己曾见过临终时候的李祁,对于宣罗未尝不是一种保护,此次行刺很有可能根本就是一场北卑的内乱。
天子山意外始料未及,皇帝于当夜便已经遣人加急将亲笔信送到北卑王城去。天子山搜查了三日,再无其他可查之证,只能拔营回宫城。
如今大昭虽抓获行刺者,也确认几名皆为北卑护卫,但未查明幕后指使者,北卑使团始终难以消解愤恨的情绪,但为着尽早安葬好皇子尸身,也只得准备着起行返回北卑去。
“虽此次仍有遗憾,结盟未成,大皇子也遭此劫数,但如今公主你们尽早起行返回北卑,也是好事,先让大皇子他重回北卑故土,尽早安息。”
如今北卑大皇子遇刺,北卑使团群龙无首只能以身份最为尊崇的宣罗公主,因而此番殿前会面,她昂着头站在北卑使团的最前边。
北卑王室唯一的嫡出公主,向来受尽了偏爱,有恃无恐,养成了冲动的性子,此时唯一的同母胞兄死于异邦,兄仇在身,话语更是尖锐不饶人。
“大昭皇帝,如今宣罗的兄长李祁惨死在了这大昭异邦的国土之上,死于跟随自己多年的亲随护卫的刀刃下,却至今没有查明主谋是谁,你叫他如何安息。”
听着这北卑的公主将这一番话在朝堂之上说出,在列的朝臣有些低声评说这北卑公主无礼,有些为着两国邦交露出忧色。
“公主此话有些过了,朕这次也权当是新逢兄丧无心之言就此作罢。”皇帝眼中露出些厉色看着堂下的宣罗公主,毕竟是一国之君,岂容自身的威严三番四次的遭人挑衅。
“大昭虽有护卫不周之责,这些日子也尽心的查明大皇子遇刺一事,但毕竟他死于的是自己亲随之手,他们的底细只怕公主殿下以及北卑王比朕更清楚吧。”
皇帝此语一出,连带着向来气焰最盛,得理不饶人的宣罗也不得不闭上了嘴巴,北卑使团其他人也示意公主收敛些,现在大昭已经将抓获的随从交由北卑处置,却问不出话也怪不得他人,再说现今还在人家的地盘上这么胡闹也不合适。
“此行返回北卑路途遥远,恐防再有居心叵测的人再下毒手,为了保护公主此程万全,朕将派使团与之同行,并代表大昭向北卑王陈述遇刺经过,代为转达护卫不周之歉意。”
宣罗公主面上的神情显然不大信任,转身张望着堂下穿着红紫二色官袍的两列文武官员,有些不屑直接道:“那大昭皇帝你打算派谁送我回去北卑?”
被那宣罗公主目光看过的官员大多避犹不及,显然谁也不愿意担这一份差事,毕竟这一趟远去北卑出使的活儿好处不见得有多少,随时还有性命之忧,真没谁这么不怕死。
“此途艰辛且职责重大,朕自然是要选能够担此大任智勇双全的人前去,前几日便有人主动请缨前去,朕也相信他有能力将公主平安送回北卑。”
原本缩着身子尽量降低自身存在感的朝臣们,此时却纷纷重新伸着脖子好奇着是哪个活腻了的大臣主动去干这等稍有不慎便可能丢掉性命的差事。
“谢侯你真的是生了好儿子,是我大昭的好儿郎。”
突然被点到名字的谢侯也有些惊异,听着皇帝这么说,朝臣们纷纷议论,都猜测着,这回儿莫不是要派谢家大公子去送这位宣罗公主回去北卑,这么说来也算是合情合理,毕竟也当过北地守将,熟悉环境,身手不凡。
事不关己,朝臣们心中暗自庆幸的同时,也不忘顺道儿恭维那皇帝几句道:“陛下此举英明,谢都尉英雄少年,身手不凡,并能够担此大任,不辱使命的。”
在朝臣一众附议称道声中,皇帝却摇摇头否定了他们的猜想道:“不,朕这次所决定的人选并非是谢家大郎,而是谢侯家中的小儿,谢白。”
这一次还没等宣罗公主质疑人选,大昭的朝臣却先自己哗然起来了,虽说之前这谢家小公子在工部试任时候,在梁间拆堤坝重建时候表现也可圈可点吧,但这风口浪尖上,送北卑公主回程的重大时态岂能派这么个还甚至没有实际职务的宫学学生去,还是充当大昭出使的使者。
苏言如今对外仍是个被惊吓得犯了癔症的元嘉公主,因而回宫之后依旧在万春殿自己的院子里头足不出户。
因着这发疯的事由,苏言刚刚回宫时候象征性的那么闹了一场,院子里头的宫女如今也有些惧怕她,很多事情由着殿下便可,也不像从前一般早早催着她起床梳洗整妆。
苏言起床后坐在妆镜前,揉了揉自己已经纷乱不堪的长发,心道自己这次装疯也算得十分敬业了。这一回儿指不定又有谁道这儿来探看,也就这么个造型得了,省得有人来了还得费心抓乱。
吱呀门响了一声,苏言警惕回头去瞧,见着来人是穆夫人才放松下来。穆夫人见着她这模样面上露出些新奇的神色,抓了把她散在肩头上的发,道:“殿下,你如今这模样倒也十分自在。”
苏言面上委屈巴巴。“先生,您就莫要挖苦于我了,我还不是为着躲避祸事才出此下计,这好好的大晴天,可怜您徒儿我窝在这方寸地方,憋得都快长出霉来了。”
“若我跟你说些谢小公子的消息,殿下会不会觉得好些呀?”穆夫人自从知道了苏言与谢白有那男女之情后,时常搬出谢白来引逗苏言。
“先生,您每回都这样戏耍徒儿不腻的吗?”
“哦,殿下原是听腻了谢小公子的消息了,那我便不说他的事情哦了,这样可好?”穆夫人故意道。
这办法屡试不爽,苏言回回都上套,这回也毫不意外。见着穆夫人这般,苏言也只好先认了栽,软了态度,慢慢蹭到穆夫人身边,讨好道:“先生您说什么徒儿都爱听,都听不腻的。您走过来必然是渴了吧,徒儿这就给您倒茶,您喝了茶消消暑气之后再慢慢说。”
穆夫人被苏言那小模样都得不行,喝了口茶便也不继续逗她了,直接说道:“殿下,这回这事您听了也不要过于着急,谢公子这般聪明透彻的人,做什么事情必然是有他自己的打算在里头的。”
“今早陛下在朝堂上说,此次大昭将派遣使者护送宣罗公主回去北卑,而主持使团的人正是谢小公子,而且还他主动请缨前去的。”
苏言闻言心头一沉,谢白这回担的这差事恐怕摊到谁面前都是避之不及的,他居然主动请求前去。“父皇是不是给他施压了?”
“私底下的情况便不得而知,如今大昭送信前去北卑,不日大皇子的死讯便会公诸于众,到时群情汹涌,情况十分难测。”
“先生,我要见宣罗,我有十分要紧的事情与她说。先生您可否帮我一回?”
苏言原本并不想主动出面将那李祁的嘱托交付给宣罗的,只想等着到时派人偷偷匿名送过去便是,如今也只能指着这事能换份人情。
如今对外宣称身体抱恙,每日都有太医出出入入她这院子里头,早晚看诊数次,苏言根本没法出得来。只盼着穆夫人能够带着那李祁交付的玉佩说服宣罗,第二日将她从四方馆带进来。
“穆夫人。”听着门外宫人问好的声音,苏言等了一早上总算把人给等来了。
穆夫人推门进来,身后还跟着个侍女,虽穿着大昭的衣装,梳着大昭的发誓,但苏言在她抬头那一瞬辨认出了宣罗来,轻声招呼道:“宣罗殿下,别来无恙。”
如今面前的人眸光清明透彻,哪里有半点外边说的神志不清,形容疯癫的模样,宣罗走到跟前,面上惊疑不定:“外边不是都说你那日被吓疯了吗?”
苏言摇摇头,又点点头,而后道:“宣罗公主,接下来说的,当真话,当疯话便全由您自己判断,元嘉只说一次,出了这房子您再提起,我决计不会承认的。”
宣罗看着苏言,似乎在犹豫该不该相信苏言,自从上次苏言为救她引开了那伙刺客,她对这个看上去弱不禁风的大昭公主便有几分另眼相待。虽说如今她有几分责怪大昭未保护好自己兄长,但这并无影响她感激这位大昭公主的救命之恩。
“你且说吧。”宣罗最终道。
“多谢公主垂听。”依着宣罗这样的性子,能愿意平静的听她说话,苏言看来这事便十有八九能成。
“那日我见到的并非大皇子的尸首,那时他还剩一口气,但只够将那块玉佩交托给我,以及让我转告公主一言。”
“哥哥他给我留了什么话?”宣罗听闻兄长留有遗言,此时有些激动抓住苏言的肩头,力劲大得甚至教她生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