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忍不住多看了蔡胜男几眼,心里还有些惋惜。她如今最欣赏的就是这等身康体健又教养良好的女孩儿了,好生养。蔡胜男的年纪也大几岁。若不是生得有些黑了,长得又太高,还曾经订过亲事,挑来给东宫做个良媛良娣也好呀!不过配给秦平也不错。秦平也生得高大,面皮比蔡胜男还要黑呢,年纪也不小了,谁也别嫌弃谁。秦家三房嫡长一脉早日有后,皇帝和太子也能早日放心。
太后对蔡胜男先有了好印象,后面的事也就好办了。她直接问起了魏家的事儿。云阳侯夫人心里正厌恶魏家与楚家人行事,心里也没什么可顾及的,就直说了魏氏嫁进了楚家,是楚家一个旁支子弟的妻子,现已有了身孕,因此十分得宠,据说为了她想要中馈大权,她那夫婿从继母手中夺过了大权,还把继母赶去偏院礼佛,又因为要给未出生的孩子修建新院子,把继母所出的弟弟院子给占了,还打算把继母所出的妹妹嫁给魏氏那被革了职的哥哥。他妹妹原本正在说亲,对方人家条件还不错,哪里看得上魏氏的哥哥?自然不肯嫁,结果就被兄嫂关在家里禁足了,如今病得不轻。
云阳侯夫人直叹气:“楚统领在我们侯爷麾下当差多年了,我们侯爷一向说他是个能干又稳重的好下属,哪里想到他在家事上如此糊涂?他夫人也是常见的,往日不觉得有什么,如今见她对旁支的妯娌如此纵容,谁心里不觉得诧异呢?不过想来楚统领也是为难,他在楚家本就不大受宠,小时候若不是有唐家撑腰,还不知能不能有今日的前程呢。楚家的事,哪里是他能做主的呢?”
太子妃娘家的情况,太后是知道的,也晓得楚正方年少丧母,在父亲续弦后曾经吃过些苦头,因为有唐家关照,苦头也有限,但他因此而更亲近唐家,也是事实。云阳侯夫人告楚家黑状,却有意识地把楚正方与楚家割裂开来,听在太后耳朵里,就成了蔡胜男的遭遇与太子妃一方无关了。没有楚正方的楚家,又算得了什么呢?有楚正方吃苦头的黑历史在前,太后立刻就对楚家生出了厌弃之心。
“楚家好没规矩!”太后道,“他家仗着楚正方,想要攀上东宫,却在外头胡作非为,坏名声岂不是都落到了东宫头上?真真岂有此理!”
太后决定要派宫人去楚家训斥一番。不过考虑到魏氏有孕在身,怕她受到刺激后有个好歹,倒显得慈宁宫不慈,因此训斥的对象就不挑她了,还是挑她的婆婆吧。无论魏氏的婆婆是否不慈,她终究还是那个家的主母,训斥她,固然是丢脸,但因为训斥的内容是她没有好生管教儿媳,纵容儿媳行恶,所以也算是另类地肯定了她的主母身份。饶是魏氏夫妻再胆大包天,难道还能对慈宁宫的旨意视若无睹?这已经是太后的仁慈了,才没有重罚魏氏,但若是魏氏不知悔改,等她生下腹中孩子,还有的是苦头等着她呢!
这种事对于太后来说,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她吩咐完左右宫人,也就不再放在心上了,倒是把蔡胜男叫到跟前来,问了不少话,主要是问她在边城的生活,以及平日的喜好等等。蔡胜男过去的日子,算是太后从未经历过的,但听着也挺有意思,心里越发明白牛氏为何会喜欢蔡胜男了。太后也清楚,牛氏尚未向蔡家提亲,便想着自己也是秦平的长辈,帮上小辈一把也好。
于是,太后就向云阳侯夫人夸了蔡胜男几句,又道:“不能因为那魏家行事可恶,就耽误了孩子的终身。外头流言必然很快就会消失,孩子将来的前程,你可有什么打算?不要拖太久了,女孩儿能有几年青春能被耽误的?”然后试探地问她可给蔡胜男看好了什么人家?若是没有,她倒是有门不错的亲事,愿意牵线做媒。
蔡胜男再落落大方,闻言也羞红了脸,低下头去。
云阳侯夫人倒是大喜:“若是太后娘娘愿意为胜男做主,那自然是胜男的造化!只不知是哪户人家?”
太后道:“哀家也不做独断专行之事,只是瞧着胜男合适罢了。就是永嘉侯的世子,年岁是大些,还是续弦,但他前头不曾留下子嗣,唯一一个女儿今年就要出嫁了。且永嘉侯世子为人性情温和稳重,待人极和气的。他现如今正在云阳侯麾下,永嘉侯夫人听闻也与你相熟,你们两家可以私下商量商量,若是亲事能成,岂不是皆大欢喜?”
云阳侯夫人有些吃惊。虽然此前她见牛氏对蔡胜男喜爱有加,还真想过这桩婚事的可能性,只是最终还是打消了念头,觉得不合实际,万万没想到连太后也觉得蔡胜男与秦平合适。她倒不嫌弃秦平是续弦,蔡家上下本就有意亲近秦家,这门婚事原本再合适不过了。
说实话,蔡胜男这个年纪,又是从边城来的,想要在京城说一门体面的好亲,不可能不考虑续弦这个选项的,只不过是初婚优先罢了。但秦平的家世才干足以抵消年龄与续娶这两项缺点。况且这是太后提出来的婚事,又避免了旁人的闲话,觉得蔡秦两家三度联姻,云阳侯有太过明显的攀附外戚之嫌……
云阳侯夫人心念电转间,已经拿定了主意,不过嘴上当然不可能一口应下:“太后娘娘做的大媒,自然是再好不过了。待回去了,臣妾就去拜访永嘉侯夫人。倘若我们家与永嘉侯真的成了亲家,一定备下大礼谢媒……”
太后听得眉开眼笑:“云阳侯夫人的谢媒礼,听起来真叫人心动,那哀家就等你们的好消息了!到时候哀家下旨赐婚,也让胜男姑娘风风光光出嫁,那些无来由的流言蜚语,就让它们随风散去吧!”
云阳侯夫人带着蔡胜男出宫不久,慈宁宫的使者就往楚家去了。在有心人的传扬之下,魏氏受训斥的消息迅速传开来,楚家此番也是丢尽了脸面。
楚正方夫妻虽然表面上似乎不曾被卷进去,但在楚正方夫人再次进宫,试图到太子妃面前再为楚家辩解的时候,太后先把她召了过去,道:“哀家知道你在楚家是晚辈媳妇,正方不受他父亲继母待见,你也同样艰难。只是规矩是规矩,一个家族的名声是最要紧的。如今正方正是受东宫重用的时候,太子殿下对他寄予厚望,你们夫妻行事,就该更加小心谨慎,莫辜负了太子殿下才是。楚家行事有不妥,正方既然是楚家子,自然也会受楚家连累。你们夫妻不可对此视若无睹。有句老话说,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正方身为楚家长房长子,亦是未来的家主继承人,该尽的职责就要尽,该管的事情就要管。将楚家整治好了,朝廷诸君才能相信,正方进能齐家,出能安天下,又怎会再反对太子殿下重用他呢?”
楚正方夫人这时候想要再辩解楚家没问题都不成了,太后都训斥过的人,她能护着么?既然太后没把楚正方当成是责任方,楚正方夫人当然也不可能自投罗网。她只好唯唯诺诺地接受了太后的“好意劝告”,表示一定会与丈夫一同,好好整治楚家上下,阻止楚家人再行差踏错的。
太后满意地点点头,又打发心腹宫人陪同楚正方夫人去东宫见太子妃。等见了太子妃,不等楚正方夫人开口,那宫人就先向太子妃告知太后近日做了什么,又转告了太后这么做的用意:“楚统领乃是太子殿下得用之人,未来前程似锦,不能让楚家拖了他的后腿,进而损及东宫清名。太子妃不必忧心,太后娘娘知道谁才是罪魁祸首,已经替太子妃处置过了。太子妃只管好生休养,早日痊愈,也好继续辅佐太子殿下。”
太子妃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地,抿着唇低下头去谢恩。
而楚正方夫人,除了闭嘴老实磕头,还能做什么呢?
第五百一十五章 谗言
慈宁宫的宫人离开后,太子妃几乎是无力地坐倒在座位上。岑嬷嬷连忙搀住了她,又忙忙吩咐宫人取参汤来,给太子妃定定心神。
太子妃拦住了她:“人还没走远呢,叫人听见了象什么样子?难不成我还做错了什么事,被太后娘娘说了几句,便吓破了胆么?”
岑嬷嬷红了眼圈,低头拭泪:“娘娘太不容易了……”
太子妃摆摆手,无力地吩咐道:“让方才在场的宫人闭紧了嘴,休要到处胡说八道去。”岑嬷嬷连忙应声下去了,但还是不大放心太子妃,便打算吩咐过宫人后,就亲自去熬一碗安神汤来,给太子妃吃下去。
这碗安神汤可是楚家表少奶奶亲自寻来的独家秘方,太子妃吃过之后,就觉得身体好受许多,人也有精神了。换了别的安神汤,再没有这么好的效果。太子妃方才定是受了不小惊吓,却又顾虑太后娘娘的看法,不敢叫太医。她们这些做下人的没法子,只能给太子妃熬一碗安神汤了。
岑嬷嬷离开后,殿内就只剩下太子妃唐氏与楚正方夫人二人。太子妃唐氏立时沉下了脸:“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既然说魏氏娘家哥哥是得知蔡家女不守闺训,行事无礼,方才退的婚,继而被云阳侯怀恨在心,陷害报复,那如今怎的太后会训斥楚家与魏氏?!别跟我说,太后娘娘是被云阳侯府所惑,方才误会了,太后娘娘可没那么糊涂!若不是打听清楚了,断不可能公然站在云阳侯府那一边!”
楚正方夫人也有些吱唔了。她今日进宫,本就是想为楚家说情来的。如今被太后插了一手,她想要在太子妃面前进谗言,也没那么容易了。太子妃既然知道了太后的态度,还能轻易被她说动么?可若是就此认错,她在太子妃这儿所花的功夫,说不定就白费了!这叫她如何甘心?
她只能硬着头皮洗白自己:“娘娘明察!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魏氏在我面前一向恭敬守礼,我看她也不象是个势利人,族里上上下下都说她的好话,总不能全家人都在撒谎吧?况且魏氏向我哭诉她哥哥退亲之事时,证据都齐全,不象是假的。也不知道太后娘娘为何会信了云阳侯府,忽然发作……我如今也是六神无主呀!”
太子妃见她说得可怜,神色稍稍缓和了些:“这么说,你也是叫魏氏哄骗了?只是她再厉害,也不过是个年轻媳妇,怎能有这么大的本事,把楚家所有人都给哄骗住了?该不会是你在哄骗我吧?!”
楚正方夫人忙道:“冤枉啊,娘娘!我在别人面前兴许还会说点儿言不由衷的话,但在娘娘面前,从来都是有什么说什么的。娘娘与我又不是外人,我怎会欺骗娘娘?!魏氏这事儿……”她顿了顿,咬牙道,“兴许是她告诉我蔡家女之事时,有些添油加醋了吧?但蔡家女若果真没有什么可挑剔的地方,魏家人也不会如此绝然,坚持要退婚。而事后魏家人更是被蔡家报复,落得如今的结局。我看他们两家人,估计也是半斤八两,谁也谈不上无辜,都是一样的狠角色!”
太子妃皱了皱眉头,觉得也有道理。哪怕蔡家女确实有做错的地方,魏家把人拖成老姑娘后,退婚又退得这般张扬,如今完事了又咬着人不放,确实有失厚道。而蔡家女也不是省油的灯,倘若真是个温顺好脾气的人,也就不会向云阳侯告状,对前任未婚夫下狠手了。魏氏肯定是利用了楚家,蔡家女也利用了云阳侯,也不知云阳侯府在太后面前说了些什么,竟然能请动太后娘娘为一个族女撑腰。如今楚家固然是丢了脸面,但楚正方夫妇也同样面目无光,至于他们身后的自己,就更不必提了。
太子妃叹气:“表弟妹,你们日后……行事谨慎些吧。别再被楚家人利用了。他们说的话,你们要多想一想,不能他们说什么,你们都信。”
楚正方夫人犹豫了一下,不答反问:“娘娘,太后娘娘方才说的……罪魁祸首,真的是指魏氏么?她是不是……在向娘娘暗示些什么?”
太子妃一愣,随即沉下脸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你是指太后娘娘说的罪魁祸首是我?!”这话她是不信的,太后派来的宫人明言,那所谓的罪魁祸首,太后已经处置过了,如今只是来告诉她一声,这又怎么可能指的是她?!
楚正方夫人却吞吞吐吐地道:“可是……太后娘娘若只是要将她训斥楚家女眷一事,跟娘娘说一声,又何必特特言明她已知道罪魁祸首是谁呢?我总觉得那宫人话里有话……兴许是我多心了吧,可太后娘娘近日正对娘娘有所不满,她老人家会不会觉得……魏氏和楚家都是仗着娘娘……方才胆敢跟蔡家人对着干的呢?可是我们与蔡家人对着干,并不真是为了魏氏的几句话,我们只是看不得云阳侯府对娘娘的怠慢罢了!”
楚正方夫人先前在太子妃面前进谗言时,就是用的这个借口。她认为,云阳侯胆敢对楚家媳妇的娘家下狠手,革了魏氏哥哥的职,贬了魏氏父亲的官,还把人远调西南,都是因为没把楚家放在眼里的缘故。可是楚家有个楚正方,楚正方背后是太子妃娘娘,云阳侯根本没有半丝顾忌,也没让夫人进宫向太子妃打声招呼,明摆着就没把太子妃当一回事。他家为什么胆敢这般怠慢太子妃?不就是因为太子妃无子,而东宫又进了新人,很可能会诞下皇孙的缘故么……
若换了是从前,这种话未必能糊弄得住太子妃。然而如今她正是钻牛角尖的时候,又有些精神不振,难免就会犯糊涂,听表弟妹如此这般分析一通,忽然觉得有些道理。
太后这段时间正对她有所不满,又怎会为了楚家的事特地来安抚她一声,让她别多心呢?太后近来可不象对她有这般慈爱,所以定是别有用意,宫人转达的那番话,多半是在敲打她吧?
太子妃的脸色顿时白了,痛苦地闭上了双眼,半晌才道:“我自问从未做错过什么,为何太后娘娘与朝臣都要这般待我?只因为我无子么?!”
楚正方夫人红着眼圈哽咽道:“娘娘莫难过了。这种事……岂是人力所能改变的?只要娘娘一直坐在太子妃的位置上,无论东宫哪位嫔御生出了皇孙,都要唤娘娘一声母亲,即使不会将您视作亲母般孝顺,也不敢对您有半丝无礼的……”
太子妃苦笑:“表面功夫谁不会做?私底下是什么心肠,谁能知道呢?不是亲生的,终究养不熟。他们自有生母,又怎会不为生母着想?而他们的生母,只会把我视作碍脚石吧?我一个无子的正妻,谁又会把我放在眼里?”
楚正方夫人犹豫了一下,小心探问:“娘娘,上回我给您出的主意……您还是不愿意试试么?”
“什么主意?去母留子么?”太子妃摇了摇头,“那不是什么好法子,反倒会留下祸根,不必再提了。”
“那……从楚家择选孤女,送入东宫固宠呢?”楚正方夫人凑近了太子妃,把声音压低了些,“娘娘放心,既是我们夫妻挑选的人,那必定再老实乖巧不过。况且她父母双亡,能依靠的就只有我们夫妻,与楚家众人都不亲近。大爷与我,自然不可能帮着她给娘娘添堵。她人又老实,再无外援,想要生事也生不起来。您若愿意,将她生下的孩子记在自己名下,断绝她的后路,也是无妨的。若您怜惜她,不忍伤她性命,那就赐她一个不高不低的位份,保她一世平安富贵,也就是了。她原无父无母,即使在外头给她说亲,也攀不上什么好人家,能进宫侍奉太子殿下,就是上辈子烧了高香了。大爷与我冷眼看了她两年,对她的性情了若指掌,若不是十分有把握,也不敢给娘娘出这个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