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楼春(下)——Loeva
时间:2018-09-01 09:34:20

  秦含真隐约记得好象是有这么一个人,但她并没有正面遇到过,只模糊记得好象听人说起,又见过对方的背影:“这位秋嬷嬷平日里行事很低调吧?我也进宫晋见过太后几十回了,都不曾正面遇上过她。”
  赵陌点头:“我正面遇上她的次数也不多,只是太后娘娘经常留我在慈宁宫用膳,又与我说些家常话,我才对秋嬷嬷的事儿知道得多些罢了。记忆中,她是个沉默寡言的老妇人,说话慢条斯理的,据说她时常护着宫里的年轻宫人、内侍,偶尔接济一二,许多人都记她的好,逢年过节都常有人来看望她,给她送些吃食点心什么的。”
  秦含真问:“这位秋嬷嬷跟蜀王是什么关系?”
  “蜀王被送到太后跟前抚养时,似乎是因为惊惧不安,夜不能寐,太后娘娘就将身边的秋嬷嬷派过去照料他。蜀王与蜀王妃的婚事,秋嬷嬷也有从中牵线,不过这可能是奉太后之命行事。”赵陌道,“蜀王就藩时,还向太后娘娘提出,想接秋嬷嬷过去赡养,但秋嬷嬷舍不得太后,婉拒了。不过秋嬷嬷在太后身边这些年,一直有为蜀王说好话,时常提起他小时候多么乖巧什么的。蜀王上京后,也曾给她送过几次礼,但没再提接她出宫的事儿了。蜀王出事后,秋嬷嬷沉默了许多,没有正式为他求情,但也时不时提起他小时候的事儿,太后忆起从前,就有些不忍。若不是蜀王不老实,再次生事,说不定还真能凭着太后的这一份仁慈,苟延残喘至老死呢。”
  听起来似乎挺可疑的。
  秦含真对赵陌道:“这位秋嬷嬷明摆着就有些偏向蜀王府嘛,那如今难道太后娘娘依旧宠信她?”
  赵陌摇头:“宠信说不上,只是太后娘娘时不时会让她陪着聊天,说些昔日旧事罢了。曾经侍候过太后的婢女们,就只有这一个还在,自然比别人不同。太后娘娘自己有主意,不会因为一个老婢女,就偏听偏信的。况且秋嬷嬷也知道分寸,不会在大事上多什么嘴。蜀王被圈禁时,她就是说几句好话,让太后念一念昔日旧情,留蜀王一命。但蜀王再次犯事,皇上决定了要从重处置他,太后不说话,秋嬷嬷也不会多嘴。她顶多就是更加沉默而已。然而,她无夫无子,无家无业,所依仗的只有太后娘娘一人。若是偏帮蜀王府,对她又有什么益处?即使她曾经服侍过蜀王几年,论情份,也终究比不得她与太后娘娘几十年的主仆情谊。因此我才犹豫,觉得她不可能是蜀王府的耳目。”
  这倒也是……真要说情份,也是秋嬷嬷与蜀王或者蜀王妃之间有情份,后来蜀王夫妻连带小儿子都死了,只剩下一个蜀王世子,还有卖爹卖弟的嫌疑,秋嬷嬷跟他应该也没什么情份可言吧?
  秦含真便道:“这些旧事,已经过去很长一段时间了,现在想要查也不容易。而且,既然秋嬷嬷是太后看重的旧人,估计你想查她,就更加难上加难了。咱们还是先观望着吧。反正如今蜀王世子也作不了妖,任他在宫里有多少耳目,如今也派不上用场了。”
  赵陌道:“蜀王世子如今被困在府里,出入不得自由,下人们进出采买,还要经过层层搜检,外人也不得入内,确实是没什么让他作妖的机会。只不过……有一件事我始终有些在意。”
  秦含真便问他:“什么事儿呀?”
  赵陌在意的是蜀王府的隔壁,住着旧日蜀王府的属官顾长史一家。这位顾长史对蜀王相当的忠心,不过本人倒是没什么劣迹罪行。似乎是因为他为人比较迂腐一些,连蜀王都不相信他会帮自己谋算皇储之位,所以不曾让他知道自己的计划,只让他管些王府内务或是封地政务什么的。也因为如此,顾长史在蜀王府事败后,比较幸运地置身事外。官儿是没得做了,家却没有被抄,总算是安然带着家眷返回了京城来。只是他家老宅似乎是叫族人占去了,他便在如今的地址置办的新家,竟是挨着蜀王府继续住着。哪怕蜀王一家在圈禁的几年里跟他没有半分接触,他也甘之如饴的样子。
  秦含真听得叹气:“蜀王有这么大的魅力吗?居然到这时候,还有老臣对他如此忠心?而这老臣居然还是没有参与他谋逆行动的人?这脑子是不是太过迂腐了一点?”
  赵陌有些嘲讽地道:“顾长史对蜀王倒是一片忠心,但蜀王对他恐怕并不信任,否则也不至于连一点儿消息都没让他知道了。这位顾长史,其实是当年蜀王就藩开府之前,由太后娘娘亲自挑选的属官,就图他忠诚稳重,为人可靠。他在蜀王府二三十年,一直兢兢业业,然而在蜀王看来,他恐怕更象是京中派来的耳目吧?”
  秦含真对此无语。她问赵陌:“你为什么在意这位顾长史住在蜀王世子隔壁?难道这位迂腐的老实人,还能帮蜀王世子做些什么坏事?”
  赵陌摇头:“顾长史不久前已经与老妻一起搬到了通州乡下居住,把宅子租了出去,说是要贴补家用。而租住他宅子的人,分成三拨,似乎彼此并不熟悉,但我总觉得……这三拨人都有些不寻常。他们都是壮年男子,虽说都号称是做生意的,但生意人为何要租住那等地段的宅子?满是达官贵人的街区,顾长史不可能不知道规矩,怎能胡乱将宅子租出去了事?”
  原来是租客有问题。
  秦含真道:“那你可以派人盯着些,看他们会不会有动作。”
  赵陌道:“顾长史的宅子说是在蜀王世子府隔壁,其实还隔着一条巷子,巷子里经常有官兵巡视。说真的,若这些人有问题,我还真想不出他们之间要如何接触。”
  秦含真随口道:“想要接触很难吗?蜀王世子只是被软禁,在宅子里还是有行动自由的。也许那些租客里有武林高手,可以在夜里飞檐走壁跑过来与蜀王世子秘密见面?又或者是他们悄悄儿挖个地道什么的,那不就能随时相见啦?”
  赵陌又是一震,看向秦含真。
 
 
第五百三十三章 知错
  秦含真是从网络时代穿过来的,别的才能可能不算出众,但脑洞绝对比古人要大。很多时候,她只是随口猜一下,就能给赵陌提供新思路,是他从来没想到过的。这一点,赵陌已经尝试过无数次了,对此深有感触。
  他佩服无比地问未婚妻:“你是怎么会想到的呢?”飞天遁地什么的,听起来似乎简单,但那是宅门里的闺秀能知道的事儿么?
  秦含真只能干笑,她总不能说这都是从各种小说影视剧里得来的灵感吧?正常情况下不都是这样的吗?两拨人马隔着墙想要联系上对方,却又不能让外人知道,那不是在墙上挖洞,就是在地下挖洞了,有技术支持的话从墙上飞过去也行,几种方式各有优劣,端看当事人如何解决而已。还好蜀王世子的行动受限,不能离开那座宅子,又有人在宅子外部日夜监视,否则可以用上的法子还更多呢。
  赵陌不需要问太多,只要秦含真一句话,就已经觉得自己大受启发了。有些东西,一法通,则万法通。他沉吟片刻,便拿定了主意:“我自己就没必要派人去蜀王世子与顾长史的宅子外头探视了,倒是可以在巡逻的官兵当中寻三两个人告知一声,让他们日夜留意。倘若真有地道或是密道,一旦发现了,那就是谁都无法掩饰的罪证了!若是有人本事大,飞檐走壁潜入蜀王世子宅中,那官兵把人拿下的话,说不定还能问到更多的秘密呢。”
  这段时间他因为要避嫌,以及弥补先前那一个多月的相思之苦,进宫的次数少了些,如今倒是需要稍稍收敛一下,多往东宫走几趟了。不管蜀王世子想要干什么,肯定要往东宫这边做手脚的。他帮太子殿下多留意留意,兴许能发现些端倪。
  不管怎么说,皇帝与太子对他挺好的,而目前东宫后嗣有望,虽然太子妃犯起了别扭,但楚家已经受到了限制,太子妃那点儿小情绪小心思无伤大局。这情景正是他所乐见的,更没少为此付出努力。如此大好局势,怎能让蜀王世子钻了空子,暗中破坏呢?
  他郑重向未婚妻秦含真解释了自己接下来的计划,并向她道歉:“可能陪你的时间会少了许多。等到成了亲,我一定好好补偿你。”
  秦含真听得双颊发热:“这都是什么话?!我难道拘着你去做正经事了?明明是你自己要来的!少拿我去做借口了,赶紧去做你该做的事,尽你该尽的责任。皇上与太子殿下的平安,也是我们家最大的期望呢!”
  赵陌嘻嘻一笑,凑到她耳边轻声道:“是我错了,我不该把责任推到表妹身上的,原是我自己情不自禁罢了。什么无心正事,一心沉浸在温柔乡,都是我的不是。没法子,谁叫我眼里心里,只有表妹,一看见表妹,就把别的事儿都忘了呢?真是该打!”
  秦含真听完,就真个打了他。赵陌大笑着跑了,气得秦含真直跺脚,脸上火辣辣一片,回头看见丰儿探头来望,只觉得她定然听见了,秦含真越发不好意思,捂了脸跑回房里去了。
  丰儿一头雾水地看着姑娘的背影,再回头看赵陌逃走的方向,只觉得莫名其妙。不过她半点没有好奇,反正无论姑娘跟肃宁郡王之间发生了什么事,都一定是后者的锅。
  赵陌这一去,隔了两天才再次露脸。不过这个频律也算不上什么,秦柏是知道他进宫去了,似乎还领了新差事,而牛氏压根儿就没觉得他来得少了,还道:“昨儿家里做你爱吃的菜,可惜你没赶上。今日有新鲜的豌豆夹和茄子,你四表婶早上跟我说,打算让厨房做些清爽的小菜来下饭呢,再添一色蓑衣黄瓜,把西北那边送来的秦椒切丝,连蒜蓉一块儿拌上,浇些花椒油,味道再好不过了。”
  赵陌听得食指大动,笑道:“一听就好吃,那我午饭就在祖母这儿用了。”
  牛氏高兴地应了,连声嘱咐厨房那边添菜。没过多久,蔡胜男那边得了信儿,还让人送了熏鸡和凉粉过来,给他们添菜。牛氏看了笑道:“我有好些时日没有吃凉粉了,在京城难寻这样的东西。如今我看媳妇送来的凉粉正宗,可得好好过个瘾。”便让虎嬷嬷亲自去小厨房里调调料,还叫多放些豆腐丝。虎嬷嬷笑着去了,秦柏也眉目含笑,隐隐有些期盼之色。
  这顿午饭,秦含真与赵陌陪着秦柏、牛氏吃得满头大汗,却又爽快不已,直吃得肚皮滚圆,才舍得放下筷子。待各自简单洗漱过后,重新坐下来品茶,看着各人的模样,都忍不住觉得好笑。
  笑完了,秦柏与赵陌闲聊:“这两日太子殿下可好?今年不曾苦夏吧?”
  赵陌道:“今年好了不少。陈良媛做得一手好汤水,时常弄些清热消暑的汤品给殿下品尝,新近又学会了几样小菜,殿下吃着很受用,倒比往年胃口好许多。殿下还让敏顺郡主跟着他一块儿用膳,郡主今年至今都没有过中暑症状。”
  秦柏有些惊讶:“那还真不错。怪不得前儿我见到皇上时,他跟我说敏顺郡主的身体有起色,长胖了些许呢。若换了是往年,每到盛夏,郡主只会消减的,等到入秋后,才有所好转。”
  赵陌笑道:“陈良媛的厨艺立功不小,太后娘娘还为此特地赏了她,连皇上都很高兴呢。”
  牛氏念了句佛:“可见当初选陈良媛进宫,选对人了!不过,既然太子殿下和敏顺郡主只要喝些能调理人的汤水,再吃些小菜,夏天就能过得好些,怎么往年宫里的人就做不到呢?陈良媛才多大年纪?她能有什么大本事?她能做的事,旁人一样能做的!”
  赵陌笑着没说话。陈良媛做的事其实没什么稀奇的,只是往年太子和敏顺郡主的饮食全都是太子妃管着,除了陈良娣可能会偶尔给太子殿下献个殷勤,邀一邀宠,谁会越过太子妃去多管闲事?今年正巧太子妃告病,敏顺郡主也因为楚家的事与太子妃生了口角,太子妃一时糊涂就罢工了,陈良媛方才得了表现的机会罢了。其实太子妃未必就不想让丈夫女儿夏天过得好些,但年年都习惯了的事,她未必会想要尝试新的东西。这就是惯性思维的坏处了。
  秦含真也想到了这一点,但也同样不打算在牛氏面前明言。她抬头去问赵陌:“太子妃娘娘就这么看着?”看着陈良媛去刷她丈夫和女儿的好感?
  说起这一点,赵陌也有些不明白太子妃的想法:“太子妃娘娘近日忙着呢。她正与殿下呕气。好象是她看中了楚家旁支的一个女孩儿,想要让那女孩儿进东宫做个良娣,太子殿下没答应,她就一直缠着殿下,还去太后娘娘跟前求恩典。”
  赵陌顿了一顿:“太子妃娘娘说,她先前钻了牛角尖,如今已经知道错了。太子殿下子嗣要紧。陈良娣与她年纪都大了,只怕无能为力,只有一个陈良媛,未免势单力薄。太子妃娘娘也心急着盼太子殿下能早日添子嗣,因此才仔细挑了一个合意的人选,跟陈良媛是相近的出身,相貌、人才都很相近,也是宜男之相。她想让楚家女与陈良媛一同侍候太子殿下,两个人总比一个人更稳妥些。”
  秦柏听得皱起眉头:“这不是胡闹么?!东宫即使要进人,也不必急于一时。连人都还没有细细察看过,怎能说纳就纳了?更何况还是楚家的女孩儿!”秦柏也有些生气了,他好歹是太子殿下的舅舅,心里知道外甥身体比一般男子要弱些,如今年纪也不小了,女色伤身,若是陈良媛就能怀上皇孙,那又何必再添一个?就算要添,也得等到陈良媛那边有动静了再说,哪里能象太子妃如今这样,急哄哄地忽然就说要添人?!这个外甥媳妇不是据说一向很贤良么?怎的如今越发不着调起来?!
  牛氏也觉得十分不以为然:“太子殿下身体又不是很好,有陈良媛侍候他,暂时也够了,再添什么人?就不怕把太子殿下给累着么?!”她瞥见秦含真在这里,也没有说得太明白,只是不停摇头,“太子妃好糊涂,陈良媛怎么也是太后和皇上挑的人,她心里再不喜欢,也该忍着些,好歹过上一年再说要添人的话。况且,还特地从楚家挑人,她图个啥?如果是想要挑个自己人,那即使是要从唐家挑人,也比楚家强些吧?楚家的家教,就叫人信不过!”
  牛氏如今还记恨着楚家呢。蔡胜男已经是她的儿媳妇了,她当然要站在儿媳妇这一边。
  秦含真则问赵陌:“这是楚正方太太终于说服了太子妃纳楚家女进东宫了?太子妃犯糊涂不奇怪,但太后娘娘心里应该是有数的吧?只要太后娘娘发句话,不就得了?先前楚家就曾经受过太后娘娘的训斥,名声扫地,如今由太后娘娘驳回太子妃所请,不是正名正言顺吗?”
  赵陌苦笑:“事情哪儿有这么简单?”由于陈良媛算起来是临安大长公主婆家那边的外孙女儿,因此算是太后娘娘这边挑选出来的所谓“自己人”。太子妃从自己娘家的姻亲里选人,也有些这个意思。如果太后偏着“自己人”,却拒绝了太子妃的人选,有些闲话可能就不那么好听了。太后虽然无愧于心,但她其实在很多事情上,都非常谨慎小心,不想引起任何误会。毕竟经过涂家与蜀王府的事之后,她跟皇帝的关系,需要更加小心翼翼地去维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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