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休宁王妃的几个儿媳都打听不出什么有用的消息来。楚家人是真的把楚瑜娘藏得挺紧的,亲友们顶多知道有这么一个人在,但见过她的少之又少。就连她外祖家那边的亲友,也只是小时候见过她几回,自打她随父母去了外任上,便再也没见过面了。她也没什么闺蜜或朋友。而她的兄弟姐妹们,除去两个年长的兄弟在京城家里以外,其余的都恰好在外地走亲戚,并不在京城。
在这方面,楚正方夫人那边也给出了一个解释,道是楚瑜娘自小性情文静,不爱交际,更喜欢待在家里静静地看书做针线,因此才会很少出门。至于她一直没说亲,则是因为她母亲太疼爱女儿了,舍不得女儿太早出嫁的缘故。
听起来似乎说得通。休宁王妃也见过楚瑜娘,知道她当得起“性喜文静”这四个字。她对这姑娘也没什么偏见,还有几分喜欢,只是对楚家却没什么好感。私下对太后复命的时候,她还道:“臣妾瞧着,这瑜娘的母亲,只怕是不愿意让女儿入宫的,但楚正方夫妻一力主张,楚家其余人也跟着怂恿,她家再不愿意,也无可奈何了。这瑜娘还不敢在娘娘面前说实话,其实也算是个可怜人了。”
太后对休宁王妃的话不置可否,只道:“广路还没有消息。他从前办差倒是爽利,怎么如今倒拖拉起来?”
休宁王妃笑道:“臣妾就是寻楚家女眷及亲友打听打听,不费什么事儿。广路只怕要打听的地方就多了去了,怎么可能这两三天的功夫就有结果?太后娘娘放心,广路办事,一向是再稳妥不过的。”
而事实上,再稳妥不过的肃宁郡王殿下,如今正在永嘉侯府里吃未婚妻亲手做的凉粉呢,并不象是十分忙碌的模样。他一边吃,一边跟秦含真哂道:“楚家人肯定事先做好了准备!他家的人,还有相熟的亲友,不是不知道楚瑜娘的事儿,就是众口一词,好象把人当傻瓜了似的,以为这么说就能让所有人相信。”
秦含真一边给他添消暑的凉茶,一边问他:“光凭这个,可不能取信太后与皇上,你难道就没查出点切实有用的证据来?”
赵陌想了想:“倒也不是没有。我手下的人打听到,楚瑜娘的外祖家有女眷提过,她小时候生得很象她母亲,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出来似的,可如今她与她母亲却生得完全不一样。此外,还有个旁支的老太太,不知是不是老糊涂了,问起她家的嫡长女不是小时候夭折了么?怎么养了这么大,还能嫁人了?不过旁人都说她是记错了,记成了别家的女孩儿。还有,我的人寻曾经进过楚瑜娘家内宅的妇人打听过,都说那宅子里并没有楚瑜娘的院子。她姐妹们都有,哪怕是两三个人合住一个院子呢,但并没有给楚瑜娘留住的地方。还有人说,这姑娘其实是一直跟着楚正方夫妻住的,并没有跟家里人住在一起,平日还要跟着楚正方夫人请来的嬷嬷学规矩呢。”
秦含真挑了挑眉:“听起来是楚正方夫妻俩早有预谋,可是……我怎么听着有些不对劲呢?”
赵陌笑了:“确实有些不对劲,这个姑娘……好象不是她父母的女儿一般。当然这只是我们的猜测,未必做得真。只不过……楚家早年曾经结过一门姻亲,恰好就是蜀王府的那位顾长史。楚正方的亲叔叔娶了顾长史的女儿,又往蜀地做了几年官,可惜在上京述职途中,坐船溺亡,妻子随后也跟着去了。我听说他们有一个女儿,但目前下落不明,已经派人去通州去寻顾长史打听了。若是打听出来的结果,正如我所想的话……”
秦含真明白了他的言下之意:“楚家这是要欺君吗?”
第五百三十六章 弱点
楚家是不是欺君,目前还不清楚,但楚瑜娘有点问题是肯定的。
没两日,赵陌派到通州去寻顾长史的人回来了。顾长史承认有个外孙女儿是姓楚的,但没在京城,也没交给楚家人抚养。照他的说法,自打从蜀地被革了职,回到京中后,楚家就当作没他这门姻亲了,从不往来。他女儿女婿又是死了好几年的,除了一个外孙女儿,跟楚家也没什么关系了。楚家那边因为嫌他晦气,对他外孙女儿也相当冷淡。他外孙女儿长到要说亲的年纪,楚家也不上心去照管。
顾长史夫妻俩一商量,觉得不能耽误了孩子的终身,就把外孙女儿交给儿子媳妇,带到外任上去了。毕竟顾长史家的情况摆在这里,若是在京城给外孙女儿说亲,只怕知道她底细的人都看她不上,在儿子的任地里说亲,好歹还能遇上个不知根知底的人家,把人娶过去。等她在婆家站稳了脚跟,又生了孩子,就算家世暴露,也不怕会被婆家赶出来了。
这话是真是假,只有顾长史夫妻俩知道了。他们儿子在陇东那边的一个县做教谕,距离京城二三千里地,就是要去打听,也不是几天能得到消息的。
虽然顾长史的解释似乎相当合情合理,但赵陌就是觉得他的话不尽不实。
他私下跟秦含真道:“我先前不是派了人去盯着蜀王世子府与顾长史京中的宅子么?暂时也看不出租住了顾家宅子的那些人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白天夜里也没听见挖土的动静,要么就是我想多了,要么就是他们已经挖好了地洞,如今没有再挖下去了。不过,我让人在周围打听那两处宅子里的事儿,倒是打听到一个消息,似乎隔上十天半月的,就会有一辆马车到顾家来拜访,每次都是直接进门去,车里的人从来不在门前下车,让人看到是谁。那车虽然不大起眼,赶车的车伕与跟车的婆子却不是寻常人家的打扮。那一片住的人家大都是在朝上有官职的,家中门房下人长着一双利眼,认得那定是大户人家的仆从,还有人认得,那个车伕是楚家出来的。若是这马车里的人是楚家人,前来探望顾长史夫妻,那他跟顾长史是什么关系呢?”
秦含真想了想,就开始分析:“顾长史说自己是蜀王府旧属,所以亲友们都避着他,不与他来往。在这种情况下,还能定期来探望他的,肯定是关系极好的亲友了。而每次都坐马车进入大门后才下车,这证明马车里的人不想让外界看到自己是谁。若不是女眷,那就是身份比较敏感?”
赵陌说:“马车是普通的马车,放在楚家,一般是有体面的仆役婢女出门才会坐的。”
秦含真不以为然地道:“再有体面的仆役婢女,出面时既要坐车,又有车伕和婆子随行,他的身份也低不到哪里去,而且肯定不会瞒着主家行事,否则他就不会用楚家的车和人手了。我看他如果不是楚家的某个主子,就是奉了楚家某个主子的命去看望顾长史。可是楚家跟顾长史的关系虽然是姻亲,维系姻亲关系的两位当事人却都已经去世了,只剩下一个孙女罢了。如果楚家真的不养活这个孙女,就更不可能搭理孙女的外祖父。如果这个孙女儿是交给外家抚养,还跟着亲舅舅去了外地,那楚家就更没有理由去看望顾长史了。我认为那车上的人不是顾长史的外孙女儿,就是他外孙女儿派去的人。不管是哪一种情况,人应该是在京城的,那顾长史又为什么说,她往陇东去了呢?”
再严密的谎言,也会有破绽留下。赵陌与秦含真一分析,都觉得顾长史在说谎,而他一个免官去职的蜀王府旧属,都落魄到要搬到通州乡下度日,把家里的宅子租出去补贴家用了,还有什么必要撒谎呢?再回头想想这楚瑜娘跟她“父母”亲人的关系,以及她过于低调沉默的过往,这其中的问题就越发明显了。
赵陌决定要派人去陇东打听清楚:“我就不信了!倘若陇东那边找不出一个楚氏女,那么宫中的楚氏女就来历存疑!哪怕顾长史家是清白无罪的,楚氏女的父母也早早去世,不曾涉嫌参与蜀王府逆案,楚家如此隐瞒此女身世,送人入宫,就够犯忌讳的了。东宫里多一个良媛,不是什么大事,但这个良媛若是靠欺瞒哄骗太子妃,才在东宫挣得一席之地,就算太后与皇上不说什么,太子殿下也绝不会容许!”
从京城派人去陇东打听一个深闺女子,是相当麻烦的一件事,但是赵陌不在乎。他有人,有钱,如今还有太后指令的名头在,把事情查清楚了,只会有功,不会有人觉得他多管闲事。他为什么不呢?哪怕是为了解开心头的疑惑,他也不想就这么放过楚顾两家人。就算查到最后,什么都没查到,白折腾了一场,那又如何?肃宁郡王殿下折腾得起!
秦含真对于他的决定,没有半分反对的意思,反而十二分的赞成:“没错!应该去查清楚的。也不知道楚家打着什么主意,既然费那么大的功夫,还冒风险去骗皇上一家,也要将楚瑜娘送进宫,说不定有什么大阴谋呢!你尽力把事情查清楚了,才不辜负了太后、皇上和太子殿下一直以来对你的器重和信任!”
秦含真,其实也是个较真的姑娘。
小两口也没跟长辈们商量一下,就做了决定。赵陌派人去联系手下商队的人,秦含真则吩咐李子,在家中下人里找了几个曾经往米脂那边来回走过几趟的家人,让他们去领路和沿途打点。不管怎么说,永嘉侯府里的下人,对西北一带,还是比较熟悉的,必要的时候,也能联系上能说得上话的人家呢。要打听宅门里的女孩儿,光在大街上找人可不行,少不得要往别人家的女眷群里使点儿力气呢。
赵陌前脚派了人出京,后脚就回慈宁宫复命了。他当然不会把没证据的猜测往上报,只将自己打听到的一些表面情况告诉了太后娘娘。总的来说,就是楚瑜娘这位姑娘确实很文静不假,几乎不出门与人交际,甚至跟亲友们也没什么往来。比如她外祖家,小时候她还在京里时,是常往外祖家去的,十分得宠,但回京后她就几乎没去给长辈们请过安了,也就是进宫前不久,才由她母亲领着,去给她外祖父母磕了个头。她外家的人都说,她瞧着与小时候相差太远了,无论长相还是性格,都截然不同,简直就象是换了个人一般。还有外家的长辈,因为一直没有她的消息,一度误以为她早已夭折了呢。
这些都是大实话,赵陌没什么可隐瞒的,也没有添油加醋。太后听了之后,就有些不满意了。
明明楚瑜娘这姑娘,多观察几天后,她还觉得不错,如今赵陌报上来的情况,却又暴露了楚瑜娘的一个致命弱点:太内向,不擅交际。
作为一个未出阁的姑娘,这样的性情行事都不能说是好的,更何况官宦人家的女孩儿,总是要嫁人做主母的。连门都不爱出,与亲友们也不往来的女子,如何担当得起一家主母的责任呢?况且,再内向,也没有待至亲的外家如此冷淡的道理。对亲外祖父母,都不能全了礼数,如何能指望她将来能敦睦亲友?
太后觉得平日观察楚瑜娘,不象是内向到不擅交际的样子,明明挺会说话,也挺会讨人喜欢的。可是赵陌打听来的消息不假,跟休宁王妃报上来的情况是对得上的,那楚瑜娘疏于亲友来往,不是对亲友无心,就是本性确实如此,却在进宫后装作知礼懂事的模样骗人了。无论是哪一种,太后都不喜欢,觉得这样的女孩儿,还是别塞给太子殿下的好。
太后对楚瑜娘的态度冷淡了一些,甚至向身边的亲信透露出口风,觉得有必要另外再挑一个合适的姑娘,在楚瑜娘落选之后,可以拿来顶替,免得太子妃又有闲话了。这一回,为了堵住太子妃的嘴,可以从唐家又或是唐家姻亲人家里选人,但楚家却是不能再纳入考虑了。
秋嬷嬷偶然过来陪太后说话,问起楚瑜娘是否有什么地方惹恼了太后,太后就随口说了原因。秋嬷嬷笑道:“原来如此。其实太后娘娘是太疼爱太子殿下了,因此给殿下挑人时,才会如此仔细。其实如今是给太子殿下挑一个良媛或承徽,又不是挑太子妃,哪里需要长袖擅舞的姑娘呢?在东宫为妾,只要老实知礼、好生养就够了,内向一些也有好处。不爱出门,说不定还能少淘气些呢。”
太后顿了一顿:“这……”她承认秋嬷嬷这话有理,只是她对楚瑜娘的不满不仅仅是这一点,“可这个瑜娘对外家也太冷淡了,哪怕将来不指望她能做什么交际,好歹也要能帮着太子妃一些。若是有别的好人选,哀家又何必非得将就她呢?”
秋嬷嬷笑道:“可是太子妃娘娘,就是看中她了呀!”她压低了声音,“说不定这姑娘的种种不足之处,太子妃是心里有数的。就是图她这上不了台面的模样,日后清静。毕竟……太子妃娘娘只是想要借腹生子罢了,哪里是真想要什么帮手呢?”
太后不说话了。
第五百三十七章 探问
赵陌等了几日,都没听到慈宁宫那边有新的动静。
楚瑜娘依然留在宫中,陪太后抄经礼佛,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只除了太后对她的态度冷淡了些。但太子妃似乎很喜欢她,每隔三两天总要召她过去说话。从宫里人的态度与口风推测,楚瑜娘入东宫为妃,似乎已经有了八分准,如今再留在慈宁宫里,不过是为了走程序而已。
赵陌心里讷闷。他虽然不曾向太后报告楚瑜娘身世的诡异之处,但只冲她素日的行事习惯来看,就知道她一定不合太后的意,随便找个借口,也能把人给打发了。太后却没有动静,难不成那楚瑜娘果真本事了得,能把太后哄得服服帖帖的?
赵陌虽然郁闷,但也没有太把这事儿放在心上。陇东那边一时半会儿的没有什么消息传回,京城里的种种线索又份量不够,他现在就算跑到宫里去,告诉太后、皇帝与太子,楚瑜娘有问题,楚家涉嫌欺君,没有证据,也证明不了什么,反而会让自己陷入麻烦的境地中去。
他还是先暗中收集证据吧,楚瑜娘如果当真有幸成为了太子殿下的女人,也做不了什么。太子殿下从来就不是好色之人,楚瑜娘再有本事,也不可能让太子殿下为她犯糊涂。大不了到时候把证据呈给太子殿下看,让太子殿下自行处置就是民。宫里想要不引起任何人怀疑地让一个人消失,其实并不难。也许太子妃娘娘会觉得难过,但相信太子殿下会有办法安抚住她的,大不了允许她日后再挑一个靠谱些的良媛就是了。
赵陌继续派人留意着蜀王世子府与顾长史家周围的动静,顺便再派了几个人去盯楚家,然后就继续该干什么干什么了。他如今也是很忙的,别看他好象三天两头就往未婚妻家里钻,其实为了自己的婚礼,他可以说是每一天都没有闲着。
赵陌没有闲着,秦家自然也不例外。在他忙着调查楚瑜娘的同时,秦家这边已经正式给秦简与余心兰定下了婚约。紧接着,唐家那边也完成了唐涵与秦锦华之间的文定仪式,把聘礼送到了承恩侯府。承恩侯府双喜临门,一连半个月的时间里,全家上下都是欢欢喜喜的。
正因为全家都正欢喜着,秦幼珍提出不放心丈夫卢普与长子卢初明留在长芦,无人照顾生活,要带着小儿子先行回去团聚,等到秦锦华出嫁前,再往京中来喝喜酒时,许氏哪怕是满心不愿意,也没法提出反对意见来。秦幼珍的借口足够光明正大,她没有阻止的理由,只能闹起了老人家的任性脾气,拉着卢初亮,坚决不肯放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