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楼春(下)——Loeva
时间:2018-09-01 09:34:20

  然而,并不是人人都愿意配合她的。象姚氏这种并非真心关心她,而仅仅是怕守孝的晚辈,还在想要如何劝她改变主意,闵氏这样的实诚人已经直接开口了:“这如何使得?夫人这症状,一向是周太医诊治的,他每次来复诊都要换方子,治得十分用心。夫人的病先前有了起色,就是多亏了他的药。这样的本事,哪里是外头寻的大夫能有的?平日常来家的王大夫,治些头疼脑热的小病倒还罢了。遇到大症候,还是请太医更可靠些。”
  许氏惨白着一张脸,虚弱地道:“我原不知道……外头的流言……叫人知道我又病了……还不知会说出什么话来……”
  闵氏道:“流言终究会散去,夫人的身体要紧。况且周太医是懂规矩的人,不会随便乱说话的。”
  许氏无力地摇摇头。周太医固然会嘴紧,但若有贵人相询,他是绝对不会为秦许两家保守秘密的。而以秦家与皇家的关系,她病得这样,宫里的太后、皇帝与太子殿下怎么可能会不关注呢?肯定要传唤周太医去询问,这一问,许家在贵人面前还能落下什么好印象?
  相反,若是王大夫,根本不会有见到贵人的机会不说,小门小户的也更好拿捏。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他都心里有数。就连如今的许家长房,都能压得住他。即使儿子媳妇们不肯配合,她光靠许家人出面,也能阻止王大夫泄露不该泄露的秘密,甚至是把人远远地打发出京外去。
  闵氏根本不知道婆婆心里所想,还在那里相劝:“我们不提夫人是为什么发病的就好,只说忽然生了气,就发作了,周太医不会多问的。夫人今日发作得比先前厉害,还是请了周太医来更稳妥。”
  许氏继续摇头,闵氏皱眉,转头低声对姚氏道:“给周太医家下个帖子吧,尽量快一些。”她知道婆婆有时候会钻牛角尖,在娘家的时候,她也没少对付这样任性执拗的长辈。这种时候,做晚辈的就不能任由长辈胡闹,该干什么就要干什么,否则长辈有个好歹,晚辈们想后悔都来不及了!
  姚氏想了想,看了许氏一眼,冲闵氏点点头,便转头去吩咐玉兰。她们确实不能真让许氏有个好歹,请周太医是十分必要的。
  许氏见两个儿媳妇都不肯听话,心里忽然就烦躁起来:“混账!我才病了,你们一个个就不把我放在眼里,我说什么话,你们都当耳旁风了是不是?我还是你们婆婆呢!你们这是要忤逆不孝么?!”
  姚氏脸色顿时黑了,冷笑一声,叫住了玉兰。有人一心想死,她没道理不成全,反正人如今不是还没死么?!
  闵氏的脸色也难看起来,僵僵地木无表情。她是一片好心,结果却当着下人与晚辈们的面被婆婆这样骂。她也是大家闺秀,要脸的!
  闵氏抿着唇,转身就出了屋子。还没下台阶,就迎面遇上了牛氏和蔡胜男婆媳俩。
  牛氏看到闵氏眼圈发红,还以为许氏病情严重,忙问:“可是大嫂子不好啦?三丫头不是说只是吐血而已么?”许氏都吐多少回了,也没要了她的命去,牛氏还以为没有大碍的。
  闵氏咬了咬唇,低声道:“是吐血。嫂子与我商量着要把周太医再请过来,可夫人不答应,说把王大夫请来就行了。”说完她低头退到一边,让出路来。
  “为什么不请周太医?”牛氏不解地带着儿媳进了屋,先看了许氏的脸色,问了姚氏与鸿雁等人几句情况,便道,“大嫂子都这样了,还胡闹什么?行了,我做主,就请周太医!把我们家侯爷的帖子送去周家,请周太医尽快赶过来。”
  许氏还有话说,牛氏却根本不想听:“行啦,事情就这么定了!我知道大嫂子里为什么不肯请周太医,不就是怕叫人看了许家的笑话么?不是我说,许家长房这回也太过分了。都是因为大嫂子以往对他们太好了,把人宠得不知天高地厚,竟然连尊重亲长的规矩都抛到了脑后。大嫂子若这回还轻轻放过他们,为了维护他们的名声,不惜损害自己的身体,他们根本就不会吸取教训,将来还会做出更过分的事儿来!为了晚辈们好,大嫂子还是让他们吃点苦头吧。否则许大两口子再这样任性乱来,许峥还不知要受多少连累呢!大嫂子只当是疼侄孙儿了,你不是一向最疼他的么?”
  牛氏祭出了许峥,许氏便迟疑了,想起自己听到侄儿侄媳那些话时的心疼感觉,她咬了咬唇,又是一阵胸闷,便低低地咳了起来。丫头们连忙上前服侍,牛氏回头给姚氏使了个眼色,姚氏会意,有些不耐地瞥了许氏一眼,便转身出去吩咐人请周太医去了。
  周太医很快赶到,他这回给许氏诊断的结果没以前那么乐观。量变是会引起质变的,许氏这回是伤了元气了,如果不能清清静静地休养,这病就很难好了,要是将来还要时不时动气,不定什么时候,她就一口气上不来,直接咽气了。但即使她老老实实地静养上一两年,身体也不可能象从前那么康健了。除了心平气静这一条铁律之外,她不但要长期服药,就连饮食方面,也添了许多忌讳。
  可以想见,承恩侯夫人许氏,今后是不可能再在京城社交圈子里再有任何作为的了。也许把身体养好了,她还能争取在每年新年大朝的时候,与其他诰命一同入宫晋见,然后回家躺上几天,又或是在自家举办的宴席聚会上露脸,但出门去别人家参加宴会,估计就很难了吧?别人家也等闲不敢请她出动,免得她在自家宴席上有个好歹,难以收场。
  许氏听完后,顿时心灰了一半。许家如今是这样的境况,她还指望自己日后能多帮衬些呢。倘若她一年里大半时候都只能窝在家里休养,又能为许家做什么?!
  这么想着,她又有些不甘心了。虽然侄儿侄媳让她生气难过了,但要帮衬娘家,也不急在这一时。侄儿侄媳不好,侄孙侄孙女总是孝敬她的。她还是先把身体养好了吧。没有好身体,她什么都做不成。
  许氏老实了许多,虽然也嘱咐下人给周太医带话,请他不要向外透露自己的病情,但更多的注意力,还是放在自己的病情上,也愿意配合地吃药、休息。至于许家那边的事,她也闭了眼,嘱咐心腹的丫头,若许家没有发生大事,就不必跟她说起许家人的消息。她得先静下心来养病才行。
  因此,许氏并不知道,秦家众女眷离开了松风堂后,便在前院枯荣堂与秦仲海、秦叔涛兄弟俩会合了。后两者已经去看过许氏,得知她的病情眼下没有大碍了,方才松了口气,但心中对于许家长房的怨恨,却是越发深了。
  秦仲海吩咐姚氏:“不要再让任何人见到母亲了,就连许家二房的人,也不要放进来。他们若要求见,你或者三弟妹出面挡一挡。人情往来诸事,你们妯娌俩就先担起来吧,不必劳烦母亲。”
  姚氏笑道:“二爷放心,我一定不会让夫人为这些琐事操心的!”
  秦仲海扯了扯嘴角,看向秦简与秦含真:“许家长房的人到底是来做什么的?就为了让母亲替他们澄清?既然他们说已经打发人去了孙家,那还特特来找母亲做甚?总不能是专门为了气人来的吧?你们当时在场,可听见什么了?”
 
 
第五百八十六章 落空
  面对秦仲海的疑问,秦简肃然道:“他们是这样说的,但我当时只顾着祖母了,没心思问清楚。”
  秦含真倒是知道得多些:“我问过大伯祖母屋里的几个大丫头了,许家二位前来,除了想让大伯祖母帮着许家澄清以外,好象还想要回什么东西,说是大伯祖母以前从许大姑娘那里骗走的。”
  姚氏小声道:“是两件衣裳,许岫给她哥哥做的。夫人说是给许岫看好了一户人家,想要拿她的针线给人家主母瞧瞧。其实,这两件衣裳后来都给初亮送过去了。当初夫人本来是想送给初明的,但初明不在京中,只好便宜了初亮。估计夫人还想跟大姐说,许岫会是个照顾小叔子的好嫂嫂吧?不过如今夫人打起了撮合许岫与初亮的主意,这衣裳倒是送得正好了。”
  秦仲海都不知该如何反应了:“你又是如何知道的?”
  姚氏目光微闪,拿手中的团扇遮住了自己的口。
  她真想知道许氏屋里的事情的话,其实也不是很难。喜鹊就是她的人,如今喜鹊的妹妹金雀也在帮她做事。虽然许氏似乎也有所察觉,有时候会打发这姐妹俩干别的事情去,但丫头们之间很难会有真正的秘密。许氏也许根本不会知道,喜鹊和金雀并不是非得人在跟前,才会知道她这里发生了什么的。
  许氏虽是承恩侯府的当家主母,但如今中馈大权已经转移到了姚氏手中,许氏又接连与儿子、孙子起了嫌隙,威望大降,丫头们也是会有自己想法的。她们总要为了自己的家人与前程考量。秦含真是西府的人,也能从那几个大丫头嘴里问到消息,不也是同样的道理么?
  秦仲海估计也清楚这一点,只是没好气地瞪了妻子一眼,就没再追问下去了。
  牛氏瞪大了双眼,有些不敢置信:“大嫂子这是发的什么疯呀?她这么做是想干什么?要是被外人知道了,初亮和许大姑娘都不用做人了好么?!”
  蔡胜男想了想:“初亮虽然是独自在京,但他姐姐时不时就会与他见面,想必不会让他穿外头来历不明的衣裳。若是大伯娘赏的,谁的针线都是一样的,只当是丫头做的,也就是了。若有外人问起,只管这么说就行了,让松风堂里针线好的丫头出面承认。这衣裳里头总不会绣上许大姑娘的名字,谁还认真去计较呢?”
  姚氏冲她挤了挤眼:“许家人若是不要脸了,非要计较,夫人又要做主,卢家难道还真能摆脱得了?”
  秦仲海重重地咳了一声,又瞪了妻子一眼,方看向秦叔涛:“这事儿得跟大姐说一声。那两件衣裳也别还回去了,让大姐自个儿在家里烧了吧。”
  姚氏笑道:“若是大姐有心,还可以叫针线上的人做两件同式样的衣裳,只在细节处留下印记。倘若许家到时候真的自打脸找上门来,就把这两件衣裳摔给他们看,想必那场面一定很精彩!”说完了,又被丈夫瞪了一眼,她便笑着闭了嘴。
  秦叔涛没留意兄嫂之间的眉眼官司,点头时,脸上还维持着震惊的表情:“母亲真是疯了吧?为了撮合亲事,居然连许家那边都骗么?!”
  秦仲海不置可否:“这都是大表嫂一面之辞罢了。母亲气得这样,谁知道这话是真是假?”
  秦叔涛想想也是,脸色好看了些。这种私密之事,确实外人是很难弄清楚是非曲直的。况且说清楚了也没有意义,左不过是许氏与娘家人之间的争端罢了。这种事如今也不算是新闻了。
  闵氏板着脸道:“夫人知道了外头的流言,虽然生气,但并没有拦着许家长房去澄清。这下可怎么好?夫人的名声越发不能听了!”
  姚氏冷笑道:“那也要别人愿意信许家才行。难道许家长房如今的名声就很好听么?夫人反正是出了名的糊涂人了,外人提起都觉得是笑话,再笑话上一回,也没什么新鲜的,只不过是越发证明了她偏心娘家人的事实罢了。倒是许家长房,以为自己能澄清什么呢?世人早就看清他家的厚脸皮了吧?!”
  秦仲海皱眉看了她一眼。姚氏没察觉,还只顾自己说得爽快呢,蔡胜男轻轻拉了一下她的袖子,转换了话题:“大姑奶奶那边,还是尽快去说一声的好。许家长房既然惊动了孙家,卢家也该有所表示才是,至少要把真相说清楚的。”
  秦仲海点头,秦叔涛便对妻子道:“一会儿你上一趟卢家吧,也别总让大姐过来了。每次过来,母亲都要把人折腾得大哭一场,这又是何苦?”
  闵氏应了声。姚氏与秦幼珍的关系比较复杂,遇到许氏的事,她又阴阳怪气地,还是别劳动她的好。
  只不过,秦幼珍得知了许氏再次吐血病倒的消息后,还是亲自带着两个儿子往承恩侯府探病来了。这一回,许氏因为精神状况实在不佳,话说到一半就虚弱地睡过去了,总算是轻饶了秦幼珍一回,让她只掉了一会儿眼泪,就离开了松风堂。
  但是,由于这一回许氏的病是因许家长房而起的,秦幼珍心头的负担减轻了不少,得知许家长房还去找孙家澄清了,心中的怨忿更深了:“伯娘一心为他们着想,他们这么做,丝毫不顾伯娘的清誉,也太过分了!真为伯娘不值!”她立刻派了长子前往孙家,说明原委。这一回,她也顾不上许氏的心情了,只管坦然跟人说许家长房的不是。因为她并非在伤害许氏的娘家人,而是在为许氏抱不平!
  孙家自然不会许家说什么就信什么了。他家只是淡定地接待了上门来的说客,绕了半天客套话,若无其事地谈笑一场,就把客人送走了。直到卢初明上门来说明原委,孙祭酒才拉着准女婿道:“你们家与许家长房疏远些也好。往日我看许峥倒是有些天赋的,奈何家风不清明,只怕要被拖累了,希望他能坚守己心吧。”然后就跟卢初明聊起了文章,半点没把许家长房的所谓澄清放在心上。
  许家长房大概也没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他家倒是费了不少心思去托人递话,向邻居、亲友以及他们认为对自家前程有利的故交友人们“澄清”所谓的真相,把责任都往许氏身上推了,好显出许家的清白无辜来。但许家先前出的事,实在太破坏他家的形象了。就算这些人听了许家长房的辩白,也没多少人相信他家真的完全无辜。就算许氏偏心娘家,偏心到了荒唐的地步。一直以来接受许氏帮助的许家,难道还能是什么清白正直的人家么?
  因此,不愿意搭理许家长房的,依然继续不搭理;心里认定了许家长房有八卦可听的,依然兴致勃勃地打听着他家的八卦。许家长房并没有得到想要的结果,反倒是因为承恩侯府的有心封堵,他们与许氏的联系也被彻底给断了。
  许家二房倒是继续与承恩侯府来往如常,偶尔还能到永嘉侯府里去露个脸。许二奶奶很积极地想要邀请秦锦容到家中小住两日,说是新聘来的厨子做得一手好糕点,秦锦容一定爱吃。秦锦容自个儿也有些心动。
  但闵氏却道:“夫人正病着呢,容儿身为孙女儿,怎么好在这时候上别人家里去玩呢?”
  许二奶奶干笑着说:“姑奶奶是为什么病的,亲家心里也明白。若是让容姐儿到我们家里住两日,叫人知道秦许两家依旧和睦,姑奶奶听说了,只怕心里还高兴些,那病也就好得快了。”
  闵氏扯了扯嘴角:“你们常来看夫人,说些让她高兴的话,别说不中听的,只怕对她还好些。容姐儿就不必过去小住了,定了亲的大姑娘,跑去未婚夫家里住,也容易叫人说闲话。”
  许二奶奶也不敢勉强,忙赔笑道:“亲家说得是,是我疏忽了。”又对秦锦容说,“回头我叫厨子做好的点心,就给你送过来,叫你尝尝鲜。”秦锦容这才高兴起来:“也给祖母尝尝吧。她不是就喜欢许家人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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