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他说了“小婿”二字,秦平原本平静的脸上顿时扭曲了一下。想到女儿婚期将近,再过几日就是别人家的人了,心情顿时浮躁起来。
赵陌察觉到了,战战兢兢地坐下,却并不觉得自己说错了什么话。
他满怀期待地扫视了一眼屋内。他的未婚妻秦含真在哪儿呢?此时此刻,他最想见到的就是她了!
第五百九十五章 不见
秦含真此时此刻也很想见到未婚夫赵陌。可惜,她如今还留在自个儿的院子里呢。
从祖父秦柏与祖母牛氏确定了要请赵陌来家吃晚饭开始,秦含真就被家人劝着留在了院子中,不许到前头去与赵陌见面。即将要成婚的新人还是有规矩礼数要守的,婚前一个月,他们论理都不应该相见。因此,即使秦含真与赵陌分别已经一月有余,彼此想念得紧,长辈们也没有松口的意思。
秦含真只好守在自个儿的屋子里,站在窗前眺望前院方面,唉声叹气。
就连蔡胜男送来的晚饭,她都没心情去吃,只在心里猜度着,赵陌眼下正在什么地方,又在做什么?
蔡胜男见到她这副神不守舍的模样,不由得偷偷露出了笑意来。
其实,蔡胜男自个儿也是新婚不到半年的新嫁娘,按理说,也正处于夫妻关系最甜蜜的阶段呢。但她嫁给秦平,有各种缘由,却独独没有男女之情。婚后夫妻二人相敬如宾,彼此都觉得很平静安然,对这样的生活非常满意,但这依然不是爱情。蔡胜男还年轻,可她真的没法体会秦含真眼下的心情。只不过,看到这对年轻的未婚夫妻之间如此甜蜜,她心里也为他们高兴就是了。
蔡胜男柔声安抚秦含真:“就差几日的功夫了,时间一眨眼就会过去,安心等吧。今晚我让厨房做了你爱吃的菜,还熬了补身子的汤,多吃一些,好好休息。把身体养好了,成亲那日,你才会有好气色。”
秦含真谢过继母,但视线还是忍不住朝正院的方向瞧。赵陌还没回来时就算了,如今知道他就在离她直线距离只有一百米左右远的地方,她怎么可能平静得下来?
蔡胜男见状,只能微笑着摇了摇头,径自离开了。她是先给继女送晚饭过来的,还得出去与公婆丈夫一道,招待未来女婿用饭呢。
蔡胜男走了,秦含真在丫头们的催促下,来到桌边吃饭,却没什么胃口,只随意吃了半碗饭,喝了碗汤,也就放下了筷箸。
丰儿陪她用饭,还没吃得半饱呢,见状也只好放下碗筷:“姑娘这是做什么呢?四奶奶也说了,再有几日,你跟郡王爷就成亲了,你就忍一忍嘛!只当作他如今还没回京就是了。前几日你也没象今天这般坐立不安。”
秦含真嗔了她一眼:“说得我好象很不矜持似的,我哪儿有坐立不安了?我也没别的意思。只不过……”顿了一顿,“就是上回阿寿说的那件事,十来天都没下文,我这不是心急想知道更多的内情吗?外头能打听到的消息,就只有说蜀王世子府火灾的事儿,旁的再没别的了,叫我怎么不心急?”
丰儿哂道:“十来天都没见姑娘着急成这样,我不也是心急么,并不是在说姑娘不矜持,就盼着几天的时间赶紧过去,最好明儿就能跟郡王爷成亲了呢!”
秦含真白了她一眼,拿起筷子挟了肉菜往她碗里一放:“赶紧吃你的吧!一会儿没吃饱,没两个时辰就饿了,半夜里还要起来寻点心垫肚子,引得旁人也跟着嘴馋。”
丰儿含笑瞟了瞟她,重新拿起碗筷继续用自己的晚饭。秦含真托腮看向窗外,幽幽地叹了口气。
丰儿吃饱了,放下碗筷,方才不紧不慢地道:“姑娘要是实在想向郡王爷打听什么消息,给他送个信就是了。这有什么难的呢?侯爷夫人并不是拦着不让姑娘与郡王爷见面,只不过是礼数规定了新娘新郎婚前不得相见罢了。只要姑娘不去见郡王爷,私底下是送东西还是写信什么的,谁还管呢?”
秦含真看了看她,咬了咬唇:“行啊,那你去帮我捎个口信吧?就当饭后消消食?”
丰儿笑笑:“捎什么口信?万一我记漏了怎么办?姑娘还是直接给郡王爷写一封信吧,只别写得太长了,等人走了再让我送过去,我却是不好拍郡王府的门的。不过,既然是写信了,也不必只写那么几个字,什么别后的离情呀,什么思念的话语呀,姑娘想写什么就写什么,只管把心里的话都写出来,反正我是不会看的。姑娘写了些啥,我也不知道,不会笑话你。”
秦含真差点儿就要啐丰儿一口了,还没来得及啐,两边脸颊就已经开始发烫起来。不过,如果她真打算给赵陌写信,趁着人还在永嘉侯府的时候,打发丰儿送过去,她就没多少时间可以耽搁了。
她白了丰儿一眼,转身就走向书桌,取了纸笔埋头写字。因顾虑到夜里光线暗,她还把字写得大了一点儿,足足写满了三张纸,塞进自家糊的信封里时,鼓囊囊的一大叠,叫丰儿根本没法塞进袖子里去,揣进怀里也不合适,最后只好用块大帕子包上,直接拿在手里了。
丰儿偷笑着出门:“姑娘别着急,我一时半会儿地回不来,总要等见到了郡王爷,让他看完了姑娘的信,再寻纸笔回信去。姑娘可千万别按捺不住,真跑前头去了。没人发现还罢,若叫人看见了,侯爷和夫人笑话姑娘时,姑娘可别抱怨我。”
秦含真红着脸从桌旁的果碟子里拿了个酸梅蜜饯往她嘴里塞去:“少说两句吧,整天就知道笑话我!我就不信,难道你就没有嫁人的那一天?”
丰儿的笑顿时僵住,脸红了一红,转身走了。
这时候,莲蕊才送了一盏茶上来,瞧见丰儿走远了,还有些吃惊:“丰儿姐姐这就出去了?我还想陪她一道去呢。若遇见什么人问起来,我还能替她打个掩护。”
秦含真道:“她是正经领了我的差事,还怕什么人问呢?”
莲蕊干笑了两声:“我这不是怕别人笑话姑娘么?”
秦含真想了想:“估计真会有人说闲话,但我哪里管得了那么多?我跟赵表哥是正经未婚夫妻,没几日就要成亲了,就算相互间相处起来亲近些,也是名正言顺的。别人若有心要做长舌妇,怎么都能寻个由头出来议论议论,无论我会不会派丰儿到前院去,想嚼舌的人还是会嚼舌,顶多就是换个借口,本质还是一样的。嘴长在别人身上,我又能怎么办?总不能为了不让任何人说闲话,就不过自个儿日子了吧?还是由得他们去吧。”
见她这么说,莲蕊也没法再多说什么了,只好默默地退了下去,心中暗暗后悔,没有早一日送茶上来。
丰儿到了前头正院,赵陌还在屋里用饭,当着一众长辈们的面,自然没法出来见她。事实上,这时候天已经黑了,他压根儿就没留意到丰儿进了正院,所有注意力都放在秦柏、牛氏与秦平身上了。自打牛氏说了婚前未婚夫妻不便见面的规矩后,他就没指望过今天真能看到秦含真,因此并未分神。
丰儿站在院门口的游廊下,伸长了脖子往正屋方向瞧,犹豫着不知该不该径自过去。若是让夫人或四奶奶瞧见还好,万一被侯爷或四爷看见了,姑娘都免不了会挨上一顿说。她是不是该做得更隐晦一点?
正犹豫间,阿兴走了过来:“丰儿姑娘怎么在这里?可是郡王妃有话要跟郡王爷说?”
丰儿有些吃惊:“怎么是你?今儿不是……寿管事跟着郡王爷过来么?”
阿兴温和地笑笑:“不是呢,今日是我跟着郡王爷出门。阿寿哥有别的事情要办,眼下还在王府里。”
丰儿说不清心里是失望还得怎么的,稍稍有些走神,但很快就回过神来:“我们姑娘有封信送给郡王爷,若是郡王爷一会儿就能回信就更好了。只是如今看起来,他似乎不大方便……”
阿兴看了看正屋方向:“确实不大方便。不过丰儿姑娘只管把信交给我,我会转交给郡王爷的。今儿晚上可能没法回信了,但等到明日,郡王爷从后门递信过来,也容易得很,包管不会让外人知道。”
丰儿再看了屋里一眼,道:“我还是在这里等一会子吧。至少要亲手把信交到郡王爷手上。说不定郡王爷也想知道我们姑娘这个把月过得如何了。”
阿兴闻言便不再多说什么,向丰儿告罪一声,又折返西厢的耳房里去用饭了。别看他只是赵陌手下的一个长随兼小管事,永嘉侯府对赵陌身边的人素来都很周到。主人赵陌在正屋里用晚饭,他这个小跟班也有自己的晚饭可用,菜色还都是他往日爱吃的,只是没有酒罢了。他今儿也忙了大半天,正饿着呢。
丰儿就坐在廊下等待,正屋里侍候的大丫头接连来了两个问她是怎么了,得知原委后都笑道:“三姑娘这是想郡王爷了。”没多问什么就走了,后来还来了一个丫头陪丰儿说话,又给她送了一碟子果干来,让她当零嘴吃着打发时间。
终于,等到晚饭结束,赵陌陪秦柏等人再聊了一会儿话,就起身告辞了,免得一会儿街上宵禁了,他再出去晃,就不太好了。
赵陌也没让人送,自个儿直接沿着游廊往外走,走到丰儿附近,便冲她笑:“表妹让你给我送什么来了?”看起来是早就得了信。
丰儿连忙将信双手奉上,又道:“姑娘正等郡王爷回音呢,只是不知道方不方便?还是明日再让人把信送过来?”
赵陌借着廊檐下的灯笼光,匆匆把信看了一遍,脸上便露出了温柔的笑容来:“怎么不方便?我上前头书房一趟,这就给表妹回信,也省得让她多等一晚上了。我也有一肚子的话想跟她说呢,只怕比她还要等不得!”
于是,丰儿回院子复命的时候,身上多了一封厚了一倍有余的回信。若不是时间实在太晚,马上就要宵禁了,赵陌说不定还要再多写几页的纸,仿佛有无数的话要跟秦含真说似的。
丰儿一路走,一路叹着气,只觉得无法相见的姑娘与郡王爷,比从前时常相见的时候还要腻乎,看得她这个做丫头的,也不由得有些牙痛起来了。
第五百九十六章 传信
秦含真这一晚看信看到三更天了才睡下,若不是丰儿一催再催,她还舍不得把灯吹熄了呢。
赵陌这封信里,大半都是在说各种情话、好话,说他在路上如何如何想念她,之后不方便通信时,又是如何如何地懊恼,回京路上,又是如何如何地归心似箭……反正话怎么腻人,他就怎么写了,也不怕把未婚妻腻出个好歹来。
然而,秦含真从前对这样甜腻的话是一向很不感冒的,如今却不知怎的了,竟然没觉得有什么不好,反而看得爱不释手,看了一遍又一遍,脸上带着不由自主的微笑,双颊发红,看到让人不好意思的地方,还忍不住捂脸了。但捂完脸之后,她又继续“坚强”地带着笑容继续看下去。
等睡觉的时候,她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都做了些什么。想起丰儿那副惊愕的表情,她又一次忍不住想捂脸了。不过仔细想想,虽然挺不好意思的,可看着信里的字句,她心情又很好。看来写情书什么的,还是谈恋爱的好法子。将来成了亲,是不是也要继续督促赵陌,有空了就给她多写几封情书?
这一晚,秦含真就这么翻来覆去地,直到四更天才睡下了,第二天起来,发现自己双眼下方都出现了黑眼圈,顿时吓了一跳,赶紧寻各种东西来孵脸。她可是快要做新娘子的人,当然要把皮肤状态维持到最好,怎么可以顶着一双黑眼圈上花轿?!
因为心虚,她就稍稍偷了一下懒,没去正院陪祖父祖母吃早饭。如今天天下雨,有时候雨势大了,露天走动就会不大方便了,无论是吹了风,淋了雨,还是脚下打滑摔着了,都有一定的危险。为了各人的安全,永嘉侯府上下也不再遵循传统,全家人每天早晚都聚在一处吃饭说话,而是看具体的天气情况,又或是各人的需求。如果不去正院聚餐,只要让丫头去厨房打一声招呼,就会有人把做好的饭食送到院子里。今早也有雨,只是雨势不大罢了,秦含真让丫头分别去正院与厨房说了一声,倒也没人会觉得奇怪。
秦含真也就有了功夫,重新拣起赵陌的来信,开始研究情话以外的那部分内容了。
哪怕只是借口,秦含真在信里问起的事,赵陌还是认真回答了。他将他与袁同知交换的信息告诉了未婚妻,只是没提袁同知新近的差使罢了。秦含真又不熟悉袁同知,自然不会多加关注,就只看与蜀王世子府以及顾家宅子那边相关的消息。
阿寿并非事事都报到秦含真这边来的,因此秦含真并不知道。派去陇东的人手已经上报了消息,他们再三确认过,顾长史的儿子媳妇,身边并没有带着一个年龄对得上的少女,而有人试探过他家老仆妇的口风,对方兴许是根本没提防,一句话脱口而出:“我们老爷的外甥女儿跟姑爷那边的亲人住着呢,是表姑娘族里的哥哥嫂子,在朝廷做大官的,养得可精心了!”
等试探的人再进一步探问:“那你们表姑娘可真是好命!遇上这么好的哥哥嫂子,以后是不用愁了。”
那老仆妇却是一撇嘴:“天知道他们是真的好人,还是装出来的?我们表姑娘生得标致,我这辈子就没见过比她更标致的姑娘了。她哥哥嫂子那么精心养着她,又不肯叫她见人,天知道是在打什么主意!”
这话对上楚瑜娘在楚家深居简出,连亲友都几乎不见面的情况,似乎已经可以证明她的身份了。
本来赵陌的人还想要打探一下这位顾家表姑娘的具体长相,又或是容貌特征什么的,若能弄到画像就更好了。无奈人家顾教谕也不是傻子,似乎隐隐察觉到了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对家里的下人叮嘱过了,那老仆妇再不肯在外人面前说起表姑娘的事,赵陌的人生怕再继续下去,就会打草惊蛇,只好收了手。
虽然并未打听到顾家表姑娘的长相,但有老仆妇泄露的消息,阿寿已经可以确定顾长史在外孙女的下落上撒了谎。他的外孙女家世比他都清白些,虽然她父亲也是蜀王治下的官员,但早几年就死了,并未被卷入蜀王谋逆案中去,因此连提堂过审的程序都没经过,蜀王谋逆案时,也不曾被人算过旧账。这样的身份,就算回到京城,与楚家人一处生活,也没什么可被人挑剔的,顶多就是外祖父的身份敏感一些,会被人猜疑罢了。既然如此,顾长史隐瞒她的去处做什么?除非,他外孙女眼下的去向,真的是个秘密?
除了他外孙女隐瞒了身份,改了家世,进宫应选去了,又还有什么别的可能呢?
赵陌一回京,阿寿就把这个调查结果报给了他知道。由于楚良媛已经在东宫了,赵陌也不太着急。他早已提醒过太子殿下,楚良媛的身份可能有点儿问题,光是她在闺中时不见外人的行为,就够奇怪的,若不是太子妃执意要选中她,她在太后那边早就被涮下去了。如今她虽然进了东宫,也被册封了位份,却不曾真正得到过太子的宠幸,就可见太子殿下对她的戒备。赵陌打算另寻一个机会,私下告知太子殿下调查结果。只是到底缺了明确证明楚良媛身世的证据,就算让太子殿下知道了,也不过是让他继续戒备楚良媛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