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楚家做出这等不合规矩的事,已经有些出格了,也不知道楚正方到底在打什么主意。太子殿下日后估计会对他生出警惕之心来,绝不会再如从前那般重用他。
说完了顾家外孙女,赵陌在信中也说到了顾家后院与蜀王世子府后院的那场大火。他也是刚得到消息不久,因此没有说得太详细。可以想见的,是线索再一次中断了,但又算不上是完全没有线索。大火也许烧毁了很多东西,但地道只要存在过,就不可能被一场大火完全销毁了所有踪迹。蜀王世子可能觉得自己这把火放得聪明,及时拦住了官兵挖掘的动作,然而,又何尝不是把这片废墟交到了官方手中?
如今,朝廷要是下令,让工部或宗人府的人出面去负责蜀王世子府后院的重建工作,难道蜀王世子还能拒绝吗?他现在还处于闭门读书的状态,被变相圈禁着,没有多少人身自由,就更别提自行组织人手去清理废墟和重建了。他只要开了这个口,就等于明摆着告诉别人,他家后院有问题。官方想要查他家后院地底下到底有什么猫腻,他不但不能反对,还要三跪九叩,谢过今上隆恩,替他重建家园呢!
秦含真一边看信,一边也觉得好笑。蜀王世子似乎总会做些自作聪明的事,但每每都会把自己给坑了,也不知他自己是否有所觉悟?
赵陌刚回京,得到的消息还不全,在这第一封信里,提到的并不算详细。但午后送来的第二封信,他就说得更详细了一些,补充了新近得到的最新消息。
顾家宅子那边,别看那群外地客商摆出了替同伴办丧事的架势,他们到底不是屋主,左邻右舍已经在私下议论纷纷了,觉得他们不大厚道,把人家顾家的宅子拿来办丧事,也不嫌晦气。既然是客居在外时横死,难道就不能把棺材和灵堂挪到寺庙里去么?还有厚道些的邻居,打发人往通州寻顾长史夫妻去了。顾家才是屋主,这种事,当然要通知他们了。可惜顾长史夫妻俩虽然对这个消息感动十分震惊,却没有回城的意思,一副灰心丧气的模样,表示那群客商租金付得大方,他们也不方便跟人家计较,反正丧事不办都已经办了,只当是予人方便吧。
邻居们越发议论纷纷了。那几个客商办完丧事,停灵七日后,就把棺材挪到寺庙里去了,各种闲言碎语这才稍稍减少了些。但也有不少邻居觉得,他们那一片多是老户,也都以官宦人家为主,忽然来了一伙外地客商,行事还如此不讲究,实在叫人看不过眼。顾家得了他们租金,又搬到通州住了,可以不把这些事放在心上,但他们几家还住在那儿呢。为了确保大家清静,有人从中串连,几家人凑了一笔银子,差不多就是租金的一半,打算送给那群客商,劝他们赶紧走人,不要再继续住下去了。
客商们当然不肯,如今还在跟邻居们磨嘴皮子呢。闲言碎语就没停过,还有人吐嘈他们这群人不象是客商,打听过他们在城里跟谁家商号做买卖,却都没得结果,又有人好奇他们带来的货物是什么?若是都烧了,怎么也不见他们着急?
如此林林总总,当中是否有赵陌手下挑拨离间的功劳,也说不清楚。反正,顾家宅子里这群所谓的客商,已经引起了附近住户的注意,不再是低调隐秘的态态。他们再想做些什么出格的事,恐怕是很难了。
至于蜀王世子?他这会子恐怕还在后悔吧?也可能有些惶恐。因为他明明送出了帛金,照理说那几个客商应该得了他的传信,就该有所动作的,他们却仍旧按兵不动。这让蜀王世子惊疑不已。他怀疑自己传出去的信,可能被人截住了,几个客商根本就没收到!
到底是谁截住了他传出去的秘信?对方似乎发现了他在银锭上做的手脚?那是蜀王府内部使用的秘密暗号,应该不曾流传出去吧?会不会有哪个曾经为蜀王府办事的人背叛了他,向朝廷供出了他的秘密?
蜀王世子就这么过着惊惧惶恐的日子,再看着后院方向,朝廷雇来的苦工清理着火场的废墟,每天提心吊胆中。
第五百九十七章 大婚(上)
秦含真就着赵陌送来的蜀王世子受难八卦,打发着婚前无聊的日子,很快就迎来了她与赵陌的正式婚礼。
纳徵的程序,也就是下聘礼,早在赵陌离京南下的时日里就已经完成了。那是婚礼前一个月左右的事。皇帝亲自请托了两位宗室长辈为使者,代替赵陌送聘礼到永嘉侯府,根本不需要正主儿赵陌露面,就连女方这边,也是由秦柏、牛氏与秦平出面接待。秦含真这另一位正主,是待在永嘉侯府的后宅中,听着丫头们的报告,经历完整个过程的,内心总觉得好象缺了些实际感似的。
婚礼的日子是在七月二十六日,此时天气已经凉快了许多,不再如先前那般高温炎热又多雨,正是办喜事的好时节。
七月二十六日前两天,礼部颁发了册封秦含真为肃宁郡王妃的节册,皇帝再次遣使前往永嘉侯府行册封礼。永嘉侯府在前院设了香案与册案,由秦含真出面拜受。皇帝还同时赐下了发册的礼物与催妆的礼物。又因为皇帝自认为亦是郡王妃娘家的亲长,还多了一份添妆礼。太后、太子与太子妃亦有添妆,后宫以王嫔为首的一众娘娘们也跟着凑了热闹。
秦含真的嫁妆因此多添了足足三台出来,蔡胜男只好烦恼地重新调整了一下嫁妆的箱笼,争取把事先准备的东西全都装进去。没办法,秦含真在秦家三房备受宠爱好多年,继母蔡胜男又是个厚道人,并不曾在她的嫁妆上做手脚,本来备下的陪奁就丰厚,秦家长房、二房也都送了丰厚的添妆,嫁妆自然就更多了。
此外,还有卢、苏两位姑母家送来的东西,以及自济宁而来的表舅吴少英夫妇的添妆;米脂县王家的王复中师伯代表他自己以及他弟弟王复林,还有于承枝与胡昆两位师弟,送来了四份厚礼;寄居在永嘉侯府的冯玉庭也在姐姐的赞同下有所表示;秦家的姻亲蔡家、闵家、黄家、姚家、唐家更是出手大方;就连裴国公府尚在孝中,也没忘刷一波存在感,托亲友捎来了一份贺礼;许家二房虽说手头不算宽裕,但也没让自己输给裴国公府,花重金购买了一整套十二件的碧玉头面,直接送到永嘉侯府来,根本没经过承恩侯府许氏的手。
有这么多的添妆,永嘉侯府本来为秦含真准备的嫁妆就丰厚,想要凑足一百二十八抬,半点困难都没有,反而还需得安排得紧凑些,免得超出了一百二十八抬这个数目。秦含真自己也不想表现得太过壕了,省得日后有眼红的人缠上来,又或是引起外人闲话。可惜,有时候就算她不想壕,她的嫁妆规模也摆在那里,根本低调不起来。
婚礼的前一天,永嘉侯府的人送嫁妆去新改建好的肃宁郡王府。由于两家位于前后街,离得十分近,秦柏秦平父子也不是爱显摆的人,送嫁妆的队伍便不曾绕路,就这么老老实实地走出永嘉侯府大门,然后转入西边的大道,再转进第二个路口,直奔肃宁郡王府的正门去。结果最前面的嫁妆进郡王府大门的时候,后头的嫁妆队伍还有三分之二未离开永嘉侯府。虽然是一次十分低调的十里红妆,却也引得许多人前来围观,个个都赞叹不已。
有人回忆起当初承恩侯府嫁长孙女时的嫁妆规模,觉得这两家侯府虽然是一家子骨肉,但这后起的三房比起风光已久的长房,似乎财力还要更加雄厚些呢。否则同样是长孙女,在同一年里婚嫁,怎的这三姑娘的嫁妆瞧着就比二姑娘的多呢?
有好事者跑到姚氏面前去说这事儿,姚氏心里虽然也有些酸溜溜的,却并未如那些人所愿地将怨言说出口,只皮笑肉不笑地说:“三房一向最疼这个孙女儿,嫁的又是王府,若是出手不够大方,岂不是叫宗室里的贵人看了笑话?这才哪儿到哪儿呀?我们家三叔三婶,那是不爱张扬的人!否则三丫头的嫁妆哪会只有这么些?”那些有心挑拨的人自讨没趣,只好灰溜溜地走了。
姚氏对于这种人,一向嗤之以鼻。她难道不知道三房嫁孙女嫁得风光,已经超过了她的宝贝闺女么?可她又有什么法子?如今三房就是比长房富贵,还愿意替长房撑腰。她虽然有些替女儿抱屈,却还要为儿子着想呢。儿子的好亲事,可以说也是托了三房的福,将来儿子想要考中进士,也少不了三叔秦柏的指点。她又不是白眼狼,还能为了一点子嫁妆,外人的几句闲话,就跟三房闹生份了?她又不是蠢货!
连姚氏都是这么想的,其他亲友更不可能说什么酸话了。秦锦华与秦锦春都赶到了永嘉侯府,给秦含真做伴,对她的丰厚嫁妆,只有羡慕赞叹的份,并没有嫉妒之情。
只不过秦锦华会忍不住想起堂姐秦锦仪来:“她曾经试着打发丫头私下来寻我,但又说不清楚想要我帮她什么,只说要我去看她,为她敲打她娘家人什么的。我心想,裴国公夫人、裴大爷和裴大奶奶都是长辈,我能敲打他们什么?而裴国公府又在守孝,我无事怎么好上门去打搅?我婆婆更不会允许了。大姐姐也不说她受了婆家什么委屈,我想要帮也无从帮起,只好给了她的丫头一点儿银子和几包补品了事。后来她就没再派人过来了,也不知道她是否恼了我,我又不好上门去问,心里难过了好一阵子呢。”
秦锦春忙道:“二姐姐别理她!她如今跟婆家人闹得十分僵,她婆家人与我们相处得倒还和气,只是看不惯她的一些言行,想要把她掰正了,就罚她抄《女训》、《女诫》什么的,还要给她立规矩。她委屈了,觉得自己是皇后娘娘的侄孙女,不该受这样的待遇,就想拿首饰去收买身边侍候的人,好算计她婆婆,结果叫她婆婆发现了,挨了一顿数落。裴家人好吃好喝地养着她,也不曾亏待了,却被她这般对待,自然不肯依的。她们自家人勾心斗角,咱们掺和进去做什么?大姐姐又不占理,没得惹一身腥去!”
秦锦华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那我确实不该掺和进去。这种事,原是大姐不对。”她叹了口气,“我其实只是看到三妹妹今日的十里红妆,想起大姐姐从前最看重这些东西,若她知道了三妹妹如今出嫁的风光,还不定怎么心里难受呢。”
秦锦春一哂:“她看了谁出嫁风光都难受。她做大姐的时间长了,根本看不得底下的妹妹们有任何一样越过她去。可偏偏这门亲事是她自个儿找的,又是仓促间嫁的荒亲,谁出嫁不会比她更风光呢?她与其嫉妒别人,还不如埋怨自个儿算了!”
秦锦华叹了口气,忽然想起了一件事,便问秦锦春:“伯父的伤势如今怎样了?三妹妹的喜宴,他能不能来参加?”
秦锦春不由得面露愧色,对秦含真道:“三姐姐,对不住,你的喜酒,只怕只有母亲与我,还有逊哥儿能来了。我父亲……他的伤还未好全,执意不肯露面。虽说他脚上的伤已经没有大碍了,走慢些儿,跟寻常人并无区别,可他手腕的伤却还未婚,连筷子都拿不起来,又在吃药,不能喝酒。我父亲担心在喜宴上被人发现了伤情,因此只能借口脚上有伤回避了。我知道这十分失礼,但父亲拿定了主意,我也没法多说什么,只能在此向你赔个不是。”
秦含真笑道:“没关系,大伯父不能来,我早就想到了。大伯父伤势要紧,一场喜宴又有什么大不了的呢?我让人给大伯父送一桌席面过去,让他自个儿在家里享用好了,但是酒就不送了,免得与他吃的药冲突了。”
秦锦春忙道:“实在不必如此客气。父亲如今吃药,忌口的东西多着呢,三姐姐送了席面过去,他也吃不了几样菜,实在是没口福。”
秦含真原也只是客气客气,意思一下,既然秦锦春这么说了,她就没有再坚持。到时候要不要送席面,就看秦平与蔡胜男的意思好了。事实上,在她内心深处,还是挺高兴秦伯复不会出席她的喜宴的,她对这位大伯父并没有多少好感。他不能出席,她还能眼不见为净呢。
秦锦华又道:“说起来,祖母身上也不大好,恐怕也不能来参加三妹妹的喜宴了……虽然三叔祖母和四婶娘定会给她送一桌席面过去,但她不能出席,始终是个遗憾。祖母早两日就开始为这事儿郁郁寡欢,哥哥劝慰了她好久,都没能让她高兴起来。哥哥跟我说起这事儿的时候,心里也挺不好受的。”
秦含真心想,许氏也不能来,同样挺好的。这位大伯祖母平日里看着没什么,犯起偏执来的时候,真叫人受不了。她的喜酒,大姑母秦幼珍与卢家兄弟肯定会来的,万一许氏又缠上卢家母子要讨论卢初亮的婚事怎么办?她还是别露面的好。
不过当着秦锦华这位小天真的面,秦含真当然不能这么说了,只微笑道:“没关系的,大伯祖母的身体要紧。等她的病好了,我单独做一回东道,请她老人家吃席好了。”又搪塞了过去。
说话间,蔡元贞与卢悦娘都到了,秦含真姐妹几个忙迎了出去,众人见面,又是一阵寒暄叙旧,转眼就没人再提起两位不能出席喜宴的长辈了。
第五百九十八章 大婚(中)
蔡胜男、小冯氏与虎嬷嬷三人作为送嫁妆队伍的带头人,此时已经身处肃宁郡王府里了。
虽然两家人很熟悉,常来常往,但新翻修好的肃宁郡王府,秦家三个房头都没有一个人来看过。大家比较熟悉的,还是街道对面的别院。无论是秦含真还是秦简,都去过好几回,虎嬷嬷也曾奉牛氏的命令,往别院去送过十几次东西了。如今总算看到了这新建的郡王府是什么模样,她们都挺满意的。
这其实是一座相当规整的郡王府,一梁一柱都是照着本朝宗室郡王该享有的规制来的,不曾有半点儿出了格的地方。大体上,也是非常标准的三路四进格局,还带了个花园,虽说稍嫌呆板了一点儿,但胜在规整崭新,看起来给人的感觉足够肃穆体面。
若想要挑有什么不足之处,大概就是郡王府里的花木不太茂密,也不够精神了。不过想想也能理解,这毕竟是新翻修好的王府,即使提前几个月移植了各种花木,也比不得那些种了好几年的花树精神,更别提前一个多月的时间,京城一直大雨暴雨不断,就算是种下去后养活了的花木,也受不了这么多的雨水浸泡。如今郡王府里的花木看着还算齐整,已经是花匠能干,郡王府管事用心了。
蔡胜男与小冯氏前后看了看自家闺女秦含真未来的新居,心里也就满意了。这时候虎嬷嬷已经指挥着下人把抬进门的嫁妆在郡王府正院正房前的院子里一一摆开,那叫一个珠光宝气、琳琅满目。前来帮衬赵陌办喜事的几位宗室女性长辈,都连声夸奖新娘子娘家富贵,出手大方。其实休宁王妃与永嘉侯府的女眷最熟,甚至连虎嬷嬷她都熟悉,便先与蔡胜男妯娌主仆三人先聊起了天。
等到后头陪嫁的家俱到了,休宁王妃忙道:“快把正屋的门打开,将家具都铺陈好吧。这院里几间屋子都空了,就等着新娘子陪嫁的家具到了。”肃宁郡王府的内务事费妈妈连忙将正院里所有屋子的门都打开了,虎嬷嬷带着押车的丰儿进去转了一圈,见果然如秦含真事先交代的那样,忙指挥着人手,把家具搬进屋中,只花了不到一个时辰,就都照着早前设计好的,全数摆放妥当了。
原本空当当的屋子,顿时就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