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楼春(下)——Loeva
时间:2018-09-01 09:34:20

  秦含真瞥了她一眼,淡笑不语。
  许峥为什么不带新媳妇上门给许氏磕头请安?不论是许大奶奶真的误会了许氏,还是他们上门来了,却被姚氏挡了,反正都跟姚氏扯不开关系就是了。姚氏这一回挑拨离间,对许氏的打击可真不轻。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如果感情够深,这几句挑拨又算得了什么?许家长房要是真关心许氏的身体,又怎会把她因病缺席小辈婚宴一事看得比天还大?更别说是连着几日无人上门探病问安了。许家长房做得太过势利,姚氏的计谋才会进行得这么顺利。许氏多年来偏心娘家人,却把人给宠坏了,也算是自食恶果了吧?
  秦含真对此不发表任何意见,只是意思意思地说些场面话:“只愿大伯祖母能早日放宽心才好。许家又不是没人,也不是没有后起之秀,放他们自个儿努力向上就是了,实在不必事事都替他们打点妥当。许家长房的人未必领情,大伯祖母又跟自家亲骨肉离了心,何苦来呢?大伯祖母还是早些把身体养好了是正经。”
  “正是如此!”姚氏故意大声叹息道,“我们这些晚辈,早就劝过夫人无数回了,可惜夫人一句都听不进去。我们二爷啊,看她老人家实在是伤心,不得已,就把许家二房的人给请过来了。有许家二房的人陪着夫人说话,她老人家还能振作些,可惜话里话外,还是惦记着她的宝贝侄孙子,想要许峥带新媳妇上门来磕头。许家二房虽然也不是什么好人,但还算机灵。回去之后,是不是真的给长房那边传了话,我是不知道,可他们回复过来的,还是许峥忙着备考,新婚三日还没过,就宿在书房里了,哪里还有功夫去亲戚家做客?夫人听了,虽然嘴里一直说,恩科要紧,让许峥专心备考,可是那表情呀……啧啧啧,简直就象是被人抢走了什么价值连城的大宝贝一样,别提有多失落了!”
  秦含真看着她这副幸灾乐祸的表情,心里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姚氏与许氏婆媳间积怨多年,如今恶化到这个地步,虽然姚氏正派不到哪里去,但许氏的责任也不轻。
  真是造孽!
  秦含真低头端起茶碗啜了一口,顺着姚氏的话头问:“许家二房近日常上东府的门?”
  “这不是为了安抚夫人么?否则二爷就要埋怨起我来了。”姚氏轻哼道,“他什么都不知道,就觉得是我把夫人给气着了。我都说了,是许大奶奶的错,他只是不信我罢了!我为他生了一双儿女,替他把家里家外打点得妥妥当当,夫妻二十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结果他还是要为了他老娘,跟我呕气!”
  姚氏一肚子的委屈。她就是因为跟丈夫呕气,又不想让儿子媳妇知道,才跑到永嘉侯府那边吐苦水,然后顺势来看望秦含真,顺便再诉一波委屈的。做了好事,她当然要让当事人知道。肃宁郡王府如今确实是风头正盛,她做长辈的多多跟外侄女儿来往,也是应该的嘛。更何况,在许氏病情反复的问题事,秦含真也是苦主呢。
  不过姚氏呕气归呕气,还是会说一句公道话:“许家二房没有许家长房那般令人生厌。今日还是多亏许二夫人带着媳妇过府陪夫人,才让我得了空闲来串门子。我发现许二奶奶还是挺机灵挺会说话的。前些日子国丧,我如今又成日在家侍候病人,不象从前那般时不时出个门,与人交际,京城里很多新消息都不知晓,还是她告诉我的呢。从前我就没把她放在眼里,不成想她消息还挺灵通。”
  说到这里,姚氏便顿了一顿,笑着凑近了秦含真:“我听说……外头都在议论,宫里什么时候会为太子定下续弦的人选?又打算如何选人?三侄女儿,你是宫里的常客,不知……可听说什么消息没有?”
 
 
第六百六十章 钻营
  秦含真拿不准姚氏问这个话,到底是纯粹八卦,还是真想要打听些什么。
  姚氏只有秦锦华一个女儿,如今早就嫁了人,生活幸福。秦家长房也好,二房、三房也好,除了秦含珠年纪最小,还不到谈婚论嫁的年纪以外,其他的全都不是嫁了人便是有了婚约,不可能跟宫里立新后的事扯上什么关系。再说,秦家第三代的孩子,基本都跟太子有血缘关系,是正经的晚辈子侄。从伦理上来说,不可能有哪个秦家女会嫁给表叔做续弦的。
  所以,姚氏问这个问题,绝对不会是为了自家人问的。但姚氏还有娘家,还有外祖家,外祖王家还有王嫔这么一位后宫大人物在。姚家虽然一直以来,不算太热衷于钻营,但也不是没有野心的人家。所以,姚氏是为了谁问的呢?
  秦含真慢条斯理地微笑道:“怎么连二伯娘也问起这个事儿来?不瞒您说,自打太子妃娘娘病重,就一直有人在钻这个念头了,好象生怕太子妃娘娘死得太慢似的。敏顺郡主就不止一回在我面前抱怨,心里记恨呢。后来太子妃娘娘殁了,想打听这种事儿的人就更多了。您瞧我如今连门都少出,除了进宫,也就是悄悄儿回娘家见见亲人,连外头大门都不走的。我怕什么?不就是担被人缠上问这儿问那儿的吗?如今太子妃娘娘没了才个把月,太子殿下心情还未回复呢,就算新年元日登基,也不是立刻就要封后,说不定还能拖上一年半载的。外头的人急得什么?叫宫里的贵人们看在眼里,心里难道就不生气?”
  秦含真如今也渐渐历练出来了。她也不知道这是不是进宫进得多了,在宗室皇亲贵妇圈子里见识久了,便也学会了许多套路?反正哪,这番连消带打的话,她脑子稍稍一转就说出来了。若换了是从前,绝对没这么自然而然!
  可见,环境确实是会促使人进步的。
  姚氏并不知道秦含真在心里感叹着什么,她也不是蠢人,稍稍一想,便听明白了秦含真的话外之意。她笑了笑,并不是很在乎:“宫里贵人们的想法,我们这些走得近的人家,也不是不能理解。可是,三侄女儿你成天只想着躲,可不是聪明的做法。躲有什么用?人家想打听的,还是会有法子找上你。找不到你,不会托到你的亲友面前去,辗转找到你头上么?如此,反而会给亲友家添了麻烦。万一得罪了小人,就更是得不偿失了。反正你是常往宫里去的,不管有的没的,先拿你知道的一些琐事,堵了那些人的嘴,让他们自个儿想去。这又不犯什么忌讳,还能给自己省了麻烦,说不定还能添些人脉,何乐而不为呢?”
  秦含真笑笑:“禁中之事,我一个外命妇,如何敢随便泄露?”
  这么一个大帽子盖下来,饶是姚氏再巧舌如簧,也不好再劝了。承恩侯府亦是皇亲,还曾经风光过三十年,规矩礼数都是懂的。如今承恩侯府圣眷不再,姚氏有些事也不敢做得太过火。欺负秦含真年轻脸嫩又是晚辈没关系,真犯了忌讳,万一让宫里知道,她就得吃不了兜着走了。
  姚氏干笑道:“说得也是。这禁中之事,比别家的琐事不同。万一真的犯了忌讳,损了圣眷,可就得不偿失了。三侄女儿年轻,不想惹事,也是人之常情。”
  她喝了口茶,定了定神,继续笑道:“其实不瞒你说,二伯娘也不想招惹这样的事。奈何人在世上,总有三亲五戚的,好说歹说求到你头上,你难道还真能板着脸把人赶走不成?总不能为了几句闲话,便真的翻脸不认人了吧?我也是没法子,才想着三侄女儿是宫中的常客,试着来打听打听。若是能打听到些什么,哪怕是一点儿用都没有的闲话,我也能就交差了。”
  秦含真瞥了她一眼,嘴角含笑:“难不成是姚家有意竞逐皇后之位?真看不出来,姚家的姑娘还有这等雄心壮志?”
  姚氏干笑着道:“她们哪里是那块料?只是后宫也不光是只有一位皇后而已。太子殿下如今后院空虚,膝下又只有一位郡主,陈良媛腹中的也不知是男是女,等新君继位了,还是要广充后宫,延绵子嗣为佳。就算不能做到三宫六院,总也要有几位娘娘来充充场面,才算是九五之尊的排场。当今圣上身体也不是很康健,尚有几位宫妃呢。太子殿下更年轻,又无子嗣,选秀之事,迟早是要办的。姚家女儿不敢肖想凤位,但若是有望能侍奉君前,也就是她们的福气了。”
  秦含真淡淡地道:“我是真不知道。但太子殿下后嗣不丰,早就是众所周知的了。今年东宫添人,也不过是添了两位良媛而已,其中一位还是太子妃娘娘硬封的。可见,新君登基之后,也不见得会广充后宫。到时候会怎么选人,估计还是太后娘娘与今上做主吧?太子殿下自个儿约摸不会太热心。”
  她顿了一顿,看向姚氏:“姚家若真有心要打听,怎么不让二伯娘的令堂大人去宫里给王嫔娘娘请安?”
  姚氏之母乃是王侍中的独生女,王嫔则是王侍中的嫡亲妹妹。王家虽然落魄了,但王家二房还有守寡的老夫人守着嗣子度日,王嫔每月都有赏赐下来,虽然只是些时令吃食或茶叶、文具、衣料什么的,但也体现了王嫔对于寡嫂的关心。姚家现有姚王氏这么一位主儿在,不过是想探听宫中消息、皇室口风罢了,何必舍近求远呢?无论王嫔是否愿意透露实情,她总是不会害了亲哥哥的独生女的。
  姚氏干笑了下,有些不大自在。她该怎么说呢?王嫔确实很关心她外祖母,每个月都有赏赐,也时不时派人去看望。但是,外祖母王二夫人安心闭门守寡,并不进宫。王嫔的恩宠,却还没有延续到侄女儿这一辈的程度。若非大事,她等闲是不会召唤姚王氏的。没有传唤,姚王氏也不好自个儿递牌子进宫求见呀?一来她地位还没到那个份上,二来……太显眼了,姚家只是想私底下打听一下消息而已,并不打算明晃晃地告诉人,他家女儿想要选秀。若是不能成事,顶着这样的名声,姚家女儿日后还能嫁人么?
  这话姚氏却不好对秦含真明言。她方才说了那么多,都是想说服秦含真,透露宫中消息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但若是连王嫔都不肯说,秦含真又凭什么愿意开口呢?
  姚氏只能对秦含真道:“我母亲这些日子身上不太好。天儿冷了,她老人家有些犯了咳症。家里人哪里敢轻易劳动她出门?”
  秦含真点点头:“这倒也是。老夫人上了年纪,还当小心保养才好。打听消息的事儿,原也不着急。反正宫里眼下正忙着元日的登基大典呢,新君登基之后,又还要忙恩科。再者,辽东的战事也没法分心。太后娘娘这阵子身上也不大好,皇上与太子殿下一边为她老人家担心,一边忙着处理政务,哪里还能抽得出空来考虑后宫之事呢?”
  姚氏扯着嘴角,勉强笑了笑:“这倒也是。我回去跟她们说一声,不必着急。反正宫里若真有意选秀,早晚要下旨意的。姚家几个女孩儿,若真有心要进宫,先把规矩学足了,总是没错的。就算将来没那福气,礼数周全些,婚事也更好说呢。”
  秦含真笑着应和:“二伯娘说得再对不过了,可不正是您说的这个理儿吗?”
  明明是秦含真的话,怎么就成了她说的了呢?姚氏心里郁闷着,也没心情再八卦谁家的闲话了。秦含真有一句没一句地跟她聊着家常,暗地里却给丰儿递眼色,不一会儿,便有得了丰儿指使的丫头来报信,道是汧阳郡王妃打发人来了。
  姚氏并不认得汧阳郡王妃孙氏,虽然拐着弯也称得上是姻亲,但她如今心情郁闷,哪里有闲情逸致去理会汧阳郡王妃打发来的下人?趁机会向秦含真告辞,便出了门。她不走别院那条路,而是径直出了郡王府大门,坐车绕到承恩侯府后门而入,直接回家的。
  姚氏走了,那什么上门来的汧阳郡王府下人,自然也就没影儿了。丰儿打发了其他人下去,凑到秦含真跟前小声吐嘈道:“外头都是各种小道消息,家家户户都打起了如意算盘。本来还以为,秦家三个房头都对新皇后之位没兴趣的,不必为此烦恼,没想到二奶奶竟然还能给自个儿添这么大一麻烦!太子殿下跟我们侯爷关系够亲近的了,谁给太子殿下做继室不是做呢?难道新皇后还敢怠慢我们秦家不成?二奶奶何苦搅和这滩浑水?长房如今可没什么底气去理会这等事,可别到头来,叫别人把账算到了我们侯爷头上!”
  秦含真撇嘴道:“姚家是痴心妄想。何况我也见过姚家的姑娘们,没一个符合东宫选人的标准,操这心干什么?皇后之位她们是够不上的,后宫妃嫔……光是看陈良媛的条件,就知道没她们的份了,早些死心不好吗?”
  丰儿叹了口气:“皇后之位呢,谁不心动?难怪这些太太小姐们一个个都上窜下跳起来,有门路的进宫寻太后探口风,或是往各家王府、临安长公主府去打探,没门路的,就这么拐着弯儿地找到有门路的人头上,简直就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只怕宫里的贵人们看了,会觉得比猴戏还精彩吧?”
  秦含真心道,宫里人是不是会觉得这场大戏精彩,她不知道。但她隐隐约约能感觉得出来,那新皇后之位,只怕早已有了人选,不过还不到公布的时机罢了。
 
 
第六百六十一章 腊月
  过了腊八之后,全京城都开始为新年做起准备来。年末盘账、亲友间走礼、年关大小祭典……各种琐事充斥着人们的生活,就连小道消息、闲谈八卦,似乎也暂时消停了许多。无他,人们忙都忙死了,哪里还有空嚼舌头哟。
  秦含真也开始了嫁进肃宁郡王府之后的头一回盘账。这可不是一般官宦勋贵人家里,只是盘点一下自家产业与日常收支这么简单。郡王府的产业自然是丰厚的,但除了赵陌本人的私产之外,同时还有来自封地肃宁县的各种收入,又要算出进献朝廷的岁贡要多少,列出清单来,小心谨慎地让人运进京,与礼部做交割。
  这绝对不是打几天算盘就能忙完的事。秦含真把自个儿陪嫁人员中擅长账目的人挑出来,再加上阿寿、阿兴及其手下的账房,算了七八日,才算是告一段落,然后就是让人装车载货。为防万一,秦含真不象其他王府那样,拖拖拉拉才把东西送去礼部,而是一准备好就送去了,论速度据说还能排到前三呢。份量是不多不少,刚刚好是一个收入正常的宗室近支郡王府岁贡的平均数,毫不出挑,也叫人挑不出错。
  当然,以赵陌在皇室的得宠程度,秦含真私底下又再备了几份礼,分别孝敬宫中三位大神了。既体现了她与赵陌小夫妻俩的孝心,又不必碍了别人的眼,还能更显得他们与皇室成员亲近。
  秦含真甚至给敏顺郡主都单独备下了一份礼。考虑到小姑娘的喜好与目前的守孝状态,样样都是合她心意又适合她使用的,不是什么孝期不适用的珠宝华服,主要是以日用品为主,还有些雅致的文房用品或女红用具等等。敏顺郡主很喜欢,再三向她道谢。
  敏顺郡主还偷偷告诉她一个秘密:“那回嫂子劝我,心里有什么疑惑,都可以跟父亲直说,不要有所顾虑,别因为外人的闲话,便质疑起父亲对我的父女之情了。我便真个问了父亲,为何不愿意象从前那样,陪我多说说话?结果父亲告诉我,他看到我,便想起母妃的死,觉得对不住我,让我成了没娘的孩子。可母妃确实有错,他又不能昧着良心轻轻饶恕了她,只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父亲心里难过,又觉得没脸见我,怕我怨恨他,才会不愿与我交谈太多的,免得我忍不住说出伤他心的话来。可他也知道,倘若对我避不见面,只怕宫里的人对我会有什么误会,怠慢于我,所以还是每日来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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