琬儿摇头:得!合着太医令那般说辞反倒惹得吕皇更加依赖二唐了……
……
吕皇病倒,苏琬儿彻底不能再与吕吉山幽会了,因为吕之将她唤入了太极宫住宿:
吕皇身体不爽利,加上朝中诸臣工对二唐意见颇大,太医看诊那日再听得太医那么一“劝诫”,竟激得吕皇满腹蒸腾起对二唐的怜悯与疼惜。趁着自己生病,吕皇将宫女、黄门统统赶出了自己的寝殿,让大家都去外殿值守,自己身边只留了唐氏两兄弟陪护。苏琬儿作为吕之的“政令之手”也住进了太极宫,方便让吕之对外通传圣旨与口谕。
吕吉山甚是警觉,他来到太极宫外殿,寻得琬儿,待摒退左右,他小心翼翼地瞟向琬儿。
“琬儿,陛下可是妥帖?”
“你这是何意?陛下有两位唐大人照看着,好着呢。”
“唔……”吕吉山颔首,双目炯炯盯着苏琬儿的脸,像一头闪着精光的狼。
“我的意思是……琬儿,你可以随时转告与我唐家兄弟的一举一动吗?”
琬儿面无表情,心中却咯噔一声,她直直看进吕吉山的眼睛,“吉山觉得二唐不适合照顾陛下?”
“哈!不!”吕吉山急忙摆手,满脸讪讪的笑。
“陛下离不开两位唐大人,吉山怎敢对陛下的私生活随意置喙。只是……琬儿,你知道的,陛下毕竟只是女流之辈,唐家两兄弟都五大三粗的男人,若是一个不小心没伺候好,对咱江山社稷的稳固可是大不利的呀……。”
琬儿沉默了,她明白吕吉山的意思,其实苏琬儿早就在等着这一天了:
她知道唐家两兄弟心里装着什么,他们会在那深幽静谧的太极宫内将吕皇变成自己招摇撞骗的旗幡。挟天子以令诸侯,是所有篡权者最喜爱并最好使的手段。只是琬儿很意外,原本应该作为局外人的吕吉山,在今生,为何对吕皇如此关注。
“吉山想让琬儿监视唐家兄弟?”
“是的。”
“可是琬儿又能做什么呢?唐家兄弟是男人,若是他们真的对陛下不利,琬儿也无能为力。”
见苏婉儿如此配合,吕吉山信心大增,他热切地回话,“琬儿什么都不用做,你只用来告诉吉山即可,吉山在太极宫右后门外的霜云殿等你。”
……
苏琬儿答应了吕吉山的请求,她对吕吉山越来越好奇了。说他对吕之忠心耿耿,担心吕皇安危,眼下看来似乎又不是这么简单。琬儿心中隐隐有种预感,吕吉山想在接下来的这段大乱斗中浑水摸大鱼。
作为李家忠实的追随者,琬儿突然意识到,自己与吕吉山似乎日渐踏入了一个越来越尴尬又清晰的角斗场,角斗的双方便是她自己与吕吉山。
狩猎者爱上了自己企图肆意玩弄的猎物,并让猎物登堂入室,与自己并驾齐驱展开角逐,这是自己今生犯下的最愚蠢的错误。琬儿很焦虑,虽然目前还不到她最后抉择的时候,但是她已经非常清晰的可以预见到自己那无比尴尬的未来。
……
这一日下午,苏琬儿入太极殿向吕皇递交东突厥王递交来的国书时,她看见唐照文一脸严肃地立在吕皇房间内,阴测测地盯着自己不错眼。琬儿扫了一眼吕后的凤榻,榻上只有空瘪瘪的被子,竟然没有人!
琬儿的心突然狂甩起来,她正要开口询问吕皇到哪里去了,身侧屏风后的偏殿内传来哗哗水声。内里传来吕皇慵懒的声音,“琬儿来了?”
原来在沐浴。
琬儿胸口一松,终于放下心来,躬身冲着屏风禀报,“是的,陛下,东突厥王送来国书,要……要与我朝结为姻亲……”
“放肆!”
屏风后水声猛涨,苏琬儿能想象吕皇坐在澡盆里挥手,激打得水花四溅的场景。
“区区蛮夷,有何面目能求娶我泱泱天朝公主?那颉利单于莫不是脑子坏掉了!”
“陛下放宽心,太医令大人不是说过了嘛?要陛下调节情志,戒怒戒躁,太医令大人的劝诫犹在耳畔,陛下便又要肆意而为了?若是气坏了龙体,咱哥儿俩怕是得给人拉去大明宫门前枭首示众了……”
吕皇的怒气还没发出来完,便被另一个低沉的年轻男子的声音给截住了,那是唐照武。
“呔!武儿瞎说什么呢?有朕在,谁敢枭你们哥儿俩?行了!来,扶朕出去,今儿个武儿也替朕按摩得够久了,朕被你伺候得舒泰,这会儿啊,也气不起来了。”
一阵哗啦啦水响,不等琬儿利索地转过身去,打着赤膊的唐照武便横抱着赤裸裸的吕皇自屏风后转了出来。唐照文赶紧上前,示意自己的兄弟把吕皇抱到墙边的锦垫上,那里铺了一块洁白的棉布,是他提前预备好给吕皇擦身子的。
两个大男人当着琬儿的面替不着一缕的吕皇忙前忙后,苏琬儿只能默默地低头选择非礼勿视。
吕皇不以为忤,她舒展了身子任由唐照武将自己平放在洁白的棉布上,胸口那软塌塌的两团自然垂坠到她的腋窝下,像两个空荡荡的麻袋。
唐照武开始替吕皇擦身子,折腾得吕皇胸口的两个“袋子”颠来倒去的甩,她惬意地把手轻轻放在奋力替自己擦拭胸口的,肌肉虬结又光滑如玉的胳膊上,感受着身旁这名男子忙碌中的温柔。
“说吧,颉利单于瞧上李家的哪位公主了?”
“呃……颉利单于不是给自己求娶,他是为他的大皇子求娶……求娶的是……安嘉郡主。”
“嗯?”
唐照武灵巧的手捏着雪白的棉帕,将吕皇那苍白又松弛的身躯揉捏得像只耷拉无力的破布娃娃。那熟练的翻转腾挪间,在年轻气盛的唐照武手下,吕皇苍老无力的身体让人觉得她已经不再是那抬眼间叱咤风云,挥手间翻云覆雨的天之骄女。
琬儿呆呆地望着唐照武炫目又利落的动作开始魂飞天外,吕皇眯缝起眼也不知听见琬儿说的话没,反倒是忙碌不停的唐照武开口了:
“我说陛下,安嘉郡主是您的孙女,定然不能送去那鸟不拉屎的地方。只是那东突厥可是厉害得紧啊,你说要不咱从后宫给他随便送一个公主去吧?”
苍老的吕皇依然眯着眼,看不出喜怒,唐照武说完之后听不见回应,便掉转头来轻声唤她,“陛下……”
吕皇眉头紧蹙,她颤巍巍地伸出手,抓紧唐照武的胳膊,“武儿别动,你揉得朕头晕,快给朕拿熏香来。”
唐氏两兄弟如临大敌,一个立马寻来薄毯将吕皇裹起,另一个则闪电般奔向后殿寻那什么太医令从没提起过名字的熏香。
琬儿凑近吕皇,轻声相问,“陛下,琬儿去唤太医吧?”
“不必!朕嗅一下那熏香,再躺一会就好,唤来那帮老匹夫也只有叽里咕噜废话一大堆,却抵不过那支熏香顶用。”
琬儿还想继续开口劝,却见唐照文拿了一只小瓷瓶冲了出来,他将瓷瓶放置吕皇鼻下,急切地说,“陛下,快吸一口!”
呼哧一声响亮的鼻息声,琬儿看见锦垫上吕皇的眉头似乎舒展了一些。琬儿的心刚放下一点,猛然觉得吕皇似乎有点不对劲——
但见吕皇的脸颊开始泛出奇异的红,原本微眯的双眼松弛,露出内里昏黄的眼球,可是那原本犀利的眼神,却变得似乎有些迟钝与恍惚……
琬儿大惊,她快步向前,想走到吕皇近前仔细查看,却被吕皇身侧的唐照文一把推开:
“你做什么!”
唐照文竖起眉毛,凶神恶煞。
“陛下她怎么了?你们给她嗅了什么?”
“能嗅什么?这不就是太医令大人亲自开出的药,你瞎哔哔个啥!”一旁的唐照武冲了上来,一把抓住琬儿的胳膊将她往殿外扯,“陛下不舒服,你就少拿这些破事儿来烦她了,快给我出去!”
“不行!太医令大人从未开出过需要陛下嗅的熏香,陛下需要太医!”
“臭婆娘闭嘴,陛下不喜吵闹,再不出去,休怪我动粗将你扔出去!”
唐照武将琬儿狠狠推至殿外,目眦尽裂,额角青筋暴起,面目狰狞。
琬儿住了嘴,不再与他坚持,她望着唐照武变形的脸,果断转身,扭头便往外殿奔去。
第75章 乱局
黑沉沉的夜, 仿佛无边的浓墨重重地涂抹在天际, 连星星的微光也没有, 苏琬儿心神不宁地躺在卧房迟迟不能入眠。
今日下午因见吕皇异状与唐氏兄弟发生争执,琬儿便往太极宫门外跑,不等奔至太极门便被守门的禁卫军拦住了去路。禁卫军军士说, 吕皇口谕, 太极宫内人员不得私自出宫,除非出示有吕皇亲自披红的手令。
琬儿愕然, 吕皇什么时候出了这么一个口谕, 她为何不知道?转瞬她便明白了, 定是那唐氏两兄弟的矫诏, 他们这是想要动手控制吕之了!
琬儿深一脚浅一脚地回到自己的寝殿,她捂紧胸口默默安慰自己, 不会有事的, 上辈子自己啥也没做,就这样缩在偏殿,不也是毫发未伤吗?只要自己躲好了,封闭宫门就由他封闭宫门,如若不出意外, 不久的将来, 鸿胪寺卿钱彧会带着他的“大德五虎将”冲进太极宫, 绞杀绞杀那不知天高地厚,沐猴而冠的两名男妃的。
转过头又想起吕吉山交代给自己的任务,琬儿止不住暗自叫苦不迭。依据吕吉山的指示, 眼下这情形最好给他通报一声才行呢!
苏琬儿知道,这一次即将到来的宫变,便是前一世她经历过的大德政变了。依据琬儿的本心,她本是想严格执行自己那彻头彻尾的鸵鸟政策的,放弃吕皇,远离政治漩涡的。李砚有他的命运轨迹,该轮到他上场了,李砚待自己亲厚,她并不想坏了李砚的人生轨迹。
可如今,偏偏多了一个吕吉山……
苏琬儿能猜到吕吉山想得到什么,琬儿知道她会最终对不起他,因为李韧才是这天下的王,她的命比吕吉山的爱情更重要。
所以苏琬儿一想到这些,她的心里是痛的,她想在吕吉山“最终离开”之前多给他一些自己的爱。就像死刑犯被砍头之前,都会被施恩吃一顿丰盛的断头饭一样,那是一种人伦关怀,更何况,吕吉山算得上是自己的“爱人”。
琬儿不想阻拦吕吉山了,在李韧回京前,吕吉山做的所有,在琬儿看来都未能将她逼向抉择的绝路,她还愿意得过且过,苟且偷安,眼不见为净。她还可以抓紧时间将自己的爱投射给这个“可怜的男人”,以缓解自己日后必然会到来的愧疚之情。
苏琬儿向来果决,这样决定后,琬儿准备待夜更深,她便偷偷从太极宫右后门溜出去,到霜云殿去寻吕吉山。
……
为方便奔行,苏琬儿脱下石榴裙,收起蚕丝画帛。她戴上浑脱帽,身着窄袖紧身翻领长袍,下着长裤,足登高靿革靴,通身胡人装扮,干净利落又英姿飒爽。
琬儿还想带把刀走,毕竟这项工作过于危险,有一把刀防身,感觉会比较放心。
只可惜自己平时并不习刀剑,搜罗了半天,翻出来一把剪刀。琬儿犹豫了半天,想到这玩意好歹也算有个尖,终是将剪刀挂上了腰间。
一切收拾妥当后,琬儿在心底给自己狠狠鼓了鼓劲,便头也不回地出发了。
她走得很费劲,因为不敢掌灯笼,今晚又没有月亮,四处伸手不见五指的。琬儿跌跌撞撞,好容易走到靠近右后门的一条甬道,转过一个弯,琬儿倒抽一口冷气,止住了脚——
拐角处立着一个人,手中提着一盏灯笼,俊秀的眉眼布满寒冰,凛冽的危险气质将盛夏的气温生生逼降了好几个度。
借着他手中明暗不定的灯笼,苏琬儿终于看清那笼罩在昏黄与黑暗交界处的男人的脸。
他是唐照武。
琬儿惊得一个趔趄,这人半夜不睡觉,立在这里干什么!
“你半夜不睡觉,到这里来做什么?”
琬儿的心像甩得正高的秋千,她拼命用手去抓都抓不住。若不是耳畔这句问话是男人的声音,她就要以为是自己把自己的心里话说出口了。
“你立在此地,又是为何?”琬儿好容易按住了奔腾的心,靠在宫墙上喘气。
“哼,若不是你出来了,我犯得着专门侯在这儿等你吗?”唐照武自鼻腔里发出一声冷哼,他阴测测地说,“侍中大人可是想偷偷摸摸地溜?”
唐照武提着灯笼朝她缓步走来,琬儿靠在墙上莫名觉得紧张,抬手便冲他大喊,“别过来!”
愈来愈近的男人的眉眼在红通通的灯笼印照下越发显得狰狞,他的声音如同响着阴森旋律的魔笛般刺耳:
“侍中大人深夜擅离职守可是犯下大罪了呀,来随武回去,乖乖听话些,武还能劝陛下勿要治你的罪……”
琬儿胡乱挥着手,口中语无伦次,“你走开,别过来……你……”
琬儿犹如困兽般抬起腿想跑,被唐照武一把握紧手腕给扯进了他的怀里。
熟悉的幽幽迦蓝香好似散发着死亡与诡秘气息的魔爪将她死死禁锢。琬儿被吓坏了,她想也不想抬起手便往唐照武那变形的俊脸上就是一挠……
唐照武吃痛,另一只手中的灯笼噗嗤落地,烛火熄灭,周遭陡然陷入无尽的黑暗。
琬儿那紧绷的神经瞬间断裂,她发出震天的尖叫,抬起另一只尚且自由的小手,疯狂地向身侧的唐照武发起了“进攻”。
唐照武也不作声,任由她尖叫,一只手只来捉那苏琬儿落在他身上的凌乱无章的粉拳。双手被禁锢,琬儿几近癫狂,她发出尖利的破空的嘶吼,并张开还能动的嘴朝身前的男人的胳膊死命咬去……
唐照武被激怒了,他口中骂骂咧咧,“臭婆娘你可劲喊吧,看看可有人来救你?如此不听话,休怪爷爷我不客气……”
唐照武一只手将琬儿紧紧箍在怀里,另一只手捏紧她神经质乱撞的下巴,将琬儿的下颌骨固定在了一个别扭的位置,再也不能发出嘶鸣,再也不能肆意作乱。琬儿只能自口中发出呜呜的怪吟,就这样被唐照武半抱半拖地往太极殿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