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吉山告诉琬儿, 过几日的花朝节, 吕皇会在毓灵山踏青赏花结束后,率众臣工于毓灵山南麓的皇家行院举办赏花宴饮。届时他会将吕俊青也一同带去,花朝节是一个重要的节日,乐阳自然不会缺席,吕吉山希望届时琬儿能“从旁助自己一臂之力”。
吕吉山的计划很是“缺德”, 他似乎只是为了摆脱与乐阳的亲事。苏琬儿不明白为何他非要陷害自己的堂弟, 毕竟吕俊青与原配发妻相处地还算和睦。再说了, 乐阳身份高贵,容貌也出众,苏琬儿想不明白他为何要将乐阳视作洪水猛兽。
琬儿提醒吕吉山, 吕俊青是你的堂弟,不是你的仇人,万一吕皇气急攻心,下令一刀斩了吕俊青,你可就作大孽了!
吕吉山只笑着不说话,他不想同琬儿多讲,他认为琬儿有此反应实属正常,因为她不像自己,算是有“先知”的奇人。
那吕俊青原本就是乐阳的,他们上辈子修来的孽缘,这辈子他俩还得继续把它修完,他们两口子的破事,别把他吕吉山扯进来。再说了,那乐阳同她娘一个德行,一个不如意便要宠幸男人,他伺候过钱皇后便足够了,若是自己的夫人也这样,可是要他老命了。
吕吉山笑着告诉琬儿,琬儿勿忧,陛下不会杀了任何人,男女问题而已,吕皇向来看得开,你就放一万个心吧!
琬儿扶额,虽不置可否,她也的确知道吕皇不会因为乐阳的婚事杀掉吕俊青这个无辜的男人。大不了,就让郑玉蝉“再”死一次吧,谁让她命本该绝呢……
……
苏琬儿心安理得地接受了吕吉山的安排,毕竟这事早有“上世之鉴”,苏琬儿办起来也的确没有什么心理负担。
很快便迎来了一年内最重要的三大“月半节”之一的花朝节,这一日,达官贵人们皆会吃花糕,觥筹宴饮,踏青赏花,吟诗作赋,伤春怀旧。吕皇嗜花成痴,她带领着浩浩荡荡一大群臣工在毓灵山游荡了一整日后,终于回到了位于毓灵山南麓的皇家行院。琬儿也随行了,同往常一样,出游的乐阳公主,照旧选择了苏琬儿做自己的贴身玩伴。
宴饮会在下午时分的行宫花园内举行,公、卿、将、大夫、百官皆相陪席间,诺大的行宫花园竟稍嫌局促。吕皇未到,百官便立西面东。众人入座后,有黄门鱼贯送上酒食,西入东出。一切就绪后,吕皇亲至,一番慷慨陈辞后,酒宴正式开始。
花园的湖心亭内有宫廷乐师们吹拉弹唱,丝竹声声,悠扬入耳,歌舞伎衣袂飘飘,舞动花间,“齐歌送清觞,起舞乱参差”。轻歌曼舞间有美酒飘香,燔灸芬芳,君臣皆和乐,熏熏然皆欢康。
一阵酒酣耳热之际,苏琬儿以手肘撞了撞身侧的乐阳公主,凑上她的耳朵低声说话:“适才奴婢去那池边瞧过了,吕俊青大人也来了,他还向陛下献了一幅画作呢。琬儿替殿下在东厢房提前备了一间上好的,殿下若是想同俊青大人说说话,琬儿可替殿下安排周全……”
琬儿抖着满身鸡皮疙瘩说出这样一番话,这是吕吉山非让她这样做的。琬儿虽然抗拒,但是算上上一世的经历也不是第一次做这种“拉皮条”的事了,再加上春潮涌都带身上了,万事俱备,自己不想说也得说了。
乐阳粲然,她非常开心苏琬儿能放弃了向她推销她的二表兄吕吉山,琬儿果然是她的好姐妹,无论何事都能与她站在同一条战线上的!
乐阳激动,狠狠捏住了琬儿的手,眼中有微光闪动:“琬儿,替乐阳给俊青大人捎个信儿,假山东边有片枫树林,乐阳在枫树林边等他。”
琬儿愕然,这乐阳显见得比自己都还要着急,她已经等不及花一盏茶时间走去东厢房了,近在咫尺的枫树林显然更适合当前状态下的乐阳。
琬儿颔首,她让乐阳稍候,便起身去往湖边的男宾区寻吕吉山。当她把乐阳的话带给吕吉山时,吕吉山用那询问的眼神看向苏琬儿。琬儿颔首,向他表示一切皆妥当——
今日之事简直不能再妥当了,你这春潮涌都不必用上,便早已春潮泛滥成灾了。
乐阳立在枫树林边,当她看见吕俊青果然独自急急赴约时,她扬起了嘴角,并迫不及待地主动迎了上去。她一头扎进吕俊青怀里,又再拉起他的手,和他一起往枫树林深处走去……
负责替乐阳放风的琬儿揉了揉自己的额头,她知道乐阳一定会按照吕吉山设想的那样对待赴约的吕俊青的。吕吉山的媚药完全没有用武之地,乐阳不是未出阁的闺秀,她是嫁过一次的妇人,她完全知道应该怎样彻底放开自己寡居的身体,也完全知道如何去享受这名主动应约的男人。
接下来,苏琬儿将乐阳的旨意抛去了爪哇国,她不再按乐阳吩咐她做的那样,为乐阳放哨,转身便往假山路口走去。她得给吕吉山留位置,接下来应该是吕吉山的表演时间了……
……
兴致盎然的吕皇很快就发现常年膈应在自己眼前的女儿乐阳,如同她每天念叨在嘴上所希望的那样消失不见踪迹了。她唤来刘大富,要他去寻寻乐阳。刘大富转了一大圈也没看见乐阳,倒是一名禁中侍卫主动凑了上来,说在湖边假山路口,他见过公主与侍中大人。
在小厮的带领下,刘大富来到了假山口,理所当然地,他并没有见到苏琬儿。刘大富望着黑索索的前路向这名禁军侍卫问话:往前走是通往哪儿?
哪儿都不通往,只有一片枫树林。
刘大富有点慌,又调转头在宴会场上再度搜寻了一大圈,依旧无果后,他悄悄地告诉了吕皇,乐阳与琬儿都不见了,是不是让几个黄门去假山东边的枫树林里搜一搜?
不等吕皇派出黄门,吕皇却等来了一脸焦灼的吕吉山。吕吉山有些尴尬,他说他听说刘大富在寻公主,便自作主张帮着寻了寻,结果寻到了东边的枫树林里……
……
吕皇的脸黑沉沉地快要拧出水来,她望着跪拜自己面前,瑟瑟发抖的,衣衫不整的乐阳与吕俊青,半晌说不出话来。
她沉默良久,并没有开口责骂这一对给她带来惊吓的野鸳鸯。她让乐阳随自己回宫,并让吕俊青回家等候自己的旨意。
吕俊青忐忑不安地回到了吕府,他很后悔,后悔自己的热血上头。他对乐阳是有好感不假,乐阳通音韵,知丹青,时不时给他送些质量上乘的石青与朱砂。他知晓乐阳对自己的小心思,可是他并没有拒绝,他甚至有些享受这种被其他貌美女子暗地爱慕的滋味。
所以,当乐阳向自己发出邀约时,他欣然赴约了,他认为,自己只要把控好那个度,就能万事大吉了。可没想到的是,应不应,他可以自己决定。应到什么程度,他却无法控制了。
月光下的乐阳是那么的美,她牵着自己的手往枫树林深处走,她的手那么软,好似一片羽毛扫在了他的心上,他的心开始砰砰砰地猛跳起来。黑黝黝的树林深处似乎有某种神秘的力量在召唤着他,召唤他去开拓,去发掘,去放出他心中那罪恶的野兽……
后续的一切究竟是怎么发生的,吕俊青自己都有点懵。当乐阳那柔软的身体贴近他僵硬的胸膛时,他便开始发晕了。乐阳那么的主动,他的清明早已伴随着乐阳灵巧飞舞的双手,随着自己一件件被剥开的衣袍,给扔去了爪哇国。
乐阳给了他全新的感受,乐阳犹如女王般将他推倒在地,如灵蛇般肆意吐纳着他那放纵的,坚硬如铁的欲望。那黑暗枫林配合身体感官带来的极致罪恶又愉悦的感受,让吕俊青终身难忘,他深深拜倒在了乐阳瑰丽妖娆的石榴裙下。可他分明又知道,乐阳的爱,如同那的诱惑却危险的曼陀罗,那是自己与郑玉蝉这个柔软小家压根无法承受之重。
吕俊青彻夜无眠,经历了恣意喷射的他,似乎也将自己的生命一并挥霍一空了。玉蝉也不知去了哪里,不过他已经无暇再考虑玉蝉了,他犯下了滔天大罪,怕是难逃一劫了。
他失魂落魄地瞪眼熬过了一晚后,终于等来了吕皇的诏书:翌年三月,乐阳公主照旧下降吕家,吕俊青封驸马都尉。随诏书一并送到的还有三尺白绫——那是给他夫人郑玉蝉的另一张“诏书”。
第72章 生门
吕俊青接下圣旨后, 苍白了脸望向端着白绫的小黄门与面沉如水的刘大富。吕皇不放心吕俊青, 特意派出刘大富来监督的。
“吕大人, 劳烦大人请出尊夫人,咱家也好回宫向陛下复命了。”刘大富的声音如同尖利的钢刀,向吕俊青的心脏划下了一道道血痕。
“呃……呃……”吕俊青站立不稳, 他有些懵圈了, 犯错的是自己,可该死的不是自己, 居然是他的玉蝉!
他紧握诏书的手有些发抖, 心中说不出是大难不死的喜悦还是哀伤, 他浑身脱力, 脑子里犹如装了一大堆草,怎么都转不动。
“公公……可否带俊青进宫见见陛下……俊青有话想向陛下禀告……”吕俊青深深作揖, 他想见吕皇, 那个吕家最高贵的姑母,玉蝉是她的侄媳妇,不能说杀就杀啊!
“吕大人,您要进宫何须咱家带?您接了诏书就是陛下的东床快婿,想见陛下自个儿进宫便是。只是咱见陛下之前还得先完成陛下交办的活儿吧!没得如此空手见到陛下后, 反倒惹得陛下动怒……”
刘大富吊着嗓门, 乜着三角眼, 无情地掐灭了吕俊青心中最后的希望。
吕俊青脑中空白,两股战战,直立不稳, 漫天的悔恨犹如藩篱将他紧紧禁锢。玉蝉那温婉的笑脸浮现脑中,那个犹如母亲般给他无微不至的关怀的女人。她有着宽厚的手掌,为他做羹汤,替他缝衣衲鞋。她有着强有力的臂膀,为他辛勤劳作,任劳任怨。她总是笑着夸赞他,我的俊青真伟丈夫!她从不埋怨他四体不勤,五谷不分……
有眼泪从吕俊青的眼角溢出,他却毫无所感,他只呆呆地冲刘大富作揖,口中呐呐,求这位伺候吕皇起居的太监给自己一个面圣的机会。
直到刘大富再也忍不住了,他扭头冲身侧的吕府管家吕庆一声暴喝,“吕老倌儿,你的眼力见儿呢!没听见咱家刚才念的诏书说了啥?”
吕庆扑通一声跪下地,抖抖索索自怀里掏出一张纸,递到刘大富跟前:
“刘公公恕罪,咱三夫人……她……她走了……”
“走了?什么意思?”
……
吕俊青因与发妻口角,郑玉蝉一气之下单方面离家出走,并留下了一封信,写了一行字:平奴儿(吕俊青小名),你不是好人,我走了!
吕皇颇为惊讶,唤来吕俊青相问,三夫人因何事自行离去?害得她都没杀成人。
吕俊青也相当意外啊!郑玉蝉与自己也没什么口角啊,她为何离去,自己也一脸懵逼啊!不过吕俊青好歹也是混过官场,有脑子的人,他深知在此形势下郑玉蝉失踪、或自己离去,都好过守着三夫人的名头不放手。玉蝉因何离去已经不要紧了,要紧的是她能保命就行了!
于是吕俊青扑通一声就朝吕皇跪下了:陛下!俊青与那郑氏生罅已久,那郑氏空长了一副大身板,却是个不能生育的。不仅如此,对俊青还长期颐指气使,十足山野泼妇。俊青早就看她不顺眼了,如今她还嫌弃我对她不好,自己就跑了,其实与人私奔也不一定!既然如此,跑了便跑了吧,俊青从此与那郑氏,夫妻缘尽,恩断义绝!
吕俊青说得斩钉截铁,气贯长虹。吕皇见他如此决绝,对那郑氏也毫无留恋之意,心中倒也舒坦下来。再说那郑氏又不是朝廷钦犯,还值得派出六扇门追杀天涯。吕之也只是为那吕家三夫人的头衔,才想要取她贱命。既然她自己走了,只要她不再回来,咱也懒得追究了!
于是吕皇轻舒了一口气,她抬手扶起跪拜在地的吕俊青温言道,“俊青勿忧,那郑氏,不知好歹,如此不守妇德,早已犯下七出之罪。既然她自行离家,咱们也就把她忘了吧,她要是不回来便罢了,若是再回京,你来同朕讲,朕定要狠狠治她的罪!”
吕俊青暗自雀跃,却只露出一脸鄙夷又决绝的表情:“俊青谢过陛下隆恩!”
……
通往关内道的山路上驶过一小队行色匆匆的人马,因随行一架青帷马车,马队行进速度受到影响。但马队从不休息,马不解鞍奔行了四五日了,熬得一众壮汉一个个眼下一层黑。
“韦忠将军,俺想去登东(上厕所)。”
马车里传出妇人的声音,带着一股浓郁的怨气。
“我说三夫人,此处都悬崖峭壁的,没一处遮拦,咱等翻过这座石头山再找地儿如厕可好?”
韦忠虽甚是疲累,但太尉大人说过了,在平安进入凤翔府之前,绝不能停步。能走三步的,都别想着只走两步,留一步来休息。所以这一路走来,他给众人留的如厕时间都很少,怨不得那郑氏不高兴。
他是趁全城人民喜迎花朝节时,强行带走郑氏的。那郑氏死活不走,还是他拿出太尉大人事先准备好的,封吕俊青为驸马的“诏书”,才成功“伤到了郑氏的心”。郑氏瘫坐在地,兀自嚎哭了一阵,终于在韦忠的亲自指导下,写下一行歪歪扭扭的临别赠言,随韦忠出了城。
韦忠摇摇头,这郑氏也是个可怜人,就因为出身不好,连老公都得拱手相让。倒真应了那句老话,有多大的头,就得带多大的帽……
就在韦忠独自胡思乱想的时候,马车里传来淅淅沥沥的水声。韦忠的头顶犹如炸开一道响雷,这妇人连泡尿都憋不住,当众就开始如厕了?他一声暴喝:
“郑妇人!你在做什么!”
马车内传出郑玉蝉解脱又惬意的声音,“韦……韦将军……俺……俺实在忍不住了。不过不要紧,俺出门时顺走了俊青的银夜壶,俺尿夜壶里了……多亏俺有先见之明啊,不然今日非出丑不可……”
马车外,一众壮汉的脸更加青了,他们面面相觑,一阵无声的目瞪口呆后,暗自离那马车又远了一步——韦将军一人跟在那马车旁便好,倒夜壶这样一件伟大而光荣的任务,就交给马车旁的韦将军来完成吧!
……
李砚回京后,在众多臣工的预计中,应该是很快便要被赐予太子称号的。可是吕皇却总是那么爱剑走偏锋,让人猜不中心思,她将李砚晾在砚王府又不作声了。
其实并不是吕皇又想折磨自己那可怜的儿子了,而是有她的心尖尖绊住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