琬儿(重生)——青橘一枚
时间:2018-09-02 08:12:34

  琬儿心中这样想着,一边转头望向一身华贵装扮的钱媛之。
  本已落下的心再度高悬起来。
  钱媛之面色潮红,眼泛桃花,额角还有细细汗珠沁出。她身穿一件宽大的水红色广袖襦裙,颔首伏身间,隐隐可见白腻的内里春光。云鬓低垂,蓬松松垂至颈间,发间一柄九尾凤簪,叼着一串绯红的璎珞,斜贴于耳鬓。行动间,璎珞流苏颤颤巍巍如苏琬儿胸腔里那颗战栗不止的心……
  这样一副醉日柳棠的柔媚模样可谓是众目昭彰了——辛弈还没走?
  苏琬儿条件反射便开始四下里探寻,现在青天白日,天高云淡的,这钱媛之也不瞧瞧时辰吗?
  李砚神情古怪地愣在了原地,他盯着钱媛之那诡异的面庞不错眼。他再愚蠢也是男人,以他对自己妻子的了解,钱媛之这般模样的背后意味着什么,他自是清楚至极。
  他的荟荟大白天的也需要睡觉?
  李砚心内波澜滔天,某种古怪的念头如同破土的春芽止也止不住。
  他踯躅不已,有绝望泛起,甚至还有些害怕。他是一国之君,他不知道应该如何面对他自己的皇后。
  “陛下,外面风大,让皇后娘娘带您去暖阁喝杯热茶吧……”
  现场气氛诡异又紧张,苏琬儿一个箭步冲至李砚身边,开口打破了这尴尬的静默。
  “是啊,陛下来怎地也不提前说一声,妾身也好给您备点热汤……”
  钱媛之终于回过神来,她满面堆笑,走上前来扯着李砚的胳膊便要将他往花厅带。
  李砚面上有风卷云涌,他一把甩开钱媛之的手,迈开大步便往寝殿内冲。
  寝殿内窗明几净、纤尘不染,李砚如执拗的骡马左奔右突,漫无目的地横冲直撞了一大圈,什么也没找见。
  钱媛之迈开大步紧跟在李砚身后,云鬓微散,娇喘吁吁。“陛下……陛下……您要寻什么?”
  李砚停下脚步,转身望着钱媛之那艳若桃李的粉腮,犹疑的审视。
  “你……在做什么?”
  “我?”钱媛之奔得有些累,捂紧心口望着李砚,扯起嘴角,“妾身……没做什么……”
  “没做什么,为何如此慌乱?”
  钱媛之不语,她望着李砚那隐忍的面庞反倒平静了下来。
  “那么陛下以为妾身应该在做什么呢?”她轻轻理了理自己的鬓发,高高扬起她的头,犹如一只高贵的天鹅。
  “陛下终日流连花丛,把我这糟糠之妻丢置东华宫不闻不问,今日反倒问我在这里做什么。贱妾做什么你还能不知吗?终日守着空房等你呢!”
  就连跟在李砚身后的苏琬儿都不得不佩服钱媛之那强大的内心,只见这位伟大的皇后昂首挺胸,横眉怒目,一副成竹在胸的有理模样。
  “我说李老二,我钱媛之是如何待你的,你心里真就没个数吗?我堂堂高门贵女,自嫁给你后,住过草棚,咽过咸菜。随你出生入死,终日担惊受怕,从没真正享过一天福!如今好容易混出个人样了,你倒好,丢破鞋似的把我丢在这东华宫,自己出去逍遥够了,回来还要斥责我无所事事吗?”
  钱媛之倒豆子似的劈劈啪啪把李砚怼得说不出话来,从来都是有理的才能气定神闲,琬儿也是第一次看见没理的还能吊打一国之君。
  见自己的皇后如此趾高气扬,李砚似乎也在为自己的皇后寻找解脱的理由。他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多想了,于是他强力挥走自己脑海中那沸腾不止的“奇思怪想”,只踯躅着同钱媛之说话:
  “荟荟可是在休息?可有哪里不舒服?”
  见李砚语调放缓,钱媛之也迅速鸣锣收兵,她白眼一翻,瞥了一眼自己那不成器的夫君。
  “无碍,陛下勿忧,只是昨夜婢子没关好窗,漏了风,妾身没睡踏实,今日稍微有些乏了。”
  钱媛之说完这句话后便直挺挺地立在当地,气势凛然。既不叫李砚坐,也不叫人给李砚端茶,一副拒人千里的冷淡模样。
  李砚尴尬地立在原地,望着眼前张扬又诡异的妻子,他突然有些心烦意乱,他觉得自己很失败,失败到已经不知道应该如何与他的荟荟交流。
  于是李砚难堪地张张嘴,嘟囔着,“既如此,皇后便歇着吧,朕还有事,先走了,改日再来看你……”
  李砚已经彻底忘记了自己是为了什么来寻钱媛之,如今的他只想逃,逃得远远的。
  李砚撒开大步转身便往殿外奔,苏琬儿愕然,不是还要派兵抗击突厥人吗?难不成又这样放着了,这都能一直拖着,二十万边防军索性折那赤水关算了。
  苏琬儿想将李砚唤住,咱还有正事没做,虽然她知道现在再给李砚讨论什么公务,是那么的不合时宜,可是他们今儿来不就是为了那桩公务的吗?
  再说了,就算李砚不提,她相信,只要她苏琬儿提出来吕吉山的名字,钱媛之就算“再忙”,也一定会听一听的。
  于是苏琬儿提起裙摆就随着狼狈不堪的李砚追出去,刚奔至花园门口,琬儿便急急收住了脚。
  李砚立在了花园西南角那新增的幽暗门楣前。他苍白了脸,只扭头冲琬儿背后的方向说话:
  “荟荟,这是啥时候起的,朕为何不知晓,里面是什么?”
 
 
第112章 佛堂
  钱媛之惊出了一身的汗, 她飞奔至李砚身旁将他直往身边扯。
  “陛下, 这是妾身瞎折腾的, 也不是个紧要东西,您就别放心上了……”
  “那么这里究竟是什么?”
  苏琬儿望着那油光水滑的檀木门四肢发软,刚下轿时她便瞧见这格局怪异的小房子了。簇新的门脸儿, 却缩在这幽暗的角落。
  “……”
  “皇后, 开门,朕要进去瞧瞧。”李砚契而不舍。
  “陛下, 您究竟要寻个什么?此处乃妾身的佛堂。”钱媛之直通通地立在这木门正当中, 将李砚给堵了个结结实实。
  “皇后, 朕不寻个什么, 只是好奇,想进去瞧瞧。”
  李砚早已忘记自己是皇帝, 自己拥有着天底下最至高无上的权力, 与自己的女人守着一扇木门纠缠,是多么的不成体统。如今的他,只是一个绝望的丈夫,他被愤怒冲昏了头,想要伸手维护自己那可怜的尊严而已。
  “不可。”钱媛之回答得斩钉截铁, 这让在场的众人皆目瞪口呆。
  钱媛之心里也很慌, 她顾不得体面了。无论如何她都不能让李砚进去, 她是如此的坚决,以至于忘记了眼前这个懦弱无能的男人,是手握生杀大权的皇帝。
  “你……”李砚被彻底激怒了, 他的眼中全是激愤,李砚难得的爆发出了一回男人的凌厉气魄。他一挥手,唤来羽林卫,他抬手指着那碍事的榆木门:
  “给朕砸了。”
  “陛下!陛下!你这又是何苦呢!”钱媛之激动得浑身发抖,她高声止住了李砚的命令。强堵已经无法阻止李砚的脚步,再纠缠下去只会令人愈发生疑,于是,钱媛之深吸一口气,颤颤巍巍地挪开了脚。
  “陛下想进,便进吧……”
  木门被打开,一阵暖风袭来,眼前有柔光泛起。
  烛火闪烁,檀香袅袅,低垂的锦幔后,塑金的观世音菩萨宝相庄严——果然是一间佛堂。
  整洁的房间,清爽的布局,这佛堂朴素又清幽——符合世人们对佛堂的定义!
  满腔的激荡陡然平息,李砚转身看了看躲在身后的钱媛之,有些不大相信被自己皇后拼命遮掩的地方居然真的只是一间念经用的佛堂。
  “皇后为何想要拜菩萨?”
  李砚定定地望着那慈眉善目的观世音菩萨,依旧觉得心里没底,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头!
  “陛下瞧清楚了,这可是普通的观音菩萨?”
  钱媛之冷笑着看向自己的丈夫,“这是送子观音娘娘,妾身是在为您求子嗣呢!”
  听得此言,李砚定睛一看,佛龛内,低眉顺眼的观音手中果然饱了一个肉嘟嘟的胖娃娃。
  心口陡然一松,李砚灿然一笑,“皇后想要儿子,何苦去求那观音娘娘?你来求朕便是。”
  这个打趣并未缓和钱媛之那拉长到三尺的脸,她钱媛之想要什么,还用求你李砚么?这真是一个一点也不好笑的笑话。
  “陛下这回放心了吧,此处背阳光,阴冷得很,陛下还是快些出去的好。”钱媛之迫不及待地再度发起了逐客令。
  李砚颔首,就要转身,抬眼扫见墙根儿的一张雕花牙床,松软的锦垫,华美的枕被。收拾得整整洁洁,花团锦簇……
  “此处为何有一张床?”
  李砚指着那满床的锦绣提出了心中的疑问,都只见佛堂有蒲团,从没见过佛堂铺被褥的,莫非这观世音菩萨坐累了也需要睡觉?
  “妾身修法课,需得焚香沐浴,打坐好几个时辰,累了乏了,还不许我歇一歇?”钱媛之翻着白眼冲李砚没好气的说话。
  经钱媛之这么一解释,似乎没什么好再怀疑的了,李砚心满意足地一挥袖就要转身离开。突然,如福至心灵,他转身又朝向观音娘娘大跨一步。
  “荟荟如此替朕着想,朕甚幸,皇后既然有此心,那么朕今日也来拜一拜观世音娘娘吧,盼观音大士早日达成皇后所愿……”
  说完,一撩袍,李砚就要冲那佛像跪下,却被一旁冲出的苏琬儿给一把扯住了。
  “陛下且慢!这送子观音,可不是人人都能拜的。您看皇后娘娘修法课前,尚须焚香沐浴,潜心静息,一跪好几个时辰。陛下您这咋咋唬唬,啥准备没有,还是莫要乱拜的好!”
  李砚一听,觉得琬儿说得也有道理,拜佛需要心存诚敬,焚香、沐浴,茹素,一样都不能缺。自己昨晚才去了揽春楼找过乐子,这满身污秽的,如此大大咧咧便拜菩萨就是对观音大士最大的不敬。
  这样想着,李砚赶紧收回了自己已经呈半跪状态的腿。这佛堂阴暗幽森,他其实也不喜欢得紧,于是李砚讪笑着摸摸自己的后脑勺,后退一步,他再度望了望那端方庄严的菩萨,大手一挥。
  “走,咱出去。”
  ……
  苏琬儿端坐轿中,捂着心口依然不住地冒虚汗。刚才实在太紧张,心跳得厉害,她快以为自己又要晕倒了。
  初进那佛堂,琬儿便直觉这佛堂有诡异。空气中那若有似无的瑞龙脑香,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她,这佛堂内究竟藏着谁。
  那顶天立地的佛龛背后黑沉一片,但琬儿似乎已经看见隐藏阴影背后的那双妖娆的凤眼与魅人的红唇。
  李砚直通通一根肠,抬腿就要拜菩萨,这菩萨可是拜不得,若是拜了,辛弈只怕要遭雷劈。
  琬儿抹了抹额角渗出的汗,轻声冲轿外唤,“玳瑁,让轿夫们且停一停,我渴了,想喝水。”
  玳瑁听言,立马止住了轿夫,她小心翼翼地用茶杯倒了一杯清水,恭恭敬敬地递到琬儿的跟前。
  轿帘掀起,琬儿看见自李砚行进的前方,乌压压走过来一大队羽林卫。待到近前,琬儿认出正是负责李砚贴身护卫的羽林军士。
  “王将军……”琬儿挑起轿帘,高声冲这队羽林卫说话。
  迎面走来一名军官模样的男子,威武挺拔,端方严正,他冲琬儿一个抱拳:“属下王灿参见琬儿姑娘,不知姑娘有何吩咐。”
  “王将军,你们不随侍陛下身旁,这又是要去往何处”
  俯身相禀:“属下奉陛下口谕回望仙门警戒。”
  望仙门?
  琬儿淡然,继续追问,“因何事警戒?”
  “……”王灿面露尴尬之色,踯躅不肯开口。
  “罢了,你们去吧。”琬儿挑眉颔首,面上并无不虞之色,她轻飘飘地抬手示意王灿自行离去执行圣喻。
  望仙门紧邻皇后寝宫,是自东华宫出宫的必经之路,李砚不放心钱媛之,如此布局怕是想瓮中捉鳖。
  琬儿将自己缩回了软轿,她以指轻抚茶杯边缘,冥神良久。终于,她抬起头来,挑开轿帘唤过玳瑁:
  “玳瑁,我的玉梳掉在了东华宫,你替我跑一趟,寻那东华宫的邱允公公,叫他立马寻,寻到寻不到都给我说一声,就说,我苏琬儿在这望仙门外西北角的宫墙口等他。”
  ……
  东华宫那幽暗静谧的佛堂内,钱媛之将宫人们都驱出了门。今日李砚来这么一搅和,钱媛之也被唬得一惊一乍的,如今已是乏累不已了。
  钱媛之揉揉酸胀的额角,缓缓向佛龛背后走去,沉沉锦幔后黑洞洞一片,竟是丝语未闻。
  “弈,你可在?”
  四下里一片寂静。
  钱媛之心下疑惑,探手去拨那沉沉的帷幔。
  “弈……”
  她止住了嘴,她看见辛弈颓然地缩在墙根,头藏在臂弯,看上去可怜兮兮像被人遗弃的小狗。
  “弈,你怎么了?”
  钱媛之担忧,俯身抬起他的头就想借着墙后渗出的烛光看他的脸。却被辛弈一把推开。
  “你别管我……”
  地上的男人再度将自己缩成了一个球,语气中透露的是浓浓的不甘与哀怨。
  “哧——本宫知道你委屈了,别这样,来!随本宫出去,那日你吃过的御黄王母羹,你不是念念不忘么?本宫今日特差人又给你备好了,热嘟嘟地煨在炉子上,擎等着你去用呢……来!”
  钱媛之朝地上的辛弈伸出了手,语气中全是疼惜与宽慰。辛弈不做声,只默默地抬起头,钱媛之看见他脸上全是亮晶晶的泪。心头猛然一缩,钱媛之伏身将他抱进怀里。
  “弈……你为何如此……”
  “娘娘,辛弈心里很难受……”
  “本宫知晓,知晓……”钱媛之以手轻轻拍打辛弈那饱满结实的肩,“来,本宫陪你喝一碗御黄王母羹,心里就会舒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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