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卯总想,再等等,等小姑娘长大嫁人,他就找个性格好的女人结婚, 工作之余, 就帮小姑娘带带孩子,他甚至连自己以后会有孩子都没有想过,粘着他叫哥哥的小姑娘,已经早早的把他的心态, 生生从青年拉到了老年“含饴弄孙”的行列。
世界变了之后,他有多么庆幸,他的小姑娘那天恰好在他的身边,要是小姑娘出了意外,他真的不知道自己会怎么样,他刚到从老太太的家里,小姑娘才八岁,身体不好,感冒一次非拖到一两个月才好,刚好一点就又赶上了下一波,父母离婚,她的父亲工作繁忙根本无暇顾及她。
丁卯当时岁数已经不小了,他本来可以自己生活,早已经成年了谈什么收养,只是从老太太和他母亲交好,他母亲生他是高龄产妇,父亲走得早,母亲去世的时候,总觉得留他一个人在世界上太可怜了,非要把他交给昔年最要好的老姐妹照看。
二十多岁的大小伙子,可怜在哪?丁卯哭笑不得,却也绝对不忍心辜负母亲的意愿,虽然一开始没有住进从家,却是一边上学,一边在竭力的照顾那家里祖孙两个。
慢慢的他彻底被绊住了手脚,过早的体验养孩子,从手忙脚乱到游刃有余,生病上学小姑娘的生理期青春期叛逆期,他一步也不曾缺席。
原本一切都好好的,一切都照着他预想的方向在走,突然间这世界就变了,他因为小姑娘在身边而没有陷入慌乱,也因为小姑娘在身边,反复品尝到了“背叛”的滋味。
虽然他从不愿意用“背叛”去形容,就像他不愿意去回忆原本熟悉的世界和他亲手照顾大的小姑娘都变的面目全非一样。
丁卯脑子像被人伸进了棍子搅合,他被他的“小姑娘”抱着,刚才在楼下那些场景,此刻因为含在嘴里已经慢慢随着他的体温变热的水,变得真实起来。
不是做梦,不是他高烧过度的臆想,原来是真的——他的“小姑娘”真的来找他了,肯叫他五叔,还说了要一辈子都跟在他身边……
他瞪着眼睛仔细听,他以为会听到像前两次的道歉,却没想到又听到那句——我一辈子都跟在你身边。
丁卯闭上弥漫着血丝的眼睛,面部抽搐一样狰狞了片刻,走投无路的叹一口气,慢慢的咽下含着的水,不管是道歉也好,是一句随口的承诺也好,他终究是没办法对着他的“小姑娘”狠下心。
这一点水,不够润泽他干渴的嘴唇,也浇不灭他滚烫的体温,那一句不知道真假的话,却让他这么多天的死寂的心直接崩盘。
从良抱了丁卯一下就放开了,见丁卯闭着眼,从良扶着他躺下,把水和饼干都放在丁卯的手边上,并不知道看似坚如磐石无处下手的局面,已经在暗处,悄悄的从裂纹里生出嫩芽。
人心朝下长,“父母”对孩子的包容,很多时候,都无理到变态,包含了生与死,横跨过恶和恨。
你道歉,我就原谅你,你不道歉,我也没办法恨你,丁卯把原身当成孩子一样,伤疤没好,就因为“关切”忘了疼痛。
不过这种松动,和从良怀着的感情南辕北辙根本是两叉的,她要是知道了大概庆幸不会有,会直接吐血。
“我去找吃的用的,很快回来。”从良借着试体温的机会,伸手贴了贴丁卯的额头,丁卯睫毛闪了一下,这些天咬牙扛着的那股劲散了,持续高烧带来的眩晕,加上心绪一崩,立刻陷入了昏睡。
没有计时的东西,天也一直灰扑扑的,没有太阳能来给她判断现在是什么时间,只能在看着快要天黑的时候,竭力往回赶了。
这大楼附近的商场商店肯定是已经被搬的差不多了,从良下了楼,顺着寂静的街道选了个方向往远一点的地方走,街上横七竖八的有几辆已经报废的车,道两旁的灌木无人修剪,生长的方向很是肆无忌惮。
只是但凡绿植的颜色都不鲜亮,萧条的街道,玻璃破碎的店铺,垂到一半的广告牌,和灰扑扑的天幕融合成一幅褪色的油画,看了让人心生压抑。
走了一会,后头跟上来两只耗子,窜着去啃从良前一天被啃的裤子破碎,却依旧完好的脚腕。
从良一脚踢飞一个,剩下那一个不知道是不是感觉到了危机,且向后退且叽叽叽的跑了,从良瞅了眼脚腕上已经渗出血的牙印,皱了皱眉。
刚好路边有个被砸碎了门的干洗店,里头乱七八糟的扔了一堆衣服,从良捡了个裤子,拽着裤腿一扯两片,绑在了脚腕和小腿上,又把晾衣铁杆徒手拽下来,折吧两下,勉强做了个武器。
甩了两下还算趁手,把尖端翘起来的铁皮撕的更翘,从良不再耽搁,快步往远处走。
只是走过了三条街,她发现自己的想法过于乐观,临街的所有商店都被砸的差不多,再往远了走就怕要黑天来不及往回赶,只好进了家箱包店,钻到库房弄了个大的拉杆箱子,顺道暴力破除了这家楼上的房间。
门一开,从良脑袋才探进去,一声凄厉的猫叫伴着一个阴影速度极快的扑上来,从良飞速缩头关门,只听“咚!”的一声,没来得及转弯的猫撞在了门上。
“好机会!”从良又一把大力推开门,“当”的一声闷响,给撞在门上刚落地的猫,又来了个二重奏。
从良没耽搁,关门甩棍子同时进行,只是棍子甩到一半,发现猫软绵绵的侧瘫在地上,已经翻白眼了。
一只橘猫,很瘦,隔着猫毛都能看到肋条骨,刚才那场爆发,显然是它的极限。
从良没有照着它的脑袋抡一下给它个痛快,而是随手拽了茶几上的桌布扔在了猫身上。
猫是活活饿死的,说明这屋子里铁定没有老鼠,或许曾经有,但肯定也已经让猫吃光了,外头的商店都被搬的差不多,希望这里有收货。
从良把拉杆箱从走廊拽进来,先开门进了厨房,两盘子已经风干的菜摆在碗柜上,从良心里一喜,这里住人的时候是自己做饭的!那就肯定有食材。
从良开了碗柜下的小门,眼睛弯了弯,虽然东西不多,却很齐全,把半小袋面,刚开封的小袋米,和一些挂面包括调料都重新系好袋子,一股脑装在拉杆箱里。
接着去翻冰箱,床头柜,把所有能吃的东西,都收集起来,衣柜里只翻到男装,从良拽出来抻了抻裤腰,尺寸丁卯穿有点宽,她穿更大,但是胜在都很新。
装完这些,从良又转去了浴室,各种洗漱用品,划拉着都拿上,这些东西能在系统空间兑换,但是能在这个世界拿,就不用花积分也不用背着人偷偷兑换,最好不过。
收货还算丰富,只是最后发现这家里除了浴霸里,就没有别的储存水,浴霸里的水也没办法往出弄,屋子里没有能盛装水的容器。
从良纠结了三秒钟,从箱子里拽了一套宽大的男士运动服,三两下把自己扒、干净,开了浴霸冲洗。
她不是洗个澡要个把小时的那种精细姑娘,水有点凉,从良却一点也没受影响,很快冲好澡,把衣服套上,裤腿绑上,脏衣服就直接扔了,从良拉上拉杆箱,头上滴滴答答着水,回头看了眼窗外的天色,没有要黑的意思。
开门出去拖着箱子绕过了门店,走到后面的小区。
从一楼开始,挨家挨户的暴力破锁,踹门的巨大动静搞的整个楼道的耗子都叽叽叽乱叫,有不长眼的过来,都被从良连抡带踩的横尸一地。
一直从一楼搜刮到四楼,从良一个拉杆箱装满,拉杆上面还用被单子包了老大一包系着,压的咕噜一转,都咔哒咔哒响。
日常吃用差不多,从良还找到了一些止疼退烧消炎的家中常备药,一手提着拉杆箱和被单包,一边肩上还扛了两桶用透明胶粘在一起的桶装水,从良从六楼下到一楼,把东西放到楼道门口,折返回去,上三楼把两袋大米抗到一楼楼道的消防器具后面藏着,这才大包小包的拖着扛着往回走。
她们栖身的商场大楼一共二十二层,加上天台的高度,一共是二十三,上楼梯箱子不能拖着,从良把被单包解下来系在身后,一手拎着拉杆箱,背后背着被单包,肩上扛着两桶水,一鼓作气走到墙上订着十七的牌子,听见了前面有人在说话。
“今天收获不错。”一个男声满足道。
“是啊是啊,我这箱饼干,能撑个六七天不用下楼了。”一个女人的声音。
“哎呦不行了,我的腰啊,等等等,歇一会……太沉了。”
呼哧带喘的声音几乎比脚步声还要大,从良健步如飞的转过一个弯,前路被挡住了只好站定。
作者有话要说: n久之后……
从良终于是忍不住,搂着小五叔的腰照着他的唇“吧唧”吸了一口,并梗着脖子等他发难。
小五叔愣了下,随即露出老父亲般的慈爱笑容,摸了摸从良的脑袋:你长大了,可不能再像小时候一样。
从良:……
一口凌霄老血喷上天↑
第95章 修罗场之鬼面五叔
楼梯上横七竖八的瘫倒了几个人, 个个满面通红大汗淋漓,正是早上说出去弄东西的那帮人, 胖子喘的破风箱一样, 络腮胡的胡子都湿漉漉贴脸上,有个哥们更是四仰八叉的大字仰在楼梯上, 舌头都伸出来,狗一样呼哧哈哧的散热……
听到脚步声, 一群人同时扭过头, 看清从良后, 顿时鸦雀无声目瞪口呆。
从良向前又走了一步, 一帮人还是瞪着她没动,从良瞅了瞅几个人身边也放着一些东西,但是全加起来,也没有她身上挂的多。
想到末世道德崩坏人性贪婪尽显,这群人怕是不会让她轻易的过去,从良默默放下肩头的两个水桶,松开了手里的拉杆箱,快速思索着能用包包里的什么东西来交换。
不是她怂,这些人都是普通人, 手上没有一击毙命的家伙, 就算一起上,也绝对不是她的对手,但是从良不能惹事,她还有个丁卯, 丁卯在天台上最安全,她白天还要出去找吃用,要是得罪了这帮人,她怕这帮人不敢惹她反倒趁她不在搞丁卯。
东西可以再找,她一把子使不完的力气,扛点东西玩一样,但她不能让大宝儿再有一丁点的危险了。
但是给什么呢?从良很纠结,她弄来的东西,都是她和丁卯急用的,给出去哪样,再找都会很不方便……
从良想了想,蹲下把拉杆箱拉开,从里面掏出了一个刚开封的快递盒子,里头有足足十小袋肉干,是在一个民居里头找到的,这玩意现在是稀罕东西,动物变异之后,肉基本上已经找不到了。
至于变异后的动物,谁也没人敢吃,个个眼通红流着涎水,有的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一块块儿的秃毛,别说吃,看着不吐就不错了。
从良查了查人数,一共七个,还好还好,还能剩下三个,她打算给丁卯熬粥的时候用呢。
肉包子打狗一样的把肉干挨人头甩过去,从良颇为郁闷的重新拉上拉杆箱,又扛起了水,踢了踢台阶上拿了肉干一脸懵逼的哥们的腿,“让一下。”
这帮子人根本没有什么拦路抢劫的意思,一个个好容易找到吃的,搬着东西爬楼都累成了狗,喘的眼睛冒花,哪有体力劫人,只是冷不丁见了从良一个人拿了那么多东西还面不改色,一时间都被震住了。
从良顺着几个人让出的小道继续往上走,直到脚步声没了,几个人才如梦初醒的开始说话。
“天啊,是肉干!”
“她为什么会给咱们肉?”
“重点不是肉好吗”胖子伸手抹了把脸上的汗,“她怎么能一个人拿那么多东西?”
“我听说三区有人像动物一样变异了,变的速度极快会不会……”
“对啊,她前几天跟咱们出去,不还总落后,怎么突然就……啊?”
“她可能变异了。”络腮胡撸了一把自己湿叽叽的胡子,眼睛锃亮,捏出来一个肉干在嘴里嚼,“咱们二区终于也出了一个变异的,不用受三区的气了!”
“那她给咱们肉干是什么意思?”早上好心问从良跟不跟他们一块去的那个女人问道。
“相当老大呗!”
“也不是不行……”胖子也撕开了肉干袋子,“她还肯分东西给咱们,我可听说三区的老大,整天仰壳掉馅饼等着别人伺候,长的还死啦磕碜,眼毛都掉没了跟个咸鸭蛋成精似的。”
几个人嚼着肉干神色各异,但都先后纷纷点了头。
从良不知道她稍稍多拿了点东西,喂狗一样扔了几袋子肉干,就收货了一群预备役“小弟”,当老大这件事本身不是这么容易的,但看天台那个难民营一样的帐篷群,就能看出来,主要是因为二区大部分都是老弱妇孺,稍稍尿性一点的,都去了其他区。
赖以生存的社会秩序崩塌,随着世界的改变,人们开始有意识的去依赖强者,依赖最原始的力量。
然而他们这个区里,没车没房没杀伤性武器,一群人弄点破塑料在天台算是苟延残喘,找物资的时候,遇见其他两个区的人,都是绕着走的。
本来还有个身强力壮的丁卯,人们出去找物资都爱跟着他,但是丁卯没受伤虽然一手指哪打哪的锁扣对付变异动物有两下,可他整天就知道东奔西走,让个小姑娘支使的团团转。
没想到丁卯差点死了,那小姑娘却“变异”了。
从良扛着东西上了顶楼天台,并不知道一帮人把她当成了“变异”人,她把找来的东西都放在了破塑料的帐篷外,跪在被子上先解开了丁卯腿上的伤口看了看。
大拉杆箱里找出了消炎和退烧的药,从良拽出来一个杯子倒了水,正要从系统空间捞营养液,就见她身旁一直睡觉的大妈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来了,正隔着破塑料幽幽的瞪着她的那些东西。
不止是大妈,从良抬眼一看,好多人都望了过来,要知道从系统空间捞东西,就是凭空抓取,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抓一下,这就魔幻了。
她当然知道这些人都在觊觎她的东西,这些人要不年纪大,要不就是小孩子,应该是生活的很艰难的那一部分,但末世了这么久,能活下来的肯定都有自己的能耐,轮不到她操心。
这么多人瞪着她,她不能凭空抓取,只好掩饰性的把手伸到自己的兜里,摸出好几瓶营养液,都掺在水里,退烧和消炎药片一起徒手碾成面,洒在水里晃了晃。
本来应该烧水的,可是丁卯发烧了太久,还是别耽搁了,就先这么对付喂一次。
从良搂着丁卯的脖子,自己跪在丁卯的身后,让丁卯靠在她的怀里,“小五叔?”从良拍了拍他滚烫的脸蛋,“喝点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