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月柔没有答话,厌恶地皱皱眉,就在侍女们的拥护下策马离开了。
符鹤何其精明,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就说道:“你是来偷马的?”
库玛尔脸色惨白,连连摇手:“不不不,我怎么敢偷你们的马!”
“就是说别人的马你就敢偷了?!看来真的是来偷马的!”符鹤脸色越来越不好,“来人,把他们请出去!以后闲杂人等一律不准靠近!”
库玛尔在两国交战时被钦罕王强征了不少马匹,濒临破产,现在没法雇人去朱漆国套马,所以只能想出偷马的办法,不想正好撞在了唐月柔这里,他无地自容。
但符鹤似乎没有惩罚他的意思,他在心里松了口气,悻悻地准备离开,没想到符鹤忽然厉声吼道:“等等,先别走!”
他双腿一软,几乎要吓晕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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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月柔回到客栈,忽然浑身乏力,很快就病倒了,这一回病得比以往都厉害。
金奴去找了大夫来给她瞧病,大夫说她身体没什么大碍,是急火攻心所致,多休息几日就能痊愈了。
“什么急火攻心啊!那庸医,自己诊不出病来,就把病因往小姐身上推!”秀华急得大骂。
唐月柔很清楚大夫说得没错。
随着这一路往东回到明阙城去,被她刻意掩埋的上一世记忆便越来越清晰,最近她时常梦见在镇国公府的那三年,低声下气、小心翼翼地讨好整个魏家,还有最后让她撕心裂肺的那场谋逆。
重生后,正是心中积怨太深,却又无法向人述说,所以她选择离开都城,远走西疆,不止为了做足够的准备抵抗镇国公,更是为了将上一世的痛苦暂忘。
可是现在不得不回去了,而且与魏仪同行。算算时间,上一世的这时候,自己就要与他成婚了。她心中的怨气越来越盛,最后让自己病倒了。
符鹤处理了马场的事情就来找她禀报。
唐月柔强撑着,没让他发现自己的病。
符鹤说道:“刚刚鲍管家得到了消息,魏仪派来收马的那几人,家中兄弟都在镇国公府当差。对了,与阇耆国交战时冯辟疆中毒的事也查清楚了,是魏仪与一家药材铺打好了招呼,在伤药中下了毒,我让店家录了口供。”
唐月柔竭力压制着对魏家的憎恨,面色平静地点点头:“辛苦符叔了。那库玛尔符叔是怎么处置的?”
“那奸商快要活不下去了,只好来偷马,没想到偷到了咱们头上。我看咱们的马还有多余,就低价卖了一批给他。”
“我正好也是这样打算的,毕竟咱们烧了他的凤凰羽,那就是他做错事的代价,现在低价卖他马匹,他能不能东山再起,就看他的造化了。”说着,她微微一笑,看向符鹤道,“父亲能作出这样的安排,真是心胸宽广、心地善良!”
符鹤忍不住笑道:“你啊,夸自己还要这么拐弯抹角!”
大家都笑起来。
符鹤又去操办别的事,不一会儿魏仪见缝插针般赶了过来。
唐月柔正斜卧在榻上休息,上一世的经历一幕幕在她梦中重现。
她看见魏家永远冷若冰霜的臭脸,看见明华和秀华成了全府的洗衣女仆,而自己不得不亲手干别的杂活。
看见千军万马冲进皇宫、承宁公主府和冀王府,也看见魏仪向自己射出了致命的一箭。
“不要!”她惊呼一声,眼里含了泪,正好看见魏仪坐在床前深情注视着自己。
“啪!”她想也不想,用尽全力打了他一个耳光。
让你上一世谋逆作乱、践踏皇权!让你这一世见异思迁、两面三刀!
魏仪平生第一次挨了一巴掌,懵了片刻回过神来,只是当她生病心情烦躁,就关切地将她扶起来,低声说道:“听说你生病了,我来看看你。”
唐月柔头昏脑涨,想起符鹤已经找到了魏家要谋逆的证据,就更加没好气,问他:“你听谁说的!”
魏仪在内心哀叹一声,说道:“云姑娘,我到底哪里做得不好,你为什么这么讨厌我?”
唐月柔在秀华和明华的搀扶下缓缓起身,幽幽说道:“在见到世子之前,我曾经做过一个梦,我梦见父亲把我嫁给一个贫民,可是成婚三年以来,他不但蹂.躏践踏我云家的尊严,最后还雇人将我云家灭了口!杀死我之前,他告诉我,说娶我便是因为贪图云家的财产!我云家在他眼里分文不值,贱如蝼蚁!”
说到这里,唐月柔终于忍不住流下泪来,重生后装出的坚强在这一刻被打破。
“不会的,云姑娘,我不会让你被人欺侮!”魏仪起身,情不自禁地扶住她的肩。
她哭得梨花带雨,他看得如痴如醉,在心底暗暗发誓,惹她伤心的人他一个都不会放过!
秀华给了明华一个眼神,不知是喜是忧,公主喜欢的是冯将军,可是世子的这些甜言蜜语,她们听着都心动啊,更何况公主正在最脆弱的时候……以后的事情,可就难说了……
没想到唐月柔扒开了他的手,冷笑道:“梦里的那个人,就是世子你啊!”
魏仪一怔,连忙拉住她的手,想要亲吻上去,不防又是一个耳光落下来。
“云姑娘……”唐月柔的力气并不大,但魏仪还是被打懵了,眼看她转身出门,他急匆匆跟了上去。
“小姐,你还病着,不能受风啊!”明华拉了件大袖衫追出门。
唐月柔跑进客栈边的一片林子中,死死咬住嘴唇,才没让自己为了往事而嚎啕大哭。
魏仪大步追上她,正要抱住她替她挡风。
“阿莲、娇娇!”唐月柔虚弱地喊了一声,两名女武士立即上前,明白了她的意思,将魏仪架住了。
“帮我揍他,狠狠地揍!”她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出了这句话。
虽然祸乱尚未发生,可是魏仪一直在为谋反做着准备,死不足惜,打一顿算是轻的!
“云姑娘,你……你开心就好!”魏仪被唐月柔这番言行惊呆了,但整个人如着魔一般,只想让她好受些。
阿莲和娇娇犹豫了,对方好歹是镇国公府的世子,动手打他,怕是不太好吧……
这时金奴和阿戌闻声赶了出来,唐月柔又让阿戌动手。
“小姐,这……”阿戌抓抓头。
“打他!”唐月柔用不容反驳的语气命令几人,“打坏了算我头上!”
凌厉的声音一落,阿戌最老实忠诚,当先将魏仪按在了地上。阿莲和娇娇便硬着头皮,将魏仪狠狠一顿暴揍,就是不揍他脸上!
别人看不出来他被人揍过,他难道还能脱了衣服向人哭诉被打了不成!
阿莲和娇娇越想越觉得自己聪明,下手就更加重了,一口破牙呼哧呼哧作响。
明华和秀华赶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害怕得拉起唐月柔就要走。金奴上蹿下跳地劝唐月柔不要生气,想让她赶紧劝住阿戌他们。
唐月柔却冷冷看着挨打的人,慢悠悠地披上了明华递来的金线绣百鸟百花大袖衫,一张脸在夕阳和衣衫的映照下显得宁静而艳丽。
魏仪没有还手,默默承受着暴打,看见唐月柔的气色慢慢好起来,他心里很欣慰。
“好了,够了。”她平静地说着,转身离去。
秀华、明华和金奴看了面色痛苦的魏仪一眼,吓得双腿发软。阿莲、娇娇和阿戌也有些后怕起来,匆匆追上唐月柔。
魏仪艰难地起身,靠在一棵树上,看着唐月柔华美而瘦弱的背影,疯狂地高喊:“云姑娘,我爱你!不管你怎么对我,我对你的心永远不会变!”
唐月柔停下脚步,缓缓回头瞥了他一眼。
魏仪被她的侧脸迷得神魂颠倒,狂喜之中,看见她眼神里写着两个犀利的大字——犯贱!
魏仪在心中苦笑:我只会对你犯贱,只要你开心就好。
唐月柔冷冷一笑,心中的郁气全无,病痛也好了大半。
虽然自己出宫行商,赚取钱财和兵马准备对付镇国公,可是终究不如这一顿暴打来得畅快!
原来温顺贤良不是自己的本性,为所欲为才是!从今以后自己不会再逆来顺受,该打的人绝不手软!
作者有话要说: 突然有点同情世子了怎么办。
钱也被她赚了,马也被下蛊了,心被她偷去了,人还被暴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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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剧场:
魏仪:被打不算什么,吃得苦上苦,抱得美人归!
作者:不可能的,不存在的。
魏仪:母亲,这里有人欺负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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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天使们晚安~
第48章 陵墓
回到帝都后, 唐月柔一行径直去了皇陵。
鲜为人知的密道被打开,他们进入陵墓, 直奔唐月柔的墓室。
尽管他们已经掌握了镇国公准备谋反的证据,但为了更好地说服皇帝皇后,他们要把“殉葬”的两位宫女带出来, 录下口供作为人证。
然而当他们进到耳室时,发现那两名宫女早已毙命。
唐月柔第一次见到死去几个月的尸体, 吓得捂住眼睛躲在符鹤身后,颤巍巍说道:“我明明安排了人每天来送水送饭的, 她们怎么会死?”
符鹤皱眉查看了耳室的角角落落,没有看见线索, 又带上众人去别的墓室看看。
“公、公主, 我怕……您、您说这里没有死人我才敢下来的,可是一下来就看见了……看见了……”秀华说着,被眼前的所见惊呆了——
另一间耳室内, 同样躺着两具女尸,长着她和明华的脸!
“啊!”秀华撕心裂肺地尖叫一声,和明华双双晕厥了过去。
“符、符大人, 我们这是、见见见鬼了?!”金奴两腿打颤, 抱着阿戌的胳膊才没有倒下。
“别怕, 有我们在!”阿莲豪气地拍了拍金奴的肩, 让他差点瘫坐在地上,其实她心里也直打鼓,作为武者的尊严让她硬撑着。
唐月柔本也是吓了一跳, 但她经历过真正的死亡,很快就平静下来,让武士们带上晕倒的人,去了主室,命人打开了自己的棺椁。
阴森的陵墓内,所有人都有些惧怕,只有唐月柔与符鹤面色平静,像是已经预料到了结果。
果然,棺椁内躺着一个人,长着唐月柔的脸。
“公主,我、我不行了,我能晕一会儿吗?”娇娇终于忍不住,趴在阿莲肩头虚弱地说道。
“都别怕!”唐月柔忙出声安慰。
她不开口还好,一开口,众人看着一躺一站两位公主,都以为见了鬼,眼前一片天昏地暗。
符鹤沉静地说道:“都别慌,你们没有见鬼!是庄中月派人来过,那三具尸体是被他改变了容貌的!”
众人这才慢慢回过神来。
“一定是镇国公怀疑我们的身份,所以庄公子才出此下策,用来瞒过镇国公派进陵墓打探的人。”唐月柔解释着,心里却七上八下的,不知道墓中这五人的性命是不是庄中月派人所害,但罪魁祸首是镇国公,要不是镇国公意图谋反,哪来的这许多事情!
想到这里,对魏家的憎恨便更深了几分。
她在昏暗的火光中咬咬牙,说道:“既然那两名宫女已经死无对证了,我们就尽快去把证据呈给那二位吧。”
说着,众人打起精神往外赶。
恰好遇上了一拨盗墓贼,几名贼人看见死去的和站着的人长相相同,吓得肝胆俱裂,屁滚尿流地冲出了皇陵。
“丧尽天良的盗贼,逝者的东西都要偷!”符鹤恨恨骂了一句。
唐月柔宽慰道:“横竖我的墓中也没有贵重东西。他们被我们这一吓,往后应当不敢再盗墓了吧。”
一行人悄无声息地离开皇陵。大部分人马找到了符鹤提早购置好的宅院,先入住进去;唐月柔与符鹤、秀华等人进了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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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极殿内,帝后早就得到消息,按照唐月柔的要求,斥退了宫人,他们引颈期盼着,终于等来了几人。
唐月柔笑吟吟地来到父母面前,久别重逢,她差点落下泪来。
皇后起身要来抱她,忽然僵住了:“老头子,快来看看,咱们的月柔怎么变了样子,该不会是我眼花了吧?”
皇帝要起身,符鹤将他扶了起来,他看了唐月柔的相貌,痛心疾首,斥责符鹤:“让你好好看着月柔,怎么几个月过去,月柔换了个头回来?这是怎么回事?!”
唐月柔连忙安抚年迈的父母:“父亲、母亲,女儿怕出门在外被有心人认出来,所以找人改变了容貌,现在回宫了,女儿会想办法变回原来的样子。你们不要怪符叔,符叔当初为了阻止女儿改变容貌,苦口婆心劝了好久。”
还和严文、严武打架了呢。她差点笑起来。
两位老人垂泪点头,将其余人都一一看了一遍,又指着阿莲和娇娇,问:“这两位是……”
“回皇后,我是阿莲。”
“我是娇娇啊。”
两人口齿漏风,帝后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她们说了什么。
皇帝哀叹:“你们这是中了什么邪术?怎么一个个都变了样子……”
唐月柔忙挽起父母的手臂,去席子上盘腿坐了,接过符鹤递来的一沓纸张,柔声道:“父亲,母亲,我们先聊聊镇国公吧。”
她侧过头,示意仆人们退下,只留符鹤在殿内,四人平起平坐。
皇帝皇后显然不想岔开话题,只想好好与女儿叙一叙,无奈唐月柔与符鹤头头是道地说起了收集到的证据。
购买战马、偷运兵器、暗通敌国、毒害将领,一项项证据列在他们面前,唐月柔不知道自己的心是被揪紧,还是沉稳地落进了肚子里——有这些证据,父亲和母亲总不会无动于衷了吧?只要他们愿意相信自己的话,提前部署,上一世的祸乱,应该就能避免了吧?
唐征长叹一口气,说道:“月柔啊,在你回来前,父亲本来也想相信你的话。可是朝堂上有人告发镇国公要谋逆,也举出了许多证据,父亲派人彻查过后,发现是告状的人贪赃枉法,所以先反咬镇国公一口。这样的事一年不知道有多少起。你是父亲的女儿,不管你有什么要求,只要你提出来,父亲母亲一定会答应你的,唯独对镇国公,你不要污蔑他,他是咱们盛元朝最大的功臣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