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一盆冷水浇下来,唐月柔僵住了。
她只觉得天旋地转,整个世界仿佛颠倒了过来一般,父母怎么也不信自己的话,宁愿去亲信贼臣!
符鹤急得在一旁长跪而起,说道:“禀报陛下、皇后娘娘,这些都是公主与臣亲手搜集到的证据,边疆的将领也确实不止一次被暗害,冯大将军被暗弩所伤最后身死,冯辟疆冯将军也曾中毒身陷敌营,这些都是臣亲眼所见。这些不可能是其他人为了构陷镇国公而做的吧?”
符鹤心中也很气闷,说到最后一句就有些不客气,直接诘问起主上来。
帝后并不在意他的无礼,无奈地摇摇头。
唐征说道:“你错了,这些都是鸿胪寺卿范闻达做下的,证据确凿,朕已经将范家处置了!”
唐月柔浑身冰凉——镇国公心思竟如此缜密,每走一步,都能将罪责推到别人身上!在云中城时看范闻达之子范统与魏仪走得近,莫非范闻达是自愿替镇国公顶罪?
细思恐极,她不敢再想下去了。
皇后悠悠开口了:“你们都还年轻,不知道盛元朝之前的事……当年有一位声名比镇国公还显赫的大功臣,护卫你父皇对抗齐贼,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军神。有人嫉妒他的战功,屡屡在我们面前进谗言,我和老头子听信了小人的话,对他起了疑心,只是这一念只差,甚至还没对他开口,就让他寒了心,率军出走,不小心中了齐贼的埋伏,全军覆没啊……如今我们只剩下镇国公这一位顶梁柱,我们怎么能、怎么能再猜忌他……”
说起当年颠沛流离对抗齐贼的往事,两位老人不禁泪流满面,看来那十几年确实给他们造成了不可磨灭的伤害。
唐月柔最看不得别人哭,自己便也含了泪,拿出帕子给父母擦了。
她的心寒了下去,知道自己撒娇也没用,她干脆面无表情地低下头跪在地上,诚恳地问道:“那么此次魏世子云中城一行,父亲母亲打算如何奖赏他?”
唐征平复了情绪,咳了几声,说道:“世子在战场上射杀敌国国主有功,从金吾卫统军擢升至南衙十六卫统帅。”
“父亲!”唐月柔如坠冰窟。
魏仪杀死钦罕王是为了毁灭人证,可父亲不信自己偏信魏仪!还要将他擢升至如此高位——南衙十六卫是天子禁军,尽数落入魏仪手中,大祁,真的要完了?
“陛下请三思!”符鹤将头叩在地上,诚恳地请求道。面对如此固执又昏聩的皇帝,他恨不得自己吐出血来明志!
没想到唐征乐呵呵地看了皇后一眼,皇后便满脸慈爱地扶起两人,笑道:“月柔,你该高兴才是,你父亲想要把你许配给镇国公世子,他年纪轻轻就能出使各国,又统领了南衙十六卫,前途无量,日后一定会比镇国公有更大的作为!”
“母亲!”唐月柔彻底绝望了,深深地叩头哭泣,“既然父亲和母亲不愿相信我和符叔说的话,那就请你们准许我出宫继续行商吧!”
“哎,你、你这是在生父亲母亲的气吗?”唐征有些为难,若是让女儿回宫非得付出镇国公一家的代价,他实在不舍。两相权衡下,他还是选择保住镇国公,几十年的生死情谊啊,怎么能被一个长在深宫的小姑娘破坏?
“永宁公主既然已经薨了,世上就再无唐月柔。若是女儿恢复了公主身份嫁给魏仪,镇国公一家难免会怀疑女儿去云中城的目的。而且,女儿并不喜欢魏仪!”她蓦地抬起头来,挺直了身子,坚定地说道。
年迈的帝后第一次听见女儿如此坚决表态,又看她目光炯炯,心中直叹她这一趟出去着实历练了不少,于是又露出怜爱的神色来。
“哎,好……你既然不愿意嫁,那就让月牙去吧……她年纪小了些,先许下婚约,过个一两年就能成婚了……”唐征说着,询问似的看向皇后。
皇后不喜欢那个出身不高的小公主,冷冷说道:“糟老头你自己定吧。”
“父亲,不能把月牙嫁到魏家,魏家、魏家人太节俭了,月牙会吃苦的!到时候闹开了,我们两家脸上都挂不住!”既然父母不信魏家会谋乱,她少不得搬出别的理由来阻止这个婚约。
皇后不解地看着她,她知道月牙时不时地欺压月柔,所以心中厌恶月牙,没想到月柔反倒不舍得那小丫头吃苦!
他们的小月柔啊,真是太善良了。
“好。”唐征笑笑,“那魏仪的婚事父亲就不去操心了,由着镇国公去吧!”
唐月柔见父母始终没把镇国公要谋逆的事放在心上,知道自己多说无益,再待下去,恐怕自己的身份就要被宫人看破,就缓缓地叩了三个头,哽咽道:“横竖女儿在宫中无事,女儿这就出宫去了,赚得的钱财充入父皇、母后的私库中,运来的马匹、兵甲也请二位秘密收藏,万不可让兵部察觉。天下虽然太平,但请父皇、母后谨防小人和逆贼。”
在大祁,叩头是极隆重的礼,加上她说得恳切,符鹤在一旁动容不已。
若自己是唐征,有这样的女儿,对自己说出那般话,自己怎么忍心怀疑她?
他无奈地叹息一声。
唐月柔起身,擦去了泪水,就起身离去了,留下两位老人落寞地看她背影。
符鹤被留在殿内,帝后事无巨细地交代他务必保护好爱女。
唐月柔心如刀绞。从感情上,她希望父母万寿无疆,永远掌握天下大权;可是从理智上,他们已经无法明辨是非,他们掌权,对于大祁来说已然是弊大于利。
她麻木地走着,秀华他们跟了上来,见她眼圈通红,显然是方才哭过,一时间没人敢问。
悲凉而无奈的气氛中,突然传来一声蛮横的怒喝:“唐月柔,你居然没有死?!”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女主再次开启暴走模式:“让你们作,谁作我打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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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剧场:
盗贼:啊,见鬼啦!
众人:你才是鬼!
皇帝:镇国公是朕的左膀右臂啊,求不要折朕的胳膊!
公主:(一脸懵逼)父皇到底有几只手?
第49章 嘴欠
“唐月柔, 你居然没有死?!”
这句话像是一把锋利的刀,无情地扎在唐月柔心上。
原来除了魏家, 这宫里也有人盼着自己死!
阿莲和娇娇面色冷酷地转身,拇指将横刀从刀鞘中推了出来。
唐月柔闭上双眼,缓缓地深吸一口气, 将怒意压了下去,然后睁开眼, 优雅地转身,对着来人微微一笑。
既然对方盼着她死, 她就用笑容去面对,让对方知道自己过得很好, 看不气死她!气不死她也能恶心死她!
“哎, 我认错人了!看来唐月柔真的死啦!”女孩仰着头看她,一脸骄横,除了康宁公主唐月牙还能有谁。
一看见她, 唐月柔不禁想起她对自己做的种种,抢夺父皇的赏赐、打骂自己的侍女。自己看她年幼,往往能忍就忍, 既然她从没闹出什么大事, 自己便没有向父母禀报, 也不允许任何人泄露出去, 父母日理万机,没有必要为了孩子间的打闹分心操劳。
有时候被月牙欺负得狠了,自己只能生闷气, 软弱惯了,连和她斗嘴都斗不起来,有时自己正要开口,就会被她说得哑口无言。说起来,月牙变成这样,和自己的忍让不无关系。
但这一世的自己,已经不一样了!
她拿刀对抗过沙盗,独自闯过敌军阵营,与符鹤贩卖各种货物,命仆从打过世子,还拒绝了父母安排的婚配!
自己不再是那个逆来顺受、只知道讨好他人的唐月柔了!
也不会任由月牙这样蛮横无礼下去,否则她只会害人害己!
于是脸上仍是笑吟吟的,美丽不可方物,心里却在想着怎么回击她。
唐月牙不禁摸了摸自己的脸,竭力掩饰住自卑和嫉妒,狠狠瞪着她,心里骂个不停:看她那一脸贱样,不但和那唐月柔长得像,连说话声音都一样,狐狸精勾引谁呢?!
唐月柔轻声细语说道:“那这位小姑娘可要好好治治眼睛了,年纪轻轻就能把人认错,以后老了可还了得?”
“大胆!你竟敢这么和我说话!”唐月牙气得上前就要打她。
“你干什么!”阿莲和娇娇拔出横刀低头瞪着唐月牙。
唐月牙此时身边只有两名侍女相伴,没有护卫,只能停住脚步,高声道:“你们知道我是谁吗?居然敢对我用兵器!”
“我不知道。”唐月柔笑容更盛,想起自己的回答能气到唐月牙,她就像孩子一般开心得不得了!
原来忍受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骂回去才是!早知道和人斗嘴这么畅快,自己就不忍了!
“我是康宁公主!你们这群……这群……”唐月牙看她们的打扮,富贵非常,但她没来由地厌恶面前那张脸,便一咬牙,继续给她难堪,“你们这群贱民!”
“贱民骂谁呢?!”秀华在一旁忍不住了,张口就顶了回去。
她在公主身边这几年,没少见到唐月牙欺负公主,无奈公主忍着,她们做仆从的也不好出声,这几日公主一反常态,该出手时就出手,她也就不忍了!
“贱民骂你们!”唐月牙不假思索就回答她,她骄纵惯了,从来没有拿正眼瞧过唐月柔身边的仆人,所以竟没有认出秀华来。
“你说你是贱民!哈哈哈哈!”秀华差点笑倒。
唐月牙身边的侍女也忍不住了,柳眉倒竖,指着秀华就骂:“你们才是贱民!贱民的丫鬟那就是贱民中的贱民,主人说话,轮得到你插嘴!”
秀华是个跳脱的,被骂成这样,直接一翻白眼,毫不客气说道:“关你屁事!”
“你!真是气死我了!”唐月牙见争了半天居然丝毫占不到便宜,有些气急。
“关我屁事!”秀华再补一句。
唐月柔和阿莲等人忍俊不禁,她们从没有见过这样斗嘴,在心中大呼过瘾。
“公主!公主原来你在这里!”这时几名侍卫牵了一匹马向唐月牙跑来。
秀华见那马长得丑,嫌弃地瘪瘪嘴,真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丑马只能配烂人。
唐月牙接过缰绳,拍拍马脖子,对几人得意地说道:“这马叫小柔,够丑的吧?哈哈哈!我有一个姐姐长得和你很像,但是死得早,我用她的名字来叫我的马,她的名字也算是物尽其用了。”
“蠢材!”秀华翻翻白眼,毫不客气地评价唐月牙。
“你说我是什么?!”唐月牙暴跳起来,“侍卫,帮我打她,把她们都给我打一顿!贱民竟敢骂公主,还有没有王法啦!”
唐月柔气极反笑,看见侍卫们都犹豫着不敢上前,知道他们平日跟着月牙一定受了不少气,就给了他们赞赏和同情的眼神。
几名侍卫望一眼唐月柔,已经目眩神迷、鼻腔火热,便纷纷在唐月牙身后对她翻白眼。
唐月牙见指挥不动自己的侍卫,气得亲自上前来,挥起手就要打唐月柔。
阿莲和娇娇还没出手阻止,唐月柔就上前一步,抓住她的手腕,俯视着她低声道:“做人有些脾气是好的,但是不要太蛮横不讲道理了。今日我们或许治不了你,等你出了这宫墙,能治你的人多了去了!”
“我是父皇的女儿、大祁的公主,谁敢治我!”唐月牙用尽全力想要挣脱对方。
怎奈唐月柔长她三岁,又去边疆走了一趟,体力比之前好了一些,唐月牙像是蚍蜉撼大树一般,怎么也抽不回手。
“让你嘴欠,我今天就要打得你改过自新!”唐月柔皱眉说道。
唐月牙低头要去咬她。
唐月柔连忙松开手,唐月牙往后跌撞几步,差点摔倒。她二话不说,含了泪翻身上马,高呼一声“驾”,就冲了过来。
阿莲和娇娇连忙转身护住唐月柔,将她往一旁带去。
唐月牙不依不挠,扯动缰绳追着几人。
秀华一边保护唐月柔一边毫无顾忌地大喊:“要出人命啦!救命啊!”
唐月牙的护卫们见状不妙,连忙去阻止她。虽说公主害死平民不算大事,可那么个美人死在那一位的手上,任谁都不忍心。
唐月牙恼羞成怒,疯狂地鞭打马儿,马儿吃痛乱跑,哪里是这几人能阻挡得住的。
就在这时,帝后与符鹤三人出了太极殿,符鹤正要前来制住马匹,被皇后李爱如抢先了,符鹤此时扮作商人,不如皇后出手来得有效。
李爱如眨眼便冲进混乱的人群,一把扯住缰绳稳住马匹,另一只手将唐月牙扯了下来、扔在地上。五十四岁高龄做起这些动作,竟然毫不费力。
唐月柔被仆人们护卫着,又见母亲出手,心定了定,赶过来低头谢恩:“多谢皇后娘娘出手相救。”
符鹤也连忙来谢恩装样子。
李爱如看了唐月柔一眼,这是她年近不惑时生下的最后一个孩子,把她当珍宝一般疼爱,哪里容得到这小丫头来欺侮!
便怒火冲天,对侍卫们道:“还不把马牵下去!”
侍卫唯唯诺诺,胆战心惊地牵了马离开。
唐月牙见自己欺侮人终于被皇后撞上,一时间魂飞魄散,看见皇帝下了台阶缓缓踱步过来,“哇”地一声哭出来,请求道:“父皇,我、我不是故意的,是这几个贱民先骂我的!父皇救我!”
“闭嘴!”唐征再也忍受不了这个只会哭闹索取的幼女,她怎么就不能学学月柔的温顺乖巧呢?
唐月牙被这一声怒吼吓得大气不敢出,抬头看见皇后母老虎一般的脸,心里把皇后母子四人骂了个遍——大母老虎生了只小母老虎,还有一只短命的狐狸精!嘁,还有太子那怂包!冀王哥哥早点杀了他们才好呢!
“回你的芙蓉殿去!”皇后沉声下了命令,她动怒时无人敢抵抗。
唐月牙在侍女们搀扶下怔怔起身,颤抖着准备离去。
“半个月不许出殿门!”唐征加上一句。
唐月牙有委屈也不敢出声,眼泪汪汪地离开了。
心中依旧恨恨:都是这贱民害的,长着和唐月柔一样的狐狸精脸,连父皇和母老虎都帮她,真是太气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