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说来,白芷此次,再无活路。自己若不洗脱干系,就会将陷害明月夜的居心暴露无遗。会尽失哥舒寒的信任。小不然则乱大谋。
裴绰约垂下眼眸,默默垂泪道:“白芷啊,你为何要这么傻呢?为何要刺杀王妃。这可是大不敬的死罪。可怜你家里还有老娘和弱弟,哎……傻姑娘……”
白芷徒然一愣,她眼泪汪汪的盯着裴绰约清凉的眼眸,两人对视片刻,白芷的脸色越来越灰暗,眼神终也没了光亮。
雪见与景天见了,却并不点破。只是一路无言的把这两人带进了内廷。
哥舒寒已经叫了女医官,帮明月夜清理了伤口,也敷了药。因为后背受伤,不能躺着沾到伤口上的药物。他便坐在床榻上,让她趴在自己身体上,还用手臂环着她的脖颈,尽量让她趴躺的姿势更舒服一些。
她红衣微敞,露出细腻玉白的肌肤,长长的黑发披散在他的身上,他不吝宠溺的用手指,轻轻梳理着她的发。
“喂,这姿势,实在不好看。我不喜欢……”明月夜别扭道,扭着自己的身体。
“不许动。”哥舒寒伸出颀长手指,弹了下她的后脑勺,暧昧笑道:“又不是我让你这般,是医官说的,这样最利于伤口恢复。”
“就那个半吊子女御医?她还不是看你眼色说话。这样光天化日的,让人看见,多无聊?”明月夜叹了口气道。
“宿昔不梳头,丝发披两肩。婉伸郎膝上,何处不可怜。”他用柔软的指腹,在她玉白的脖颈上,轻轻滑过,低语道:“这样挺好,看你还敢把我,关在房外……”
恰在此时,裴绰约和雪见刚刚走进门来。
一双璧人,相得益彰,满室春色,旖旎缠绵。此情此景却如利刃般,深深刺痛了裴绰约的心。她咬紧了嘴唇,暗自握紧了拳头。
“启禀王爷,那白芷已经死了。”雪见轻轻道。
“景天?”哥舒寒长眉一挑,眸色微寒。
“王爷,她有备而来,属下刚点开她的穴,提进来问话,她便趁机咬碎了后牙中的毒囊。是鹤顶红。”景天低声道。
“查。”哥舒寒言简意赅。
“遵命。”景天与雪见躬礼,倒退着退出了房间。
“绰约,你没受伤吧?”哥舒寒望着脸色苍白的裴绰约,以为她受了惊吓,尚未回神,便温言安慰道:“别怕,本王会加派暗卫,绾香馆很安全。至于贴身侍女,你再选合心的。”
“王爷,府里的事情,不是都交给十七了吗。这些,我来安排。”明月夜眨眨眼睛,似乎很乖巧。
“你受伤了,府里的事不如让绰约帮你,照顾几日?”哥舒寒微笑。
“绰约愿意代劳,好让王妃安心养伤。”裴绰约眸中闪过一丝精光。
“莫寒,我伤的后背,又不是脑袋。怎么,我刚想帮你做些事情,你便拒绝我,那以后我便不管了……”明月夜一噘嘴,倒吸一口冷气,仿佛牵扯到了伤口,十分惊痛。
“行了,别折腾了。你喜欢怎样便怎样。”哥舒寒赶忙扶住明月夜,无奈叹气道。
“绰约,十七受伤了,行动不便。我要在湜琦苑照顾她几日,待她伤好了,我再去看你。”哥舒寒温和的望着裴绰约,手中却紧紧握着明月夜柔弱无骨的小手儿。
“应该的,绰约还要谢谢王妃,替我挡了这一灾。那绰约便不打扰王爷和王妃歇息了。先行告辞。”裴绰约微微一笑,转身款款走出了房间。
裴绰约听见房门关闭后,屋里面传来的男女嬉笑声,暧昧不清。她仿佛百爪挠心,痛彻心扉。她茫然的伸出手掌,发现自己的掌心已经被指甲戳出了伤口,可见刚才握得多狠。
没关系,明月夜。看来你是个旗鼓相当的对手呢。也好,省得以后的日子,太无趣。
咱们,慢慢斗下去。
正文卷 291.余孽
长焱宫,媺园。
明月夜站在一片白芍药田前,看着医官们正在把白芍的根茎挖出来,准备晾晒成药材。春夏时分的白芍药花,如今花朵已经落尽,剩下硕大的花叶,也有几分衰败了。
一袭银灰色蜀锦衫袍的流千树,站在明月夜身畔,与她一起,默默无言望着忙碌的医官。
明月夜似乎想了很久心事,终于打破了沉默,淡淡道:“时间过得好快啊,流千树。去年这时候,我们还在夜舒楼跳舞,趁机做假药,骗那些达官贵人花银子呢。”
“嗯,那时我还不会说话,你的武功又特别差,咱们经常被地痞流氓欺负……”流千树不禁微微一笑,金色的眼眸流淌出一丝温情:“可那时候,过得却很开心,我们分食一个苹果,一块麦芽糖,都那么甜。”
“是啊,我们还把夜舒楼麻脸老张的看门狗,用曼陀罗迷昏了。把怡红楼的清倌人调换出来。差点儿吓死了那买春的胖老头儿。”明月夜调皮的眨眨眼睛。
“主意都是你出的,小爷不过是帮凶而已。明丫头,你打小算计人就一流顶尖。小爷实在想不通,如今你怎么算计人,把自己都折进去了。这伤虽然不重,但也会痛一阵吧。”流千树瞟了一眼明月夜的肩膀,终归心疼。
“没办法。身在风暴之中,身不由己。”明月夜无奈叹息一声:“那白芷,不过十六岁,花一般的年纪……可惜。流千树,你说如今我掌中,也染了许多旁人鲜血吧,将来死了恐怕也会坠入地狱。有时我很迷茫,我到底还算个医官吗。”
“胡说,你是我一千年来,遇到过最善良的女子。”流千树不高兴的打断明月夜:“我从来都不希望,你再回到这皇宫来。这地方,是世间最龌龊、最肮脏的地方。你救的人,远比因你而死的人,多得多。所谓菩萨心肠,金刚手段。我倒希望你的手腕更强硬些。这样,你才不会再轻易让自己受伤。说到底,都怪重瞳鬼不够专一,既然娶你为妻,就不该再三心二意,和老情人勾三搭四,不清不楚的。”
“哥舒寒对我如何,我心中有数。”明月夜清浅一笑:“其实,我并非因为嫉妒或者不放心,才接招那裴绰约的撩拨。若只是感情纠葛便还好,但她出现的实在太蹊跷了。不早不晚,就在柳心玉失势之后。连哥舒寒都以为她早已经死了。怎么就突然现世了。要知道,她和他,都曾是裴门的顶尖杀手。当年她失踪是迷案,她复生更为诡异。看似,她因为心生嫉妒与不满,所以来到西凉王府,与我争夺夫君。但我担心,这背后恐怕还隐匿着,更巨大的阴谋。”
“你的意思,裴绰约与柳心玉联手,意图东山再起?”流千树的眸光凛然,双眉微蹙:“那不如,先下手为强,杀了她以除后患。”
明月夜摇摇头,她若有所思道:“柳心玉当年能够只手遮天,紧紧凭借柳家权势吗?不太可能吧。而且,当年暗夜山庄并未完全剿灭裴门,尚有余孽逃脱遁世。若柳氏与裴门余孽有关联,恐怕这长安城早晚,还会再掀血雨腥风。”
“裴门余孽,又能如何?虽然新皇黎珏没有他老子强。但他有夜斩汐和哥舒寒辅佐,大常的国力鼎盛,乱不起来的。明丫头,你多虑了。”流千树垂下眼眸,沉思道:“不过这裴绰约,怎么看都有股子别扭劲儿。当时,你就不该救她。”
“若她只是哥舒寒的……故人。他心里又如此在乎这个亲人,我又如何能见死不救呢?若非我离开长安后,明堂的暗探一直再搜集裴门余孽的消息。他们发现柳心玉与裴绰约,私下交往甚密,我不会注意到她的。而且,裴绰约一直悄悄的,以西凉王侧妃的身份,在联络京城的知名药馆。我刚回到西凉王府,她便要来给我一个下马威。一不做二不休。我便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先让她心有忌惮,才好。”明月夜望着远方的天空,眸中闪过一丝无奈与疲惫。
“对了,柳贵嫔有孕。”流千树突然眼睛一亮:“似乎燕皇黎珏,对宫中的医官并不十分信任,不知被何人撺掇,在宫外遍寻名医。于是,柳心玉推荐了宫外的名医君长笙。因为推荐有功,黎珏还赏了她一些礼物。”
“死灰复燃。柳姣姣有孕,这么快。”明月夜有些担忧道:“那涟漪,可伤心?”
“谈不上伤心。反正她就那样的性子,对什么都不甚在意。黎珏对她,本来也盛宠了好一段日子,但新鲜劲儿一过,也就那么回事了。夜丫头又不是那种会讨男人欢心的姑娘。若不因为她乃夜家嫡女。恐怕她在宫里的日子也难过的很。那柳姣姣并非省油的灯,明里暗里没少挤兑夜丫头。说到底,就不该让她进宫。”流千树冷哼了一声。
“弱尘马上就要生产了。斩汐恐怕也顾不上涟漪。待弱尘的孩子平安落地。我和斩汐商量商量。若涟漪真的不适合在后宫生活,便想办法救她出宫吧。不过,这段日子,我在宫里便还好,若我不在,你一定要多多照看涟漪。我有种预感,这柳姣姣会借着腹中的龙裔,惹是生非。”
“这个,小爷心里有数。明丫头,你也别一天到晚只顾着旁人的事,自己的安全也要放在心上。裴门余孽,我们一起来对付,你可不许瞎逞能,自己独闯龙潭虎穴。还有那裴绰约,你若不方便动手,就让小爷来帮你解决吧。”流千树轻轻扶住明月夜的肩头,低低道。
“裴绰约若与柳心玉联手,不会那么容易就露出马脚,也不会很好解决。不如,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走一步看一步罢。再说,哥舒寒终归紧张她。若无确凿证据,轻易我不会动她。过几日,我去看看亭羽哥哥和雪莲。看看他们那边可有新的消息。”明月夜从身后的背囊里取出一大包新鲜的忘忧果,细心的用木匣盛着,又用软缎包好了。
她把果匣递到他手中。他淡淡一笑,有几分酸涩:“亏得你,还能记得我的事情来。多谢了。”
“与我,何必客气?如今你和阿九也不怎么回湜琦苑,我便每日将成熟的忘忧果采摘下来,用冰块冰着,一起给你送过来。快到冬天了,忘忧果便不会再结那么多。你存好了,慢慢吃。你的法力越来越精湛,想必需要这灵果的数量便越来越大。待到春天,我便在媺园里移植一些幼苗过来。以后,你用来助力修行,便方便多了。”
“不必。还是你带给我,就好。”流千树果断拒绝。他有些孩子气的调皮道:“这样,我便常常能见到你。”
流千树小心翼翼从自己怀中,掏出一只玉白的细长瓶子,也递到明月夜面前。
“紫樱草和白芍药一起炼制的香膏。你闻闻看,喜不喜欢。我知道你如今忙碌,不一定有时间为自己做这个,可你又用惯了这味道。我便试着炼了些……若味道不对,便丢了,我再重新炼。”
明月夜接过小瓶,她假装没看见,他手指上被香火烫伤的伤口。她轻轻将瓶子放在鼻息下轻嗅,遂而展开一个甜美的笑颜。
“就是这个味道,和我娘亲炼制的,简直一模一样。难为你了,流千树。谢谢……”明月夜认真道。
流千树咧嘴一笑,金色的眼眸里,仿佛藏进了许多阳光,璀璨而熠熠生温。
正文卷 292.笔洗
自从温亭羽晋升为刑部侍郎,燕皇黎珏便赏了他新的府邸。
温熙特意携夫人赶到长安,帮忙将御赐府邸修饰一新,还为温亭羽配备了随从与婢女。这最小的儿子终于出人头地,安身立命了。他们也算放心了。
温亭羽在宅子里,遣人种满了翠竹与石斛兰,并为府邸赐名为,听澜轩。这宅院的一草一木,一角一隅,都同他为其取的名字一般,雅致宁静,韵味悠长。
这一日,明月夜悄悄来到了听澜轩。巧的很,温亭羽这几日正因为受了风寒,告假在家中休养。
明月夜屏退了想要禀报的大管家,自己提着从汴京,为温亭羽带回的清茶礼盒与一方笔洗,悄悄走进他的书房。
屋中,温亭羽穿了一身月蓝色轻缎长袍,内衬牙白的绸衫。长长的发束在头顶,罩了一顶暗黑织金线的网冠。映衬出面如冠玉,朗目星眸,唇红齿白的少年如玉,温朗俊美。
他站在楠木书几前,正挽着袖子,擎着一只竹刻花鸟纹毛笔,在洒金笺上描描画画,眼神专注而认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