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舒寒率先一步,他俯下身体,解下自己的乌金披风,将莲弱尘的尸身裹起来,横抱在胸前。不其然的,她的长发散落下来,露出了苍白冰冷的脸颊,和脖颈上狰狞的伤口。
明月夜微微蹙眉,心中不忍,刚要转身再次落泪。但脑海里却突然闪过一个奇异的念头,她惊愣住。
“等一等!”明月夜惊呼出声。
她疾步跑到哥舒寒面前,伸出细白手指,轻轻触摸了下莲弱尘的脸颊肌肤。她眸中闪过一丝惊诧,又用拇指和食指,轻轻拽了下那人的皮肉,遂而又将自己手指放在鼻息之间,细细嗅闻。
“怎么?有问题!”哥舒寒停住脚步,紧紧盯住神色凝重的明月夜。
“你先放她下来。”明月夜转身从背囊中取出金针和小药盒。
哥舒寒狐疑的,将怀中的尸身轻轻放回松针上。
他和蒙云赫都望着明月夜。只见她先拿出一颗翠蓝药丸,放入一瓶玻璃盏的清水化开。遂而,她将一整瓶娇艳的蓝色液体,缓缓倒落在莲弱尘的脸颊上。
奇异之事发生了,那尸身的头颈竟然开始冒出了淡淡薄雾,伴随着一股奇怪的骨肉交错声。明月夜又趁机用金针在那人脸颊上,迅速的施针几处。她倒吸一口冷气。
哥舒寒与蒙云赫面面相觑,不知所云。
“王爷,王妃……王妃她不会悲伤过度,魔障了吧?”蒙云赫小声道,不吝畏惧。
哥舒寒劈过一记冷眼。后者吓得退后一步,老老实实低头不敢再看。
“果然,好一个金蝉脱壳。居然,还敢施我用过的手段……大胆至极,也狂妄至极!慕容纯钧,你死定了!”明月夜霍然站起身来,扔下手中的玻璃盏,狠狠道。
哥舒寒看得真真切切,只见那薄雾散尽之后,莲弱尘的脸已经变成了一张陌生女人的脸,尽管与她有几分相似,但分明却是另一个女人的脸无疑。
他不吝吃惊,指着那陌生女尸,紧紧盯住了明月夜,大喝道:“十七,都什么时候了,你还……玩……”
“尽快封锁港口要塞,所有船只不可出海。他们应该已经出城了,不知道……还拦不拦得住!”明月夜狠狠推了一把呆若木鸡的蒙云赫,斥责道:“愣着干什么?”
哥舒寒俯身,捏住女尸下巴,左右环顾片刻,确认并非莲弱尘。他嫌弃的扔下尸体,抬脚就踹了下蒙云赫腿弯,厉声道:“王妃发话了,你还在这里挺尸吗?”
蒙云赫用双手拍击着自己的双颊,一边狂奔一边嗫喏道:“见了鬼了,这是。马上封锁城门要塞,还有港口,咱们即刻前往。可疑人等,一律拘役。”
哥舒寒接过身边暗卫递过来的手巾,狠狠擦了擦手,又厌弃的扔到一旁。他靠近明月夜,低低道:“你在何时,用过这样的手段?还有,你怎么知道,一定是慕容纯钧?”
“除了他,还有谁,能让莲弱尘刺斩汐这一刀呢?”明月夜凛声低语:“弱尘姐姐,你的心真够狠啊。连我都差点儿被你骗过去了。想当初,我就不该帮弱尘,救了那中山狼。”
“果然是她……”哥舒寒微蹙长眉,不吝怅然道:“我不愿相信……”
他邃黒重瞳猝然燃起一抹妖绿色火焰,冷笑道:“不过一个慕容纯钧,就能将夜王府搅得天翻地覆。不知,是否与燕皇赤霄有渊源。也罢,本王即刻修书赤霄,若他不肯交出慕容纯钧与莲弱尘,本王就率暗军,踏平他的汴京城!”
“这件事,恐怕赤霄并不知情。”明月夜不动声色的思忖着:“不过,大燕根本没有能调配换容之药的医官。我怀疑,纯钧定与大常后宫,或有秘密交易。这纯钧的胃口,可实在大呢。他要莲弱尘干什么?我就不信,他还能真是个痴情的男人。”
哥舒寒只觉得自己,被她冰冷审视的眼神,盯得直发毛。他剑眉一挑,似笑非笑道:“你盯着我干什么?我对你的痴情,那可是日月可鉴的!”
“油嘴滑舌,非奸即盗。我并未话中有话,你又何必做贼心虚呢?”她清浅又道:“夜王府的事,你来安排。莲弱尘的事,也先不要告之云光郡主,什么都等斩汐醒了再说吧。我回长焱宫,把助纯钧之人,揪出来!”
“十七……”哥舒寒叫住正欲转身离开的明月夜,他微微迟疑道:“这段时间,我们一直再忙别人的事。我们自己……是不是该坐下来,好好谈谈心呢……”
“你还有时间,关心我吗?”明月夜并未回头,哂笑道:“你的裴姑娘,似乎比我更需要你陪伴吧……”
“下个月,我便送她前往承都,我在那边买了所宅子,专门安顿她。到时候,我们一起送她过去吧,顺便再去吃一碗……好合抄手?”他在她身后,不紧不慢笑道。
明月夜虽未转身,但唇角依旧忍不住旋起一抹娇俏笑容,却刻意冷漠道:“到时候再说吧,看我……有没有……时间。再会了,西凉王。”
哥舒寒也不禁唇角染笑。他望着她纤细窈窕的海棠红色背影,心间暖起一波又一波的宠溺与温柔。
“西凉王妃,本王等你回来。”他心里默默道。
正文卷 320.交换
常焱宫。
自从先皇黎臻驾崩后,太液湖畔,很多用以歌舞的宫殿楼阁,都冷清起来。
加之,新皇黎珏心性并不喜热闹。所以,那种通宵达旦,歌舞升平的夜宴盛况,终归不复从前。更何况入了冬,天气寒凉,太液湖畔的宫殿几近荒废,空荡荡的十分冷清,比如樾瑰苑。
樾瑰苑是百年以上的老宫殿,内院种着若干老树,树下有着一丛丛桃红玫瑰。因为多年没有人居住,老树的枝条长得又稀又疏。而那玫瑰早与荒草连成了一片。这几天天气徒然转凉,老树本来不多的枯叶,也被寒风卷了个干净。透过虚掩的大门,能看到内院里一片萧条。
尽管月色惨淡,但依旧照亮了樾瑰苑从宫门通往内殿的小径上,疾步走过一位身材苗条的红衣女子。她静悄悄停在内殿门前,手中倚剑而立。
此人正是明月夜。
此刻,她身穿朱砂红的蚕丝锦袍,外面罩着海棠红滚银白狐狸毛的修身坎肩。乌黑的长发拢在乌金网冠之中,同色的描金羊皮小靴子,靴尖缀着璀璨的东珠,更映出了娇艳面容上,一双黑眸冷若寒星。
明月夜手中持着威慑十足的龙吟九天乾坤剑,剑尖直至虚掩的殿门。她隐约可以听到,内殿里正传出来男女嬉戏,暧昧嘤咛之声。她长眉微蹙,唇角旋起一朵冷漠的轻笑。她用剑尖轻轻挑开腐朽的宫门,不禁微微一愣。
虽然这樾瑰苑,从外面看上去荒芜凄凉,但殿内却温暖如春,炭火烧得很足,还焚着清甜的暖香。
遥遥的,一张硕大的雕花木床,从顶子上吊下来银红的绮罗纱幔,笼罩住了整个床几。伴随着女子的娇喘与男人的浅笑,纱幔也不遗余力的颤动着。显然,帐中人此时正值乐不思蜀,心花怒放之际。
猝不及防的,一声巨响,殿门被人大力的一脚踢开。凌空劈过一道犀利剑影,那银红纱幔被来人一剑斩断,滑落在床上两个拥抱在一起的人身上。
床上女子发出惨绝人寰的凄厉叫声,几乎连滚带爬的从纱幔中钻穿半个头来。分明是个年轻而漂亮的小宫女,她用纱幔紧紧裹住自己眼睛以下的部分,瑟瑟发抖的望着明月夜,半天说不出话来。
“你……滚出去……”明月夜用乾坤剑指了指小宫女,清冷道。
后者赶忙抓住自己的衣衫,胡乱披好,又连滚带爬的跌下床来。她脸色惊白,泪如雨下,忙不迭的磕着头,结结巴巴乞求道:“长……长公主饶命!奴婢……奴婢是初犯……长公主饶命!”
那男子闻声,半天才慵懒的从纱幔中穿出上半身来。只见他肌肤如玉,双肩之上都有妖艳刺青,影影绰绰像极了虎豹之类。他长长的黑发垂散着,一双鸳鸯眼眸璀璨如宝石,似笑非笑,情意绵绵。
“长公主,大驾光临,本座本该行礼。但……无奈身无寸缕,若殿下不介意……稍微回避。”苗逸仙慢悠悠的,作势要展臂勾起自己的青蓝罗衫,他意犹未尽道。
“滚……不管你是哪一宫的人,忘记今天的事。”明月夜唇角一扬,黑白分明的星眸滑过那小宫女,又惊又惧的神情。
“小美人,本座就知道你舍不下我……”苗逸仙眨眨细长眼眸,他作势拍拍自己身边位置。他眼神魅惑,伸手做轻佻的邀请状。
明月夜冷笑一声,她举起重剑,毫不客气就劈头砍去。
小宫女眼见那红衣美女,挥着重剑,闪电般从自己头顶凌空而过。直接就砍向了床几上的妖媚男子。她不由自主惊呼一声,像兔子般飞快的逃出了内殿。只听身后一阵床几木材破裂、倒塌的声音,以及苗逸仙的痛呼声。她就像遇了鬼般,头也不回的一路狂奔而去。这样的艳遇,打死她都不要再遇上第二回了。
再说这樾瑰苑内殿之中,眼前一片狼藉。
苗逸仙像个咸肉粽子般,被劈碎的纱幔紧紧缠住,扔在青石地上。他像个煮熟的虾米一般,扭曲着身体,尴尬不已。
“小美人,看不出来,你口味还挺重。你这般绑着本座,咱们又如何……说话?”苗逸仙哂笑道。
明月夜冷哼一声,一脚踏住他胸膛。遂而又用乾坤剑,抵住他的肩膀。
“慕容纯钧的换容之药,是你配的?”她凛然问道。
“本座不懂你意思。什么纯钧,纯金,本座不认识!”苗逸仙唇角绽开魅惑的笑容。
苗逸仙闷哼一声,原来明月夜手中乾坤剑稍微用力,已经直接刺入他肩膀的肌肉中。
“为何要毒害夜斩汐?”她眸光紧聚,手中力量徒然增强。
“空口无凭,可有证据?长公主,这……可算严刑逼供……”他的肩膀上,剑锋已入血肉寸许,不吝鲜血淋漓。但他面无改色,依旧一副慵懒模样,仿佛那肩膀根本就不是他自己的。
“苗逸仙,六叶福寿草即将养成,你的解毒药,本宫已经琢磨出祛毒之法……”她不吝威胁。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长公主,你压根就没想过,让本座活下去!那不如就来个痛快,一了百了。反正,我也真的活腻了……人生,太疲惫。”他一扬脖颈,目光炯炯。
“好一个滚刀肉!”她猛的撤剑,又狠狠踢了他一脚。他重重的跌倒,靠在墙壁上,苟延残喘。
“小美人,比你狠的人,本座见得多了。”他冷哼一声,却依旧笑吟吟望着她:“你怎么知道一定本座下毒?这长安的医官岂止成百上千……”
“苗逸仙,这长安城里的医官确实不少,但能配出换容药,能培育出孽魂蝴蝶的,恐怕只有你我。本宫明白,若非你毒蛊加身,恐怕本宫也拿你,根本并无办法。你这个奸诈狡猾的老妖怪。”她呲牙道,却不再严刑逼供。
明月夜提着乾坤剑走到破碎的床几旁。只见一鼎白玉镶金的八宝香炉,正燃着一股清甜的香气。
“好一个鹅梨帐中香,你倒挺会享受。”她斜眼打量了一下苗逸仙。后者也正目中含笑,仔细的观察着她。
“你若喜欢,咱们不如一试?本座……调香手段……不比旁的差……”他顺着她的方向,深深嗅闻了下空气。
“精炼的紫樱草,还加了一成的徽州白牡丹……但不适合你,因为不够烈……”他意犹未尽。
话音未落,只听哐当一声,那白玉香炉被她用重剑劈了个一分为二,落地粉碎,还撒了一地的香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