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时迟那时快,明月夜忍痛怀中摸索出一枚火油飞蝗石,一道漂亮的曲线,竟然也打断了绳索。
还好,雪貂王子的落地姿势倒不算太凄惨。只待落地,生怕哥舒寒趁机羞辱,他飞一般的消失在雪松林里。只怪昨夜贪嘴,吃那么多忘忧果,终醉卧在忘忧草花丛之中,被左车得了个便宜。这仇,早晚得报。
众人始料未及的,那火油带着一股蓝色火焰,迅速烧毁了绳索,刹那间那雪松枝条燃烧,多亏左车机灵,赶忙带领仆从,用砂石及时扑灭了火,但那树却依然秃了半边,在整齐的松林中,分外惹眼,看得哥舒寒的脸色,都有点发绿。
“别再让我看见,火油飞蝗石。”他一把拽住她的大辫子,手腕一沉,咬牙道:“每日卯时,若军医和耗子不准时出现在炼武台,军法处置。”
“又不是故意烧了你的小松树。你这么有钱何必斤斤计较?”她皱着眉,护着自己的长辫子,忍不住拳打脚踢,又咬牙切齿道:“又不在军营,何来军法处置?”
“好,那……执行家法。”哥舒寒轻松化解明月夜的蹩脚招数,钳制住她的双腕,轻轻一别,她已痛呼出声,他展臂收紧让她与自己耳鬓厮磨,轻声在她耳畔低语:“家法,自然要在床上,我来……”
侍女与随从们,纷纷侧过头,强忍住表面不笑,心里都暗暗为这一对妖孽主子的离经叛道,叹为惊止。如此夫妻恩爱,那来年有个小郎君,必然不是难事。一年生一个,三年抱两个,这府里可要热闹起来了。
明月夜挣扎不脱,一颗心紧紧提起,乱跳得不停,她面红耳赤之际,他终于松手。
“左车,奉剑。”
左车应声,屁颠颠的捧着红檀木盒,恭敬奉上,哥舒寒打开剑匣,取出一把银白色的长剑,尺寸虽小巧,但薄薄的剑锋透着淡淡的寒光,足以刃如秋霜,剑柄盘雕着星月祥云的琉璃图案,甚为精美喜人。
他在明月夜惊愣的目光中,将剑抛过来,她赶忙接住,接手时才发现星月脱离,慌忙换双手握紧,原来这是一对雌雄双剑呢。
“翡翠飞飞绕莲坞,一啄嘉鱼一鸣舞。莲茎触散莲叶欹,露滴珠光似还浦。虞人掠水轻浮弋,翡翠惊飞飞不息。直上层空翠影高,还向云间双比翼。弹射莫及弋不得,日暮虞人空叹息。”他顺其自然握住她左右拿剑的手,一边念着剑诀,一边让她随着自己动作舞动双剑。
舞动了几次,聪慧如她,已完全能跟住他的节奏,舞出了整套和谐而优美的动作。
清清的一阵微风,雪松林里漫过了一波又一波的松涛,碧绿幽青中那一黑一白比翼佳配,珠联璧合,衣带飘飘,如仙如梦,看得那一众侍女与随从,赞赏不已。
“摘星揽月,比翼无双,愿十七,卿心似我心,不负相思意……”他微微一笑,低低轻语。
正文卷 82.惊人
自从早晨一起用膳之后,哥舒寒便上朝面圣去了,至今尚未归府。
下了朝,他又单独被常皇召见,出了皇宫又被夜斩汐,直接请到了夜舒楼一聚。但重楼很快就从大管家那里,带来了若干惊人的消息,既有朝野消息,亦有小道消息。
太子与越王两派,在朝上堂之上,便争论起来。两派唇枪舌剑,针锋相对,都牟足了劲,想要致对方于死地。
结果,太子谋逆证据不足,纯属冤案,但太子傅陈良器行为不端已被做实。他教唆太子结党营私,徇私舞弊,证据确凿。终归,太子被废,贬为忠王,常皇令其禁足面壁一年,不得参政。陈良器,大理寺判斩立决,常皇准奏。可怜这位老臣,满腹冤屈,老泪纵横,一时悲愤,竟在大殿之上,咬舌自尽。
大殿之上,太子虽未落泪,但听说回了东宫,终忍不住涕泪交流,伤心至吐血病倒。
紧接着,大理寺传来消息,高远在狱中,悬梁自尽了。虽蹊跷,但仵作验过却找不出半点谋杀痕迹,柳氏一脉成功脱罪。
至于汪忠嗣被夫人及女儿,告发收取贿赂一案,常皇一言九鼎要自己御驾亲审。于是,汪忠嗣被押送到了宫里,暂无性命之忧。
夜斩汐被常皇正式收为义子,并赐封夜王,继任汪忠嗣之位,辖制十五万铁魂军。
双喜临门的,听说莲弱尘有喜。夜斩汐的父亲夜峰,与母亲云光郡主舒颜,终于接受了这个准儿媳。她将成为夜王侧妃。但,常皇同时又将中书令宇文冕之嫡女宇文慧,赐婚夜王为正妃。恐怕这位夜舒楼的花魁,未来之路亦并不好走。
更惊人的消息,同样被封王的还有哥舒寒。他成为了大常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异姓王——西凉王,兼任凤翔、陇右、泾原三镇节度使及暗军元帅。这简直朝局中突然杀出来的一匹黑马,横空出世。
风云变幻,只在朝夕。福兮祸兮,焉知所依?
“恭喜主子,三日后,您就是名正言顺的西凉王妃了。本来皇上也想赐给郎君两位侧妃,咱们郎君断然拒绝,可见与您情深义重。这下府里可热闹了,若婚礼和受封同时举行,紫萱那边得开始准备,西凉王正妃品阶的钿钗礼衣了。”
重楼继续眉开眼笑道:“奴婢们都说,主子天生旺夫之像,正宫之风范,您和郎君土库堡并肩一战,已成为长安佳话,听说连常皇也要召您入宫觐见,届时必有更多赏赐。汪帅的案子您不用挂心,有夜王和咱们王爷在,必能平安脱罪。”
“常皇,居然召我入宫觐见?”明月夜一愣,遂而冷笑:“他老人家轻而易举就废了太子,又同时新封了两个异姓王,来制衡越王。咱们这位皇上,还真雷厉风行呢,好大的手笔。”
“这个,奴婢们可不懂。”重楼歪了头,显然并未听懂其中涵义。
“重楼,为何湜琦苑外面增设了这么多士兵把守?据说,若无郎君令牌,不许人进出。”明月夜淡淡道:“这是……防着我吗。逃婚?连景天都格外紧张呢。”
她似笑非笑看看站在一边的景天,那姑娘表情淡淡,但眼神却犀利而谨慎。
“主子还真想多了,景天以前是暗夜山庄的头牌女杀手,郎君让她时刻不离主子,就是为了护您周全。湜琦苑外的兵士都从暗军直接调过来的,想必郎君必然得了什么消息,不然不会如此紧张主子的安危。”
重楼犹豫片刻道:“主子在长安,可有什么仇家?您刚到长安那日,有号称将军府的仆从,给咱们府邸送了各色水果糕饼,据说都是您以前喜欢的口味。此次知道主子回来特地做好送来的。但雪见在里面发现了少量的夹竹桃和麝香……这些伎俩宫里早就用得够不够了,一点不高明,却不知什么人要来害主子呢?”
“将军府,那必来自将军夫人柳江云。她的脑儿仁怎么还那么大点儿,不带长大呢?”一直蹲在果篮里,正在狂吃水果的流千树,听了这话,终于忍不住慨叹道。
“或许,也是敲山震虎吧。看来,她和汪慕雪,这次也要孤注一掷。”明月夜冷笑道:“重楼,那这几日可有一位姓温的公子来找过我?”
重楼犹豫,回答模棱两可:“若无郎君准许,暗军守卫不会放任何人进府的,人或书信都一样。”
恰时,左车已经一阵风般,冲进了湜琦苑。
“恭喜王妃,贺喜王妃,郎君……不对,是咱们家王爷,让奴才赶紧回府,着暗军护卫送王妃,即刻前往夜舒楼,说是要和夜王殿下、夜王妃商议汪帅之事。”他倒头就一拜,一口气说完了话,才抬起脑袋,骨碌碌转着大眼睛,眉飞色舞道:“左车贺喜及时,主子可有赏赐?”
“嗯,及时,及时送你进宫,伺候皇上如何?”明月夜冷笑一声:“别王妃、王妃的乱叫,我可还没嫁给你那黑心郎君呢。再说,我要你带信的事儿,可做得妥协?”
左车倒吸一口冷气:“您是奴才的祖宗,行吗。让奴才给温亭羽送信,郎君可真会让奴才断子绝孙的。”
“好一个忠心耿耿的奴才,那我才不想去什么夜舒楼,见什么夜王白王之类。你自己坐着肩舆去吧。”明月夜半眯着双眸,似笑非笑道。
“别介啊,祖宗主子,外面肩舆都备好了,赶紧更衣吧。”左车谄媚道:“您可怜可怜左车,奴才家里八十岁的祖母,奴才体弱多病的老娘,可都指着奴才呢……”
重楼听罢,捂着嘴不禁笑了,她转了转眼睛,靠近明月夜,在她耳畔悄悄说:“主子何必难为奴婢哥哥,他的胆子并不比针鼻儿大多少,奴婢有个妙法儿,您让流千树躲进肩舆。奴婢跟脚夫说好,绕些路便是,快到了地方就放流千树下来。办好事情,再回来就是。谁能拦得住,咱们雪貂灵兽王子大人呢。”
“还是重楼姑娘有见地,小爷来去自由,谁也拦不住,哈哈……”流千树得意的跳上一只蜜瓜,心满意足,随后又漫不经心的问:“那个,那个血雕,平日可在将军府里?”
“自然在暗军军营,离咱们府里不算太近。”重楼道。
“妥妥的,丫头,小爷给你送信就是。那呆子肯定在光熙商会的长安分会呗。”流千树跳到明月夜肩头:“我也正好溜回汪府,看看情况,可好。”
左车倒吸一口冷气,一把拽过重楼,低低威胁道:“你傻啊,那温亭羽可是咱们郎君的情敌。你怎么胳膊肘往外拐。脑袋被驴踢了吗?”
“以前也没听你提起过啊。再说,你看咱们郎君和娘子又相配又恩爱。哪儿还容得下什么情敌。再说,有什么男人,还能比咱们郎君更好呢?长得好看,武功高强,有钱有势,对娘子又这么好。”重楼翻了给白眼,跺了下左车的脚,不客气道:“还不赶紧滚出去候着,我们主子要更衣呢。怎么这么没有眼力见儿。”
正文卷 83.龙舟
因为是白天,夜舒楼并没有什么客人。
在不远处的枠湖上,也只有一只金碧辉煌的大龙船,正缓缓行驶着。船身上系着七色璎珞与崭新花灯,想必是为了再过几日,便要到的七夕节,应景特别做的装饰。
诺大龙头船,一层的船身上仅有面寥寥几个仆从。而在二层楼阁之中,三个身穿华服的年轻人,正围坐在茶炉前,煮茶品茗。
哥舒寒和夜斩汐依旧穿着亲王阶的华紫公服,时间紧也不曾换下。前者肤色略深,颀长彪悍,狂狷邪魅。后者肤色白皙,虽略有单薄,但玉树临风,看起来各有风采,容貌不分上下。
坐在夜斩汐身畔的莲弱尘,看上去比上已节时分,似乎丰腴了些许,更增添了几分妩媚韵味。她穿着一身水蓝底子,绣着月白莲花的广袖直领罗衫。她梳着云髻略施粉黛,发间点缀着碧玉镶嵌的金步摇,胸前挂着一块硕大碧绿的观音翡翠,晶莹剔透,温润如水。映着肌肤胜雪,乌发如云,眼波如丝,只是那眸子里藏不住的,有些慵懒,有些清冷。
煮茶的依旧是夜斩汐,动作优雅和娴熟。这次他特意换了一种,从狮子国进贡过来的乌沃茶,茶叶微有桂圆香、茶汤深红清亮。据说对有孕的女子,最滋养暖身。
哥舒寒挑眉,哂笑道:“斩汐,你不会为了照顾弱尘,让我们一同喝这养胎暖身的乌沃茶吧?”
“嗯,你可以不喝。”夜斩汐细心的给莲弱尘的鱼白瓷杯中,倒半杯滚热的茶,暧昧笑道:“不过,阿寒,你那十七,怕也能喝此茶了吧?这次回来,我见你清减许多,可见最近十分……劳累。兄长这里,还有上好的乌枸杞和野山参,你……有空喝喝吧。”
“留着自己用。你和弱尘在一起也有三年了,我本以为能早些得到你们的喜讯呢。”哥舒寒挑眉,不吝挑衅道:“你……可还好。我给你那虎……骨……管用?”
“滚!”夜斩汐一双桃花眼眸微眯,意简言骇。
莲弱尘并没有取自己的茶,却从身后拿出一壶葡萄酒,推给哥舒寒,奚落道:“阿寒,无论如何你要感谢斩汐,他这个兄长做得称职。若不是他将苏全暂时硬留在了暗夜山庄,算给汪忠嗣吃了个定心丸。你以为你抱得美人归能这么顺利?他说,若是我看管苏全不利,可有我好看呢。”
“不敢,不敢……为夫不是赔罪了吗?连体己都尽数给了你赔礼道歉,哎。”夜斩汐半真半假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