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夜用手肘戳了戳他的腰间,侧头小声道:“哎,是你的。”
“滚!”他狠狠斜了她一眼,冷冷道:“把他们都给我拉进汐园,还想看热闹的,就请一同入园。”
哥舒寒邃黑重瞳,危险的幽绿色火焰蠢蠢欲动,他阴冷的扫视了一圈围观的百姓,后者轰的一声鸟兽散状。这热闹,看了得没命吧。一时间,除了那赶了若干辆大车,驮着合欢树的花圃展柜,其他人等瞬间消失殆尽。
花圃老板也急出了一头白毛汗,张嘴结舌道:“公子,公子,我是来送合欢树的,真的不是看热闹,这样,这样,树先给您放门口了。车,车明天我再来取。”
说完,他一溜烟儿似的,逃命般消失了。
哥舒寒似笑非笑看着那白衣女子:“那你,确定要跟我,进这汐园吗?”
正文卷 116.验亲
夜色微醺,但汐园的大厅却珠光通明,哥舒寒与明月夜坐在正中主位,副将们围坐在副位,还有汐园的掌事嬷嬷,大管家等人,把那白衣少妇和她的三个孩子团团围住。
白衣少妇势单力薄,但她并不畏惧,一双明眸紧紧盯着哥舒寒,神情复杂。
“郎君,我都招手示意了,让您和夫人别过来,您还非要过来,本来我拿些馒头银两也就打发走了,哎,你看现在闹得吧……”蒙云赫讪笑着。
哥舒寒劈过去一记杀人的目光,蒙云赫赶紧垂下了头,如同霜打的茄子一般,没了底气。
明月夜看着那两个坐在地上的孩子,虽然脸上脏兮兮的,眼泪鼻涕糊了一脸,但仍旧看得出深目高鼻的轮廓,肤色微黑,确实眉清目秀的男娃娃。
“紫萱,你先带他们下去洗个脸,换身衣服,再让小厨房做些点心给他们吃。”她淡淡道。
紫萱应诺,几个侍女们过来,连拉带扯的帮忙,把两个皮猴子带下去洗漱。
“给她一个座位,一杯热茶,和一块温手巾。”她又看看重楼,后者有些惊愣,但照做不误。
白衣少妇有些惊诧,但她透过头巾仔细看了看明月夜清澈如水的黑白眼眸,终于坐在重楼命人抬过的椅子上,一手抱着襁褓中的娃娃,一手摘掉头巾,拿起热茶贪婪喝下,她满足的长叹一口气,拿起那温热的手巾,轻轻擦拭着孩子的小脸,然后才勉强抹了抹自己的。
“你是谁?”哥舒寒冷冷问道。
“寒郎,你把小约忘记了吗?”白衣少妇猛的抬起头来,声调哀婉。
明月夜与哥舒寒同时惊愣住,因由却大相径庭。
明月夜惊住,是这叫小约的女子的容貌,清洗过的脸颊竟然也为绝妙佳人一位,弯弯柳叶眉,如剪双眸,小巧如桃花般的唇瓣,白衣衫裙,还名叫小约。她的心猛的呗刺痛一下,不会这么巧吧?
哥舒寒愣住,自然也为这女子似曾相识的容貌,但他不动声色道:“小约,好名字。谁派你来的,目的何在?”
“寒郎,你又有了新的妻子?就是旁边这位夫人?五年前,我本是教书先生的女儿,我们在承都相遇,你说我长得很像一位红颜知己,就向我的爹爹诚意求娶。我们成婚之后,你教我习剑练字,带我游遍承都的山山水水,我们还曾一起吃过金水溪额百年好合红油抄手。”小约讲得哀怨委婉,哥舒寒挑眉听得认真,明月夜则眉心微蹙双拳紧握。
“成婚一个月,我就有了豆豆和山山这对双胞胎,你却被朝廷从承都调回长安。三年后,你再来承都,他们都两岁了,会叫爹爹了。你给他们取了名字,一个叫哥舒明朗,一个叫哥舒亮澈。你离开承都时我们又有了这个女娃,临走时你说她生下来要叫心心,你说你的心里一直会有小约。”小约说着说着,两行清泪缓缓淌下,染湿了衣衫。
“自从你离开承都,知道你带领暗军征战突波,一直杳无音信,还以为你遭遇了什么不测,那日在街头我们看见你和一群乞丐争执,才知道你又回来了承都,一路跟来知道你住在汐园,但为何你不来看我们呢?你不肯来,我便带着孩子们来寻你。可你,和你的副将,却不再认我们。因为你的新夫人,是郡主吗?”小约转而气愤道。
“你若不要我们了,小约无话可说,请你给我一封和离书就好。从此之后,三个孩子与你再无瓜葛,就算我饿死了,也会养大他们。”小约说到悲处,不禁又哭了起来。
那边,紫萱带着两个洗净了脸,换了衣衫,也吃饱了点心的皮猴子,走进大厅。那两个孩子确实一对双胞胎,眉目之间与哥舒寒也颇有几分相似。那对兄弟看见母亲悲伤啼哭,忍不住挣脱紫萱的拉扯,奔跑过来,一人抱住母亲的一条腿,也跟着嘤嘤啼哭起来,一时间整个大厅的气氛异常尴尬。
明月夜怒极反笑,不禁拍掌道:“王爷,这份大礼,才是今日最大的惊喜啊。”
“夫人,郎君根本不认识这个女人,她就是骗子,依我之见,一顿乱棍打将出去,不要理她。”蒙云赫暗自悔恨,当时为何可怜这个女子,还拿了一盘馒头接济她,这下好了,好心给主子惹出这么大篓子来,这事儿肯定不算完,主子一个气急败坏,还不把他弄死成个渣渣?想想都心惊胆战,忙不迭的寻机会补救。
哥舒寒却似乎并没有听见他的建议,而是饶有趣味的盯着小约:“可有证据,证明这三个孩子,都是我的种?”
“你在侮辱我?好,既然寒郎不仁在先,也不怪小约不给你在郡主面前,留下余地。你可敢,滴血验亲?”小约目光灼灼。
明月夜目光凉薄,她望着哥舒寒:“如何,你可敢?”
“来人,取碗清水来。”他淡淡道。
大管家应声而诺,不多时,他捧着一只白瓷碗,盛着多半碗清水,匆匆忙忙复而入厅,恭敬端到哥舒寒面前。
哥舒寒望着那碗清水,冷笑一声,拿出随身纯金小匕首,轻轻滑破食指,三滴鲜血落入清水,融成一团小血珠。
大管家又把盛着血水的瓷碗举到小约面前,她略微狠心,拿下发簪先后抓起两个小男孩的手指,分别刺破他们的食指,在孩子们的尖声哭泣中,那先后坠入瓷碗的几滴血液,在碗底微微旋转,竟然与哥舒寒的那团较大的血珠合二为一,严丝合缝。
众人皆愣,面面相觑,哥舒寒脸色微微泛白,艰难道:“还有你怀里那个。”
小约蹙着眉,犹豫了片刻,刚刚举起拿发簪的手,哥舒寒斜了一眼蒙云赫:“把我的匕首给她。”
小约接过蒙云赫递过来的匕首,苦涩道:“你还怕,我这簪子上,有机关不成。”
她把发簪扔到他脚边,又用匕首狠心在怀中女娃娇嫩的手指上划了一下,那孩子从梦中惊醒,痛哭起来,手指上的血珠也落入白瓷碗。
众目睽睽之下,那最小的血珠也渐渐融入的大血珠中。明月夜一把抢过那白瓷碗,细细盯着那一团大血珠,涩声道:“王爷,你到底辜负了我。”
一声脆响,白瓷碗落地,血水四溅,碎片狼藉。明月夜已经颓然跑出了大厅,剩下愣住的哥舒寒,不知所措。
正文卷 117.出走
适夜,哥舒寒一个人喝着闷酒,直到酩酊大醉,一个人躺倒在房间里,昏昏沉沉的。
听说明月夜已经连夜出走,要去光熙商会温府小住,哥舒寒也阻拦不住,便备受打击。
重楼和蒙云赫也愁眉苦脸的,却实在想不出半点帮助主子解困的方法。
“都怪你,谁让你把这几个灾星放进来的?”重楼一点不客气的,兜头盖脸打了几下蒙云赫的脑袋,后者也只能垂头丧气的挨着,一声不敢吭。他十分怵着这位貌美娇俏,伶牙俐齿的大丫鬟。
“我又不能未卜先知。再说,这滴血验亲都落实了,我拦得住吗!我就是纳闷,王爷何时在承都有此艳遇。不管怎地,这几个崽就是王爷的种吧,难道还能让王爷的骨血流落在外吗?其实王妃也太大惊小怪了,男人吗,有个三妻四妾的多寻常。反正就是个妾,连侧妃都成不了,对王妃根本够不上什么威胁。哎呦,你轻点打,要打死人了。”蒙云赫抱着头,蹲在角落里。重楼闻听此言,出手更重。
“你们男人没一个好东西,上梁不正下梁歪,我看你,将来也不是个省油的灯。不定在长安哪个旮旯里,金屋藏娇着,什么胡姬舞娘之类,若被我逮到了,看我不打折你的腿。”重楼打得不解气,还踢上去,又踩了几脚。
“小祖宗,有你一个我就心满意足了,我还敢找什么三妻四妾?求求你别打了,被别人看见我就太没脸了。还是赶紧想想办法,先把王妃哄回来再说吧。哎呀,别打脸。有印子又被他们笑话啊。”蒙云赫一边求饶,一边讨好道。
“还愣着干什么,还不陪我走趟温府,先去看看王妃消气了没有。”重楼揪着蒙云赫的一只耳朵,就往院门口走去,后者只得龇牙咧嘴的跟上。
一袭窈窕的白衣身影,隐藏在暗处,伺机观察着。只见哥舒寒房间内黑漆漆的一片,安静如斯。她窈窕的腰身一闪,悄悄钻进门去,趁着黑,就往床榻摸过去。
此人正是小约。
没人知道该怎么安排这位前夫人。主子没发话,谁也不管多问。到底是大管家机灵,给这位小约姑娘和三个孩子安排了住处,只等哥舒寒醒了酒,再商量她们的来去吧。
小约哄睡了孩子,净了手脸,趁无人注意,便悄悄潜入了哥舒寒的房间。一切皆在意料之中。
宽敞的房间里黑漆漆一片,隐约有着葡萄酒的余味,似乎被人打翻了的缘故。
小约谨慎的慢慢靠近床榻,借着月光,依稀可见一个人形躺在床上,浅浅落落呼吸,确实醉倒酩酊。那人穿着一袭黑衣,有着冷郁的黑沉香味道。
她从怀里取出一小段迷香,悄悄点燃,待那一线游香颤颤巍巍飞入床榻,又被那酒醉之人尽数吸入体内,她又稍候片刻,唇边旋起一抹妩媚的笑容,喃喃道:“没想到,大名鼎鼎的西凉王也这么容易,就着了道儿,到底英雄气短,儿女情长啊,原来你也有软肋呢。长安有多少女子迷恋你美艳妖魅,彪悍不羁,但我对你的血却更感兴趣,听说你的血很值钱,能够助力内功修为大大增益,所以有人重金要买你鲜血,不过,不如让我先一试究竟,更好吧。”
小约如一道惨白的月影,一下就跳到床榻上,她信手抱住那床榻上的人,拿出一把精巧的匕首,和一个半透明的玉葫芦,刚想拿起匕首取血,却被那人一下子紧紧抱住,双目一对之间那人狰狞狼面,她猝不及防心惊,手中匕首与葫芦滚落在床榻上,惊惧之间她被那人一下点住了穴位,再一时动弹不得。
毕竟是江湖中人,经验老道,小约任由那人满怀抱住自己,近身纠缠,一时故作娇羞妩媚道:“寒郎啊,看着我的脸你居然舍得下手呢?你果然强悍,既然嗅了我的迷香,还有力气点住人家穴道?不过,我劝你赶紧给人家松开,不然一会你药性大发,我动弹不得,可救不了你呢,你会内功全失呢,以后就是残废一个,你那美娇娘可会另寻他人怀抱了吧。”
“就你这点儿三脚猫的下毒功夫,还敢出来做杀手?”床上那人推开小约,端坐在床榻之中,粗哑的声音犹如鬼魅:“你很得意你的人皮面具吗?还是更喜欢自己的那张真脸,信不信本王用刀子把你那好看的脸蛋,画上乌龟和狗头,让你一辈子与众不同?或许还可以加些褐颜草,不但颜色璀璨,每每阴天下雨,还能收获更大的惊喜。一定有趣。”
“你是谁?”小约吓得几乎肝胆俱裂,惊声道。
“哎呀,难道还有大名鼎鼎的紫竹仙,不知道的人?你不是再刻意模仿本王青梅竹马的恋人吗?想想尝尝本王鲜血的味道,你还真胆大至极,难道不懂血债血偿的道理?”那人拿起床上的匕首,抵到小约精致的脸颊上,轻轻滑动,一张人皮面具缓缓滑落,露出一张惨白却美丽的脸。
他调侃着用匕首继续用力:“听说你有很多张脸,让本王看看,这一张,可是真的?”
“你不是哥舒寒,你到底是谁?”小约瞪大了眼睛,惊恐非凡道:“莫非,你是鬼?”
“没错,本王就是鬼,小气鬼,刻薄鬼,霸道鬼还有……双瞳鬼!哈哈。”
“十七,你又吃变声丸药?淘气。”门外珠光大亮,众位家丁举着夜明珠,分队而入,哥舒寒身后跟着贼笑不已的蒙云赫和重楼,他们已经大步走进房间。哥舒寒换了一袭月白色的蜀锦长衫袍,头戴金冠,腰系玉带,手腕上还晃荡着一条黑白红相间的精巧手绳,垂着猫眼儿般的琥珀熠熠生辉。他看起来略带得意,一双邃黑重瞳狂狷邪魅。他没醉,而且十分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