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蓁本起了给她在京城找户好人家的心思,秋诗年龄不小。曲嬷嬷私下里同她说了好几次,希望她能物色个好的。
秦蓁刚听见时有些诧异,女子终身不嫁历朝历代可没出几个。一向温柔娴静的秋诗居然有这么前卫的想法,出乎她的意料。
但秦蓁还是应了,秋诗与她幼时为伴,两人是主仆更是亲人。她知道柔弱的秋诗其实有颗坚韧的心,她认定的事不会更改。
人生只有一次,能做到无怨无悔即可。至于旁人的眼光有何惧?盯两眼能把肉剜下来不成?秦蓁看向低头绣花的秋诗,嘴角勾起笑,年哥儿似乎也感受到娘亲的心情,伸手啊啊的要秋诗抱。
秋诗听见小少爷的召唤,放下针线抱过年哥儿。“小姐,小少爷我抱着就成。路途遥远,您先睡一会儿。”
秦蓁倚着软垫上,外头是果儿和萧生的打闹声。好在她还有个丫鬟可以嫁出去,果然啊,成了婚的女子就爱扯鸳鸯谱!
秦蓁想,等回京城了,来年就把果儿洗干净嫁过去!
风吹起马车上的帘子,哗哗作响。秦蓁忆起当年娘亲拉着她的手坐在马车里,听着马蹄声踢踏踢踏的响在耳边。
一样的路,心境全然不同。秦蓁迷迷糊糊的进入梦乡,她想在梦里告诉娘亲,她已经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
*
秦蓁被扶下车时,还未站稳就被谢梓安揽入怀中。“陶陶,幸苦你了。”
他已听闻秦蓁生产时的凶险,一直心怀愧疚。妻儿凶险之时,他却没在身边。
他紧紧揽住秦蓁,生怕她会骤然消失。在京城里他日日夜夜想的念的都是秦蓁,今日见到心里涌出的喜悦让他知道,这个笑起来有深深酒窝的女子早就刻入他的灵魂。
“你怎么才来接我呢!”秦蓁头埋在他的肩窝,眼里的湿濡蕴了谢梓安的衣裳。“我天天担心你,怕你出事。你怎么才来接我!”她用手锤打谢梓安,说是打却越抱越紧。
“陶陶,都过去了。我们不会再分开了。”他眼中也有湿意,吻着秦蓁的头顶。“我们一家人永远不分开。”
秦蓁想起在抱在后头的年哥儿,招呼着秋诗过来。“看看你的宝贝儿子,可把我折腾死了。”表情嗔怪,用手轻轻划过年哥儿的脸。“我给他取了个小名叫年哥儿,你若是不喜欢就再取个别的。”
谢梓安见那个软糯的小家伙,咧着嘴对自己笑。眼睛又亮又圆,一笑起来还有两个酒窝。“我能抱一抱么?”雷厉风行的奉国侯此时像个毛头小子,手足无措。
想伸出手抱一抱,又怕弄疼他。“一只手托着头脑,一只手扶着屁股就行。”秦蓁手把手的把年哥儿放在他手里,那么小的一团,软软的躺在怀里。
“年哥儿,我是爹爹!”他低头亲了一下嫩嫩的小脸蛋,血脉是一种神奇的东西,哪怕是刚刚见着一面,谢梓安就觉着怀中的一团是他毕生要守护的人。“我是年哥儿的爹爹。”他笑着,眼中都是天边落下的星星。
“外头风大,少爷夫人先进去吧。”秋诗轻声说了句。
谢梓安笑道:“一开心倒是把这事忘了!奉国侯夫人里面请。”
秦蓁看向熟悉的大院门口,还是那个错落有致的庭院,这次她是以女主人的身份回来的!
*
正院现在是谢梓安的住所,瑞王刚登基不好大肆修缮,他仅是简单整理下便搬了进来。
苏氏和谢彦他们仍在府内。
谢梓安把他们安置在偏院,他原来住着的那个下雨漏水,吹风透气的院子里。
他不想让他们死去,他希望他们长命百岁的活下去。感受当年他和文秀受过的苦,那种食不果腹,夜不能寐的日子。
谢彦是单独的一间,谢梓安特意把他分开,让他孤苦伶仃的过完余生。
他曾经问过谢彦后悔么,后悔当年对他及文秀做的事么。
谢彦风度依旧,他似乎对于谢梓安的今天并不意外。
“我知道你与瑞王交好,知道你所谋之事。”他看上去无欲无求“你以为你真能在我眼皮底下为所欲为?梓安你终究是我的儿子,最懂你的还是我。”
“那你为何当年如此对我。”谢梓安压下心中的震惊“你可对我娘有愧疚!”
谢彦摇摇头:“当年是我无能护不住你们母子,让你由长变次,由嫡变庶。那时我见你一次,苏氏就变本加厉的对你们,时间久了,我便不去了。”
他目光灼灼:“对你们我有愧,于你我不是个好父亲,与文秀......”他停顿一会儿,望了眼墙上挂着的文秀的丹青,那是还在乡下时他画的,快三十年了他才能正大光明的挂出来。
“我对不起她,负了她。我不是个好丈夫。”
“那你后悔么?”谢梓安说着自己憋了十几年的话。“如果一切能重来,你还会这么选择么?”
谢彦笑了声,点头。哪怕重来他还是会选择负了他们母子。因为权势是世上最诱人的毒果,稍稍添上一口便终身挂念。
“你不值得被原谅,你就在这看着我娘悔过吧!”谢梓安眼神凶狠,摔门而出,再也没有进来过。
不值得么?谢彦摸了摸画中女子的脸蛋。她还是年轻时的模样,巧笑盼兮,美目生辉。
惩罚么?他早就受到惩罚了,从文秀离开的那一刻他就在地狱里备受煎熬。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谢彦他不是个值得被原谅的人,他的故事可能会出现在番外里!
☆、惩罚
谢梓安把秦蓁安顿好, 吩咐奶娘将年哥儿哄睡。他拉着秦蓁坐下, 说了好些情话。
秦蓁不知原来他也是这般厚脸皮,什么好妹妹, 甜心肝,小宝贝一个一个的往外冒,听得她满脸通红,只想把他喋喋不休的薄唇堵住才好。
话是这么说,秦蓁还是觉得心里甜滋滋的。靠在温暖的怀里, 闻着他身上特有熏香味儿,连日的疲惫一扫而空,她的心中忽然冒出岁月静好四字。
外头的阳光洒在地上,台阶上薄薄的一层灰被风吹的清扬,在光里飞舞旋转。旁边年哥儿睡得正香,转身之际还会吐个奶泡,发出哼唧的声音。
秦蓁窝在谢梓安的怀里,像是慵懒的猫, 巴不得他能替自己理理头发顺顺毛。事实上他的确如此做了,他跳起一缕秀发,在指尖上打转。
若不看他的眼神,一定会是个温馨美好的场景。但谢梓安想起什么,眼神中蕴着不安,他薄唇微启,想说又不想说,最后还是决定说出来。
“这次宫变, 归义侯府的少爷,陈明睿失踪了。”
“怎么回事?”秦蓁弹起,紧张的问道。她看见谢梓安眼中闪过一丝晦涩,耷拉着嘴角,明白他是在吃味。“没什么特别的,不过他是我亲戚罢了。”
谢梓安明白秦蓁心中对陈明睿已经没有那份心,但心里还是有些不舒服。他暗暗掐了自己一下,为着自己莫名其妙的小心眼。
“宫变来的突然,他带了归义侯府的护卫,守着大皇孙的府邸。”他说道,“那时宋芳苓要生了,事出紧急才会让他这半桶子水去的。结果遇见了三皇子一脉的人,打了起来。等一切结束后,才发现他不见了。”
秦蓁没想过,陈明睿能圆自己的大侠梦,居然是在宫变之时。“那他还是没有下落么?”
谢梓安摇头,“圣上对大皇孙网开一面,他的部下都未受到折损,归义侯府还是归义侯府。他们派人在附近找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没找着尸体,是件好事。”秦蓁不知是喜是悲。“对于他我总觉着亏欠了,若不是我他不会被丢去贺州,也不会同归义侯夫人母子不和。”她声音淡淡的。
“我会让部下留意的。”谢梓安搂着她,拍拍她的肩膀。“你欠他的,我替你还。”
秦蓁有些讶异,转瞬间甜甜一笑:“谢谢你,梓安。”
谢梓安轻哼一声,眼神往上飘,脸上烦气不自然的红晕:“我只是不想你的心里再有别的人!”
秦蓁用手戳戳他的脸蛋:“口是心非!”。
谢梓安握住她的指尖,慢慢靠近她的唇畔。“那我告诉你不是口是心非的是什么。”说罢他抬起秦蓁的下巴,吻住他思念已久的红唇。
陶陶,我听见了,你那句长毋相思。
日日夜夜我都想着你,从未忘记。
*
奉国侯府的事处理的差不多,秦蓁打算回一趟武国公府。
现在舅舅做了新的武国公,于情于理她都应该奉上贺礼。
她带着年哥儿回去的,新帝登基,朝中事多,谢梓安作为新任丞相。除开刚回来的第一日在家中吃过晚饭,其余都是月亮高挂时才一脸倦意的归家。
秦蓁看着心疼,也没再要求他一同前往。反正日后都住在京中了,两家想走动不是难事。
她刚下马车,就见着外头停了好几辆轿撵。她想了想今日似乎不是什么节日,舅舅又早上任,理应没这么多人来贺才是。
她通报一声,熟练的走到正厅。看见宋思颖和宋芳菲也在。
“巧了,大伙儿都在!”她心底高兴,语调高了两声,“免得我还需单独拜访表姐了!”她像以往一样的调笑这宋思颖。
却见她脸色灰淡,眼中似有怒火。“可是出了什么事?”秦蓁感到不对劲连忙问道。
原来老太太又病倒了,一查还是体内的毒素作祟。她年纪大了,虽吸入的毒气没多少,可终究在体内累了起来,稍稍吹风就病在塌上。
她这次病的突然,在塌上已经昏了几天。宋思颖和宋芳菲一家是回来探病的。
“外祖母病了,为何没人同我说?”秦蓁站在福寿阁门外,闻见里面飘出的药香,质问曲嬷嬷。
“老夫人,不让奴婢告诉您。”曲嬷嬷跪下,“她老人家说您刚生了孩子,还需好好将养,不用为她这个入了半截土的人操心。”
秦蓁不再理会她,推开门。老太太躺在塌上,脸色苍白。
“外祖母,蓁儿回来看您了。”她坐在塌边,拉起老太太的一只手,“您比之前瘦了,快起来吃点东西吧。”她连喊了几声,无人回应。
“大夫说吃了药,再休息个几天应该就能醒了。”宋旭说道:“不过,娘的年纪大了,可能......再撑不住这样来来回回几次。”
意思很明显,那毒素一时要不了她的命,但折寿定是无疑了。
“外祖母,您好生休息,我会天天来看您陪您说说话。”秦蓁把她的手放进被子里,掖好。退出门外。
“舅舅,这毒究竟是谁下的。”秦蓁双手合十,眼神中的恨意涌出。“是不是五房。”
宋旭点头,这次可不再是猜测,而是实打实的证据。
瑞王登基后,大房重获爵位。五房颓了一般,待在自个儿的院子里不出来。
丫鬟小厮是最会见风使舵的,画壁便是其中的翘楚。她原先就担心,陈氏会杀人灭口。
是以,每次陈氏派她行事,她都会悄悄留下一星半点证据,怕的就是将来有一天陈氏翻脸不认人。
既然,五房已倒,她也需另谋生路。陈氏自从瑞王登基就变得疯疯癫癫,对院中的丫鬟又打又骂,好些个体弱的差点一命呜呼。
画壁盘算着,留在五房也没多大指望,就把证据交给了宋旭,换了个自由身,如今应该已经出了京城。
她交的证据其中一项,便是毒害老太太的药方。
秦蓁听着,手里拧着帕子:“陈氏可有处置?”
“打算忙完这段日子,就将她送去庵子里。”宋旭说着自个的计划,五房做出的丑事,不能外扬,送去庵子是最好的决定。
“我想见见她,可以么?”秦蓁把年哥儿托付给宋思颖照看,铁了心的要去见陈氏一面。
宋旭见她坚持,点头。
*
宋贤被革了职,日日买醉,喝成一滩烂泥,倒在地上一睡不醒。
秦蓁捂住嘴,跨过他。往屋内走,陈氏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坐在红木椅上看书,她一页页翻看,指尖划过书,发出沙沙的声音。“你来了,我是该叫你蓁儿,还是奉国侯夫人?”
“五奶奶喜欢怎么喊就怎么喊吧,”秦蓁坐在她的对面,“不过我瞧着五奶奶是个守规矩的,应该明白怎么喊。”
“呵,你是来看我笑话的?”陈氏眼神淬毒,手指着秦蓁。“现在你们得意了,想来看我的落魄样,恐怕让你们失望了!”
秦蓁笑笑,“五奶奶还是同我初见您的时候一样,这么喜欢看书。我还记得呢,那年您送我的就是颜先生的字帖。”她将陈氏手中的书抽开,丢在地上。
“不知您看的那些书里,可否有写礼义廉耻四字?”秦蓁想了想,“您能做出这些事来,想必这书是没教了。”她用脚踩了踩丢在地上的书,抬起陈氏的下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