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宫女神探——晴刀
时间:2018-10-04 08:33:00

  明白了他的意思,她轻笑出声:“将军记性不好,那这笔人情债还是我先记下吧。”
  他看着她略带疲倦的面容,想了想道:“你这么一提我倒是想起来了,这次相见,你好像友善许多,难道是有事相求?”
  就像是习惯了黑暗,突然间看到天际一点星光,就算它的出现与你此时的困顿挣扎毫无关联,心情也有瞬间的轻松舒坦,也才会更有勇气面对茫茫黑暗。
  她微微一笑,抬眸看向天空,目光遥远得越过了那道红墙,却没有说话,眉目间却有隐忧。
  见她眸光清澈得能映下整片天空,云宣微有出神,隐约中似乎明白了她沉默的原因。
  她无事可求,但心中有愁。
  她在看天,他在看她,不相触的目光,看到的却是同样的心情。
  天边露出了斑斓的色彩,又是新鲜的苏醒。
  缓缓收回目光,她侧头去看他,恰对上那双让人心生清爽的眸子,微有一怔,这才想起自己尚未回答他的问题,正待开口,却听到从甬道一头远远地传来了一连串尖利的呵斥。
  “混账东西,东西不分难道左右也不分吗,耽误了大事看我怎么收拾你!”
  拐角处一个本已打算拐进来的小内侍战战兢兢地在抑扬顿挫又刻薄尖酸的叫骂声中慌忙转向了另一边,看样子是因为走错了路而被人训斥。
  好不容易才拾起的好心情在一瞬间崩塌离析,却又提醒了她若再耽搁时间,回去后会同那个小内侍有一般的下场。
  不再多说,与云宣简单告了别,她脚步匆忙地往回赶路,但刚走到拐角处时却蓦地一停。
  此时她站在一个两条甬道交叉的十字路口处,粗粗看去,东西南北竟几乎是一模一样的布局,也难怪方才那个小内侍会在惊慌之中走错方向。
  现在仔细想想,宫中似乎很多地方都是如此,两相对称左右一致,规矩而刻板,东厢对着西厢,南苑遥望北苑。
  东与西,南与北……
  她似是突然间想到了什么,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气。
  住在北十院的白发婆婆总是从北五院进从北七院出,南院的宫女抱怨雨夜时厉姑姑为阻止宫女围观北二院而在南院走了一个来回,前几天有个宫女将另外一个在匆忙之间打算朝西跑的宫女强行拉住并骂她找死……
  还有东门,东议厅……
  原来如此,难怪。
  有些失神地回到了浣衣局,她站在东门前,第一次有些犹豫,不知该朝哪个方向走去。
  向右便是假装不知,向左便能解开疑虑。
  这件案子原本就与她无关,赵越是生是死是被杀还是自杀也与她无关,在这个处处都有波涛汹涌的宫城,保住性命不被卷入暗潮才是一切希望的根基。所以,许诺和她们都不会受到牵连,连明镜局都已经结案,自己还有什么理由紧追不舍?就算查到真相又如何,自己只是一个随时都会有性命之忧的普通宫女,没有权力也不该有能力缉拿真凶,如若一着不慎还有可能将她们也置于危难境地。况且,赵越之死本就是她作恶太多而咎由自取,即便是有人替天行道也是正义之举,她又有何理由要将凶手送入万丈深渊?
  可是……
  可是正因为真相被埋没,阿爹才会含冤而死自己才会家破人亡。无论法度能否制裁一个恶人或者宫规会否惩罚一个罪人,没有人有权力裁定另外一个人的生死。
  当一个人以正义之名将双手沾染鲜血,报了仇杀了人,他又何尝不罪恶。
  更何况,阿爹曾告诉她,死人的不瞑目是他此生最大的耻辱。
  她站在门口左右不定,好像东议厅两旁的不是两个普通的通道,而是一个为生门,一个为死门。
  突然,厉姑姑的身影在东议厅的敞开的大门之后一闪而过,生生将她惊了一惊,脚下不由得向前跨了一步,方向却是朝南。
  低头,她有些惊讶,原来自己早有选择。
  她不是仵作,却无法漠视真相。
  此时,有两个宫女从她的身边擦肩而过,声音很低却带着好奇与兴奋。
  “你也听说了?”
  “当然,我就知道这件事没有这么简单。赵越在浣衣局作威作福这么多年,被她逼死的人少说也有七八个,可还不是混得风生水起?说到底都是靠着她那个尚宫姑姑。”
  “有个尚宫做姑姑可真是好命,就算是死了也能得到皇后娘娘的注意,真是气死人……”
  “你知道什么呀,听说尚宫虽然表面上对赵越放纵,但其实早就对她死了心,这次命案重审也不是她的意思。”
  “那皇后娘娘怎么会突然宣布重审,总不会是想伸张正义吧?”
  “你傻啊,前些日子明镜局帮着柳贵妃找簪子的事你不记得了吗?皇后娘娘早就瞧着明镜局不顺眼,当然要借此机会打压一下她们的气焰。”
  “不会吧,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我可是从尚宫局听来的消息,的确是皇后娘娘主动将尚宫召唤到凤栖宫后才颁下了重审的懿旨。”
  “是吗……”
  “咦,苏蔷?你怎么在这里?”
  在不知不觉中一直不远不近地跟着那两人的苏蔷突然听到有人喊她的名字,忙停了脚步,还好那两个宫女正谈得兴起,分毫没有留意到她。
  原来皇后娘娘已经下了重查赵越之死的懿旨。
  抽回心神,她抬眼定睛周围看去,一时有些愣怔。
  除了屋子在右院子在左的布局与北院恰好相反外,这里几乎一切都与北院一模一样。
  “你看什么呢,这么出神?”
  方才的声音又从身后传来,回过神的苏蔷刚要转头,便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已经凑了过来,正是住在南九院的石袖。
  苏蔷勉强一笑,解释道:“没什么,我刚从尚衣局回来,不想立刻回去,但又在宫中人生地不熟,能想到的地方也只有南院了。”
  石袖噗嗤一笑:“你就住在北院,却跑来南院散心?”
  “自从来到浣衣局,我们几乎从早到晚都在北六院,平日里的去处最多的也就是东议厅和北二院,莫说南院,就连北七院我都没进去过。”心下迟疑了片刻,她佯作惊奇,略带失望地道,“没想到这里与北院是一模一样的,都这么嘈杂。”
  石袖微然一笑,提议道:“既然来了,就去我屋里坐一坐吧,那里就我一个人住,还清净些。”
  她正有此意,欣然同意,只是虽然神情看似轻松自在,踏出去的每一步却都甚是艰难。
 
 
第21章 浣衣鬼事(十二)群聚
  从百花苑匆忙经过时,意外发现西南处的桃花岭旁莫名多了许多宫人来,苏蔷不由得有些奇怪。照理来说,天还未亮,此时百花苑中除了司苑局的内侍外几乎没有其他人,怎么今日竟会如此热闹?
  一个搬着盆栽的小内侍从她身边匆忙赶超而过,虽人没有碰到她,但盆栽里的绿枝却挂住了她的衣袖,忙顿下了脚步。
  “原来是苏蔷姐姐。”眉清目秀的小内侍认出她来,道歉的同时也不忘抱怨几句,“今天皇后娘娘请了诸位闺秀千金来宫中赏花,听说四位王爷也要回来,哪想到有些祖宗这一大早就过来了,掌苑吩咐得急,我一时匆忙,不想竟冲撞了苏姐姐,实在对不住。”
  见是经常会在这个时辰遇见的全和,她重整好衣袖,微然一笑:“没事,你去忙吧。”
  往日里总会与她闲扯几句的全和应是真的着急,一改从容不迫的性子,也不再与她多说,点着头忙自己的去了。
  司苑局的内侍们的确比平日里更忙乱,看来今日的百花苑确有百花朝圣的盛景了。
  因心中有事,她也没有心思去瞧热闹,步履匆忙地向尚衣局赶去。
  因比平日里赶紧了几分,回去的时候,在西三甬道等了约莫一刻,她才遇到了巡逻而来的羽林军。
  她没有如往常一般早早便避让在一旁,而是直到由二十人组成的巡逻队已近在眼前时才从容退让。
  脚步铿锵有力,目光精明锐利,每与他们靠近一步,她的心便猛跳几分,但虽然有些惊险,她还是拿捏着分寸,在已引起他们注意而又尚未出手时全身而退。
  “你们先走,我去看看怎么回事。”
  清晰地听到了一个有些耳熟的男子声音,她心中暗自松了口气。
  她本不愿以身犯险,但却不得不为之。因为在此巡逻的羽林军中虽很少见到云宣,可却一直有另外一个人。
  听到有序稳重的脚步声愈来愈远,她抬眼,看见主动提出留下来的那个护卫果然是上次在御药房出手帮她的那位。
  待他到了面前,她先行了一礼,轻声道:“一时情急,不得已冒犯了左卫大人,奴婢多有打扰。”
  没料到她会直接道出他的职务,他微有惊诧,低眼瞧了瞧腰间的令牌,确定上面只刻了自己的名字张庆与羽林军的徽章标识而已。
  “羽林军衣装统一,姑娘是怎么知道我就是左卫的?”挑了挑微粗的眉毛,张庆有些迟疑地问道,“云将军告诉你的?”
  “不是。”她摇了摇头,解释道,“听说羽林军在巡逻宫城中重要方位时会由左右前后四卫亲自率领,此处离尚衣局不远,我恰好知道在尚衣局附近巡查的羽林军统领为左卫。而且虽然巡逻队中的其他人会被轮换,但大人一直都在首排最左位,所以必是左卫无疑。”
  “原来如此。”如此解释倒是无懈可击,没想到平时看似与其他宫人一般温顺的她竟在再也普通不过的阵队中看出最关键的信息,张庆不由得隐隐惊叹她敏锐的观察力,开门见山地道,“姑娘给了我一个单独留下的理由,却不知有何用意?我瞧着也不太像一时情急,应该是早有筹谋吧。”
  她微有犹豫,再开口时似下定了决心一般:“我想求见云宣将军。”
  虽对这个答案有些意外,但张庆却没有拒绝,沉思片刻后才道:“将军此时应该已经陪着睿王去了百花苑,所以还请姑娘与我同走一趟。”
  百花苑虽四季常年花开嫣然,在无人欣赏时终究是落寞寂静的。但此时却热闹非凡,处处都是人迹。
  这是入春以来皇后第一次举办赏花宴,宫中上下自是重视,而且虽说寻常情况下男子本不该入内宫,可这次却除了邀请千金名媛与四位皇子之外还特地请来了朝中几位重臣之子,倒颇有些其他意味。
  但后宫重地毕竟还是要讲究男女有别,所以四位皇子和男宾集聚在百花苑东面的佳宜湖旁,而女眷皆在百花苑西南的桃花岭附近游玩赏花,只有在午时宴席上才会会面相见。
  虽近期几乎每天都会从百花苑路过,但毕竟时间紧迫,所走过的路左右也不过那几道,苏蔷甚至没有机会见识到花苑的十分之一,但却没想到这里不仅到处是通幽曲径,假山亭阁更是多不胜数,若非有张庆带路,恐怕她连方向都分辨不清。
  在花苑中七拐八绕了近小半个时辰,她才遥遥地看到在朝阳下波光粼粼的佳宜湖。
  湖心亭中隐约立着几个身影,偶尔能传来男子的朗笑声。
  依着张庆的吩咐,她先候在了湖畔西面的一片树林之外,虽然浓密的林子将湖心亭遮挡得严实,依稀能看到张庆沿着浮桥向湖心而去。
  水汽清新,花团锦簇,鸟鸣婉转,一切都是初春的盎然模样。
  这是入宫以来她见过的最美景色,只是她此时却心怀忐忑无福欣赏。
  不是因为要见的人,而是要拜托他打探的事。
  不由得又想起昨天晨后的所见所闻,她心底又是一凉。
  昨日,趁着石袖去沏茶的功夫,她穿过南十院,不出所料地证实了自己的猜测。
  “浣衣局当然有西门和西议厅,布局与东门一般无二,只是已经废置多年未用了,听说好像是因为西门对面是冷宫的缘故,而且北十院的白发婆婆不喜欢有人从她院门前经过,所以西门虽有通道却也只是个摆设,你刚来自是不知道。”
  耳边还萦绕着南十院宫女清晰明白的解释,她似乎又看到了那时眼前的一幕。
  与东门同样的西门,与东议厅同样的西议厅,只是方位不同,只是有新有旧。
  从西门入,向右为南十院,向左为北十院,假若出现同样的人,这里几乎便是东门,更莫说在一个漆黑的雨夜在模糊的意识中。
  所以她们才会看到白发婆婆会从东边回来却从未见过她从西边出来,因为她住在北十院,出门左拐便能经过西议厅到达南院,然后经过东门回到北院。她不是有来无去,而是在绕着圈子转。
  所以那日有个南院的宫女才会情急之下想从北七院回去,她不过不想再绕原路回去而已。
  解开了心中的一个结,却似乎又有无数谜团萦绕心头,重新返回到石袖的南九院,她站在门口呆了一呆,抬眸望向正前方的墙壁,又是一怔,竟连不知何时回来的石袖都没有察觉到。
  心不在焉地喝了茶,与她闲扯了几句,在回北六院的路上,苏蔷似乎已经明白了什么。
  可那样荒谬的假设与推测怎么可能会是真的?
  但皇后下旨重审赵越之死的消息已经四下传开,无论为了遵从内心还是不至于受制于人,她都需要尽早证实自己的推断。
  虽是清晨,但湖心亭中已是热闹非凡。年仅八岁的四皇子好不容易得了闲,不停地在还算宽敞的亭下与另外一个与他年纪相仿的小公子嬉笑打闹。另外四个先到的年轻男子围坐在中央石案旁聊得正酣,其中两个正是睿王洛长念与轻衣司都统云宣。
  只远远地瞧了一眼,张庆便认出另外两人中一个为未来驸马户部侍郎沈熙,另一个却是羽林军中卫兼轻衣司左帅的云炜,不由心生为难。
  虽说云宣是户部尚书云枕山的义子,而云炜是云枕山的独子,但轻衣司上下皆知两人之间只有共事之谊却并未有兄弟之情,更何况出身世家的云炜向来毫不掩饰他对云宣的轻蔑之意,倘若被他得知云宣私下相会宫女,怕是又要无端生出一场风波来。
  皱着眉头的张庆向四人行礼之后,见众人纷纷看向他,一时间更是不知如何将消息当众告知云宣,只好硬着头皮将耳朵凑到了他的耳边,低语了两句。
  “张左卫,你眼中可还有睿王殿下?”不出所料地,待张庆刚向后退了一步,云炜便冷然道,“难道还有什么要紧事是殿下不能知道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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