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尊,有病——岁寒晚急
时间:2018-10-07 09:10:18

  “我是来找你。乘云路过此处,心中一动,觉得会在此处见到你。”霍晅眸光一扫,见红漆喜案上放着一个锦盒,正是自己先前给他的那个。
  沈流静察觉她的目光,微微一囧:那盒子,他都忘了打开。
  霍晅负手凑近:“你不会是,从回来之后,就一直坐在洞房里发呆吧?连那个都忘了?”
  沈流静故作镇定,刚要打开盒子,却不料被她接了过去。
  锦盒里面是冰盒,牵丝母蛊被封在冰中。
  沈流静“诡计”败露,还来不及羞赧,霍晅便破开冰封,将母蛊放入手心,任由它化成了手腕上的一点红印。
  她将牵丝母蛊重新种了进去。
  她笑盈盈的,是这样情真:“今后,你想知道,我都说给你听。”
  沈流静站在原地,眸中流泻的是情思,上挑的唇角浸染的,是因情而生的喜悦。因两情相悦而生的窃喜。
  于是,又多活了多少年的沈琅华,在“交手”数个回合之后,再次干脆利落的丢盔弃甲了。
  沈琅华做了个请,二人对面而坐:“霍师妹夜深而来……”
  “看你。”霍晅笑道,从袖囊中取出一物,“也是有一桩正事。”
 
 
第69章 沈下惠
  霍晅从袖囊中取出的, 是她那灰扑扑的桃木墩子。
  以前霍晅还小的时候,和许多年少女修一样,偏爱那些亮晶晶光闪闪的宝石, 且自认为飘逸如仙品味不俗, 只用白蓝二色, 誓要将自己打造成一个世外仙姝遗世独立。当然, 她模样生的极有欺骗意味, 不说话的时候, 还是很成功的。
  但不知什么时候, 她这股青春期的劲儿过了,又矫枉过正, 以往那些漫藏少女心的“仙物”都遗弃了,就连唯一的飞行法器——都是眼下这么一个灰扑扑的桃木墩子。
  霍晅坐不好好坐, 蹲在木墩子上。沈流静目光转下,眉峰不可抑制的抖了抖。
  好好的剑仙,就连霍晅这样的绝色,一旦坐上了这木墩子, 都跟丧家犬差不多。
  沈流静无奈道:“怎么了?”
  霍晅招了招手:“你过来看看。”
  她做在身下呢,叫别人怎么去看?沈流静无奈的请她下来, 却被她拽下来,一只手按在了桃木墩子上。
  她坐着呢, 偏要他躬身而下, 二人一上一下, 自然如沈流静所预料的, 那样亲昵。
  霍晅素来作怪,还在他手上偷捏了一把。沈流静一碰到墩子,便发觉异样,轻蹲下身,细细的查探。
  这桃木墩子甚是不起眼,可其中竟是禁制叠加禁制,足足有一百零八道!
  至于这禁制的作用,抑或是,什么非要用到这样繁复的禁制来克制……
  从他幼年时见过她,她便从不离身。
  便是在少渊山遇险,灵气所剩无多,她也要耗费灵气,将这墩子拿出来。
  “这法器,是用来……克制什么的?”
  沈流静的话音,不可抑制的微微颤抖。
  霍晅也知道适可而止,从他辨别禁制时,就从墩子上下来了,胡乱一转,桌子不坐,椅子也不坐,石凳也不坐,独独坐到了铺满了喜被的床榻上。
  然后,随手将红绸顶在了头上。
  沈流静无奈的叹气。
  霍晅遮在红绸下,也不妨碍她吃点零嘴,拿一点肉干磨牙,边道:“这墩子是当年我师尊耗费了整整五年,为我做的,用来,克制我体内的阴火元。”
  沈流静眉心狠狠一跳。
  红绸下,看不清她神情,霍晅声音淡淡的,听不出太多的情绪:“你知道,我是木火双灵根。火能克木,虽说难以并存,但也不算大事,坏就坏在,我这火灵根天生带着阴火元。”
  修士修行数百年,才能修成灵元。沈流静当年自爆金丹,根基全毁,便是沈留情将自身苦修而成的雷元给了他,才能让他重登仙途。
  火元虽好,但阴火元却极为霸道,不容木灵气存于体内。霍晅的双灵根,木灵根势强,火灵根较弱,可却又有阴火元。
  这两者共存在她体内,无时无刻不在互相争斗,损伤霍晅的元神。可她当时,还真是个嗷嗷待哺的婴孩。
  蘅仙老祖说的不错,这孩子自幼多灾多难,是他拿命才保下来的。
  修士之中,若有先天之缺者,必定要忍受极大的痛苦。她那样怕疼,究竟是怎样忍过来。
  自然也有解决之道,封灵骨,便能将阴火元一并封住。这样一来,这孩子便如凡俗之人一样,数十年过后,便重入轮回。
  蘅仙老祖却偏偏没有,硬是耗尽心神,为她炼制了这样一个极为繁复的法器。
  “师尊当年用尽办法,才用自身数百年修为,将阴火元强压下去。这桃木墩子,是师尊后来耗费整整五年,特意为我炼制。目的,就是用来克制我体内的阴火元。”霍晅微微皱眉,叹了口气。“我虽然勤学不辍,可是禁制一道……实在是……”
  霍剑尊羞于启齿。
  “数日前,我便发觉这法器的气息不太对,沈师兄精于禁止一道,当世之中,大概无人能及。如何,沈师兄肯不肯效劳一二?”
  这其中禁制颇多,的确有些许松动。问题倒是不大。
  沈流静见她坐在榻上,头上顶着红绸,两只脚垂在床榻边,慢慢晃着,心头一热,突然脱口而出:“你如今既然已经想起来了,何时……”
  “嗯?”霍晅疑惑的拿下红绸,望着他。
  沈流静本是想问,何时能坐下好好一叙。谁知霍晅身处这一室喜庆之中,满脑子都是旖旎心思,纠缠不宁,遂也心头一热,脱口而出:
  “一同修行么?”
  沈流静脸色微红,开口道:“莫胡说……”
  “你我是有名有份的道侣,岂非名正言顺?”霍晅道,见他无奈的很,又笑道:“虽则还未昭告天下,但你我交换了名牌,本命灯上续过血线,更是祷告过皇天后土,是情真意笃的夫妻。今日虽说简陋了点,倒也无有不可,不过,我要在上面。”
  言毕,掀开裘衣,便掏出裤腰带来解开。
  沈流静眉心直跳,看她动作流利,急忙按住:“快系上!”
  霍晅失望道:“不修了?”
  沈流静按住抽动的眉梢:“出去!”
  霍晅真被个坐怀不乱的沈下惠给撵了出去。不由啧啧两声,所以说,沈流静此人,就是太有教养,都被人逼到这份上了,连个意气奋发的“滚”字都说不出来,反而含羞带怯的喊了声“出去”。
  这可不是打情骂俏吗?
  霍晅回山,桑茵又是不远不近的跟了一路。
  这一回,桑茵都无话可说了。
  小沈见了心尖上的小姑娘,不知该怎么哄着才好,一股脑将小山河阵图,并许多宝贝都送了给她。小霍亦是柔情蜜意,回山后,便兴冲冲的禀明师尊,她要与人结为道侣。
  蘅仙老祖一听,胡子差点被吹翻了。可这小丫头,出生时父母双亡,更是逆天而存,又是他当爹当娘当师尊,一手奶大的,哪舍得拗着她?
  当即笑眯眯的道:“小姑娘都长大了,甚好,甚好。只不过,那人是什么修为,可与你一般年岁?前日师尊叫你的剑法,可学会了?你莫不要偷懒,若是将来过日子,可切记,要将他给打服了再说,省的他欺在你头上。”
  小霍坐在师尊对面,随手拿起玉简,和师尊一起处理山中杂物:“师尊怎么不叫云师兄来,何必亲力亲为?都是些小事,师兄也能料理了。”
  蘅仙老祖摇摇头:“你云师兄性子清净,这些琐事,还不如你熟练。你其他几位师兄,都是闭关进阶的要紧时候,只有为师亲自来了。”
  霍晅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咱们这里,要是再有个善于琐事的就好了。对了,师尊,您为何说要先打服了?”
  蘅仙老祖捋捋胡子:“小霍天资过人,又是为师的徒儿,将来找个男子,自然是要替你当牛做马。不然,他还要怎的?”
  蘅仙老祖心想,小孩儿心性,连何为情意、何为一生、何为伴侣都不懂,能有多长久?
  便顺着小徒儿敷衍了几句,就叫她去练剑了。
  哪知道隔日,小霍跑到扶乩堂,拿走了自己的命牌和本命灯,一溜烟跑了。
  蘅仙老祖呆若木鸡,后来慢慢一算,并无什么危险,又觉太过干涉,反而适得其反,便随她去了。
  小霍回来后,果然再不提起这件事了。
  因为,她对沈流静情思渐浓,言灵血封,终于动了。
  她什么都忘了,忘了空镜墟灵霄峰下,还有一个苦苦等她的沈流静。
  沈流静将山洞布置一新,等她回来。她回山禀明师尊,随后请师尊做主,昭告天下。
  可小霍就像天边那朵最瑰丽的云霞,一去不复返了。
  小沈等了她许久,将命牌和本命灯收了,失魂落魄的下山寻她。
  半山上,遇见了来看他的沈留情,他才知道,她的母亲便是林谢。
  他父亲诛杀的言灵一族之中,最后一个名字,便是林谢。
  小沈问:“她自幼无父无母,便是因为我父亲?”
  沈留情见少年懵懵懂懂,不知该如何解释,片刻,才狠了狠心,道:“她早知道你是谁,怎么还能和你好呢?她这是骗财骗色,你看你,失魂落魄的,连小山河阵图都被人诓去,你再要去找她,怕被她吃的连渣滓都不剩!”
  小沈哪里肯信?他胡乱应了几声,却不改初衷,坚持要去找。半道上却从云头上晃晃悠悠的坠了下来。
  这一晃神,便见到了小霍。
  她也在这处凡俗的茶馆里,揪着一个抱着算盘的俊秀青年,如获至宝,鼓动他随她上山求仙。
  那人疑心是个疯丫头,自然不肯,温声道:“子靖虽孤身一人,但尚能谋生,不至于投身道观。仙姑还请松手,男女有别,您看……”他一指白衣少年,“您看,这个小兄弟风姿出尘,自带仙气,依我看,这位兄弟的仙缘可比在下深的多了!”
  这白衣少年,正是沈流静。
  小霍胡乱瞅了一眼,见这少年容色出众,便又看了一眼。但这两眼,亦是十分潦草。
  她是要下山抓壮丁,找个能处理山中事务的,这少年虽然生的怪好看,尤其那酒窝生的十分不错——可是,一看也是个没做过事的呀。
  小霍将孟子靖一把打晕,带回了山上。
  沈流静远远跟着,见她如获至宝,见她看向自己时,那样陌生……
  他回山之后,便大醉一场,迷迷糊糊的时候,鬼哭狼嚎,给自己改了个名字叫沈断。也曾幻想,她知道以后,又回来找他。
  可沈流静自然是等不到了。
  这一回偶然相见,他没有勇气当面对质,也没能和她说上一句话。这之后,他常百计千方探听她的消息,她却径自闭关苦修了。
  沈流静第一回见她,还是少年时。少年之情,炽热又纯真,他常在洞房中枯坐,每觉痛入愁肠,也常痛定思痛,规劝自己要以修行为大任。
  但这桩事的影响也实在深远,连沈留情也没有料到。
  小沈本有天分,却许多年未有寸进,沈留情终于忍无可忍,痛骂了他一顿,给了他一筐丹药,便扔进洞府闭了死关。
  霍晅已经到了山门口,思及这段往事,心头老大的不痛快。云头一转,在半空中漫无目的的转了几圈,又往无芳佳城去。
  桑茵只得无奈的又跟上。
  他总算知道,为何孟师叔每每都忍不住以下犯上,痛斥这位剑尊——呵呵,惹事的本事的确一流!
  霍晅落到焱阳门外,自当年她那段丰功伟绩之后,焰阳门便没了大门。
  但是有花花草草啊。
  大门口取而代之的,是百花迷阵。霍晅落下云头,目光随意一扫,便认定了阵眼,将这几株要紧的定阵老柏杨全给拔了!
  江见疏黑着脸,冷冷的站在她身后。
  霍晅拍了拍手,起身要走,差点没撞到他。
  “剑尊别来无恙?我已来了片刻,您都没有发觉我来了,看来,是有些小恙?”
  霍晅白他一眼:“你才有病。”
  江见疏额头青筋直跳:“您没病,没病你大半夜跑到人家家里,拔草砍树?”
  霍晅白他二眼,随手又拔了一棵。
  江见疏看她那模样,本想上手,可若打起来——他这百花迷阵,还真的别想再要了。
  “剑尊,之前的事,的确是焱阳门先祖为祸。还险些触动了山河阵,将烛龙之鳞给放了出来。剑尊与琅华峰主力挽狂澜,我也将神龙木作为赔礼进献了,您还要如何?”
  霍晅一言不发,径自离去。
  江见疏见她神色不同以往,刚要追上,却被桑茵挡住。
  二人对视片刻,各自转身离去。一个回家栽树,一个回家看师尊。
  霍晅拔完了树,晃晃悠悠的回了三千咫,站在洞府外,忽而一转身,一把揪住了桑茵。
  桑茵:“……”
  霍晅道:“回你自己的洞府吧。鬼鬼祟祟跟了我一路了。”
  桑茵:“……弟子是奉山主之命,看守师尊。何来的鬼祟?”
  霍晅叫他回去,桑茵坚持不肯。
  霍晅随他了,忽而又问:“茵儿,你可曾有什么忘记的人,忘记的事?”
  桑茵轻轻点了点额头,道:“弟子么,倒并没有,只不过弟子和您说过,求您不要叫我茵儿。”
  满腹愁烦的霍晅:“……算了,你年纪小,为师问你,也是白问。”
  言灵血封之下,还有另一段记忆。
  那是属于她自己的记忆。可霍晅都不敢去碰。
 
 
第70章 白首痴念
  霍晅忘情, 一蹴而就,修得金丹。沈断却难以突破心结,修为停滞三十年。
  沈留情小声细气的劝勉, 他多懂事, 展露一点笑意, 表明年少无知时轻狂事而已, 无关痛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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