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进入禁制,四处花草漫生,逐黎喜爱奇花异草,又善于隐匿身形,二人放出神识,小心翼翼的搜寻,同时找到了这只逐黎兽。
逐黎生的通体雪白,不过一人高,额上一只银白的小角,模样倒是十分的人畜无害。霍晅心中一喜,正要动手,却急忙收敛神息,捏了个隐身诀。
一名黑衣男子站在山石上,亲昵的摩挲着逐黎头上的毛发。这男子生得一双金瞳,一看就是个妖修,修为更是观之不透。霍晅与沈流静对视一眼,都不敢大意,屏息藏匿。
金瞳男子不言不语,一直站在石头上,为逐黎梳理毛发。待凌晨时分,才微微叹了一口气,说了这半日来的唯一一句话:
“我走了。”
逐黎依依不舍的拱了拱它,额角冒出一个泡泡似的光晕,将男子包在其中,转眼间,就将男子送了出去。
男子走后,小兽仍然恋恋不舍的蹲在石头上,望着男子离开的方向。许久才呜呜一声,难过的趴在了石头上。
就像个舍不得和父母分开的幼儿。
这小兽看着虽然温顺善良,可沈流静和霍晅都深知,逐黎每隔十年,便要吸食人的精气,方能继续存活。越是高阶,每一次需要吸食的便更多。这头逐黎已经三阶,每一次,要吸食数千人的精气。
这些人不会立刻死去,但是没了精气,魂魄没有了滋养,便会浑浑噩噩的过上数年的苦病日子,最后痛苦的死去。因为没有精气,一旦魂魄离体,便会立刻消散,连轮回的机会都没有。
是以,修真界之前,从没见过三阶的逐黎兽。大多在幼年时,便被诛杀了。
逐黎不擅战斗,二人都是同辈之中的佼佼者,沈流静善禁制,霍晅手中一柄鳞血剑,剑气凛冽,剑阵更是得心应手,很快就将逐黎困在了阵法里。
逐黎被纵横交错的红线穿在中间,没抖动一下,红线上的铜钱便不断抖动。逐黎吃痛,呜咽直叫,霍晅凛神,正要启动阵法,将其除掉,突然红线被尽数截断,那黑衣金瞳的男子,竟有回来了!
霍晅与沈流静对视一眼,都大敢吃惊。
他二人明知这妖修修为不凡,还敢来招惹逐黎,便是因为知道,逐黎并不能认主。
可没料到,这金瞳妖修竟然去而复返。
金瞳男子随手一捏,将逐黎拽到身边,小心翼翼的为它清理缠在身上的红线,慢慢道:“二位都是人杰,小小年纪,就都有结丹修为,真是了不得。可这头小兽,虽然比你们多活了些年头,算起来,却还只是个孩子。二位怎么好意思以多欺少,两个大人欺负一个孩子呢?”
霍晅紧紧握住了鳞血剑柄,没有答话。这妖修尚未完全放出威压,便觉一股极大的压迫力迎面而来,若推断起来,至少也相当于人修的分神修为。
足足比他们两个高出两个大境界。
金瞳男子见他二人如临大敌,又是微微一笑:“说起来,我还不曾问一句,我家这孩子,怎么惹着二位了?二位要下这样的杀手?我这个孩子,可是最听话的。”
霍晅额上冒出细汗,眸光垂落,却赫然发现,这妖修在日光下,竟然没有影子!
第72章 妖修
金瞳男子虽是个妖修, 却很讲究春风化雨的温和态度,连说话都是细声细语。
霍晅二人却不敢大意,这妖修一言一行之间, 都暗藏杀气, 只怕一言不合, 就要将他二人抹杀再次。
霍晅垂下眼帘, 暗暗思忖, 他若是没有影子, 该有几成修为?她二人又有几分把握逃生?
正思虑着, 忽听沈流静传音:“这妖修没有影子。他的本体不在此处,若是分丨身, 修为会大大削弱。稍后,我会全力击杀逐黎兽, 引他过去。你先走,出去之后……”
还未说完,霍晅便打断了他的话,却不是对着他, 而是对着金瞳男子。
“你问我为何要杀逐黎?敢问前辈,这逐黎如今活了多少年岁?”
金瞳男子道:“再过二年, 便整整三百岁了。”他惆怅微叹,道, “这小兽在你们眼中, 与小猫小狗也没什么分别, 可却陪伴我这么多年了。如同我的孩子一样。我真真是舍不得它受一丁点委屈……”
霍晅冷笑一声, 打断他的话:“这逐黎小兽,和小猫小狗怎么没有分别?分别大了!小猫小狗可不会随随便便伤人性命,还是脱离轮回、魂飞魄散!你问我为何要杀他?”
“于私,与妖修、人修诛杀妖兽的大多数理由一样,需要妖丹、妖血或者其他的东西,来炼制丹药,炼制法器。这些事,人修做过,你们妖修做的也不少。我今日,便是为取逐黎的妖血。于公,逐黎存活于世,伤天害理。我等既然身为修士,碰见了,便诛杀之!还要有什么特别的理由吗?”
金瞳男子神色猛地一变,若不是尚在替逐黎疗伤,恐怕顷刻间就要将霍晅灭杀。许是他活的久了,许久不曾何人研讨过这个问题,今日突然来了兴致。他冷冷的道:
“臭丫头,逐黎自古以来,每隔十年,就要吞噬人的精气。这是它自己决定的吗?这难道,不是因为它生不由己!你以为,它喜欢吸食人类那些腐臭的精气吗?”
霍晅摇摇头。
金瞳妖修道:“既然不是,那为何要非难于它?它既然存在这世间,那就有存活下去的理由!它为了活下去,吸食人类的精气,就和你们人类为了活下去,杀猪宰羊,也差不多。都是食物而已。你难道不曾吃过猪羊吗?你可曾想过,它们会不会想杀了你?”
“这世上妖兽那么多,却只有逐黎,只有逐黎能够吸食人的精气。这种能力,是上天赐予的。小丫头,你只要想想,说不定上苍创造出人,就是为了给逐黎当做食物呢?”
那就看,是逐黎先被赶尽杀绝,还是人类先被它吃光了!
霍晅冷笑一声,刚要开口,却被沈流静拦住。霍晅担心他真要去引开那妖修,忙伸出手,紧紧捏住他的衣袖一角,同时眼神示意他,不要乱来。
沈流静声音清亮,看向金瞳妖修:“前辈可知道,凡俗的人种植米粮,种植各种蔬菜瓜果。若是蜜蜂来了,便喜气洋洋,因为蜜蜂对他们来说,是好的,能够采花授粉,植物结下种子,来年又能播种。可若是植株上有了虫子之类,就会毫不手软的捏死。逐黎祸害人间,就像这啃食植株的虫子。这些虫子也天生就是要吃那些东西的,因为天生不利于一个族群,而被除杀,这也是天道之一。虫子不冤枉,逐黎也不冤枉。”
霍晅接着道:“不错。你说它生不由己,不错。可我们身为人修,自然就要诛杀危害人类的恶兽!”
金瞳妖修大怒:“你们两个小东西,才是冥顽不灵!我看,你们两才是臭虫!”
他一松手,逐黎突而不断抽搐起来,呜呜的惨叫着,在地上打滚,皮毛在石头上蹭破了,很快就一身血迹。
原是霍晅早就在逐黎体内,埋了一道剑意。她见拿不到逐黎妖血,又担心妖修发现,将剑气化解,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将剑气引发,诛杀了这头逐黎兽。
金瞳妖修猛然动手,只是淡淡的伸出手指,便有一道猛烈的鞭影挥洒而出。沈流静挡在霍晅身前,用木符剑生生接了下来。
霍晅紧紧拉住沈流静的手,转身就跑,一柄玉骨伞撑开护在她身后,她随手扔出一张传送卷轴,拉着他跳了下去。
传送卷轴能瞬间传送数万里,也可直接传回师门,可出乎意料的是,他二人用了卷轴,却仍然还在逐黎创造而出的禁制当中。
霍晅无奈的叹了口气:“失算了。妖修各自都有各自不同的能力,如妖兽一般,有些能力是天生的,不受自身力量的影响。看来,这妖修的能力,便是困杀。”
沈流静暗暗咽下一口血,轻声道:“只要破开这个困阵,你便立刻借助传送卷轴回师门。这妖修修为高深,我怀疑,他的真身还在妖界。”
霍晅心思敏捷,同样想到了这点:“妖界与修真界向来互不相干,他跑到这里来……还养一头能破开时空的逐黎兽……怎么想都是不怀好意。当年妖气外泄,有妖族穿过界河,定居在修真界。左右都是些为求一隅之安的小修,这便罢了,可若是这种唯恐天下不乱的混蛋妖怪,我非叫我师尊打的他现出原形,再一锅炖了不可!”
幸而她方才想着,逐黎兽能自创时空,是那妖修的一大助力,先就将逐黎给除掉了。
只不过,这样一来,更是激怒了这妖修。必定是要除他们而后快。
方才护着他们逃命的,是霍晅的本命法宝,名歧路伞。原本无色,此时被霍晅塞进沈流静手中,露出淡淡的金色。
沈流静便觉一股融融暖意,侵袭入经脉之中,方才与妖修对阵时的那点小伤,似乎不药而愈。
霍晅望着他,浅浅的笑了笑。
沈流静不知她笑什么,正要问她,却见她目光落在了衣襟处绣的一个“沈”字上。
她立时收了笑,神色也微微一变。
沈流静握紧了歧路伞,歧路伞仍然是暖融融的,却叫他心头一阵冰冷。
他想,她终究是心生厌恶。
却不料,霍晅顿了顿,慢慢道了一句:“沈流静?”
沈流静轻轻应了一声。
她这是个问句,沈流静却不知晓,重逢后,霍晅直到此时,才知道了,她就是那玄心宗宗主吹得天花乱坠的大侄子。
也知道了,沈流静便是沈崔嵬之子。
霍晅慢慢思虑,她看似不羁,实则心思机敏,女孩儿该有的细腻一点也不少。她早便觉得沈流静看她的目光十分古怪,方才还愿意舍身救她,难道就是因为,他认出了她来?
他这算什么,替父赎罪?
可他看她的时候,老脸红个什么劲儿?
霍晅不记前事,得出这样的结论,也实属寻常。沈流静却是全然不知,只觉得她沉吟不语的这片刻,格外的漫长。
最后,审判终于姗姗来迟,霍晅抿唇一笑,道:“当务之急,还是要先脱身。即便这妖修真身不在此处,修为大减,可以你我之力,想要将其诛杀,也是痴人说梦。沈师兄可有什么法子,能破这妖修的封阵?”
沈流静松了口气。
霍晅便眼睁睁的看着,她只是说了几句话,这人眼中便露出些隐忍的、狂喜的光,原本幽黑的、深郁的双眸突然间明亮如星。这股光——叫人几乎不忍看。
沈流静垂下眼,将这缕神光掩藏:“我知道师妹精通阵法,自创了万丈光。这阵法的确厉害,我是雷灵根,若将雷霆万钧与万丈光融合,其威力或许能撕开这妖阵的口子。届时师妹立即便传送回师门,将这妖修异动的事情,回禀几位老祖。请他们早作准备。”
霍晅微微一思量,便发觉一个极大的问题。她也曾听过雷霆万钧,若真是配合她的万丈光,那沈流静便要站在与她相反的方向。
若沈流静真要用这法子,他便不能和她一起出去。
霍晅定定的看着他的眼睛,无声询问。
沈流静手中握着她的本命法器,心想,就当是能抱抱她……
霍晅也在看他,这青年人生的真是极好,温润的、无害的,撑着伞,像是一个凡尘一个游戏人间的翩翩公子。怎么能和她认识了不到一日,就落到这样的狼狈下场。
沈流静耳朵红透,慢慢的转开了目光。片刻,又忍不住想看看她,被她含着笑,抓了个正着。
沈流静轻咳一声:“我有一副阵图,可暂时隐匿身形,何况,万丈光威力不凡,也必定能伤到那妖修。你要尽快回来,接我……回家。”
霍晅重重点头:“你既信我,以命相托,我也会用命护你。”
她将鳞血剑交给他,道:“这是我师尊的佩剑,上面留存我师尊的一道剑意,必要时刻护着你。若真到了那时候,莫要贪心,不求以剑意伤他,但千万要护住自己,劈山裂石也好,先找个地方躲起来。等,等我来找你。”
沈流静不肯,她却已经收了歧路伞,在他周身用血画了一个十分反复的古防护阵。沈流静留意到,阵法启动时,隐隐有紫、金二色的光辉引动。如同她结丹之时的天生异像。
他有些在意,这紫、金二色究竟是何种奇异功法,可此时生死一线之间,也顾不得细究。
她悄悄的起身布阵,都要走了,却又突然回头。
沈流静正用那种古怪的、又含着无限眷念的目光,望着她。
便如初见时。
霍晅心头一动,鬼使神差的脱口而出:“你父亲当年……”
沈流静便像是一根被风吹灭的蜡烛,立时没有了一点光亮。
霍晅咬了咬唇:“当年那桩事,到如今还是个悬案。你若是,若是真想对我好,便要为我当牛做马!”
她本来是想问,他是不是因为当年的事,心存愧疚,想要弥补,可话到嘴边,就说成了这副鬼样子。这之后,她嘴一瓢,又道:
“一辈子!”
沈流静眼睛微微瞪大,不可置信的看着她。
霍晅真是要了命了,可话都说出口了,指着他白生生的俊俏脸蛋,问他:
“你愿不愿意?”
威逼完了,还要利诱。“你若是点头,今后……我也会对你很好很好的!真的!你要信我。”
沈流静自然是信,还未点头,霍晅便面色微变。沈流静亦是一怔,那妖修已经寻来了。
霍晅顾不上听他的答案了,可还一股脑扔给他不少符箓护身,这才去布阵,方才布下阵眼,那金瞳男修的鞭影已经铺天盖地的到了!
霍晅以剑气迎战,步法更是出神入化,妖修修为高出她太多,她也无心恋战,旋即开启阵法!
雷光天地相接,那妖修已经现身,因施展了两次神通,身形已经淡了许多。果然是个分丨身。
他冷笑一声,看向万丈光,似是蔑视,竟伸出手直接碰触万丈光的雷影。出乎他意料的是,雷光将他的手烧成了焦炭。
金瞳妖修微微一愣,咧嘴笑了:“竟然是天雷。臭丫头竟能引动天雷,我原本以为,你是个雷灵根的人修,原来不是么?”
霍晅见他如此,心道不好,此时沈流静的雷霆万钧也已到了。这团紫色雷电足足有一人多高,却被妖修轻而易举的捏在了手里。
“哦,原来,这个小娃娃才是雷灵根。小娃娃,你是不是很是惊讶?那你可听过雷蛇?除了天雷,修士的雷火又能耐我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