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尊,有病——岁寒晚急
时间:2018-10-07 09:10:18

  沈流静单手压在阵图上,灵气缓缓注入,暗金色的阵符跃动而起,丁慧吓的猛然闭上了眼睛,片刻之后,才敢眯着眼睛,看这些阵符像天边流星一样在身侧流转。
  霍晅蹲下身,突然将手覆在了沈流静手上,沈流静一怔之后,反过手来,义无反顾握住了她的手。二人灵气相缠,阵图受了双倍的灵气,阵符加快转动,流光溢彩、光辉熠熠。
  丁慧看着流转的明光,闪亮的眯了眯眼睛,又像牛一样瞪大了眼睛来捕捉这明亮的光。
  阵法启动,尚且留在此处的修士身上,都因阵法和金雀鸿沙的引导,透出了一点微弱的白光。这是修士遗留的最后一点魂光。
  这些魂光十分微弱,全部聚集在一起,也不过能形成一点风中飘摇的烛火,似乎随时就要散去。
  可这点微弱的、抖动的烛火一旦进入阵图之中,就变得坚固了几分。虽然也不会变得更明亮,但不再闪烁,坚韧的发着柔光,往窗外飘去。
  丁慧呆呆的看着,喃喃道:“我知道了。这是这些修士的魂光,他们的灵气、精气、生气都被人偷走,魂魄也魂飞魄散了,这些魂光被阵法聚集起来,就能找到魂魄是从哪里散去,也能找到被偷走的三气最终是被谁给用了!”
  他眼中慢慢落出两行眼泪。
  “原来,这才是修行。原来,这就是师傅说的,修行了,就会有通天彻地的力量。是真的……”
  这小子周身散出浓郁的灵感,竟然心境突破了!
  丁慧自幼孤苦,师傅就是他唯一的亲人。师傅性情大变,他明知不对,却察觉不到错处,事后师傅遽然离世,他不是不自责,不是不痛苦。甚至被金雀鸿沙所救,他也不是不自惭、不自厌。
  但他自认,毫无办法。连那么厉害的师傅,都死了,他能有什么办法呢?他连最弱的赤虎都打不过,谈何报仇?何况,他甚至没有办法,找出杀害师傅的仇人。
  直到见到沈霍二人的“神通”,不过画了一张图,便能追踪到害死师傅的真凶,便能为这些枉死的人雪冤。
  丁慧虽然胆怯懦弱,但并不蠢笨,这一瞬间,才明白了,何为修行的力量。因此,才在此时突破了。
  霍晅失笑,摇了摇头,任由他借此契机顿悟,且这阵法中汇聚了她与沈流静的精纯灵力,丁慧多半还能更上一阶。
  三人一起顺着魂光追了出去。
 
 
第85章 魇镇
  这一点魂光之中, 汇聚了这些枉死修士的怨念。荧光虽然微弱,但却异常坚定,在夜空中拉出一条似有若无却又清晰无比的“银线”, 就如同乌云翻滚的雷雨之夜, 天边隐现的闪电。
  沈流静抓着霍晅的手, 二人的手都有些微冷的凉意。
  秦芾错开三两步, 孤身一人跟在这两人后面。忽有一点冷风侵袭而来, 沈流静阔大的衣袖抬起, 遮掩在霍晅面前。
  秦芾看见他这下意识的动作, 利落干脆的翻了个老大的白眼!
  还真是老树开花、枯木逢春,一大把年纪了哄回个媳妇儿, 就跟个凡俗的老光棍一样,都不知道该怎样宝贝才好了!她堂堂入圣剑尊, 怕这点凉风不成?
  三人速度极快,随着魂光拉出了三道朦胧的遁光,很快,就停在了瞭望城顶上的飞云白旗旁。
  魂光顿了顿, 似乎是在辨明方向。
  秦芾皱眉道:“看来,这魔修在此处停留了很长时间。可是, 魔修到这里做什么?”
  飞云白旗之上,有护持整座青州的防护大阵, 此处的巡查是最严的。他为何要在此停留?
  沈流静俯下身, 捻起一点赤黄色的尘土, 淡淡道:“飞云白旗是这瞭望城的象征。他停留在此, 或许是深恨,或许是有情。”
  秦芾不以为然:“就怕他连飞云白旗都动了手脚。”
  言语间,已将飞云白旗上下探查了个遍,却并没有什么异常。
  魂光终于又动了,这次速度十分之快,但又过于曲折。并不往高空行走,只在低矮的小巷道之中,循着街巷穿行。
  三人收了遁光,捏起云雾追赶,片刻,那魂光停在一堵高墙面前,猛然蓄力撞了上去。
  墙体上爆出一道暗哑青光,顷刻间,将微弱的魂光消磨无踪了。
  这百余修士最后留下的一点痕迹,也彻底消散了。
  霍晅冷道:“这些孩子,都是各门各派的后起之秀,虽则资质不算上佳,但百余年后,都将是我修真界的顶梁。魔修此举,实在可诛!”
  秦芾门中,她亲眼所见的便有宋鉴予,虽被她逐出门中,却亲自交代了给她一条活路。谁料到,这孩子终究为魔修所惑。
  秦芾亦是神色冷峻:“屠人子弟,有如断子绝孙,的确该死!”
  话音落,秦芾、霍晅、沈流静三人竟是一齐动手,不动声色的消解掉了墙壁上的防护阵。防护阵一破,露出一扇古铜小门。
  霍晅推门而入,扑面而来的,便是极致的黑暗。
  黑暗中,沈流静再次握住了她的手,微微侧身遮挡霍晅。
  秦芾的呼吸声,有些不稳,有些急促。
  霍晅淡淡道:“看来,你已经猜出,这里是何处了。”
  方才那魂光在小巷之中穿行,三人都未曾在意,这到底是何处。但一旦停下,这三人都是慧极之人,依照瞭望城的方位略一推算,便可知——这里正是孟其获闭关结婴的灵室。
  他们从孟府后院的小门闯进来,正正进入了灵室之内。
  沉寂一切的黑暗之中,有沉闷的咚咚声。重物不断曳地拖行,只听一声咕嘟咕嘟的怪声,暗处的人一声重重的叹气:
  “来了。”
  接着又桀桀怪笑,像个古怪的老太婆,坐在门口,不断的用钝口的锅铲擦着锅底的黑灰,发出的声音令人从耳膜到五脏六腑,都不适应起来。
  明珠现,明光起。
  那人坐在中心的琉璃七宝金榻上,双“手”捧着一颗明亮的宝珠,光芒映照之下,一切清晰显露。
  地面上铺散的是赤黄色的硫耀土,据说可以静心守灵,大大的增进进阶。
  墙上浮刻的是一副巨大的守灵阵图,自然是为了克服心魔。可不用说,无处不在的极品聚灵符。
  这里的确是孟其获为了结婴而花费大手笔,布置的灵室。
  可金塌之上,捧着宝珠的人,却认不出半点孟其获的样子。
  他脸色黝黑,已经肿胀的看不出人形。身形宽大,足足占据了大半张金塌。头顶有个黑色的肉瘤,比他硕大的脑袋只小了两轮,扎眼一看,像长了两个脑袋。
  肉瘤中间仿佛养着什么小恶兽,不断的鼓动,猛地消失,又从左边脸颊上冒了出来。
  如此,在头上不断的换着方向。
  手上、脚踝上,裸丨露的肌肤上,都长出黑色的瘤子,一个一个,此起彼伏的鼓动,如同蟾蜍体表。
  霍晅眯了眯眼,手搭凉棚挡了挡:“此人当真是孟其获?”
  秦芾短促的叹气,指向硫耀土中露出的半块金色令牌:“那就是青州瞭望城城主的水仙金令。”
  孟其获抬起眼,看向霍晅。他这模样实在太磕碜了,就算是平平无奇的看人一眼,也像个魔鬼,正恶毒的盯着你。
  沈流静冷冷拔剑,红光夺目,直刺的他眯起了眼。刺激之下,肿胀的眼中流出两行血泪。
  “琅……华……峰主好剑法,孟某佩,佩服。”他大着舌头说了几句,利落了些。“几位就不好奇,我是怎么变成了这幅样子?”
  炼心伞幽光清冷,秦芾冷哼一声:“此处乃是绝佳的灵气汇聚之所,正气凛然,魔气不生!你却偏偏入了魔,可见,是由心魔从内而生。自甘堕落,有何可辨?”
  孟其获张了张嘴,贪婪的扫过秦芾、沈流静、霍晅:“是啊,你看我的样子,哪里还有当年瞭望城城主的风采?不过不要紧,这些都是暂时的!是这功法暂时的反噬,等我以魔入圣之后,我就是大洲第一的大修!”
  他望着手上不断起伏的黑瘤,再次怪笑:“实力为尊,我若居首,便是万人之上,谁敢再说我是魔修?等我,夺了你的灵力,纳为己用,这些丑陋的、不堪的过往,就能抛弃的干干净净了。没事,没事,我现在不丢人!”
  孟其获缓缓蹲下身,骤然一个蛙跳,朝三人猛扑过来。
  他身形庞大,但速度极快,纵跃毫不留滞,跳动间,身上的黑瘤不断喷出黑水,喷溅开来,朝三人身上洒来。这些液体在半空爆开,简直无处不在。更为古怪的是,连一般的防护阵都能渗透。
  沈流静剑光不断,几招之内,削下孟其获的半只耳朵,将他逼在角落之中。孟其获嘶叫着,直直的冲着霍晅,想要再次发动攻击,却忌惮剑光,发出呜呜的愤怒闷吼声。
  秦芾祭出炼心伞,将三人护在中心,伞骨上伸出数百根银丝,灵室之内,顿时银光夺目,像置身一面银镜之中。
  这便是秦芾以炼心伞领悟的杀招,千丝万缕。
  道心早毁,已然入魔。视人命为草芥者,便不配为人!
  沈流静不可察觉的侧目,余光望向霍晅。
  霍晅同样是眉峰冷凝,眸色沉着,单手按在剑柄之上。
  却没有动作。
  二人一来一去,不过半息时间,眨眼之间。霍晅顿了两息,已是思索妥当,微不可见的摇了摇头。
  孟其获毕竟是秦芾生身之父,虽则该死,但由她动手,难免波及心境,日后恐生心魔。
  二人心中都有此隐忧,因此,才互看一眼。但秦芾此刻却显露出前所未见的坚毅与果决。非是弑父,而为除魔卫道!
  道心既定,所向披靡。这也是她修行进益的一部分。
  因此,便不必加以阻拦了。
  银丝甚是“优雅”,就如同山涧里缓缓流动着的清泉,但看似不疾不徐,轻柔温和,却有着锐不可当的杀意!
  孟其获被剑气控在角落,又有炼心伞追杀而来,已是避无可避,必死无疑。
  “叮咚……”
  一声脆而沉的铜铃声。
  霍晅猛然想起,那日用神识窥探灵室时,见到的那串铜铃的影子。她四下一扫,不见铜铃,突然浑身一冷,像陷入寒冰之中,整个人也动弹不得。
  是言灵之力!
  她被言灵之力定住了。
  她猜测的没错,魔门右护法鱼贯柳,果然不是言灵族人。
  这个和她一样,同样觉醒了言灵之力的人,仍然活着。
  那串寻而不见的铜铃,朝她直飞而来,沈流静剑光繁盛,却穿过了铜铃,无往不利的麟血剑,竟然击不落一个凡俗来的铜铃。
  铜铃径直没入霍晅眉心,她身后,一只黝黑鎏金的巨大石狮子,张开了大口,露出一个黝黑的大洞,将动弹不得的霍晅吞了进去。
  “哈哈哈!是我的了!它吞下的,都会变成我的!剑尊,入圣者!等我化掉她的灵力,以后,我就是圣人!是这个大洲实力最强的大修!”
  “不,我,我要现在就化了她!”孟其获晃动着硕大的身躯,爬回金榻开始打坐。
  沈流静飞快转身,在黑洞消失之前,和她一起跳了下去。
  秦芾恨红了眼睛,千丝万缕调转方向,渗入只剩下黄豆大小的黑洞之中,想要救出二人,却不料,其中突然穿出一条小青龙来!
  这正是霍晅手腕上的青龙小镯。
  秦芾大喜,刚要设法救人,却被青龙小镯拽住,拉入了黑洞之中。
  黑洞消失无踪,只留下秦芾一句气急败坏的叫骂:“霍晅,霍正则,霍羲渊!你混蛋!这是魇镇!你也敢拖我下水?我杀了你!……”
  声音不断在石壁上回荡来去,许久才最终消散。
  孟其获却不再动弹,黑红的眼睛没有半点生气。从他身后的影子里,脱出了一个玄服玉冠的潇洒人影。
  他周身衣袖,无风而动,看向孟其获的眼神十分厌烦。
  “还以为,过了今夜,就不必用这幅丑陋的皮囊了。真是……阴魂不散呀。”
  玄衣人并指画圈,一面走,一面轻轻松松的打开了魇镇,步入黑洞当中。
 
 
第86章 恶
  魇镇乃是魔门先门主汇聚毕生之力, 独创的魔阵。以数十万人间冤魂为血引,阵成之时,先门主因杀孽过重, 受天谴而化成焦土。但这阵法, 却遗留了下来。
  魔门中人不敢启用威力最大的魇镇, 便改用以数十修士冤魂为血引, 开启小魇镇。据传, 小魇镇的威力, 不足魇镇的十一, 但依旧不可小觑。至今为止,陷入此阵中的修士, 无论何等修为,到现在, 还无人得以脱身。
  这些冤死的修士,被人偷走了三气增长修为是真。而最重要的目的,还是要用他们的冤魂,开启魇镇。
  秦芾在黑暗中不断坠落, 无人可见之处,她眼眶慢慢红了。洇湿之后, 渗透而出的一点水滴,飘散在黑暗之中。
  这是魇镇。
  即便入圣修为, 也未必得以脱困。
  她艰难的苦挨, 可不知道下落了多久, 除了黑暗, 没有一点别的东西。
  秦芾压下心头的茫然,轻轻出声,叫了几次霍晅的名字。幽暗之中,无人回应。她声音从来没有如此的轻柔,大概因为魇镇的传说过于凶残,让她这个早居于一宗之主、不落天府仙之位的坚毅女子,也有了些久违而浅薄的胆怯。
  这一点胆怯,就足够她心中生出猜忌和忿怼了。
  但她总算是压了下去。毕竟还记得霍晅的为人,看起来不算靠谱,吊儿郎当且睚眦必报,实则十分的刚正。
  霍晅此人,绝不会因为,与她旧怨,故意拖她下水。
  何况当年之事,她守诺苦居秋光淡,保守赤火煎熬。已是一笔勾销。
  那她究竟为何,强拉她下来?
  秦芾来不及细想,眼前乍然间有了光亮。虽然是星影点光,但浓墨之中,竟可媲美日月光辉。
  她脚下腾起南斗六星,自天府、天梁、天机、天同、天相逐一闪耀过后,明艳灼目的星辉全部汇聚在了第六星,七杀之上。
  七杀明光之中,她脚下的六星也逐渐隐去,一只巨大的石狮子张开嘴,等着将她吞噬。
  秦芾毫无选择的落进了石狮子口中。
  这便是真正的魇镇。
  明知此处已是魇镇,但浓墨重黑的幽暗终于尽去,眼前的景色安详宁和。河流环绕城郭,城门口的垂杨柳随风浮荡,人人安居乐业,分明是一处人间小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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