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尊,有病——岁寒晚急
时间:2018-10-07 09:10:18

  沈流静漫不经心的挪开了半步,离那金雀鸿沙远了些。
  霍晅低头查看地上的修士尸身,似乎毫无所觉。
  丁慧师门只有他与师傅二人,剩下的都是些灵根不济、自愿入山侍奉的道童,实在没什么作用。霍晅虽然不喜这个小哭包,也只能带着了。
  凡俗之人,常说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用在修真之人身上,竟然也还能用。小哭包一路强装镇定,虽然时不时被过路的风、捉虫的鸟吓的哆哆嗦嗦、战战兢兢,但好歹没有尖叫出声。直到路过布坊时,被突然掉落的一卷紫色纱布吓的哇哇大叫起来。
  这一路还真是多姿多彩。多姿多彩的霍晅手痒难耐。可惜沈流静不离不弃,她此刻看他千好万好,巴不得他看自己也是如此,因此也不得不收了些暴躁、直接的武力镇压手段,板着一张清净小脸,面无表情道:
  “只是一匹布。你先下来。”
  丁慧牙关打颤,摇摇头:“好好的布怎么会掉下来,会不会是那魔修变的?”
  霍晅早亮明身份,但实在没想到,这闭关锁门一心苦修的小修士,连他师傅都非同常人,连修真界的几位大佬都不曾给徒儿普及一下,便一命呜呼了。
  “不会。本尊与沈兄……都是很厉害的大修士。”
  丁慧:“他倒是很厉害,你看着不像,就是凶……”
  霍晅忍无可忍:“你别一害怕,就往沈师兄身上跳。给我下来!”
  她还没这么抱过呢!
  真是难以置信,这样的性情,也能步入金丹。竟然还顺利结丹了,没有被自己的心魔吓死?
  霍晅念及自身,自然天赋不凡,再想起沈流静,金丹碎裂之后,仍然比她早入圣,于是在心中自吹自擂,得出一个结论,这修真界,一代不如一代啊。
  秦芾已经醒转,正与孟休在院中对弈。
  秦芾本是为正事而来,哪里能坐的下来?偏偏孟休不肯放人,她若坚持的厉害,孟休便叹气。
  秦芾最终还是坐在了棋盘前,可磨着她下棋的是他,等开始下了,孟休叹气声更是此起彼伏,抑扬顿挫。
  秦芾可不管,越发把棋下的惨不忍睹。
  庭院前栽种着疏疏落落的金叶落地莲,院中木架上凌霄花爬了一片,木架下安放着竹几竹凳。凤尾草靠在一块棱角分明的怪石头上,微风中舒展开绵软的身子,左右摇摆,与青苔相映成趣。
  小小的一处庭院,不过方寸之地,的确花了不少心思。就连霍晅见多了名山大川、奇趣洞府,也不由眼前一亮。
  秦芾慢吞吞的走棋,一看便心不在焉,走一步,又要退回去两步,冥思苦想。
  孟休落子倒快,下过之后,便随手摘下一朵凌霄花插在耳边,惹的秦芾咯咯直笑。一不留神,被秦芾吞了好几个。
  孟休帮着她收棋,笑着摇头:“瞎猫也能碰见死耗子。可见你运气见长,至于棋艺见长,这辈子都不可能了。”
  霍晅刚一现身,秦芾立刻如释重负,扔了棋,问道:“如何?”
  霍晅取出留影珠,交由她自己看,淡淡道:“孟道友倒是好兴致。城中出了这样的大事,还能陪她这个臭棋篓子消磨光阴。”
  孟休面色一僵,顿了许久,才道:“许久不见,实在……”这句话,他未说完,又顿了更久,才如寻常一般似笑非笑道,“何况,剑尊与琅华峰主亲自查探,这些宵小之徒拙劣手段,自然眨眼可破。我道行浅薄,倒不如留在此处镇守。但不知剑尊可查出什么?似乎,不可与我等明言?”
  霍晅冷哼一声,却听秦芾冷声道:“与宋鉴予的死状一模一样。这些人,先是被惑神,性情大变,随后,三气尽失,究竟是什么?难不成,是魔修下的什么禁制?”
  不等霍晅答话,沈流静便淡淡道:“尚不可知。”
  秦芾见他语气冷淡,不愿多谈,便暂且压下不再细问。
  丁慧既然是唯一的幸存者,孟休自然亲自安排。沈流静今日格外沉静,与霍晅颔首示意,便不见了踪迹。
  霍晅扶正了一颗被风吹到的凤尾草,略作感慨:“当年我与你一同游历,从未听你言及,自己的身世。”
  秦芾道:“没什么可提的。”
  她自认为,自己的亲人,全都在不落天。自以为,自己便是不落天的嫡系血脉。虽然,她从不明白,为何从小姑姥姥就对她格外严厉,几乎可称的上刻薄。
  如今想来,分明还有防范。自然,也有不喜,但都隐匿在“严厉”的外表下。
  只因她父亲是这样一个能抛弃妻儿且无勇无谋的卑劣之徒。那也不是姑姥姥,而是姨姥姥。
  可惜,最终还是她继承了不落天。
  念及自己的身世,她便又想起夏绯那孩子。总觉如鲠在喉,偏偏同病生怜。
  她和姨姥姥一样,容不得夏绯那样的血脉。可她和姨姥姥又不一样,从来没有粉饰太平让她姓秦,也没有掩饰过自己对她的不喜,还有——数次的杀意。
  霍晅问:“孟玉呢?”
  幻境之中,不曾看完。但如今想来,已是凶多吉少。
  当年,孟其获的上宗相好,便是秦芾的母亲。
  她当年生下的,除了孟玉,还有秦芾。她身死之后,姨姥姥亲自杀上瞭望城,欲取孟其获性命。
  最后,却是她母亲留下的血书,留他一命。
  秦芾被带回了不落天,而孟玉则被留在了瞭望城。姨姥姥岂能善罢甘休,留下话来,叫孟其获好好守着瞭望城,将来势必是要传给孟玉。
  之后,秦芾误闯入秋光淡,拨动了血华轮,得知孟玉当年有一死劫,这才到了青州。
  “可惜,孟玉还是死了。”
  秦芾道:“我身受重伤,又不愿与孟家牵连,眉心的雪印暂时压不下去,便让孟休先回去,将那颗应火草要了下来。”
  “这之后,我便闭关了。出关时,孟玉已经……”
  秦芾眼中迷茫一闪而逝,随后无数情绪在暗影中藏的极深极深:“孟休和魔修动手之后,有所体悟。我闭关养伤时,他也进阶了一个小境界。孟其获本就十分不悦。后来,应火草的事情,被孟其获知道了,将孟休鞭打了一顿,拿走了应火草,又求来不少好丹药,让孟玉闭关进阶。”
  “那颗应火草本就灵性十分之强,孟玉修为低,且经脉未曾拓展,闭关时,灵气爆体而死。”
  秦芾静默良久,才淡淡道:“我若未曾闭关,也能替他梳理经脉,未必会如此。等我出关,孟其获已经将孟休认了回去。至于孟玉,不过短短半个月,已经无人再提。”
  秦芾静静看着那飞云白旗,远望的眼中盛满了惶惑,再收回时,目光已是一片宁静。
  霍晅问:“那孟其获呢?”
  秦芾起身带路:“我此次回来,还未去看过。你与我同去。”
  这话说的有些古怪,霍晅不必多问,一并去看便是。
  转眼间,二人已到了孟其获闭关的灵室前。
 
 
第84章 追凶
  青州灵气不纯, 瞭望城后虽有一座矮峰,但灵气还不如城中。因此孟其获的闭关之地,仍在孟府。
  秦芾道:“孟其获早在数十年前便闭死关冲击元婴了, 至今尚未出关。原本孟休提议, 让孟其获前去秋水山脉一带, 让袁门主寻个洞府。可后来瞭望城内出了一场小动乱, 孟其获担心孟休不能服众, 还是选择留在了此处闭关。”
  整个后院都笼在一个聚灵阵当中, 又布上了极品聚灵符, 孟其获倒也不吝惜灵石。
  霍晅在手中布了一个极小的引灵阵,金色符文盘旋在手心, 进入阵法深处,符文便开始旋转, 越靠近灵室,符文越是转的飞快。符文越快,表明此处的灵气越是精纯。
  霍晅探过灵气,道:“倒真是大手笔。此处的灵气比起我晏极都不差什么。”
  如此一来, 即便青州灵气稀薄,也足以令他结婴了。
  “这孟其获不过结个元婴, 就恨不得赔上全部身家了。那孟休又是何时结婴的?”看孟其获为了结婴这么大的阵仗,孟休反倒已经元后, 即将突破了。
  秦芾微微垂眸, 抿唇轻笑:“孟其获怎能和孟休相比?”
  她眸中浅浅的喜色, 淡淡敛去, 一腔温柔都在这蜻蜓点水的一点笑意之中:“他天资尚可,又生来勉励,自然是轻轻松松就进阶了。”
  霍晅绕着灵室转了半圈:“这孟其获在这样的地方,竟然要闭关数十年?尚且没有结婴成功,资质到底是有多不如人?”又问,“他自闭关,就再没出来过?”
  秦芾抿了抿唇:“二十多年前,出来过一次,想要给孟休娶妻。”
  霍晅漫不经心问:“那娶了吗?”
  秦芾瞥她一眼:“自然是没有。孟休此人,岂会甘心受人摆布?”
  霍晅放出神识,透过两层禁制,窥见灵室外间的石桌石椅,再往内,便如钻进棉絮之中,一片苍茫,看不透灵室内的情形。
  霍晅刚要收回神识,便听得里面一点叮铃脆响,似乎是什么铜器的撞击之声。
  她隐隐约约的,看见石墙上挂着一串金黄之物,再要细看,就被禁制完全拦住了。
  霍晅起了疑心,却见秦芾神色不明:“如何?我特意找你来,就是看看此处的阵法。我阵法不精,只是,之前无意间来过,总觉得灵息有些不对。”
  灵息不对是真,可不是她自己察觉到的。而是因她误入之后,孟休即刻就赶来了,神色张皇,匆匆带她出去。
  秦芾说话时,垂下眼皮,神色很有些烦厌。
  霍晅一看便知道她在说谎。
  霍晅祭出碧霄尺,顺着聚灵阵游走,这一查,果真查出了问题。
  此处竟是明暗双阵。
  明里是一个聚灵阵,但灵室却并非在聚灵阵中心,而是些微错开了半步。霍晅原本以为,是布阵之人学艺不精,出了纰漏,现在看来,这半步才是真正要命!
  因为暗阵是一个八荒黄粱阵,而这灵室正正处在黄粱阵的死穴上。
  八荒黄粱阵顾名思义,便是一梦之间,万里千载,若困于梦中,久不能破阵而出,必生心魔。
  难怪孟其获这么多年,都不能结婴。
  秦芾不懂明暗双阵,听得霍晅粗略解释了几句,面上厌世之色更深。
  她原本只是不喜提起自己的身世,对于青州瞭望城或者孟家,都没有特别的厌恶之感。
  她原本以为,青州于她,只有一个母亲留下的孟玉。这是她至亲血缘。所以,她才不听姨姥姥劝阻,不惜沾上因果,也要来青州。
  可孟玉还是死了。他死后,她越发难以面对。她堪不透这生死之间的因缘,偶然间有某个念头,误闯入脑海之中,也被她飞快的压了下去。
  可还是时常抑制不住的想:若是当年她不曾来过青州,孟玉会不会根本不会死?
  孟玉的死劫,或许,根本对应的就是她自己?
  秦芾不言不语,大有任由孟其获自生自灭的意思。
  霍晅也不欲惊动旁人,只在阵法一处留下了一枚碧霄尺,便去寻沈流静。
  沈流静已将金雀鸿沙借了出来,顺便跟着的还有那个哭哭唧唧、奶里奶气的丁慧。
  霍晅一见他,便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秦芾不甚明白,嗤笑道:“不过是个孩子,未经历练,性情软了些。你也未免太过苛责,你以为谁都和你当年一样,仗剑横行,悍不畏死?”
  霍晅:“……”
  所以,到底是夸她吗这话?
  秦芾话音未落,丁慧红着眼到了面前含混咕哝问:“剑尊,您到底什么时候送我回山?为何又要我去那地方?我一刻也不想呆在这里!我想回去,我要带着师傅的骨灰回小哀山。”
  秦芾不可置信的转开脸,一眼都不想多看,和霍晅一样,长长的叹了口气。
  “果真……一代不如一代。”
  他这一路,唧唧哝哝如刚出壳的绒毛小鸡,饶是沉静如沈流静,亦有些定力不坚,无奈与霍晅传音:“金雀鸿沙与这孩子魂丝相连,不能分离,只好将他带来了。”
  霍晅微微一愣,一滴精血点在丁慧眉心,灵识同感之后,果然能看见一缕一缕白色的魂丝,如细小的触角一样缠绕在金雀鸿沙之上。
  怪不得丁慧傻成这样,还能在阵法之中保住命,金雀鸿沙既然和他魂魄相缠,自然会主动保护他。
  丁慧不明所以:“你们怎么都要这样?我都说了,这石头我借,你们送我回小哀山……”
  霍晅问:“一年之内,你是否曾有过生命危险?”
  金雀鸿沙不能认主,以往为人所用,便是因魂丝嵌入。而要想如此,至少也得数百年光景。丁慧得到这石头不过几年,何况,他和他师傅都是个苦修的呆子,不识货,自然更不会懂得催生金雀鸿沙认魂。
  那便只有一个办法,生死交关时,或许能激发认魂。
  丁慧:“怎么你们都做一样的事,又都问一样的问题?”
  霍晅:“……”
  真的,这孩子应该庆幸,他要是在晏极山,早就被她一巴掌下去,拍出脑门儿里的小水花了。
  霍晅神色“淡定”,实则暗气憋劲,小恼怒的眼神十分生动。沈流静静静的看她挑眉、暗气,眼神越来越温柔,轻笑道:“半年前,他在山上碰到一只低阶赤虎,差点被吃了。”
  霍晅再次无语,脸上的神色可谓是五彩斑斓:“赤虎是灵兽里最好对付的,你堂堂一个金丹,是怎么差点被赤虎吃掉的?”
  丁慧被她“狰狞”的神色一吓:“太,太凶了!我叫师傅了,可师傅下山了,也没来救我。后来,这石头就突然发出金光,一下子,那赤虎就变成了一具骷髅。”
  霍晅心中暗想,他不应该叫师傅,应该叫娘,回家再做娘的乖宝宝。
  她惯是毒舌,以前碰见这种人,哪知道口德是什么?如今身边多了一个清风明月、高崖积雪的沈琅华,硬是把这一句不怎么体面的话给吞回去了。
  沈流静已用朱砂画好阵图,四人到了修士丧命之处,让丁慧坐在阵眼之中,便能以金雀鸿沙引导出那日这些人被偷走的“三气”去了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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