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晴又好气又好笑,“我是任你们争夺的猎物吗?京城发生的事你知道什么,裴晔帮我去刑部救人,结果满京城都是我和他的流言,御哥哥为了保住我的名声才为我们指婚。”
祁衡不屑轻哼,“反正你不会立刻嫁给他,三年后裴家都没了,你们的婚约自然不算数,容御还真会算计。不过你从刑部救出的人是谁,你堂伯吗?”
初晴摇摇头,只道;“人救出来了,现在还活着,是谁都不重要。”
“你不说我就派人去打探,反正你和他的流言都传开了,来龙去脉也不难打听。”祁衡不依不挠,一副要追根究底的架势。
初晴瞪了他一眼,“那个人是李信,你的好奇心满足了?”
“李信?好像听说过这人,”祁衡想了想,两年前西凉配合大周灭了突厥,将来可能还会和大周发生战事,在时局不稳的时候,有心的君王都会关注各国能征善战的武将。李信屡立战功,在大周几乎与薄桓幕淮远齐名,祁衡自然也是听说过的。“我听说此人能征善战,因军功封侯,又被容御解除了兵权,他犯了什么事,你为什么要救他?”
“因为他之前救过我。”
“你的意识是曾有人要加害你?”祁衡握紧双拳,追问道;“那人是谁?”
“是裴海的妹妹,她曾设下埋伏要杀我,恰好被李信撞见,他路见不平,出手相救,就是这样。”初晴无语的看着他;“你还想知道什么?”
至于李信为什么被刑部收押,他现在完全没兴趣,祁衡定定看着她,心里小心翼翼,表面上维持着淡定,“所以你救她也是为了报恩?”
“嗯。”初晴淡淡应了一声。
“裴晔是怎么被牵扯进去的?是不是因为顾忌裴家的权势,刑部才放人的?”
初晴将目光移开,懒懒地说;“算是吧。”
祁衡扳过她的肩;“这怎么可能?李信被收押刑部定是得罪了容御,裴家的人再明目张胆,也不敢公然挑衅皇帝的权威,你分明是在敷衍我!”
初晴无奈的叹了口气,“因为和我有关联的人都知道李信救了我,在李信出事后都不敢对我说。是裴晔将李信的事告诉我,我当时糊涂,怀疑裴晔是故意让我犯错,又气裴婉茵害我,就要他陪我去刑部,我和他的流言就是这么传开的。事后我一直都在后悔,你就别再问了。”
而祁衡并不罢休,继续追问;“裴晔和李信很熟么?”
“嗯,他们是好友。”
祁衡深深看着她,嘴角突然勾起一丝冷笑,“好,我去问裴晔,问他和李信到底有多么亲厚的情谊。”说完,他站起来,似乎一刻都等不得,现在就要去找裴晔。
“你有完没完?”初晴站起来,挡在他面前,“裴晔和李信并没什么交情,他告诉我李信的事,是因为他知道,如果李信被处死,是一定瞒不住我的,而我知道后心里一定会难过。裴婉茵派人杀我,御哥哥虽然知道真相,当时却不能立即治她的罪,便要裴文鉴顶罪。是我保住了裴文鉴,所以裴晔对我心存感激。”她看着祁衡,一字字说;“总之,我不准你杀他伤他,现在我就要见他。”
祁衡不放心的问;“你为什么袒护裴文鉴,就因为知道幕后主使不是他?”
初晴感到一阵不耐烦,心中却渐渐升起一丝黯然,低声说;“裴前辈和我父亲是至交,我敬重他的为人,对他的女儿心中有愧,加上知道他是无辜的,岂有不管的道理?”
祁衡也有些不耐烦,“又是报恩又是愧疚,哪来这么多纠缠!”
初晴恳切地说;“既然裴晔也在邺城,我必须见他一面,你明不明白?”
祁衡道;“知道了。”他看出初晴对裴晔并无男女之情,却也自己的情敌依然是容御,心里并不感到轻松。
“容御这个人渣,竟敢这么对你!你别再想着他了。”
初晴没接他的话,“祁雅姐姐这些年还好吗?”
祁衡道:“她过得可比我好多了,又有了身孕,再婚几个月就又要做母亲了,哪像我,至今没有一儿半女,还是孤家寡人一个。”
初晴被他的语气逗笑了,想起当年祁雅到嵩山,两个人结伴四处吃喝玩乐,祁雅还经常换上男装,和她假装爱侣……距离现在也过去四五,年了,遥远的就像上辈子一样。祁雅有了幸福的归宿,而她还只是一片水中的浮萍,随波逐流,无处依托……
祁衡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你的年纪也不小了,”他深深看着她,嘴脸含着笑意,声音和神情却十分认真,“如今我们都是孤身一人,这算不算是我们的缘分?”
初晴将目光投降远处,“你不是认为御哥哥对我很差吗?”她嘴角泛起一丝苦笑,像是和他讲话,又像是喃喃自语,“可他到底哪里对不起我?裴婉茵虽然设局杀我,可我毫发无损,而裴婉茵最终得到了她该有的结局。不像两年前,他被我害得那么惨。”
她的声音轻轻落下,再次转眸看向他。而祁衡仿佛在顷刻间失去了与她对视的勇气,整个天地都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他的双眼瞬间失去了所有的神采,转过头不敢看她,视线陷入廊外茫茫白雪中,只感到世界仿佛被卷入了一个无边无际的黑洞里。一时间,他不知道该说什么,那段沉重的记忆一层层压在心上,心被压抑的几乎无法呼吸。
“我明白了。”片刻的沉寂,他有些艰难的开口,一拳重重打在廊柱上。
“你并不完全明白,当年,御哥哥的母亲舍命将我从火海中救出,如果不是因为救我,她也许不会被刺客重伤,我欠御哥哥的,这一生都还不清……”初晴的步履有些虚浮地走到他面前,泪水夺眶而出,悲伤如潮水冲击着她的心,她的身体变得愈发虚弱,却还是要将该说的话说完,“祁衡,如果你见我没有别的打算,只为了找我叙旧,我必须告诉你,我只能见你当成朋友,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如果我可以离开,我不会在这里留太久。”
“我明白。”祁衡握紧双拳,双眼渐渐蒙上一层如沧海苍天般的雾气,“我不会强迫你做任何不喜欢做的事,不过,你能不能安心陪我两个月?”
“可以。”
如果她不答应,他会让她离开吗?就算他肯放她离开,容御……也许并不希望她尽快回去。
她知道祁衡无论面临什么选择,都会以国事为重,他选择帮助谁,都会衡量西凉能从中获得多少好处。
而不会被她牵制。
而祁衡如果选择了支持容珏,容御会不会怪她没用?
次日,裴晔被送到驿馆。祁衡告诉初晴,裴晔可以一直待在驿馆里,也可以离开西凉。他将裴晔的处置权完全交给了初晴。
而裴晔的伤已经痊愈。初晴将祁衡的交代和他说了一遍,又问;“你有什么打算?”
裴晔沉默片刻,道;“如果可以,我想回大周。”
“这不是不可能。”初晴若有所指道;“只是你想没想过,裴海可能会在京城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事……”
裴晔明白她的意思,却没有一丝犹豫,坦言道;“我知道,只是我越担心大哥,就越放心不下叔父。”
初晴叹了口气,“我明白,所以我不会拦着你。”
“多谢公主成全。”
裴晔看着她,想到她来邺城一定是身不由己,眼中溢出掩不住的的深情与无奈。“公主,”他合了合眼,“恕臣说一句不该说的话,公主来此一定不是自愿,可陛下为何派公主来此?”
初晴的心如被针刺到,声音带着一丝苦涩,“他认为或许我能尽些绵薄之力左右西凉国主的立场。”
裴晔摇了摇头,苦笑道;“祁邯是什么人,陛下在两年前就已经知道了吧,祁邯虽然将王位禅让给了祁彻,却仍然掌握着最高的权力。何况,与其父必有其子。”
初晴摇了摇头,“这些我都想过了,我不明白,为什么我想到的,他却没想到。”如果不是为了得到西凉的支持,他又为什么送她来这里?他的心思,他已经完全看不透了。
裴晔微微开口,似乎还想说什么,片刻后,只是叹道;“君心难测……”
当天,裴晔便离开了邺城。
夺下烟霞关,容御并没有下令军队乘胜前进。北疆的军队也一直没有反攻。初晴知道,容御也许在等待京城的消息,他要全力踏平北疆,京城决不能成为他的后顾之忧。暂时的平静不过是在酝酿着一场更惨烈的战争。
一个月后,初晴从祁衡口中得到京城的消息……襄平郡王在裴海的拥戴下称帝,却十分不得人心,禁军将领高涵率十万禁军哗变,攻入皇宫,以谋逆罪处死了襄平郡王。裴海则死于乱军之中。
初晴知道,平叛的第一功臣高涵,正是裴海的昔日的部将。而她心中并掀起多么剧烈的波澜,一切尽在容御的掌控之中。
第99章 赐婚
夜幕四合, 行宫的书房里, 祁衡正在召见他父亲派来的使者。
“老国主还说……”周廷甫是祁邯的心腹, 平时祁衡对他也是敬重三分, 此时他面对祁衡,却是小心翼翼的转述着老国主的叮嘱, 生怕惹来这位少国主的勃然震怒。转述玩老国主的吩咐, 却不敢将最后的告诫说出来。
祁衡面色冷峻,双目阴沉如霜, 按下心中的烦躁,用平和的语气的说;“你说吧,将父王的交代,一字不落的告诉朕。”
周廷甫的声音隐隐带着一丝颤抖, “老国主说,你若不和端木小姐完婚……以后就别人他这个父亲……”
祁衡眼底无波,麻木地摆摆手,“朕知道了,你下去吧。”
周廷甫退下后,他双手突然用力,将面前绣着龙纹的书案推翻在地。
书案倒在地毯上,发出沉重的闷响, 随后, 若大的宫殿又陷入一片冰冷的死寂。
他瘫坐在椅子上,彷徨而痛苦,父皇……为什么一定要逼我, 就不能,让我任性一次吗?
这日,初晴闲来无聊,正在苑中和紫凝练剑,却见一个侍卫走来,两人收起剑,那侍卫走到初晴面前,行过礼后,禀报说一个女子自称是镇武侯端木杨之女在外求见。那女子还出示了端木府的腰牌。
初晴有些惊讶,她对西凉的端木氏略有耳闻,当年祁邯的父亲为了清除八大部落的势力,对外向容御求助,对内培植了几个显赫门阀的势力。门阀族长和部落长的不同之处在于,前者没有封地,纵然掌握兵权,兵力也远不及拥有广阔封地的部落长。八大部落的势力被清除殆尽,门阀豪族的势力却在迅速崛起,不过势力终究不能和当年的部落相比,不至于威胁到汪荃,并没有受到打压。
端木氏就是西凉最显赫的门阀之一,现任族长端木杨手握兵权,是在西凉朝堂上有举足轻重的地位……初晴虽然听说过端木杨,却想不到她的女儿会主动找上她。
紫凝取出丝帕,为初晴擦去额上的汗珠。初晴回卧室换了身衣裳,便去了厅堂。
“镇国长公主到!”正厅门口响起内侍的高声传唱,厅中的女子站起身,看到长公主的倩影从门口走入,不禁怔了怔,她从未见过这样美的女子,没有刻意修饰,却美得动人心魄。
长公主从她身边经过,走到主位前坐下,她方才缓过神,瞬间的惊艳后,心中涌出的,是浓浓的失落。
“臣女端木柔见过镇国长公主。”她俯身行礼,垂眸间目光触到一身精心挑选的盛装,心里只觉得十分讽刺。
初晴看着她,“端木小姐免礼,坐吧。”
端木柔道过谢后,怀着复杂而忐忑的心情坐回到原位上。
初晴开门见山道;“不知端木小姐来此所为何事?”
端木柔勉强一笑,“臣女听说公主来此已经一个月了,邺城有许多好玩的地方,不知公主都去过么有?”
包括行宫在内所有值得一看的风景,在这个一个月里祁衡都带她观赏过了,初晴看着端木柔,少女秀美的面容却仿佛有几分不自在,明亮的眸子里闪烁着一丝不安,她心中更加困惑,顺着端木柔的话,笑道;“这里的美景我都观赏过了,端木小姐若早几天找我,我们还可以结伴同游。”
端木柔眨了眨眼,双颊浮上红晕,低声说;“臣女昨天才到邺城,是奉老国主之命来与国主完婚的。”
初晴有些惊讶,似乎猜到了她的来意,“你是祁衡的未婚妻?”
“祁衡”的名字从此人口中说出,端木蓉只觉心底一片冰凉,半掩在云袖中的手指颤了颤,抬起眸子,定定看着初晴;“长公主直呼国主名讳,是根本没将国主放在眼里,还是,你们之间的关系非同一般?”
初晴淡淡一笑,坦言道;“我们的关系……算是很好的朋友,再有一个月我就要离开了,不知道能不能喝上你们的喜酒。”
“公主还要离开?”端木柔有些难以置信。
初晴喝了一口茶,淡淡道;“端木小姐真是糊涂,我是大周的使者,怎么可能在此久住。”
端木柔忙再次起身,垂首道;“是臣女唐突了,还望公主见谅。”
初晴笑了笑,说“端木小姐不必紧张,我与祁衡相识一场,希望能在走前喝上你们的喜酒。”
端木柔面颊滚烫,垂着眼帘,牺牲死气地说;“这还要看国主的意思……”
初晴漫不经心的附和道;“说的也是。”
“如果公主没有别的吩咐,臣女就告退了。”此刻端木柔的心境与来时截然不同,想到自己的来意,她便感到无地自容,只想尽快离开这个地方。
初晴点点头。端木柔如蒙大赦,行过礼后便转身朝门口走去。
端木柔离开后,紫凝翻了个白眼,轻蔑的说;“这个端木柔,分明就是来向公主示威的。”
初晴叹了口气,“她一定是听到了什么风言风语,便来试探我,不过见我心中坦荡,她反而讨了个没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