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迎春听得愣住,随即转过弯来, 又好气又好笑:“小姐怎这样促狭!”
今日乃是元宵节灯会,不管是权贵人家还是平民百姓, 都要出门逛一逛的,自然少不了年轻的小夫妻。倘若哪个男子盯着她瞧得挪不开眼, 叫人家的妻子知道了, 岂不要闹?
迎春只担心自家小姐碰见登徒子, 小姐倒好,半点儿不往心里去,还有闲心打趣她。
但不管怎样, 到底被勾起了玩心,两人带了七八个家丁,出了门往灯市去了。
蒋牧林也跟上了,他有些担心林卿卿的安危,心想自己好歹是名男子,倘若有什么差池,总能搭一把手。
林卿卿也没拒绝,邀了他一起,一行人说说笑笑,便往灯市去了。
灯市上果然人挤人,有挎着篮子兜售小吃、头花等小物件的,也有摆了摊子卖面具、首饰的,更多的是卖花灯的,有小动物形状的,有花卉模样的,用不同颜色的彩纸扎着,明明晃晃的,好生漂亮。
林卿卿钻进这热闹里,便不想出来了。
“这兔子面具好不好看?”林卿卿站在一个摊位前,捡起一块线条很是圆润的大胖兔子面具,问迎春。
迎春觉得这面具有些幼稚了,是给小孩子戴的,但她瞧着林卿卿喜欢得紧,便猛点头道:“好看!”
林卿卿果然高兴:“买了!”
花了五十文,买了只面具,林卿卿当即就摘下面纱,戴在了脸上。
迎春相中了一个长着两只长角的牛脸面具,觉得十分威风,便也买了一个,戴在了脸上。
跟在她们身后的蒋牧林,看着一只大胖兔子,一头威风黑牛,不禁失笑:“林小姐和迎春姑娘的眼光都很别致。”
别人家的小姐和丫鬟,都是戴着孔雀面具、仙鹤面具、牡丹面具、芍药面具等,漂亮又精致,这两位倒好,迥然不同。
“你不买一个玩吗?”林卿卿笑吟吟地问蒋牧林。
蒋牧林摇头:“没有喜欢的。”
其实是人山人海,他怕走散了,若戴着面具,不好汇合。
两人不知道他心中所想,见他不喜欢,也就不勉强,高高兴兴地又往前走了。
前面有一家酒楼,门口搭了个台子,玩猜灯谜的游戏。连中十个,就把挂得最高的那只走马灯相赠,此时引了许多人挤在台子前。
“我们也去瞧瞧。”林卿卿也往前面挤去。
她没读过什么书,猜灯谜是不会的,可不碍着她看热闹。
台子前,却站着两个她的熟人。
“渭哥哥,我喜欢那只走马灯,你赢给我好不好?”郑菲儿抓着徐渭的袖子,娇声央道。
徐渭面无表情,把袖子往回一扯。
他被皇上派来贴身保护郑菲儿,负责郑菲儿今晚的安全,心里就够烦的了,还想叫他给她赢花灯?
“渭哥哥!”郑菲儿不依地又叫道,“我真的很喜欢,你就帮帮我嘛!”
徐渭不耐烦道:“闭嘴!”
这女人前世就害过卿卿,还惹得他误会卿卿跟别人跑了,今生又派人暗杀卿卿,居然还敢往他跟前凑!若不是皇上警告过,不许他动她,非趁着今晚给她点苦头吃不可!她还不识趣,敢支使他给她做事!她配吗?
周围一阵阵的喧嚣声,愈发惹得徐渭心烦意燥,一抬头看见挂得最高的那只走马灯,心里暗暗想,他打出一道暗器,毁了那只灯,不知会怎样?
郑菲儿是西野王的掌上明珠,看得如眼珠子一般,就没有她得不到的。即便他不帮她夺下那只走马灯,也跑不出她的手掌心。
可他就算毁了它,也不叫它落在她的手里。
他不能叫她吃苦头,还不能叫她不痛快?这样想着,徐渭的手心一痒,暗暗摸了个暗器,就要往灯上射。
“蒋公子,你也去猜好不好,把那只走马灯赢给我们家小姐?”
不远处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徐渭动作一顿,扭头往声音的来处看去。却没看见熟悉的脸,只看见了一张牛头面具。
什么品味?徐渭脸上一黑,目光在牛头人身上一掠,就落在了蒋牧林的身上。旁边,是一道刻在脑中的俏丽身形,戴着一只大胖兔子面具。
卿卿选的面具真可爱!徐渭眼睛一亮,随即心里一怒,卿卿居然跟野男人出来看花灯!
“不要难为蒋公子。”听到迎春的话,林卿卿不等蒋牧林回答,便接过了话头去,“咱们出来玩,拿着花灯也不方便。”
牛头面具下,迎春撅起了嘴:“可是那花灯很漂亮啊?”
不远处,徐渭抬头看了走马灯一眼,很漂亮吗?他又看向卿卿,如果卿卿喜欢,他就赢下来送给她,反正不能便宜了那个野男人!
这样想着,就听蒋牧林说道:“我也只是读过几本书而已,稍微识得几个字,倒不一定赢得来。但既然来了,凑凑热闹也无妨。”
“太好了!”这次,不等林卿卿开口,迎春便大声应下。有机会撮合蒋公子和小姐,她怎会不出一把力呢?
林卿卿见蒋牧林面上并无为难之色,也就不再拒绝,笑着道:“那就看蒋公子大发神威了。”
反正是出来玩,怎样开心怎样来。
“下一个谜题是字谜,‘看颜色漂亮,见声音响亮’,打一字。”
台子上传来大声,台下却是一静,俱都思索起来。然而这安静也没有持续多久,不过片刻后,便有人扬声说着自己的答案。
蒋牧林微微一笑,也说出了自己的答案:“是个‘靓’字。”
然而有人比他还快:“是‘靓’字!”
这个声音清澈且高昂,穿透力极强,一下子压过了蒋牧林的声音。
蒋牧林一怔,往声音处看去,就看见一张极为出色的俊脸,眼里带着挑衅,明晃晃地朝他看过来。
“啊!”看清那人的脸,迎春低呼一声,暗叫不巧。这人竟然在这里,以他的霸道脾气,岂不是要把小姐抢走?那蒋公子怎么办?
她这样担忧着,却见徐渭并不朝这边走过来,只见他身边站着一位穿着大红披风的少女,抱着他的胳膊,此时笑得眉眼弯弯:“渭哥哥,你真棒!”
迎春一下子黑了脸。
蒋牧林也是面色发沉,有些担忧地看了一眼身边的林卿卿。
他是知道徐渭和林卿卿的亲密关系的,那日徐渭还找到他的院子里,对他示威。不成想,这才几日过去,他身边就跟着一个颇有些身份的少女?
又想起那日徐渭给他看的吻痕,心中又痛又怒,这人明明就是个风流浪荡的家伙,偏偏那日还污蔑林小姐,亏得他没信!
隔着一张大胖兔子面具,蒋牧林看不清林卿卿脸上的表情,但见她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清澈明亮,并无半分不悦之意,蒋牧林心中一沉,继而便是苦涩,她亲眼见到那人的不堪,竟也不在意么?
另一边,徐渭本来是不想便宜了蒋牧林,那走马灯若卿卿想要,也只能由他送她。却忘了身旁还站着个郑菲儿,被她一抱手臂,登时暗叫不好!
卿卿该不会误会吧?她看到他与仇人在一起,是不是生气了?一时间,就连掐死郑菲儿的心都有了!
当即,把郑菲儿的手一甩,冷冷道:“男女授受不亲,你自重!”
一边说着,一边朝林卿卿看去,心想只要卿卿露出一点不高兴,他马上就不办这差事了!反正周围都是西野王的暗卫,她一根毫毛也掉不了。
却见林卿卿平静地转过了视线,好似稀松平常的样子。
卿卿是不是生气了?饶是徐渭并没有做什么对不起她的事,此刻不禁也有些心虚起来。
“某些人艳福不浅。”迎春也看见了徐渭甩郑菲儿的那一下,冷笑一声,只觉得他做贼心虚,更加偏向起蒋牧林来,仰头对蒋牧林道:“蒋公子,下回你大点声儿,别又叫某些惺惺作态的人压过去。”
蒋牧林点点头:“好。”
两方人打了一场眉眼官司,也不过是片刻的工夫,在一阵喧嚣声中,台上的伙计判定徐渭答对一题,又说出下道谜语:“这回依然是个字谜,还请大家听好了,‘有耳能听到,有口能请教,有手能摸索,有心就烦恼’,请猜谜!”
“渭哥哥,快猜!”话音才落,郑菲儿便兴奋地催促起来。
徐渭烦她烦的要死,更愤怒蒋牧林居然站在离卿卿那么近的地方,随口便答道:“是个‘门’字。”
但这次他答得慢了半分,蒋牧林的声音率先响起:“是个‘门’字!”
“这位公子答对了!”台上的小伙计宣布道。
徐渭顿时黑了脸,眼眸沉沉地盯着蒋牧林。
蒋牧林看着他的眼神也不大好。
这人如此轻浮,明明身边站着别人,却还来招惹林小姐。此时生气,又生的什么气?他有什么资格生气?
☆、069
接下来的猜谜游戏, 便成了徐渭和蒋牧林两个人的战场。
一开始,还有其他人开口抢答,待到后来都看出苗头, 不再猜谜,而是看起戏来。
蒋牧林说自己只读过几本书,却是谦虚之言,他十三岁时便中了秀才,若非家里拖累, 早已是举人之身。此时猜着灯谜, 并不觉得如何困难。
徐渭较他年轻两岁,看上去是个不学无术的浪荡子,可他乃皇上亲自看着长大,身边又围绕着学问顶尖的夫子,纵然顽劣了些,肚子里也有几滴墨水。
两人互相较着劲, 你答一题,我答一题, 对对方的警惕也升了起来。
徐渭觉得这野男人有几分本事,蒋牧林也觉得对面的人出乎意料。
迎春看着两人较劲, 紧张得握着拳头, 小声为蒋牧林鼓劲。
听在林卿卿的耳中, 十分好笑:“就这么想要花灯?”
“不争馒头争口气!”迎春气呼呼地道。
她不喜徐渭,觉得这人仗着身份地位,总是欺负自家小姐。如今看见他身边站着别的女人, 还要给人家抢花灯,肺都要气炸了。
林卿卿沉默。
心思慢吞吞地转动着,朝那边看去。
一扭头,就对上了徐渭的眼。徐渭原本眼眸沉沉,忽然撞进她的视线,顿时一变,眼巴巴地盯着她瞧,一副可怜的模样。林卿卿不为所动,转头把视线移开了。
她心里并不如面上表现出来得那么平静。
徐渭身边站着的人是郑菲儿,是给她灌下鹤顶红,使她肠穿肚烂,又打折她手臂的人。
她从前对这人又恨又怕,如今只余了恨。又看见这人站在心上人的身边,还那样亲近,哪里痛快得起来?
扭过头后,林卿卿拍着巴掌,为蒋牧林加油。
“蒋公子好厉害!”
“蒋公子你真棒!”
本来只有迎春一个人给他鼓劲,蒋牧林还能受得住。忽然林卿卿也加进来,叫蒋牧林吓了一跳,低头看见她满眼亮晶晶,一门心思地给他鼓劲儿,不由得心里一甜。
“我一定为小姐把那盏灯赢过来。”蒋牧林以坚定的口吻说道。
他之前并没有必胜的心念,只是想凑热闹,哄她开心。可此时被徐渭逼着,属于男人的骄傲便被激了出来,他一定要给林卿卿赢下这盏花灯,不叫她在那人跟前没了颜面!
林卿卿看着他深深的眸子,只见里面似蕴满了情意,不禁心头一动,一股微妙的情愫悄然滋生:“谢谢你。”说完,垂下头,不再看他的眼。
她面上罩着大胖兔子的面具,诸多神情全被遮住,蒋牧林没瞧见她的羞意,见她低头,只以为她在掩饰难过,心中对徐渭的怒意更甚,抬头朝徐渭看过去,目中一片怒气与斥责。
徐渭此时心里也酸溜溜的。他眼看着蒋牧林与卿卿挨得近,不知说了什么,卿卿居然羞涩地低下头。又见蒋牧林居然抬头冲他示威,一时脑中炸开,只把郑菲儿往边上一推,分开人群便朝林卿卿走过去。
“你干什么?”见他过来,蒋牧林顾不上猜谜,伸臂一拦,不叫徐渭靠近。
他虽然也每日打拳,比一般的书生要健壮得多,却比不上徐渭这样的练家子。只见徐渭伸手往他肩头一扣,便如铁爪一般,骨头都要裂开似的。继而一股大力传来,他整个人站立不稳,被推到两步之外!
若非此处人挤着人,只怕他要被丢出丈许!
蒋牧林又气又怒,才一站稳,立刻走回去:“放开林小姐!”
徐渭哪里理他,双手握着林卿卿的手臂,一脸委屈地道:“你变心了!你怎么能这样?”
赶走一个苏瑾,才过了几天好日子,竟又来了个蒋牧林?
“你胡说什么?”林卿卿没想到他一过来,竟说这样没头没脑的话,立时拧起眉头。
徐渭不依不饶地道:“我看见了!我刚才看得真真切切,你刚才对着他害羞了!”
林卿卿眉头一跳,心里便有些发虚:“你胡说什么?我戴着面具,你也能看得见我什么表情?”
她刚才对着蒋牧林是有些别样的情愫,但这怪不得她,蒋牧林生得好,她从前就觉得他好看,并且两人的经历颇有些相似,这些日子相处着,又很能说得上话。这样的男人对她示好,怎么能怪她意动?
“闹什么?这么多人,放开我!”林卿卿不肯承认。
徐渭把她放在心尖尖上,她头发丝一动,他就知道她想什么。此时见她抵赖,心里酸得很:“放开你?看你们亲亲密密,去赢花灯吗?”
他此刻再看那花灯,讨厌得厉害,只想毁了去。心里这样想着,一只手便放开了林卿卿,摸了个暗器出来,对着走马灯便丢去!
“啊!”
眼看走马灯一下子燃烧起来,往下坠落,台上台下的人都惊呼一声。
“我的灯!”不远处,郑菲儿心疼地叫道,推开护着她的暗卫们,往林卿卿和徐渭的方向走来。
来到跟前,便伸手去揭林卿卿脸上的面具:“哪来的小狐狸精,迷惑我渭哥哥?”
她这一下又急又快,不论林卿卿还是徐渭都没反应过来,等面具揭下,露出一张绝色容颜,顿时变了脸:“你是林卿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