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将军,前方有诈——锥子
时间:2018-10-25 09:21:12

  雁露面红耳赤的看看自己的手,又看看卫戗:“校尉大人,你这是……”
  卫戗将瓷瓶拧好装回锦囊中,低声解释道:“你进去之后,遇到看守阿濛的婆子,就找机会在她们肌肤上用这只涂药的手拍三下,然后凑近她们耳边,命令她们去寻个没人的地方,好好睡上一觉。”
  雁露眨眨眼睛,收拢手指微攥成拳,重重点头:“婢子懂了。”
  聪明的丫头,领悟能力就是强,作奸犯科什么的,一点就通。
  窜上屋顶的卫戗看着双眼无神的仆妇一个接一个退出虞濛的院子,接着能翻墙的翻墙,翻不了墙的找狗洞,总之消失的既隐秘又彻底。
  少顷,虞濛的房间便传出惊恐中透着虚弱的叫喊:“不,我不能见他,你让他走——让他赶快走,离我远点——能有多远就走多远!”
  蹲在房盖上的卫戗牵扯嘴角露出一抹苦笑:“怎么能不恨我呢!”纵身一跳,来到房门外,抬手欲推门:“阿濛——”
  尽管卫戗声音不大,可虞濛却听到了,她的叫喊稍歇,在卫戗尝试着将房门推开一条缝隙时,又听到房间里传出裸足跑过地面的声音,卫戗动作一顿,隐约窥见虞濛用后背挤上门板,咣当一声,将门堵紧:“不管你说什么,我都要退婚,所以你还是回去吧。”
  如果卫戗执意开门,把虞濛和雁露外加刚刚离去的那些仆妇摞一起也拦不住她,但她只是将手停在门板上,低垂着头说:“我知道你一定很难过,可我却拖延了这么多天才来跟你道歉,实在对不起,我真的很喜欢你,所以才忍不住要跟你亲近,却忽略了你的想法,这件事完全是我的错,今日的局面也是由我造成的,相关责任理应由我一己承担,请你不要再伤害自己,也不要再与令尊争执,你给我点时间,我向你保证,这桩荒唐的婚事我会尽快处理掉,如果你曾有过心仪的对象,也可以偷偷告诉我,我会尽最大的可能,帮助你和达成心愿,算作是我的——”深吸一口气:“弥补!”
  倚门而立的虞濛抬起双手紧捂耳朵:“卫戗——算我求你,别再说了,如果不想看到我死在你面前,那就赶快回去吧!”
  
 
  ☆、迷途知返
 
  
  卫戗慢慢收回停留在门板上的手, 拢起手指微攥成拳, 轻叹一声:“好, 我马上离开,不过你要好好休息, 乖乖吃饭, 改天我再来看你。”
  半晌, 虞濛气息微弱的吐出两个字,却让准备离开的卫戗如遭雷击, 僵在原地, 只是一门之隔, 而卫戗又耳力奇佳, 所以被她听清虞濛的低唤:“阿戗——”深情而痛苦。
  在过去的一段时日,虞濛总用情窦初开的少女特有的羞涩嗓音, 软软糯糯的唤她“阿戗”, 直到此刻,卫戗才如梦初醒, 虞濛的“阿戗”和她回应的“阿濛”,倾注的是两种完全不同的感情。
  因着记忆作祟,卫戗理所当然的认为,虞濛心仪的是司马润, 不过司马润有杀妻灭子的不良黑历史, 卫戗不想因自己想要彻底逃离那大火坑,就把善良无辜的虞濛推下去给自己垫背。
  为此,卫戗还思考过, 怎么才能让虞濛看清司马润的真面目,以便迷途知返……但她忘记了时间的作用力,它都能让曾经生死与共的恋人变得相看两相厌,何况他们之间还隔着一个轮回?
  再者,虞濛之前送她小礼物,总会摆出“搭救之恩”、“礼尚往来”……这些既合情又合理的借口,卫戗承认自己在某些方面,神经照比常人略粗,所以对于虞濛的种种表现,她真没多想,以致阴差阳错,辜负了虞濛。
  千言万语,化为一声低哑附和:“阿濛……”
  回应她的是雁露惊慌失措的哭喊:“女郎,女郎你怎么了,不要吓我,来人,快来人啊!”
  卫戗的心一下子提起来,顾虑虞濛堵在门板后,怕破门误伤到她,索性转身抬步,破窗而入,稳健的落地后,扭头一看,虞濛双目紧闭滑落在地,好在有门板倚靠才没有彻底放倒,雁露跪在她身前,尝试将她搀扶起来,奈何力不从心,只能无助哭喊。
  见此情景,卫戗忙拿出之前的两色瓶,倒出一粒药丸,给虞濛喂下去。
  雁露错愕的盯着自己的手:“是我?”
  卫戗明白雁露的意思,但虞濛这显然是一时气结,昏厥过去,她三师兄的药丸,通常都是多功效的。
  虞濛吁出一口闷气,缓缓醒过来,对上卫戗的脸,恍惚的抬手想要抚摸,可在指尖触上她脸颊的一瞬,突然针扎一般的弹开,接着手忙脚乱的拽着自己的衣袖挡住自己的脸:“不,不要看我。”
  披散的长发,单薄的中衣,光着脚坐在地上……哪个大家闺秀会希望旁人看到自己这副狼狈形容,卫戗又是一声叹息,快步上前,将虞濛打横抱起来。
  虞濛并未挣扎,反倒主动抬手抱住卫戗脖子,顺势将脸也埋进去,在卫戗迈步走向架床时,哽咽道:“阿戗,你答应了我会退婚的。”
  卫戗肯定的点头:“我言出必行。”
  虞濛又道:“还有,退婚之后,也不要再来看我——我们从今往后,一刀两断罢。”
  卫戗停下脚步,拧紧眉头:“我承认瞒着你是我不对,可你对我来说是不同的,难道真要做到这种地步么?”
  虞濛没有应声,而是更加搂紧她的脖子。
  卫戗抱着虞濛来到床边,将她轻轻放下来。
  虞濛一挨床板,立刻转过身去背对卫戗。
  卫戗拉过被子,替虞濛盖上。
  一直默不作声跟在卫戗身后的渡守,此刻蹲在高几上,突然出声道:“愚明白了,阿珏曾言,此女命犯阴煞。”
  卫戗不明所以:“阴煞,那是什么?”
  虞濛一声尖叫,弹坐起来,抱紧脑袋闭着眼睛快语道:“阴煞入命宫者,一生必遭打击迫害,且我兼具克夫命,近日又乌云罩顶,印堂发黑,恐不日便有大劫,你若不退婚,只会受我连累,更甚至会危害性命。”缓缓睁开湿漉漉的眼睛,怯怯的看着卫戗:“阿戗,我不希望你出事。”
  卫戗愣愣的看着虞濛,想起虞濛之前的话,她说的是“不能见‘他’”,而不是“不想见‘他’”……也就是说,王珏并未将她是女儿身的情况告知虞濛,只是扯了些乱七八糟的命理,逼得虞濛自己退出?
  而虞濛豁上性命的反抗,完全是因为太过在意,卫戗心里一暖,绽开温柔笑意,抬手替虞濛擦拭眼角泪痕:“那些话只是十一郎在与你说笑,你不必挂怀。”
  虞濛摇头:“我也希望他看错了,所以私下换装,偷偷溜出去,请先生看过,一模一样的……阿戗,我是个会克夫的不详女人。”
  卫戗定定的看着泪流满面、憔悴不堪的虞濛,努力回想一下,虞濛上辈子的夫君是个什么样的人呢?真的没什么印象,只隐约记得好像听人说过,那男人是烂泥扶不上墙,正事啥也不行,败家一个顶俩。
  难道其实不是虞濛命苦嫁了个败家子,而是她夫君点背娶了个扫把星?
  但要说克夫?倒也不至于吧,在卫戗印象中,虞濛那男人虽然时运不济,但小日子还是蛮滋润的——自打娇妻娶进门之后,就开始收集美妾,姹紫嫣红,各式各样,每天生龙活虎的忙着宠小妾,坊间传说其一夜御多女……而且直到她卫戗翘辫子了,人家还活得好好的。
  当然,也正因为那厮比司马润更糜烂的生活方式,所以卫戗从未考虑过让虞濛和他再续前缘。
  权衡之后,卫戗转向傻眼的雁露:“能否请姐姐退出房间,我有几句话,想和阿濛单独谈谈。”
  雁露看看卫戗,又看看虞濛,接着施了个礼:“婢子先行退下了。”小碎步跑出去,并替他们带好房门。
  待雁露走远,卫戗歉然的看着虞濛:“阿濛,这桩婚事我的确是要退掉的。”
  虞濛眼含热泪,却欣慰的点点头:“多谢!”
  “退婚的原因并不在你,而是因为我……你是个好女人,至于阴煞什么的,完全可以找高人来破解,纵观天下,风雅之士比比皆是,我会为你物色一位良配,然则我却不能娶你,不为你命犯阴煞,实因我——”卫戗深吸一口气:“亦是女子!”
  虞濛双眼蓦然睁大,完全不能置信,老半天才找回声音:“阿戗,退婚是我提出来的,你没有必要说这样的谎话来安慰我,我不想害你,也不会去害其他人,只要你能好好的,如果我想你的时候,随时有机会去看看你,比起因我之故令你受到伤害而饮恨一生,那样的生活,已经叫我很知足。”
  卫戗微微倾身,轻轻握住虞濛颤抖不止的双手:“去年,司马润欲为其父冲喜,与我卫氏定下婚约,想来你应听说过。”
  虞濛看着自己被握住的手:“听过的。”
  “假如家父只有卫敏和芽珈两个女儿,你难道不觉得,那些传闻前后矛盾,说不过去吗?”
  虞濛抬眼看向低头看她的卫戗:“你的意思是?”
  卫戗点了一下头:“对,司马润原本要娶的是我,只因琅琊恭王的突然离世,又留下遗言,所以这桩婚事不了了之。”
  虞濛还在挣扎:“可你这样……”
  “我乃家父原配夫人的长女,容貌肖似生母,当初为行走方便,以药物易容遮形,后来家父回归驻地途中身陷幻境,贻误战机,为避免带累整个家族及其军中兄弟,于是匆忙决定,由我女扮男装,替他指挥作战,将功折罪。”卫戗再次道歉:“阿濛,你是无辜的,却被牵连进这糟心的局面里,而我又有意隐瞒,伤了你的心,真是十分抱歉!”
  虞濛复又低下头去:“欺君乃大罪,你也是迫不得已。”
  “都是我的错,你要好好保重自己,请你容我些许时日,待我替惨死的家母讨回公道后,便会给你一个满意的交待,至于可以转运的高人,我也会替你寻来。”卫戗再下承诺。
  虞濛挣出自己的手,慢慢躺下去,再次转身背对卫戗,有气无力道:“你先回去吧,让我冷静冷静。”
  卫戗见虞濛不像之前那样激动,感觉松了口气,不过还是不放心的追问:“那饭?”
  虞濛拉高被子蒙住脑袋:“我会吃的。”
  和惩罚自己比起来,怨恨别人应该相对轻松许多吧?
  卫戗深深的看了一眼用被子将自己裹成一只蛹的虞濛,最后道了声:“那我就先走了。”
  虞濛没有应声。
  卫戗迈出房间之前,看到被自己踹散架的窗户,摇了摇头,多亏虞伦为防止虞濛的哭闹传扬出去而做的安排,才让自己搞出那么大的动静却没人发现。
  雁露蹲在院门外,左看看右望望,替谈心的二人严防死守。
  看到卫戗出现,豁然起身,因为腿麻差点栽倒,被卫戗一把扶住。
  雁露双手抓住卫戗胳膊,急切的问:“我家女郎怎么样了?”
  卫戗嘴角溢出一抹浅浅的苦笑:“还好,命人给她准备些清淡的流食,这几日,就有劳你多费心了。”
  雁露拽着袖子擦眼泪:“我家女郎没事就好,多谢校尉大人。”
  卫戗苦笑变干笑,没有再说什么。
  卫敏就擒,卫戗接下来就要对上虞姜,所以到家之后,便一直忙碌,直到天黑。
  晚饭前,见到王珏,卫戗一把揪住他衣领:“你小子,为什么跑去跟阿濛胡说八道?”
  
 
  ☆、终身大事
 
  
  不想王珏顺势起身, 因身高的差距, 又不得不低下头来, 散落的几缕碎发扫过卫戗光洁的前额,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到, 卫戗甚至看不清王珏的面容:“你要干什么?”
  王珏抬起双手, 手腕轻搭在卫戗肩头, 语调舒缓:“已经忙了一整天,再来拎我这么大个人, 多累呀, 我这样, 你也轻松点。”
  卫戗还揪着王珏衣领的手, 是放开也不是,继续抓着也不是, 哪里轻松了?可再僵下去, 近在眉睫的那张大脸就要给她严丝合缝的贴上来了,果断松开一手, 以掌心推住他脑门:“为什么跟阿濛说那些话?”
  王珏娇艳欲滴的朱唇微嘟,小声咕哝:“自是爱屋及乌,为了她好!”
  卫戗轻蹙眉头:“但我只看到她在困扰。”
  王珏做疑惑貌:“怎么会?”将轻搭她肩头的手臂改为环绕:“中山狼盯上了兔崽子,被你发现, 难道不去兔窟知会一声?”
  卫戗眉头蹙紧:“兔崽子——”听着怎么那么别扭?
  王珏笑意盈满眼睫:“打个比方么!不要在意那些无关紧要的小节。”又一本正经道:“作为一只聪明的兔子, 听说大难临头,依你之见,是要坐以待毙呢, 还是应该防患未然?”
  如果只听他的一面之词,似乎蛮有道理,但现在的情况却是,虞濛满脑子想得都是“退婚”,所以,到底是谁在防患未然呢?
  不过话又说回来,这死小子能如此正气凛然的徇私舞弊,也算是个本事,但不值得提倡,任由其发展下去,再过几年,一定会变成一代为祸人间的奸佞狂徒——中山狼要防,养虺成蛇更要防!
  王珏本就是为应对卫戗诘责的随口一问,当然不会在意她的回答,见她陷入沉思,不再责难,警报解除,趁机化被动为主动,将她紧紧搂住,凑在她耳畔,软语呢喃:“你觉得六月十五怎么样?”
  卫戗心一动,去年六月十五,她酒后貌似乱性,行事非常丢人,不小心招惹上一块阴险狡诈的牛皮糖,油盐不进,十分黏手……怎么样?感觉特别不好!眯眼审视王珏:“你又想干什么?”
  王珏绣面芙蓉一笑开:“那日甚好,诸事皆宜,不避凶忌,我们成亲吧。”
  卫戗直觉否定:“不好,一点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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