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全友觉得胯下一凉,更是后悔,就不该跟周香说起今儿发生的事儿,连忙转移话题:“我给你买了个新鲜玩意儿……”
这话儿还没说话,外头就传来李光久的声音:“水开了。”
周香急急忙忙的出去:“别乱碰啊,小心把自己烫着,我来拿。”
李全友的话半途而止,摸了摸鼻尖,也跟着蹭了过去,周香拿盆子,先伺候李光久洗了,然后自个儿就着剩下的水再洗了一遍,两人长途跋涉,身上都一撮就是一层泥灰,水洗了就不能用了,周香拿剩下的水拖地,还有一些热的,李全友看水缸的水不多了,想着再去再打些水上来,免得洗了之后再去弄又是一身热汗,倒是白洗了。
周香早早的就让李光久换上干净衣服入睡,忙了一天,李光久上了床就一个劲的直打呵欠,但是还不肯闭眼,躺在松软的被褥上,困意就席卷而来,但他仍旧强睁着眼睛看着周香,周香弯腰拍着他的背脊:“困了就睡。”
“娘……”李光久谁在陌生的环境里,一时半会儿还不能把这儿当家,只低声道:“你不会走吧……”
“娘在这儿陪着你。”周香也换上衣裳,躺在他的另一侧:“娘不走,你累了,就睡吧。”
“娘……”李光久还舍不得睡,他的魂儿还在长途跋涉的惊心动魄间没有安稳下来,一时半会儿竟有些不相信自个儿就已经睡在了安稳的地方,捏着周香的手舍不得松开,深怕这只是一场他的一场梦,等梦醒了,依旧是周香那张疲惫的脸,告诉他接下来还要赶路。
“你跟我讲个故事呗。”他低声道。
“你想听什么故事啊?”周香拍着李光久的背脊:“娘给你讲个娘小时候的故事,那时候,娘是家中的嫡长女,刚出生身边有四个丫鬟和一个嬷嬷,干什么都不需要娘伸手,娘那时候可娇气了,比你要娇气多了,不小心摔了一跤,就要哭半个时辰,直到嬷嬷拿锤子把那块地砖砸烂了才收了声……”
她说着说着,心里就有些不是滋味,往日的时光成了一块块乏善可陈的碎片,食来乏味,扔了又可惜,突然觉得身边没了动静,在定睛一看,李光久早就不知什么时候睡熟了过去。
她不由得失笑,从床上起了身,悄悄的下了地,出了卧室,顺手把房门带上,李全友一边擦着汗,一边把水缸装满,然后就这还温热的水洗了个温水澡,把身上快速的擦了擦,周香道:“你这样洗,哪里洗干净了?”
“在部队习惯了,洗个澡就跟打战似的。”李全友也没避开,大大方方捡了桌上备着的干净衣裳穿了起来,他还咧开嘴笑:“人说吃多了苦,就不会享福咧,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谁管你享福不享福,我们享不享福打什么紧,只要儿子能享福不就行了。”周香去旁儿给壶里装上水端去外头烧去。
“是这理。”李全友穿上衣服,小声道:“他睡了?”
周香走了进来,有些好笑:“困得不行了,还舍不得谁,拉着我的手要我跟他讲故事,讲了还没一句,就睡着了。”
“这是累着了。”李全友叹了一句,接着想起什么来了,从衣服口袋里拿了一张图书馆的卡递给周香:“喏。”
“这是什么?”周香好奇的接过来。
“图书馆的证,凭证可以去图书馆借书看,我觉得吧学习这个东西,不能就光久学,我们也得跟上了,你有空可以拿着去借些书来看,你不是识字吗,而且也可以督促下光久,他既然有这份天赋,就不能辜负了。”李全友本来还板着脸,说到后头就忍不住露出笑容,一副我是不是非常机智的表情。
周香接过来,神情复杂难辨,有些感慨:“你不介意……”
“我介意什么啊?”李全友闹不明白,一脸茫然:“介意你识字吗?”他是真的有些懵圈:“这有什么好介意的。”
“你不觉得女人就不应该知道这些吗,女子无才就是德……你……”周香说着说着,就说不下去了,她看着李全友的脸,瞬间什么都明白了。
李全友嗤笑:“什么鬼道理,你放心去学,多学点,学会了教教我。”
☆、第六十一章
李光久嗅着食物的香气, 朦朦胧胧的睁开眼, 就见周香正在给烧水瓶灌水, 见他醒了,就道:“你醒了, 拿盆子去接水洗脸去。”
“哦。”李光久一骨碌从床上爬了起来, 他端着盆子往外面走。
周香又道:“把痰盂拿去倒了。”
李光久应了一声, 想了想还是先去倒这个再去洗口脸,否则就白洗了。
他端着痰盂来到楼下来到一处臭水沟, 就着倒了下去, 一楼那个短发女人一边晾早上的衣服, 一边跟他打招呼:“早啊!”
“早!”李光久知道这女人是房东, 昨儿搬家的时候,她就在旁边看着他们把东西搬进去, 还跟周香聊了两句, 昨儿太疲惫,周香也没心思去攀附, 应付两声,就带着帮忙的人去外头吃饭去了。
臭水沟旁就是公用厕所,李光久把痰盂放在一边,捏着鼻子进去尿了一泡儿, 然后拿痰盂在一楼接了点水涮了一下才拿上去, 这栋住户全都共一个厕所,李光久眼睛被眼屎糊住了,睁半天睁不开, 跟那房东打完招呼就上了楼,周香起得比他早,衣服早就晾在走廊上,顺着微风轻轻晃荡。
“娘,爹呢?”李光久往盆子里到了点热水。
“这么热的天还洗热水啊。”周香念了一句:“你爹一大早就去上班了,跟你似的,睡得跟块石头,叫都叫不醒。”
“怎么这么早。”李光久把脸埋进盆子里,咕噜咕噜的往外头吐水泡。
周香看不过眼,走过来,走过来抢过毛巾把李光久脸用力的擦了擦:“这儿都要洗,脏兮兮的你是像谁?”
李光久脸皮被擦得生疼,也不管抱怨,可怜兮兮的说了一声:“知道了。”
“早上熬了点粥,你爹买了根油条,放桌上了,给你留的,快去吃吧。”周香又露出笑脸,揉了揉李光久的脑袋:“吃完了,陪我去楼下逛逛。”
“唉。”李光久应了一声,做到桌前,端起一缸水猛地灌了一大口。
周香在旁边摇头,拿着扫帚把家里扫了一遍。
搬到新家的第一天,母子两人都有些兴奋,不像在李家村,周香早上会有干不完的事儿,无论是菜园的菜还是养着的那些鸡,都要照顾,后来搬家那场宴席一口气全给料理了。
周香这洗完衣服,做完家务之后,感觉自己还没使劲,活儿就做完了。
毕竟就巴掌大点的地儿,哪怕是一寸一寸的拿舌头去舔,也不过一会儿就能舔干净,等她扫完地,又拖完地之后,李光久已经吃完了饭,他倒懂事,自个儿浇点水把碗洗了。
周香又忍不住:“水省点用。”
她坐在椅子上,没滋没味的喝了两口水,不知道自己接下来应该再干些什么,不过想到等会儿去这儿街上逛逛,心里那点惆怅又立刻烟消云散,这儿可不比李家村,几步路就能从村头走到村尾,没什么看头,这儿可热闹了,天还没亮,她就听到外头的人声。
这儿又大,她要是在家闲得没事,倒是可以走出去去好好看这座城市。
嫁给李全友的一好处就是,没有婆婆管束着,李全友也不介意她多见见世面,她又何必把自己给禁锢起来了。
这样想罢,周香就又提起了干劲,她还给自个儿定了个目标,今天上午先把周边的几条街逛个遍,现在陌生是因为还不熟悉,熟悉了就好了。
下午就去那图书馆借书。
她心里有了决定,也就没有再彷徨,把自己头发梳整齐了,挑了件最体面的衣裳穿上,她人长得就水灵,哪怕是再土气的衣服也能穿出味道。
李光久觉得女人的战力真是不容小觑,平常也没见周香这么注重仪表,这来了这儿,怎么就开始注重仪表了呢,也没人跟她说,她好像自个儿就悟了一样,还别说,这收拾起来,李光久觉得周香说自己是他姐,估计都有人信。
“走吧。”周香拿了个菜篮子,把钱藏在衣服里面。
买个菜跟要去打仗似的。李光久在心里腹诽,跟在周香后头,不敢多吱声。
把门锁好了,楼下那女房东还在洗衣服,也不知道是几口人,李光久都看她洗了快几盆衣服了,但是别人的事儿也不好多问,打了声招呼就止步了。
周香第一次上街,倒还算大方,昂头挺胸的看着街道,嘴上还念念有词,走了一段路,就要站一会儿。
李光久就仔细听,听到她再默记——菜市场左拐,是杂货街,可以买衣服,可以看那栋大楼来做标志。
感情在这儿记路呢。
李光久一边觉得有些好笑,一边又觉得其实这也没什么,不值得去笑。
周香在那儿记路,他就在一旁的铺子里去瞧,两人逛了两条街,才买了几根菜叶子,后来周香觉得这不是回事儿,干脆就拉着李光久在菜贩那儿很是杀了一通价钱,才算歇了一口气。
砍得人家卖菜的婆婆脸上的阴沉得跟什么似的,就这样,周香还不满意,说这城市的菜太贵了,就这些还有几毛钱,在李家村几分钱就能买到。
李光久在旁边应和着他娘道:“要不人怎么就想来这儿呢,人又不是专门来这儿买菜的,大家都是想来这儿卖菜的。”
周香很是认同:“确实,可惜咱们住得地方太窄了,否则开个菜圃,也能种些菜出来卖。”
李光久连忙打哈哈的把这一茬给笑过去,开玩笑,周香人正条顺的,做什么不行,又认得字,就是去那豪华商场都拿得出手,干什么想不开去卖菜呢。
周香心里大概也就是遗憾,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她拉着李光久又转了几条街,直把李光久一双脚走得酸疼才回了家。
李光久不由再次心里感叹:女人真是可怕。
——
李全友一大早,咬着根油条,赶上最后一刻到了局里,被人笑了一通,说他再晚一点就迟到了。
李全友不当回事儿,问自己昨儿拜托的那小年轻:“小林,那对夫妻后头怎么样了?”
小林应了一声,拿了口供:“在后来差点又打了一架,好险才拦住,队长,那女人也太彪了,两个大男人才拦住。”
李全友咳嗽一声,无视小林崇拜的目光,义正言辞道:“这里是哪里,怎么还能让他们再打起来?”他训了小林一通,后又道:“后来没事了吧?”
“嗯,刘哥把他们教育了半个多小时,你知道刘哥以前干什么的,说的他们哭得稀里哗啦的,那女人……额叫做莫秋丽就没再发飙,大概也是想开了,决定跟那吴骁离婚,那吴晓根本就不想离,又是哭又是认错的,折腾了好半天,最后还是莫秋丽坚决,最后刘哥让他们明早,就是今天去民政局把这事儿给办了。”小林说起来还有些唏嘘,觉得这夫妻两个都挺奇葩的。
李全友也觉得这事儿办得不怎样,以后就更不想掺和这些事,今儿也是昨天突然见到媳妇儿和儿子,把这事儿给忘记了,今天才想起来,就过问了几句,之后最后还算是解决了,就没再放在心上。
他整了整自己的衣领,看了眼小林:“看我干什么?你今天不用出勤?”
小林笑着点了点头:“今天,我整理案例呢。”他笑得像个偷腥的猫:“队长,嫂子来了,你整个人都变得不一样咧。”
“哪里不一样?”李全友板着个脸,觉得小林的表情太过打眼,又训斥道:“一天天的,工作做得怎么样了?”
“没有,我是说队长看得就精神了些,整个人容光焕发!还是嫂子厉害……”最后声音已经远去,小林见势不妙,撒腿就跑。
李全友吸了一口气,好险没把桌上的东西朝他扔了过去,哼了一声:“臭小子。”
他拿起旁儿的自行车钥匙,跟人打了个招呼,就去巡逻去了,他得好好表现一下。
他心里想,能把他调到这里来,上头的人说明还是比较看中他,如果不能尽快融入环境,上头的注视就会慢慢的转移到别处去,那才是得不偿失。
他一个土生土长的农民,本就是靠能力吃饭,虽然此刻从一个凶险的环境挪到一个状似和平的地方,但是如果他真要给自己放松了,那就是脑子被门夹了。
他从枪子眼里捡来一条命,不是把一生就放进一个分局的大队长。
还得再往上。
他已经做了决定,这两三个月跟人相处下来也算是比较融洽,手上的案子不是没有,可都是小打小闹,小偷小摸。而一些比较大的案子,局长还不放心就给他接手。
我儿子马上就要上学咧,还是初中咧,他上学的学费,还有媳妇儿买衣服的钱儿,而且现在住的房子也就是凑合,不可能就这么凑合一辈子吧,他迟早要把母子两个搬进那小洋楼里头。
而且为了儿子的将来,他也不可能做那中饱私囊的急功近利的事情,他必须往上爬,爬到能够护母子两一世平安的位置。
☆、第六十二章
中午, 李光久难得睡了个午觉, 他觉得这双腿快要废了, 心里就想推了下午的记路活动。
周香毅力太强,他有些招架不住, 毕竟他才十岁的年龄, 虚岁冲顶了也就十二岁, 哦,天津这儿算得虚岁好像就加一年, 那就虚岁十一岁吧。
他们那儿虚岁都是加两年。
如果这会儿有企鹅计步器, 他觉得自己肯定走了快两万步, 然后登顶好友前头的宝座。
悲惨啊……李光久杂七杂八的想着, 还是不情不愿的醒了过来。
他平常就很少睡午觉,自己白天兴奋得要死, 一点都不困, 今天难得眯了一会儿,没睡半个钟头就醒了。
周香正把洗干净的衣服收拾进来, 然后把晚上要用的水烧开了灌进开水瓶,她此时手上是李全友的背心,翻了翻,看到上头有一处脱了线, 露出一个手指大的洞:“醒了啊?你爹这在外头也不容易, 衣服破了都没补,起来去桌上喝口水,我把这个洞给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