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生锦——天际舟
时间:2019-01-07 10:11:24

  “是不是打扰了老爷?”陈婉素笑得平和。
  陆五爷放下手中的笔,道:“你来得正好。”他起身,坐到她身边,问道:“我听说,权墨冼此人和方家有旧?”
  陈婉素“嗯”了一声,道:“那还是庆隆元年的事了,我们家四姑娘被拐子拐走,是他救了四姑娘,送回方家。”
  知道方锦书被拐走的人不少,但知道是权墨冼送回的人并不多。这原本就不是什么好事,方家难道还大肆宣扬不成。
  “怪不得。”陆五爷拿起银匙,慢慢搅动着白瓷盅里面的莲子,道:“怪不得方家帮了他几次。”
  “方家四姑娘,是一个怎样的人?你跟我说说。”陆五爷问道。
  陈婉素偏着头想了想,道:“怎么说呢?书儿她话不多,很多时候安静地好像不存在一样。”
  为了她的婚事,陈家上京在方家住了好些时日。在大大小小的场合,方锦书总是眉目沉静的坐在她的位置上,从不多一句嘴。但陈婉素总觉得,很多事情她都看得明白。
 
  ☆、第五百三十二章 打听
 
  “但是,她开口说的话,总能发人深思。”就像在自己彷徨的时候,在方家花园里碰到采摘金银花的方锦书,那时她说的话令自己心头豁然开朗。
  陆五爷点点头,道:“不知为何,我总觉得她和宫里的皇后娘娘很像。”
  陈婉素唬了一跳,忙道:“这话可不能乱说。”方锦书只是个文官女儿,怎好和身份尊贵的皇后娘娘相提并论。
  “我知道。”陆五爷笑了起来,道:“只是一种感觉,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觉得。”
  待他喝完莲子羹,陈婉素便端着空了的瓷盅退了出去。陆五爷在书房的时间很多,她除了关心照顾他的身体外,从不会多嘴问一句。
  他的事她不懂,索性安心做好这个陆五爷妻子的角色。
  这一点,也是陆五爷最满意陈婉素的地方。到了他这样的年纪与身份地位,不需要再通过联姻来巩固地位,那些娇滴滴的大小姐他更没有耐心去哄。这样的妻子,正是他所需要的。
  知道了权墨冼跟方家的关系之后,陆五爷重新进行了新的考量,吩咐下人:“来人,去翰林院候着方翰林,晚上请他吃酒。”
  权墨冼触犯了世家利益,如今在京中的几大世家有默契的同时出手,他也不例外。那尘嚣日上的流言中,就有他的一分功劳在里面。
  但听见权墨冼去了公主府之后的消息,他变得有些犹豫起来。权墨冼的这个举动,他并没有视作黔驴技穷。
  这会正是要到了快散衙的时候,今日在御前轮值的是伍翰林,方孰玉便准时从翰林院中走了出来,正准备上轿。
  “方大人,我家五爷在听香水榭摆了酒,请大人赏光。”
  “哦?”方孰玉停下掀轿帘子的手,吩咐其中一名长随道:“你回去跟太太讲一声,我去和陆五爷吃了酒再回来。”
  在这个普普通通的日子,听香水榭的客人不多,越发显得幽静。
  陆五爷站在院子门口候着,见方孰玉下了轿便迎上来,笑道:“仓促来请,实在是有事不解,想与大人你说道说道。”
  “五爷实在太客气了。”方孰玉笑着拱手,道:“正说着许久不见,这就见着了。”
  两人入了席,陆五爷道:“知道你爱吃鱼,我正好得了几尾小黄花鱼,便让这里的大厨酥了,你尝尝味道。”
  “难得五爷想得如此周详。”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还能考虑到方孰玉的喜好,做得如此妥帖。这让方孰玉再一次认识到了,来自世家大族的力量。
  传承了百年的底蕴,正是体现在这些细微之处。
  算起来,两人是拐着弯的姻亲。这关系,可远可近。如今既然陆五爷刻意示好,方孰玉也就不再跟他客气。
  闲谈了几句风月,店里的伙计将酒菜都逐一上了。那盘小黄花鱼,炸得金黄酥脆,咬一口便鲜香适口,令人回味无穷。
  “这上面,裹的是什么味道?”方孰玉问道:“听香水榭里,原没有这道菜。”
  陆五爷亲手给他斟了酒,笑道:“家里专门用来炸鱼的调料,不值一提。难得你喜欢,回头我就让人把方子写了,送到府上。”
  “那就先谢过了。”方孰玉笑着道谢,等着他的下文。今日突然请来他此,绝不是为了请他吃炸鱼那么简单。
  两人喝了几盅,陆五爷问道:“权墨冼此子,不知方大人怎么看?”
  既然方家愿意相帮权墨冼,这件事必定是经过方孰玉点头了的。陈婉素不可能知道更多,有她的这层关系在,陆五爷便直接来询问方孰玉。
  依他们两人的关系,方孰玉要么不说,要说的话自然不会诓他。
  方孰玉眯了眯眼,原来,他是来向自己打听权墨冼的。是了,权墨冼悍然状告族人,这些世家大族怎么会坐视不理?他才散了衙,还不知道洛阳城里已经传开了的流言蜚语。
  “五爷,我这么说吧。”方孰玉想了想,道:“此子,前途可期。”
  “怎么说?”
  “我第一次见他时,是他送小女回家。”方孰玉笑道:“我问了他的学问,知道他是乡试贡元,就动了招揽他的心思。”
  “哦?”陆五爷点点头,表示明白了他的意思。方孰玉的招揽,显然并没有成功。否则,权墨冼就不会至今还在单打独斗。
  方家虽然给予了权家一些帮助,但这种帮忙,和政治上的门生等截然不同。权墨冼既然没有投入方孰玉的麾下,那在朝堂上,方家也不会替权墨冼说话。
  想想那个时候,他初来乍到京城,就有了这么好的一个机会,竟然会拒绝。确实,非常人可以做到。
  虽然那个时候他已经是贡元,但区区一个贡元,在这个权贵遍地、状元都有十多个的京城,还真算不得什么人物。
  “是个有成算的。”陆五爷赞道。
  方孰玉品了一口酒,笑道:“你看看他,这一路上走得看似凶险,实则稳妥。拒绝了宝昌公主,赢得了美名。得罪了百官,却简在帝心。”
  “所以,这一回我不相信他会这么莽撞。”方孰玉缓缓道:“不过,他的胆子真是大,这是要和族里撕破脸的意思。”
  “谁说不是?”陆五爷感慨道:“这古往今来,敢这样做的人也没几个。”
  追溯到上古时期,人们为了生存而聚集在一起,先有了部落,慢慢才有了国家。所以宗族的信念,根深蒂固。而几千年传承下来,宗族的力量也越发庞大。
  就陆五爷而言,从懂事之日起,就知道自己这一生将为陆家奉献所有,哪怕他只是旁支子弟。是的,因为他资质优秀,获得了族里的资源栽培。
  但获得多少,相应的就要付出多少。这一生,他何曾自由过?在内心深处,其实他或多或少有些羡慕权墨冼这样的勇气。
  在他的少年时期,有何尝没有反抗的念头呢?只是刚刚一兴起,就被他自己掐灭在摇篮中而已。只因为他十分清楚的知道,那个代价他付不起。
  “五爷,你就信我一回。我不会看走眼,更不会害你。”
 
  ☆、第五百三十三章 可怕的人
 
  陆五爷既然特意前来打听权墨冼,方孰玉虽然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却打算帮权墨冼这一把。
  不光是因为权墨冼曾经救过方锦书,更是因为这个年轻人表现出的风骨,令他欣赏。所以,一直以来,他都有心栽培于他,纵然对方并不愿投到方家的麾下。
  从听香水榭里出来,两人在门口道了别。
  方孰玉回到家中,问司岚笙道:“今日,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否则,陆五爷怎么会无缘无故地来找他打听权墨冼。
  “正想和你说这事。“司岚笙接过方孰玉脱下来的外袍,道:”权大人去京兆府递了状子,你知道吧?”
  方孰玉点点头,就算他在翰林院里,也自然有消息传进来,只是知道的并不详细。
  司岚笙将事情经过说了一遍,道:“他刚从京兆府出来不久,城里就传开了,说什么的都有。我听到最离谱的一个说法,称他自己害死了妻子,栽赃到族人头上,是个面黑心黑的狠角色。”
  这不意外,世家大族一向有着强烈的地盘意识,而权墨冼此举触碰到了他们的边界。但若只是这样,陆五爷不会特意来找自己打听,一定还有别的事情。
  果然,司岚笙紧接着道:“午后,他出现在宝昌公主府,一个多时辰后才出来。”
  “什么?”方孰玉手上的动作一顿,沉思起来。
  难道,他终于屈服了?
  方孰玉缓缓摇了摇头,不,一定不是这样!
  权墨冼眼神里的不屈与坚定,他不会看错。这样的人,看似对权贵保持着谦恭,但宁折不屈。
  不!自己还是想错了。
  比宁折不屈更可怕的是,既能明哲保身,还能屈能伸。一味的刚硬,顶多是“粉身碎骨浑不怕”,却难以实现心头抱负。而能审时度势的人,才会让人捉摸不透他的下一步。
  而权墨冼,显然正是后者。
  这个年轻人,实在是太可怕了!他才多大年纪,怎么就能悟通这样的道理?
  怪不得,怪不得就连陆五爷都要专门找上门来,向自己打听。
  但在整个洛阳城里,除了像方孰玉这样熟知权墨冼的人,像陆五爷这样敏锐的人并不多。更多的人,都做足了准备,要踩上权墨冼一脚。
  回到家中的陆五爷,叫来心腹细细叮嘱:“已经放出去的消息,就不要再管。接下来的事情,全都停了。”
  调整了计划,陆五爷坐在书案旁沉思片刻,提笔写了一封信,着人送到权墨冼手上。
  这个时候,他不出手对付权墨冼,就是一份人情。而既然做了好事,他就没有不留名的打算。世家大族,除了同仇敌忾之外,本来就各有各的计较,他只要不是公然帮助权墨冼就成。
  这封信只有几行字,相当简单。
  但只要权墨冼如他所料一般厉害,就不会看不出来他的用意。
  果然,下人在回话时,带回了权墨冼的一副画。这幅画,显然是权墨冼收到他的信之后,匆匆画就。
  寥寥数笔,勾勒出了一个风雪大作的场景,但在最近处,却有一簇鲜嫩的绿色野草,在焕发出蓬勃生机。在画的左下角,落了权墨冼的私章。
  “好!”陆五爷笑道:“好好收起来。”权墨冼给他的回应,比他想象的更好。
  天色逐渐暗了下来,暮霭沉沉。被白色包裹着的权家,一片萧索之意。
  “子玄,”彭长生推开了门,担忧的看着坐在书案后的权墨冼,道:“走,出去吃饭。”权墨冼从宝昌公主府回来后,就一直在这书房里,令人担心。
  书房里没有掌灯,光线很暗。权墨冼坐在那里,几乎要和书架的阴影融为一体。
  “我暂时还不想吃。”权墨冼的声音听起来很冷静。
  彭长生将油灯点亮,看着他道:“我知道你不好过,但怎样也好,不能作践了自己的身子。你肩膀上还有伤,不好好休养怎么行。”
  听他提起,权墨冼才觉出肩膀处传来的疼痛。接连两日的奔波,他根本就忘记了自己的伤势。
  肩膀的疼痛,哪里及得上内心的痛彻心扉?
  “公子。”刘管家来到门口,劝道:“大家都很担心你,你就听彭大人的一句劝。吃饭喝药,好好休养,明日还要去京兆府。”
  在宝昌公主的压力下,唐府尹不得不答应了明日开审。权墨冼作为苦主,势必是要到场的。
  “能不能让恶人伏诛,还要靠公子你。”刘管家了解权墨冼,只有这样他才会听得进去。为林晨霏复仇,是权墨冼眼下心头最在意的事情。
  “好。”权墨冼起身,道:“吃饭喝药没问题,但我要替霏儿守灵。”
  “守灵的事情,有我和你大姐在,你就不要再操心了。”彭长生道:“你要养精蓄锐,明日过堂也是一场硬仗。”
  “不用,我可以的。”替林晨霏守灵,这是自己能最后陪着她的时间了,权墨冼怎么肯放弃。
  彭长生还要再劝,刘管家道:“就依着公子。”他明白权墨冼的心情,在这件事情上,他不会让步。
  “彭大人,麻烦你多多照顾我们公子。”刘管家施礼。
  “我应该的,快别客气。”彭长生连忙把刘管家扶起,道:“这几天我已经告了假,刘叔放心好了。”
  权墨冼有丧假,而彭长生却是没有的。但权墨冼这里出了事,既是同窗好友,又是姐夫,彭长生是一定要来帮忙的。
  到了晚上,没了白日里来吊唁的人,灵堂里显得分外凄凉,只有长明灯在幽幽燃烧着。
  权璐在内宅里陪着权大娘,权墨冼独自一人跪坐在蒲团上。在他面前,放了一个烧纸钱的铜盆。微弱的火光倒映入他如墨的眼眸之中,他拿起一旁放着的纸钱,一张一张地放入铜盆中。
  看着黄色的纸钱被火燎起了边界,随之腾起火苗,再化为黑色的灰烬。这个近乎机械的动作,他已经持续了很久。
  “公子。”奶娘抱着权夷庭进了灵堂。她有些紧张,这个时候,要不是万不得已,她也不想来打扰他。
  “怎么了?”权墨冼抬起头。
  “小少爷他哭了一天了,怎么也不肯睡。”
 
  ☆、第五百三十四章 孩子
 
  来到权家后,权夷庭是个相当好带的孩子。该吃奶的时候吃,该睡觉就睡,连小毛病都没闹过。奶娘自己都经常感慨,从来没见过这般省心的奶娃娃。
  林晨霏被害死了,权家上下都很难过。但活着的人,该过的日子还是得过。
  这个奶娘是权墨冼亲自挑的,是个淳朴的妇人。见一片忙碌混乱,她就收了伤心,只管沉下心来将小少爷顾好。
  权夷庭还未满半岁,就算是养他的母亲过世,这么小的孩子又能懂得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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