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都是女子,”方锦书温言道:“我自然明白你。只是,萱姐姐啊,旁人不会理会你心底的想法,他们只会看你过得好还是不好。”
“所以,就算是为了争一口气,你也要活得漂漂亮亮地,给他们看看!”方锦书重复了一遍,道:“让他们好好看看,你这个乔家嫡长女,活得有多么风光!”
“你要让那些所有等着看你笑话的人,都仰视你、嫉妒你、眼红你!偏偏,又奈何不得你!”
方锦书眼神坚定,语气斩钉截铁,一下子就将乔彤萱心底累积的阴霾驱散。
她怔怔地看着方锦书,眼眶中泛出泪来,颤声问道:“书妹妹,你觉得我能做到吗?”
“你当然能!”方锦书道:“你看看你大哥,他一个人肩负起了多少责任。他都能做到,你是他嫡亲的妹子,怎么会做不到?”
“嗯!”乔彤萱握着拳头点了点头,道:“好,我一定努力去做,我不会拖我大哥的后腿。”
瞧着她终于恢复了精气神,方锦书也放心下来。
天大的道理说得再多,她自己要是想不通,不愿去做,那也没有任何法子。
“有什么事,你千万别一个人闷在心里。”方锦书道:“一人计短,两人计长。你来找我,我就算不济事也能跟你解解闷不是?”
“你不知道,你回来这些日子连面也不露,下帖子也不回,可把我们给担心坏了。晴妹妹那边,都问了你好几回。”方锦书叮嘱她。
乔彤萱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头,道:“都是我的不好,是我太自私了。只顾着自己,害你们担心一场。”
“我们姐妹之间,你道什么歉呢?”方锦书笑道:“我哥哥的幸福,还要交给你啦,嫂子。”
“哎呀!你乱喊什么?”乔彤萱急得一跺脚,道:“这还不是呢。”
“迟早会是的,你害羞什么?”方锦书笑着打趣她。
她好不容易才让乔彤萱走出了那种沮丧的情绪,便趁热打铁,让她找回原本属于这个年纪的少女心情。
那样的压力,原本不该是在她这个年纪所承担的。
两人正笑闹着,忽地听见远处传来一阵喧嚣声,里面还夹杂着犬吠声。
方锦书闻声看过去,神色忽地一变。那边,不正是芳菲去采香椿的方向吗?难道是她遇上什么事情了?
“萱姐姐你先回去,我过去看看。”方锦书道。
“不,我陪你一道过去。”摆脱了阴云的乔彤萱,在骨子里还是那个有着侠义精神的姑娘。
“好。”方锦书应下,差了一名下人去跟方锦晖那边报讯,自己则和乔彤萱一道,带着几个跟随的下人一道,快步赶向香椿树那边。
离得近了,见到有几个着黑色家丁服色的男子围在香椿树下,有两人手中牵着细犬,正冲上面狂吠着。
站在树桠上的,正是芳菲。她手里抓着一个用一张大罗帕系成的包袱,里面应该装着采好的香椿。
被这么多人在树下围着,她的脸色有些苍白。但神情还算镇定,并没有被吓得方寸大乱。
“怎么回事?”
方锦书站定,沉声发问。
听见声音,为首的一名男子转过身来,看见她和乔彤萱的穿着打扮,知道她们是有身份的姑娘,却也没有放在心上。
他昂着头,鼻孔朝天道:“树上的这个野丫头,是你们的奴婢?也不看看这是谁家的地盘,怎么就胡乱采香椿了?”
“敢问,你可是朱大人的家仆?”方锦书看也不看他一眼,问道。
多亏她提前问清楚了这一片是谁家的地,否则一时间还真是不好应对。前世今生,她都十分了解朱自厚此人,在他的门下,断然不会有这等骄狂的下人。
一个家仆而已,还不够资格在自己面前放肆!
那男子一窒,有些尴尬。转瞬间想起了自己的身份,抬了抬下巴:“这几棵香椿树,可不属于朱大人家,那是我们主子亲手种下。没经过我们主子的同意,谁敢乱动?”
其实,他只是奉了主子的命出来放犬,走到这里发现了正在采香椿的芳菲。见芳菲只是奴婢装扮,又孤身一人在此,才起了龌蹉心思想要调戏于她。
哪里知道,芳菲根本不买他的账,他这才放出细犬吓唬于她。
这几棵香椿树,谁知道是谁栽的?他不过是仗着主家的势,信口胡扯罢了。
他给另外一名家丁使了个眼色,那名家丁心领神会,迈出一步傲然拍了拍胸脯,道:“我们主子,可是承恩侯府里的小侯爷!你知道承恩侯府什么来历?那可是当今太后娘娘的舅家!”
这些家丁没什么见识,又一向仗着主家的势力横行惯了,难免看谁都是一副势利眼。
乔彤萱拉了拉方锦书,低声道:“书妹妹,我瞧着可不好跟他们硬碰硬。”她们带的下人虽然比对方还要多两个,却都是女子。真要发生冲突,估计也就那两个婆子能顶用。
对方都是男子,还有呲牙咧嘴的细犬助阵。而且是侯府,要有了什么也只能吃个哑巴亏。
芳菲站在树上急道:“姑娘,您不用管婢子!”
☆、第六百零一章 前倨后恭
方锦书轻笑着摇摇头,道:“傻姑娘,我怎么会不管你。”
“原来是承恩侯府上。”她语气淡淡的,不卑不亢道:“却不知,侯府为何要难为我的一个小小奴婢?”
“这香椿树,可是小侯爷亲手栽种。她私动侯府财物,就是有罪!”
“但据我所知,这里一片都是朱大人的田庄鱼塘。你说这是小侯爷的树,还请拿出证据来。否则,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方锦书一步不让。
“这……”为首男子一阵心虚。
他分明是随口胡扯,哪里拿得出什么证据。原以为,只要搬出了承恩侯府的名头,眼前这不知道是哪家的姑娘就会乖乖让步,没想到她这么难缠。
“你是哪家的姑娘,怎么说话呢?”
他好歹也是这儿几人的头,原想着树上那丫鬟姿色不错调戏一二,却碰到个据理力争的。哪怕他看出跟他说话的这位姑娘,不是什么简单人物,也只能赶鸭子上架硬撑了。
他这样说话的语气,方锦书岂会搭理于他。
芳菲在树上提高声音道:“你是什么人,怎么配问我们家姑娘的名讳?!”
承恩侯府又如何,哪怕他的主子是国公府,那他也只是家奴,和芳菲一样是主家的财产。这样的人,怎么配和主子说话。
被芳菲呵斥,为首男子明显有些恼羞成怒下不来台。
见到对方知道理亏,方锦书也不想把他逼得太狠,微微一笑道:“既然是承恩侯府上,不知老夫人身子可好?年前我在公主府见着,还跟她老人家请安了。”
方锦书懒的再跟他们废话,对付这样的下人,就要搬出他们的主子来。她说的也是实情,过年的时候靖安公主让她过去公主府里,着实见了不少权贵家的女眷。
为首的男子一惊,这位姑娘什么来头,怎么还在公主府上见着老夫人了。莫不是在诓自己吧?他一年到头,也只能在过年的时候,才远远地给老夫人拜年磕头。
“这位姑娘,”他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拱手道:“敢问姑娘在公主府的时候,可曾见着了我们府上的八娘子?”
方锦书轻描淡写道:“你们侯府,何时有了八娘子。我倒是和九娘子说过几句话,她说她喜欢吃新酿的杏花露,我还说回头送两瓶过去。”
承恩侯府里,本就没有八娘子。为首男子那么说,只是为了拿话来打听,看方锦书是真的熟悉侯府主子,还是哄骗于他。
要是换了别的官家千金,对这些权贵之家里的内眷,还真是不可能熟悉。
但方锦书是谁?
她前世是曹皇后,最熟悉的交际圈并不是文臣而是勋贵。在今生,她又一早就取得了靖安公主的信任,跟在公主身后认识了不少夫人贵女。
听她对侯府主子如数家珍,为首男子的汗都快滴了下来。
他在心头暗悔,今日出门恐怕是没看黄历,怎么就惹了这么个有来头的姑娘。这下子,他再顾不得什么颜面,点头哈腰道:“原来是姑娘,这可真是冲撞了!”
“姑娘想吃香椿,采多少都行。”他回头指挥着后面的几人,道:“你们一个个没眼色的!赶紧的,上树给姑娘多采一些!”
他这等前倨后恭,看得乔彤萱差点笑了出来,也在心头暗暗佩服方锦书。
就这样僵持的局势,方锦书竟然短短几句话就化解了下来,连她在后面听着,都被唬得一愣一愣的。
方锦书在说起侯府老夫人的时候,她还以为是胡乱编来骗眼前这几人的。没想到,方锦书对承恩侯府的情况,是当真熟悉。
“不用了。”方锦书抬手制止道:“你们把细犬带得远一些,让我的丫鬟下来就成。”
“好,好!”
为首男子连连点头,转过身道:“去,去!都带走,没得惊吓了姑娘。”
待那几人牵着细犬走远,方锦书才示意让芳菲下来。芳菲没好气地瞪了那为首男子一眼,提着一包香椿站在了方锦书身后。
“姑娘走好。”那男子再次哈腰作揖。
方锦书抬了抬下巴,傲然转身离开。没有必要,她不会再跟这样的人说话。
离开了这里,没走几步就碰见了迎面而来的乔世杰三人。
方梓泉急急地奔了几步,打量着方锦书道:“妹妹,你没事吧?”去给他们传话的下人也不清楚具体情况,这让他更是着急。
“你看我像有事的样子吗?”方锦书笑着看了他一眼,给他使了个眼色。
方梓泉看了乔彤萱一眼,笑得有些腼腆,把自己挪过去道:“萱妹妹,你没事吧?”对着乔彤萱,他的声音无端的要轻柔了许多。
得了方锦书的开导,乔彤萱面上的阴郁神色已经去了大半。
方梓泉是她将来的夫婿,下半生的依靠。他既然主动表示了关心,她怎么能再拒之门外?
乔彤萱浅浅一笑,整个人都变得柔和起来,低声道:“谢过泉哥哥的关心,我没事。”
“时间不早了,我们回去吧。”方锦书提议着,拉着方锦晖就往前走去。乔彤萱,就交给方梓泉了。
乔世杰也收回目光,打头往回走去。
只要妹妹能和方梓泉相处得当,他的这颗心也就能放心不少。
方锦晖挽着方锦书的胳膊,低声问道:“方才,究竟发生了何事?你说你也是够冒失的,若有个什么闪失,那可怎生是好?”
“有什么事,就该等着我们都到了,再一块过去。”她教训着妹妹:“就你们两个姑娘家,要是再连累了彤萱,我看你怎么交差。”
“好了好了,大姐姐你就别念叨我了。”方锦书摇着她的胳膊,讨好地笑道:“我这不是担心芳菲嘛。再说了,这里都是大户人家的庄子,能出什么事?”
“你还犟嘴?”方锦晖斜了她一眼。
方锦书吐了吐舌头,道:“好,我错了,下次再不敢了。”
“这还差不多。”
他们三人在前面走着,乔彤萱和方梓泉保持着三步的距离,走在后面说着话。
“萱妹妹,你在江南住得习惯吗?”方梓泉找着话题。
☆、第六百零二章 好的开始
“还好,只是江南雨水太多。刚去的时候,只觉得到处都是潮湿的。”乔彤萱答道。
“其实我挺羡慕你的。”方梓泉目中露出神往:“我最远也就只是出京城而已。像乔大哥,还有文觉兄,他们多好,能外出游学。”
“陌表哥游学回来,也都换了一个人。”说起这个话题,他显得自在了许多,懊恼道:“你也去了江南,只有我是个没见识的。”
“我在看游记时,常常看见漠北的雪、江南的烟雨,巴蜀的竹及滇地的风情。只是可惜,这一切都只存在我的想象中。”方梓泉叹了口气:“也不知道,这辈子会不会真的见到。”
可是,外出游学,听起来逍遥天下,实则这几人各有各的苦衷和迫不得已。
乔彤萱看着心思单纯的方梓泉,心中升起一种微妙的情绪。既怜悯同情他的不知世事,又羡慕他可以活得这样纯粹。
只有父母健在,且万事不操心的人,才会有这样一颗纯净的心吧。
说起来,方梓泉的这一生,何曾不是被安排好的呢?
从他出生之日起,就肩负着方家嫡长子的责任,注定了他只能奋力向前。
像方家这样的言情书网,没有爵位在身,只有靠一代又一代子孙的努力,才能成为真正站稳脚跟。
不断的积累资源,培养子弟出仕,是他们唯一可行的路。
否则,哪怕家族里出了一两个惊才绝艳的人物,也撑不起整个家族的未来。
就看当朝宰相朱自厚,他的年纪大了,迟早会退下去。而朱家目前的子孙,资质平平并不出众。待他致仕之后,因为有门生的缘故,在朝堂上还会拥有一定的影响力。
然而,总归是人走茶凉,他的影响力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逐渐减弱。
待到他百年归天之后,若下面仍然没有培养出够出息的人才,那朱家也不过只是当地的一个大户而已。
许多文官家族,正是这样起起伏伏。
有一些底蕴不够,或者是运气不够好的,就彻底没落下去,和普通的庶民百姓也没有什么两样。
而在其中有一些凭借当年的卓越眼光、和优秀的子弟,一代代传承下来,就成了如今屹立不倒的百年世家。如陆家、崔家、李家等等,正是这么崛起、传承。
对方家而言,这一切都是未知之数。所以,方梓泉注定了不可能自由。
想到这里,乔彤萱问道:“如果,你真的一辈子都不能见到书中所写的这些风景,你会不会不甘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