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她这么问,方梓泉愣了一下,摇头笑道:“不会。”
“为什么?”乔彤萱追问:“你不是很向往,觉得不能亲眼见到会遗憾吗?”
方梓泉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反而抬头,指着此刻头顶上阴云翻涌的天空,道:“萱妹妹,你看。这样的天气,注定了不会被人赋诗作词,喜欢的人也很少。”
乔彤萱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说起了天气,点头道:“是的,人们只爱风花雪月,吟诵霜雨云冰。”
在文人的笔下,这些统统都可写入诗中,借景抒怀。哪怕是下雨,也可以伤春悲秋。可这样普普通通的阴天,实在是没有什么好说的。
“但是,萱妹妹你有没有发现?实际上,这样的天气总是最多的。”方梓泉笑道:“在我们的生活里,也总是平淡的。”
“难道,最常见的景致,就不是景致了吗?最平淡的生活,我们也一天天的在过着。如果我见不到书中描写的那样好景致,只能证明一件事,那就是我会见到另外的景致。”
他指着自己的眼睛,道:“只要有我这双眼在,我就能看见风景。”
乔彤萱愣愣的看着他的眼睛,那对眸子里倒映着天空中的阴云和她自己小小的人影,就像一汪清澈见底的湖水一般,纯净得没有任何杂质。
原来,自己从来就没有真正了解过他,却一味地想着拒绝。
对比起方梓泉来,这样的自己,实在是显得有些可笑。
想到这里,乔彤萱收了在陆家学来的那套能耐,神情变得自然起来。
或许,在这样的人面前,她不需要刻意伪装。或许,嫁给他,并没有像自己之前所想象的那样难以忍受。
见她没有说话,方梓泉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萱妹妹可是觉得我是在说傻话?”
“不,”乔彤萱轻声否定:“你说的很对。”
“真的吗?”方梓泉开心地笑了起来,少年明朗的笑容,就像一道阳光一般,照进了乔彤萱的心底。
看着这样的笑,乔彤萱也被感染得嘴角上扬:“真的。”
两人继续往前走着,气氛变得轻松愉快起来。
他们之间仍然没有产生男女之间的爱情,但至少更了解了彼此,这总是一个好的开始。
几人还没回到庄子,天空中就开始零零散散地飘落小雨点。雨点很小,被风吹得在空中纷纷扬扬,浸润着人们的发丝。
随行的下人们拿出提前准备的油纸伞,替主子们撑好,回到了庄子里。
刚进了院门,烟霞就笑着迎了上来:“这下了雨,正说要去寻你们,可巧这就回来了。太太吩咐,再过两刻钟就摆饭了。”
众人纷纷应了,各自回房换下外出的靴子,解下披风,略作收拾。
庄子里的饭菜不比得京中府上的精美,却胜在食材足够新鲜。今儿不止是自己一家人来,还特意请了乔太太一家,司岚笙在菜肴上特意花了心思。
既然是走谷雨,席上就以香椿为主。
香椿蛋饼、香椿炸鱼、香椿炒虾仁、香椿千层饼、香椿豆干等等和香椿有关的菜肴就占了一半。
芳菲将她自己采回来的香椿,做了一道凉拌香椿。先呈了方锦书品尝后,味道确实不错才端上了桌。
“乡野间饭菜粗陋,就委屈太太您了。”司岚笙笑道。
“姐姐你老是这么客气,下回我可不来了!”陆诗曼笑着说道:“托了姐姐的福,我也能松散这一日,万事不操心的只管着吃就好。”
她年纪比司岚笙小上不少,叫一声姐姐正好显得亲热。
☆、第六百零三章 赔礼致歉
司岚笙和她的关系,没有同之前的陆怡沁那边亲密,但她主动示好,又总是未来的亲家,便笑道:“妹妹满意就好。”
两人在说话间,也都不动声色地打量着方梓泉和乔彤萱两人。毕竟,这次出游最主要的目的,就是为了让他们两人尽快熟悉起来。
见两人的神色要自然不少,偶尔也会说上几句话,她们也都齐齐放心下来。
对陆诗曼来讲,乔彤萱总归是要嫁给方梓泉的。
但她从江南回来之后,就一直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淡神态,连见到了方梓泉也不例外。
陆诗曼担心的是,要是两人的婚事出了什么意外,她这个做继母的,总是会被人诟病。继母不好当,她只盼着事情能顺顺当当的。
她才刚刚有了女儿,还没有嫡子。在乔家,还不算站稳了脚跟。乔文信这个人,有多么凉薄无情,没有人比她更清楚。
她的名声,受不得丁点风浪。
外面的雨下得越发大了,不一会便连成雨帘,从屋檐上一串一串的落下,滴落到石头砌成的排水沟中去。
午休之后,雨下得渐渐小了,却还没有停止,司岚笙便和陆诗曼商议:“若是到了申时还不停,就委屈妹妹你在庄子里歇一晚。”
这里和洛阳城隔得不远,但雨天路滑,就怕万一遇到什么意外马车坏在路上,不如多住一宿以策万全。
在谷雨的这段时日,雨水充沛,司岚笙和陆诗曼都是当家主母,在出门时便预着了这种情况。
陆诗曼笑着应了,让下人先各自去做着准备。
“太太,有人来访。”烟霞接到小丫鬟的消息,进门禀报道。
司岚笙抬了抬眼,她约着乔家来这里,并没有告诉其他人,怎么会突然有人来?
午后原本是互相拜访的最佳时间,但就算在京里,也会提前先递了拜帖。除非是极相熟的人家,或者是迫不得已,才会这样突然来访。
更何况,这是在东郊庄子上,会是谁来?
这些都是司岚笙在脑子里转过的念头,不过既然有客上门,作为主人总要看看是个什么路数。
她笑着问道:“是哪家来人,可有说为着何事?”
烟霞呈上一张拜帖,道:“是承恩侯府,太太请看。”
“承恩侯府?”司岚笙再也掩不住面上讶色,看着陆诗曼道:“我们家,跟他们府上素无交集,这么突然找上门来了。”
她这句话,正是特意解释给陆诗曼听。
这次是她特意邀请陆诗曼出游,承恩侯府这么一上门,还显得她有什么别的打算。
陆诗曼笑了笑,表示知道了。
至于她心里究竟是怎么想,司岚笙不得而知。但这毕竟是她没有做过的事情,待人上门来了,就可知真相。
烟霞屈膝禀道:“太太,来了个管家,说是特意上门来致歉的。”
“致歉?”司岚笙越发摸不着头脑了,道:“请他进来。”也没有避着陆诗曼,让下人重新沏了茶,拿了糕点上来,就在这里见承恩侯府上门的管家。
“见过方太太,乔太太。”这名管家恭谨有礼,言辞有度。
对于他能知道二人的身份,两人也并不意外。她们来这里并没有藏着掖着,这里又是方家的庄子。
他既然上门来拜访,先打听清楚也是应有之义。
“快别客气,”司岚笙笑道:“能在东郊见着,也是巧了。却不知,贵府上有何贵干?若是有我能帮得上忙的,定然不会推辞。”
“方太太,小人是奉了我们家小公子的命,特意来给您和四姑娘赔罪的。”
“哦?”司岚笙诧异地挑了挑眉,陆诗曼轻轻端起茶杯掩饰心头的惊讶。
承恩侯府上的小公子肖沛,乃承恩侯的嫡出幼子,是含着金钥匙出生的贵公子。阖府上下都宠着不说,儿时还被肖太后接到身边去养过一阵子。
肖沛,他并非能继承爵位的长子。但那通身的尊贵气度,和皇子站在一起也不输分毫。
再加上他常为普通百姓主持公正,在洛阳城里,赢得了“急公好义”的美名。
被权贵纨绔欺负的庶民,只要求到他的门下,他都会设法替对方解围。看在承恩侯府的份上,哪家勋贵也得卖他一个面子。
这样的人物,怎么会突然遣人上门?又怎地和方锦书有了干系。
“是不是我们家四姑娘淘气,惹了你家主子?”司岚笙试探性的问道。
闻言,管家忙拱手道:“小公子说了,是他管束下人不力,才惊扰到府上的姑娘。为免太太误会,特意让小人来将事情说清楚。”
他将在午时前,方锦书因为芳菲,和承恩侯府起冲突的事情说了一遍,又连连道歉:“是那起子没眼力劲的小人,才冲撞了贵府姑娘。还望太太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则个。”
“原来如此,小公子实在是太客气了些。”司岚笙这才知道,原来还发生过这样的事。心头虽然有些后怕,面子上还得笑着应付。
陆诗曼在心头想着:怪不得在京城里人人都赞承恩侯府上这名小公子,瞧他的行事,如此妥帖周到。这件事,原本就不知道他知情,不出面处理也属正常。
但他这样遣人来致歉,无疑是最佳的时机和最正确的选择。
这样,便将此事揭过,方家便不会因为此事而对承恩侯府产生什么芥蒂。
管家将礼单呈上,道:“区区赔礼,还请方太太笑纳。”
烟霞接过来,司岚笙看了,备得时令鲜果各两盒,再妥帖不过的礼节。在心头,对肖沛不免又高看了几分。
“你家主子,眼下也正在别院走谷雨吗?这可真是巧了。”司岚笙笑着问候:“礼我收下了,但可别再提什么赔礼,让我这心头多过意不去。”
既然只是侯府的下人冲撞了方锦书,她若大咧咧的收下赔礼,反太过托大。毕竟,两家的身份差距在那里摆着。
待侯府管家告辞,陆诗曼笑道:“几个孩子出去,原来还有这么一出。也没见书儿提起,这猛然听见我都有些后怕。万一,被细犬伤着了,可怎么是好。”
☆、第六百零四章 人质
可不是吗,陆诗曼这番话,说到了司岚笙的心坎上。忙让烟霞去将方锦书唤来,仔细问问事情的经过。
“承恩侯府的小公子,我以往只听过他的名头,这回看来,传言非虚。”陆诗曼感慨道。
司岚笙也赞同的点点头:“太后娘娘对娘家管束得力,朝野上下都极是钦佩的。”
两人说着话,方锦书进了门,敛了礼道:“母亲,您找我?”
“方才承恩侯的小公子遣人上门致歉,我这才知道原委。”司岚笙道:“你这孩子,在外面遇着了事情,怎地也不回来说说?”
方锦书微微一笑,道:“不过是些许小事,女儿不愿来叨扰了母亲。”她的神态,从容而自然。
“瞧瞧这孩子真不错。”陆诗曼看在眼里,羡慕道:“有这么好的女儿,姐姐你可真有福气。”
她嫁给乔文信,算得上是老夫少妻,又有堂姐留下的一双嫡出子女在。
而她自己的女儿实在是幼小,不知道长大后是个什么性子,若能有方锦书这一半能干,她就心满意足了。
“快别夸她了。”这话听得司岚笙心头舒坦,面上却笑着谦虚道:“她一个小孩子家家的,哪里懂得这许多,不让我操心就是好的。”
“这么好的孩子,姐姐你太谦虚了。”陆诗曼笑着,感慨道:“看着你们家书姐儿,还有侯府那名小公子的行事,我觉着我真是老了。”
她的年纪并不大,才刚刚二十岁出头。但嫁人之后,心态就跟做姑娘时不一样了。方锦书也好,肖沛也罢,其实也都只比她小几岁,她却好像在看着晚辈一般。
虽然论辈分,他们也确实是陆诗曼的晚辈。
陆诗曼有这番感慨,司岚笙笑道:“你才多大点年纪,正是花一般的时候,说什么老了。”
方锦书安静地坐在下首,听着两人寒暄。她们在言辞中,对肖沛颇多赞誉。
肖沛?
方锦书在心底笑了笑,他确实伪装的极好,博得美名。其实,他骨子里是怎样的一个人,她怎会不知?
想起前世的一些事,方锦书思量着承恩侯府上的事情。不过,这些在今生和她都没有关系,便暂且撂开手放到一边。
雨逐渐转小,直到慢慢停了下来。
司岚笙吩咐下去,两家人套了马车回京。
翌日,方孰玉下了衙,将方梓泉叫到书房,道:“萱姐儿就快要及笄,为父打算将你们的婚事定在明年年初,你觉得如何?”
两人的亲事一早便定了下来,若是要再等到三年后的春闱成绩,乔彤萱的年纪就太大了。何况,方梓泉能不能取得举人功名,并不影响这桩亲事。
既然如此,索性早些成了亲。先成家后立业,也顺理成章。
方梓泉的脑中,浮现出昨日两人漫步在田野间的场景。乔彤萱在不经意间流露出的轻愁,让他在心底兴起了想要呵护她的欲望。
“任凭父亲做主。”方梓泉道。
这门婚事不是他自己决定的,乔彤萱也并非他自己相中的。但他可以给她一个安稳的家,让她有个落足之处。
让幼时失去母亲的乔彤萱,不再彷徨无依。
“好。”方孰玉合上扇子,看着赞许道。
父子两人在这里说着方梓泉的婚事,乔家的院子里,兄妹两人也在进行着意思相近的一番对话。
“妹妹,你可想好了?”乔世杰沉声问道。
“想好了。”乔彤萱点了点头,道:“母亲替我挑的这桩婚事是为我好。方梓泉这个人,或许也是最合适我的。”
她自己知道自己,心思再不可能回复原本的纯净无瑕。而方梓泉的纯粹,会让她活得不那么累。
“好,那我就去跟祖母说一声。”
这原本是后宅中的事情,理应交给陆诗曼操持。但兄妹二人都不愿意面对代替了自己母亲位置的陆诗曼,哪怕她并没有做错什么事情。
而父亲乔文信,对两人来说,是更不可靠的存在。
“另外,母亲的病,你就别再查了。”乔世杰叮嘱。
乔彤萱“呵”地一声轻笑:“为什么不再查了?哥哥是怕我查出什么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