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谁知道,自小就相熟的两人,如今已经长大,却依旧没有任何感情?
他却不知道,在妹妹的心中,是如此的不快乐。
“你讨厌梓泉,所以不愿嫁给他?”乔世杰有些疑惑的发问。
“不……”乔彤萱幽幽地叹了一口气,道:“我只是厌倦这样的日子,厌倦被安排好的人生。”
她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指,道:“嫁人、生子,再相夫教子日复一日直到老去。就好像,我一眼能看见人生的尽头。”
乔世杰的目光越发疑惑:“每个女子,不都是这样过来的吗?若母亲在世,你也并无区别。”
“你不懂。”乔彤萱失落道:“这种被束缚住的感觉,不一样。”
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但有些事情,发生了就是发生了,无法当做并不存在。念头一起,她就无法脱离。
“好吧,我不懂。”乔世杰道:“我只希望,你不要给母亲丢脸。我们兄妹,是母亲留在世上最后的痕迹。”
“继母的子女长大后,总会被拿来跟我们比较。你这样下去,只会让母亲背负教女无方的名声。”
方家的家风清正,方梓泉品性良好。从身份地位上,乔彤萱一个丧妇长女,能有这样的夫婿正该好好珍惜。
男女之间,一个巴掌拍不响。
乔彤萱见到方梓泉都没有作为少女的娇羞,这让对方如何能将她放在心上?说得不好听一些,抓住自己丈夫的心,原本就是妻子的职责。
若婚后一直如此,迟早会出现问题。乔世杰不想因为这样,让原本的一桩大好姻缘出现裂痕,甚至让方家和乔家产生间隙。
乔彤萱垂眸笑了笑,道:“好,哥哥说的,我知道了。”
她优雅地拿起放在手边的茶杯,左手以袖掩口浅浅地品了一口。放下袖子时,她面上的神情好像完全换了一个人。
还是那样的动作,眼眸里却多了潋滟的秋色。轻抿着的嘴唇微微上翘,就好像噙着一抹春意。她就这样看着乔世杰,柔声道:“这样,哥哥觉得可好?”
陆家最擅长调教女儿,她回外祖家那几年,可不是白住。只眼角眉梢的细微改变,就变成了一个娇美俏丽、欲语还休的怀春女子。
看着突然判若两人的妹妹,乔世杰不敢再看,狼狈地别开脸去,道:“好!我走了。”
☆、第五百九十六章 痛殴
“哈哈!哈哈……”看着哥哥匆匆离去的背影,乔彤萱以手掩口笑了起来。她面容妩媚,笑得前仰后合,眼角处却沁出了泪珠。
绣花枕头,说的或许就是自己吧?
外表花团锦簇,内里却是一片干涸荒漠,处处充斥着荒凉。
对这桩婚事重视的,不止是乔世杰一人。
方孰玉在得知了方梓泉的情况之后,便和司岚笙商议着解决的法子。此时春闱已结束,便可腾出手来处理此事。
司岚笙下了帖子去乔家,邀乔家太太及乔家兄妹在谷雨这日,去东郊庄子上走谷雨食香椿。其目的,就是为了给这一对未婚夫妻,创造更多的相处机会。
在这之前,方孰玉将方梓泉叫到书房里,仔细叮嘱了一通,才放他回房。
这次方梓泉未能高中,但在考前他就知道,他这一次春闱的目的是为了试手,并非一定要中。他身上压力不大,眼下虽有失落,但并不如何沮丧。
知道了这次去的任务,他的心里隐隐多了一些期盼。
乔彤萱的陌生,让他在重新见到她的时候,多了一些想要了解她的渴望。只是她的态度客气疏离,让他望而却步。
这次出行,方锦书和方锦晖也会去。两人坐在房中,看着丫鬟们做着准备,方锦晖的眼里闪着兴奋的光芒。
眼看着她就要嫁人了。
在方锦晖心底,固然十分期待着那一天的到来,但也知道,嫁人之后就不可能再拥有这样快活的闺阁时光。
东郊庄子不远,一日来回绰绰有余。这样的游玩散心,真是难得的闲适。
“大姐姐,我瞧着你穿这件就好。万一要是下雨了,加一件披风就行。”方锦书建议道。谷雨时节,雨水丰沛,正是要做些准备才好。
方锦晖点点头,让巧画将衣裙收起来拿下去熨烫着,问道:“萱妹妹回来后,你们好像也没见过几次?”
姐妹两人差了几岁,各自的手帕交都不一样。虽然都住在一个院子里,也不是完全知道对方的情形。
她们两人,都没有要去刻意打听对方隐私的习惯。
“大姐姐说的是,她这次回来,我也只是在过年那会,短短的见了两次。”说起乔彤萱,方锦书面有忧色:“我瞧着,她越发不爱说话了。”
在以往,哪里有乔彤萱在,哪里就会热闹起来。而如今,她的心思都藏在一个完美的面具之下。
她以前和方锦书无话不谈,这次再见也少了那份曾经的亲密。
“萱妹妹没了母亲,难免心思要重些。”方锦晖道:“这次我们两家一起去走谷雨,正好有时间同她好好说话。”
“嗯,”方锦书点了点头,道:“我同她交好,也不忍见她没个笑模样。只是她的心事,我也没有把握能开解。”
乔太太已逝,这是既成的事实。除非乔彤萱自己能想通,否则她的这个心结,无人能解。
姐妹两人挑完了衣服,方锦晖有些迟疑地看了方锦书一眼,道:“妹妹,你可知道娴表姐定亲了的事情?”
“我自然知道,怎么了?”方锦书有些讶然,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见她神情泰然自若,方锦晖笑道:“我只是担心你会不开心,看来是白担心一场。”褚末,毕竟是她曾经定下来的夫婿。
方锦书嫣然一笑,道:“娴表姐能定亲,我不知道有多高兴。至少见着了大舅母,我们不至于小心翼翼了。”
司慧娴的婚事,这几年已经俨然成了许悦的心病。
而司家是姐妹两人的外家,逢年过节走亲串门之际,总少不了要见到。跟司慧娴相处起来,就未免有些辛苦,生怕她多想了去。
想到之前的情形,方锦晖扑哧一乐,道:“就你心宽。”
既然妹妹都没有放在心上,方锦晖也就将此事撂开手去。对她而言,在乎的只是妹妹的感受罢了。
褚末和司慧娴定亲的事,在方家姐妹这里只是云淡风轻的揭了过去,但对有些人来说,却是心头过不去的坎。
郝君陌斜斜地靠在外墙上,在外游学的经历让他身上多了几分彪悍气息。往日的那个阳光少年,皮肤被晒得黑了一些,举手投足之间带上了江湖市井中才有的豪气。
然而他浸泡在书香中长大,从小养成的儒雅刻在了灵魂里。让他的这番豪气不显粗俗,反而愈发磊落洒脱。
少年的青涩已经逐渐从他的身上褪去,他已经成长为一个男人。
在他面前的,正是褚家日常出入的侧门。
没让他等多久,褚末就从门里出来。两人对视了一眼,褚末摇头苦笑。郝君陌这次找上门来,他岂能不知是为了何事?
郝君陌偏了偏头,对褚末示意道:“我们去洛水边上走走?”
褚末摊了摊手,道:“我有拒绝的余地吗?”
“不能。”
“那你还问。”
谷雨即将来临,近日的雨水增多。洛水比冬日里宽阔了不少,不是有水鸟从水面上掠过,传来几声啾鸣。
两人缓步走着,来到了一段人迹罕至的河岸边,郝君陌停了脚步。
褚末看着他,道:“你要是打我一顿才能解气,尽管来吧,我不还手。”他一直都无法原谅自己所犯下的过错,但家里人却没有责怪他,前些日子还给他定下了一门好亲事。
想到几年前他所做下的承诺,无颜面对郝君陌。
看着他的样子,郝君陌恨得牙痒痒的,甩了甩胳膊,抡着拳头就冲了上去。
这个男人,亏得自己那样放心他,将书妹妹交到他的手上,自己远走游学。早知如此,当年就算父亲不同意,自己使一些卑鄙手段,也要将书妹妹定下来。
褚末一声不吭,承受着郝君陌的痛殴。
在外两年,郝君陌不仅长了见识,还知道了该如何打架。他看上去下手很重,却都避开了褚末的要害部位,也避开了头部,省得褚末回家被询问的一番麻烦。
他是对不起方锦书,但自己又替书妹妹做过些什么呢?
事情发生的时候,自己连一点音讯都不知道,还是回了京才听说了方家退亲的事情。
☆、第五百九十七章 同是天涯沦落人
听到这个消息后,郝君陌是又气又悔。
他为了将方锦书遗忘,游学的时候故意没有留意她的消息。就连和方梓泉书信往来,也半点都不会提及她。
原以为,她会嫁给褚末。这样,他纵然心伤,也会笑着替她祝福。
可是,竟然是这么个结果?退了亲,还连累了她的名声,导致方锦书至今都没有说上一门好亲事。
郝君陌看在眼底,暗自替她着急。
原本,他想着再去说动父亲,替自己求娶方锦书。她的名声如何,从来都不在他的考虑范畴之内。
可紧接着,他知道了另一件事情,让他还怎么开口?
嫡亲的妹妹被送去了家庙,他和郝韵的关系再怎么不亲密,也要过问一二。
但他朝母亲询问缘由,母亲只暗自垂泪,说她做错了事惹得她父亲发怒。至于究竟是什么事,却不再细说。
父亲那里,郝君陌不以为能跟他好好说上话,索性放弃。
特意去家庙见到了郝韵,她却只一门心思地想着,让他开口替父亲求情,将她接回京城。再仔细询问,她就顾左右而言他,反而朝他打听起褚末的近况。
这如此种种,都让郝君陌觉得诧异。
难道妹妹什么时候对褚末动了心思?方家退了褚家的亲事,难道是因为自己的妹妹?
这个念头一起,郝君陌就再也无法安心准备春闱。找到方梓泉细细问过一通,才知道了这其中所有的来龙去脉。
原来,自己妹妹曾经和姚芷玥一起,设局陷害方锦书。
知晓了这个事实,郝君陌只觉得心底的痛无以复加。幸好方锦书够聪慧,才躲开了这个陷阱,但这不能代表这件事没有发生过。
有这样丑陋的事情存在,他又有何颜面去求娶方锦书?
难道,要让她当做所有的伤害都不存在吗?要她去和一个曾经陷害过她的人,成为姑嫂吗?郝君陌再一次觉得,自己被逼入了绝境。
或许,自己真的只有认命。
命运的安排,让自己一次又一次的接近方锦书,却又一次又一次地,将自己从她的身边推开。
这样的苦闷压抑在他心底,让他无处发泄,怎么能考好这次的春闱?他名落孙山,原本就是他自己预料中事。
做学问,讲究的就是一个静心苦读。
他连心都静不下来,怎么能取得好成绩。要是这样都能让他中了进士,岂不是视天下英才于无物。
褚末,他早就想来寻了。
只是想着春闱在即,褚末就算是对不起方锦书,他也不能耽误了对方的功名。若是那样,反倒是连累了方锦书。
好不容易熬到会试结束,又传出了褚家和司家定亲的消息。
一忍再忍之下,郝君陌直到现在才找上褚末。这顿拳头,就算是收了手上的劲道,也够得褚末好受。
然而身上的痛,哪里及得上心头的半分?
失去方锦书,是褚末心头永远的遗憾、痛楚、以及悔恨。
但那既然是方锦书做出的决定,他又怎么舍得去勉强她,又怎么舍得不答应?
从此之后的一切,他都默默地放在心头,默默承受着。包括,后来母亲定下来他和司慧娴的亲事,他也都默默配合了。
心中的那个她,离他的距离越来越远。他和她之间的关联,也越来越淡薄。淡到他甚至找不到一个人,能倾诉自己心头的苦闷。
郝君陌找上门来,他其实是欣喜的。这顿拳头,他也挨得心甘情愿。郝君陌在宣泄着情绪,而他,又何尝不是?
说到底,两个人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说到底,他们两个也都是失意人罢了!
他们共同爱慕着一个女子,却都失去了她。这样的微妙关系,让两个人从情敌,变成了同是天涯沦落人。
郝君陌打得累了,坐在一块石头上直喘气。汗水从他的额角淌下,两手撑着膝盖,斜看着褚末。
褚末周身无一处不痛,衣袍也变得皱皱巴巴。疼痛让他吸着凉气,缓缓将身子蜷起,就地躺下。
挨了这顿打,他以为他心底的负罪感会减轻许多。然而,他颇为可笑的发现,他心底想的竟然是:要是母亲看见我躺在野外的河边上,定然会斥责没有规矩吧!
这种时候,还在想着礼教规矩。原来,这样的东西才是镌刻进自己灵魂的吗?
这种想法,可真是荒谬!
褚末就这么想着,越想越觉得可笑,最终忍不住哈哈地笑出声来,直笑得岔了气。
他索性打开四肢摊着,仰望着头顶天空上悠悠飘过的浮云。身体下面的石头很硬,也不平整,硌在受伤的身体上带来不同程度的疼痛。
但在这一刻,褚末却觉得拥有一种前所未有的真实:痛得那样真实、身下的石头那样真实、天上的白云也这样真实。
暂且抛弃了身份,忘却了规矩礼教,只纯粹作为一个人活在这个世界上,的这种真实。
“笑什么?”郝君陌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难道,你不觉得可笑吗?”褚末反问道:“你有没有想过,我们为什么会活在这个世上?”
又为什么会遇见她,再失去她。
郝君陌默默在心头接上这句话,却没有说出口。在这个瞬间,两个男人都明白了对方心头所想,达成了一种默契。
郝君陌起身,走到褚末身边,伸出手将他从地上拉起来:“我收回两年前说过的话,你不会是我到底一生之敌。”
他们第一次打架的时候,郝君陌就警告褚末说,若他敢对方锦书不好,那他就是自己的一生之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