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生锦——天际舟
时间:2019-01-07 10:11:24

  褚末,他曾经是方锦书的未婚夫婿。
  方锦书浅浅一笑:“我怎么会怪到你头上?是我们家退亲在先。”方、褚两家的婚事作罢了两年,司慧娴这才许给了褚末。
  无论怎么说,都怪不得司慧娴的头上。更何况,摆脱了这门亲事,方锦书心头只觉得轻松。
  司慧娴松了一口气,笑道:“只要你不怨我就好。”
  褚末的品貌,是多少春闺的梦里人。能嫁给他,司慧娴只觉自己三生有幸。然而,因为方锦书的缘故,她的心里总觉得不踏实。
  方家退婚的原因,母亲跟她也都讲过了,包括褚太太对方锦菊的处置打算。
  “表姐你就把心放在肚子里,好好地去当你的褚家少奶奶吧。”方锦书笑道:“还有不到半年,就是你的好日子了,到时我来添妆。”
  她神态自若,司慧娴这才真信了,方锦书果真没有往心里去。
  “书妹妹,你给我说说方锦菊,是个什么样的人。”司家和方家是姻亲,但也只限于方孰玉这一房。以司慧娴的嫡女身份,方锦菊对她而言,只是个稍微熟悉些的陌生人罢了。
  对司慧娴来说,她有必要了解清楚方锦菊此人,这个她几乎没有印象,却导致两家退婚的人。毕竟,她就算不能再生育,未来迟早会进褚家的门。
  “她啊,看上去不声不响,却极有心计。”方锦书道:“表姐,你万不可轻视了她。”当初,连自己都没将方锦菊放在眼底,却偏偏让她得了手。
  司慧娴点点头,表示知道了,感激道:“多谢书妹妹肯跟我讲。”
  “我们表姐妹之间,哪里需要如此客气?”方锦书笑道:“若有什么事,你尽管差人来找我便是。能帮得上的,我一定相帮。”
  嫁给褚末,司慧娴的日子注定不会平静。她做不了什么,也盼着两人能把日子过好。
  日子转瞬即过,到了方锦晖回门的日子。
  她梳起了妇人的发髻,眼角处春意盎然,连皮肤都多了几分润泽的光芒。只是眼底下有明显的青黑色,用了脂粉也掩不住。这显然是睡眠不够所致。
  看来,巩文觉好不容易将方锦晖娶到手,便夜夜春宵了。
  方锦书心头这样想着,忙低头掩了唇边的笑意。
  见到方锦晖的幸福模样,方家上下也都放下心来。对巩文觉这个女婿,也越发的看得顺眼。
  一转眼,便到了秋季。
  司慧娴嫁给褚末之后,宫里发生了一件事。
  原本有孕在身的刘昭媛,突然流产。而流产的原因,是所穿的交织罗绫面料裁制的衣裙,所用的染料对胎儿有碍。
  事关皇嗣,尚衣局从掌事姑姑到宫女被惩治了一批,就连提供面料皇商甑家也都被牵连其中。
  不过,甑家毕竟是经营多年的皇商,自有宫里的门路。一番运作之后,将罪责推到了供应衣料的“锦绣记”徐家身上,徐家父子锒铛入狱,关进了刑部大牢。
  只是毕竟没有真凭实据,要说一家丝绸商敢于谋害皇嗣,实在是太过牵强。案子,就那么拖了下来。
  刘昭媛痛失腹中胎儿后,妆容不整以泪洗面,失了庆隆帝的喜爱。
  宫里的人,几乎都是跟红顶白的势利眼。刘昭媛失了宠,不说人人都敢上前踩一脚,至少不会再有人替她主持公道。
  而在深宫里,没有保住腹中胎儿,这实在是算不得什么大事。过去,也就过去了。刘昭媛能不能再复宠,就看她自己能不能迈过这一关。
  但对刑部来说,事关皇嗣,就算是没有真凭实据,已经抓进来的甑家掌柜和徐家父子,是不能轻易释放的。
  锦绣记徐家,执江南道丝绸行当的牛耳,但在京中却算不得什么大商人。徐家行商以诚待人,锦绣记的金字招牌有着不少固定的客人。
  但这件事一出,锦绣记在京中的几家店铺均被查封。连东家都被关进了刑部大牢,不知何日才能重见天日。
  这样的事情,洛阳城里并不是头一回发生。跟天家有关的事情,能让人一朝富贵,也能让人一朝覆灭。人们除了摇头叹息徐家的运道不好之外,过了些时日就将此事忘诸脑后。
  不过,方锦书却知道,在看上去不起眼的徐家背后,站着的是松溪书院的涂山长。
  当年涂山长被先帝治罪贬黜,他就将女儿远嫁到了江南徐家。被抓进刑部大牢的徐家父子徐昌宗和徐文敏,正是她的子孙,也是涂山长的外孙和曾外孙。
  方锦书更知道,徐家将在庆隆七年进京。徐昌宗膝下的嫡长女徐婉真,在京中别有一番际遇,是能影响到夺嫡争储的关键人物。
  只是,她知道的事情,卫亦馨也同样知道。而她的优势,是在这件案子中,她所能影响的,比卫亦馨更多。
  “姑娘,”芳菲进门禀道:“高楼已经去见过了权大人。”
  “他怎么说?”
  “权大人一口应承下来,会关照在大牢中的徐家父子。”
  “他有没有问为什么?”
  芳菲摇摇头,答道:“没有。”
  就像芳菲她自己一样,权墨冼对方锦书有一种莫名的信任。
  一个事关皇嗣的案子,一对跟方家毫无关联的徐家父子,方锦书在这上面投以关注,不得不说是一件奇怪的事情。
  但他连原因也没有问过,便应了下来。这其中有他欠了方锦书人情的缘故,但更多的,是相信她这么做一定有自己的原因。
 
  ☆、第六百一十章 庆隆七年
 
  在这一刻,方锦书的心头感动。
  这样一个并没有血脉关系的人,却仿佛是这世上最懂得她的人。两人之间,有一种互相信任的默契,相信对方不会害了自己,也全力去做对方交付的每一件事。
  方锦书的感觉没有错,只要是她托付的事情,权墨冼便会认真对待。
  “公子,牢头和狱卒,我都已经交代过了。”海峰禀道。
  权墨冼点点头,道:“知道了。”
  “公子,”海峰犹豫了片刻,问道:“事关皇嗣,您就不怕将来会受牵连吗?”朝野上下,权墨冼竖敌无数,唯一的靠山就是庆隆帝。
  而徐家的案子,好巧不巧地,正跟皇嗣有关。
  若皇帝怪罪下来,权墨冼将失去唯一的靠山,那他的前途便彻底毁了。能全身而退,就已经是最好的结果。
  “她不会害我,”权墨冼道:“就算真有什么事,那就算我倒霉。”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何况只是照拂狱中徐家父子这样的小事。
  以他的眼力,一早就看出来,宫中刘昭媛流产一事,与徐家父子本无干系。锦绣记,只不过是因为后宫倾轧,倒霉地被牵连在内罢了。
  “公子,小人有一事不明。”海峰拱手问道:“方家四姑娘不过是一名深闺女子,如何会懂得这许多?”
  权墨冼抬头,将目光投向高远辽阔的天空,悠悠道:“莫说你,我也不懂。”
  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秘密。这位方家四姑娘的秘密,显然比任何人的都大。而她能如此信任自己,自己就要能对得起她的这份信任。
  徐家父子入狱,关注他们的不仅仅是方锦书。
  涂山长虽然已无官职实权,但他一手创办的松溪书院育人无数,在朝野中的影响力不小。外孙出了事,他岂有不着急的。
  当下便托了人到刑部顾尚书跟前,探听原委,并设法探监。
  而徐昌宗的弟弟徐昌荣,乃庆隆三年的进士,眼下在河东道任桑泉县令。他的座师,乃方锦晖的公公,户部尚书巩大人。
  知道家里出事后,徐昌荣手书一封,派心腹家人奔赴洛阳城,设法营救大哥出狱。
  而涂山长和徐昌宗派出的下人探监后,就都知道,刑部郎中权墨冼已经提前关照过两人的消息。虽然不明白权墨冼为何释放善意,也都暗暗记在了心底。
  徐家,从来就是知恩图报的人家。
  在这里的困境中,有人愿意伸手帮助他们,他们绝不会忘记。
  只是这件案子,宫中一时没有定论,徐家父子有罪无罪,谁也不敢擅自做主。
  不论是谁,也只能让徐家父子在牢中好过一些,想要保他们出狱,除非宫中有人发了话,刑部才敢奉命行事。
  这样的情形,本就在方锦书的意料之中,而她的目的也不是要将两人营救出狱。
  若徐家父子出了狱,徐家是否会举家上京,就成了未知之数。徐婉真这样关键的人物,她若不到洛阳城,后面的事情就不知道是否会和她前世一样。
  根据她自己所总结得来的经验,越是和大事相关的人,他们的人生轨迹越是难以改变。也许会偏离,但历史会自动修正,就像权墨冼。
  更何况,虽然放眼整个洛阳城,这件事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但方锦书相信卫亦馨一定紧紧地盯着。
  徐婉真的重要性,她明白,卫亦馨也明白。
  她要是敢出手救出徐家父子,立刻就会暴露在卫亦馨面前。在她未能彻底改变方家命运之前,这是最危险的一件事情。
  她的身份,就是她最大的秘密,绝不能被卫亦馨察觉分毫。
  而卫亦馨对徐家的打算,方锦书无法得知,只能静观其变,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时间,不管不顾地在指缝中悄然流逝,秋去、冬来,洛水冰封。
  过了年,便是庆隆七年。
  “姑娘,”芳芷端着一盏燕窝粥进了房门,轻轻放在桌上:“太太嘱咐,姑娘要趁热喝了。”
  “好。”方锦书收回落在窗外皑皑白雪上的目光,转过身走到桌边坐下,手持着勺子小口小口地喝着。
  她的神情有些严肃,严肃到芳芷手执托盘站在一旁,不敢发出丝毫声息。
  芳芷默默想着,不知道是不是她自己的错觉。总觉得过了年,姑娘就一日比一日更不苟言笑起来。
  原本方锦书的话就不多,但态度总是温和有礼的。可眼下,她的眉眼冷清,轻易不启笑颜。
  虽然没见过她动怒,但就这样,也让翠微院里伺候的下人们小心翼翼。
  也许,是因为大姑娘嫁了的缘故?芳芷在心头暗自思忖着:往日大姑娘还没出嫁的时候,在她跟前,自家姑娘总是笑语宴宴的。
  芳芷了解方锦书,并没有往别处多想。
  然而,旁的人并不会如此以为。她们只以为方锦书是因为婚事迟迟不定,所以才情绪不佳。
  在旧年十二月,方锦书已经办过了及笄礼,是成年的大姑娘了。因她自己的要求,及笄礼办得简单,却不失隆重。
  除了亲朋之外,靖安公主特意前来,给她做了及笄礼的正宾。
  有这样的人物在,方锦书的及笄礼就不输给任何官宦千金,甚至不输贵女。就连那些因她退亲而对她有看法的人家,也都改了想法。
  京中闺秀众多,奈何能得了靖安公主青眼,还一直这么疼爱的,就只有方锦书一人而已。
  这次及笄礼之后,托人上门探方家口风的人便多了起来。
  但方锦书毕竟年纪大了,这些人家良莠不齐,在以往不敢上门求娶的,也都厚着脸皮上门。尽都想着,万一能成了,就捡了大便宜,还能攀上靖安公主这门关系。
  过完年,司岚笙一连打发了好几起这样的人,心绪不佳。
  这样的事情,也都影响了方家的下人。大太太心烦四姑娘的婚事,谁也不敢上前去捋虎须。方锦书的神情严肃,便自动被他们认为在烦恼自己的亲事。
  然而,他们却都猜错了。
  对,方锦书心头紧张,十分紧张,非常紧张。
  却不是因为她自己的婚事。
  只因为,布局了好几年的事情,在今年就要见分晓。
 
  ☆、第六百一十一章 紧张
 
  她,能否实现逆天改命。
  方家,能否扭转覆灭的命运,就在今年。
  准确来说,就在今年夏日。
  那个最关键的日子,已经越来越近。距离如今,只有不到大半年的时间。
  方锦书将所有的布置、变数在心头算了又算,反复推演。每一个变数,她都做好了相应的应对法子,然而她还是紧张。
  根据眼下她的布局,逆天改命的成功几率极大,几乎在九成以上。这样大的事情,能有九成把握,可谓极难。
  方锦书做到了,然而她还是紧张。
  紧张啊,她怎能不紧张!
  她紧张得,连拿着勺子的手,都要强行抑制着才不会颤抖。
  从眼下开始,这每一步,都不能走错。否则,就将重复前世的路。那她重活这一世,又有何意义?
  暮色降临,太阳在天边隐去最后一丝光亮。
  方孰玉踏着夜色入了家门,在外间脱去了厚实的斗篷,待身子稍稍暖和后才进了里间。
  “老爷,”司岚笙迎上来,问道:“怎么样了?”
  方孰玉笑了笑,道:“你就放心吧,没问题。”不出他所料,他只稍稍露了半丝口风,谭阳便在今日找上门来,请教文章。
  谭家的心思,至此昭然若揭。
  司岚笙松了一口气:“那就好。”
  她面色不忿,道:“老爷你是不知道,那一个个的都当我们家书姐儿是什么人?也不找面镜子好好照照自己,什么歪瓜裂枣也敢托人上门了。”
  女子一旦过了及笄礼,若还没有定下亲事,就不值钱了。
  这个道理说起来不好听,在高芒却是事实。司岚笙不是不知道,可轮到自己女儿的时候,这口气可怎么咽的下去。
  这个时候,她总算是能明白当初司慧娴过了年纪时,大嫂的焦虑心情。
  “好了,你也别气。”方孰玉安抚她道:“那些人你不用理会,我们不是一早就安排好了吗?”旧年他就开始留意谭阳此子,方才又确认了谭家的意思,这才胸有成竹。
  “什么安排好了。”司岚笙嗔了他一眼,道:“这都怪你,说什么不急不急,非得拖到了眼下。”
  按她的意思,就该在及笄礼之前,将谭家的亲事定下。
  “是是是,都怪我。”方孰玉笑道:“谭家老爷子,是个狡猾精明的老狐狸。旧年他按兵不动,正是为了等书丫头过了及笄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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