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生锦——天际舟
时间:2019-01-07 10:11:24

  方锦书“嗯”了一声,看着她被自己眼泪浸湿的衣襟,道:“大姐姐,我让芳菲找一套衣裙来给你换上。”
  她如今的身量与方锦晖差不多高,正好合适。
  “行。”方锦晖干脆的应了,劝慰她道:“谭家的事,你也别急。若他们只是在乎政局,嫁过去也不是什么好事。”
  方锦书嫁去谭家,本就是低嫁。可如果谭家只想着政治联姻的话,将来若有了什么风吹草动,夹在两家中间受苦的,只会是方锦书。
  作为巩家媳妇,方锦晖无比庆幸,她的夫家在政治立场上,没有和娘家发生分歧。但她曾直面过这份煎熬,不想方锦书再遇到同样的情况。
  甚至,她有些庆幸,在和谭家的婚事还未谈定之前,就发生了这样的大事。由此,也可窥见谭家究竟作何打算。
  方锦书知道她这样反常瞒不过家人,听方锦晖这样说,便知道他们都误会了。
  既是误会,她就不打算解释。
  不知道是不是哭过一场的原因,她觉得心头的压抑,总算稍稍有所缓解。
  “我知道了,大姐姐。”方锦书应了,道:“你们不用担心我,谭家如何,还不放在我的心上。”
  方锦晖走后,芳芷伺候着她重新净面换衣。
  她坐在妆镜前,大半个月来头一回认真的端详自己。果然是瘦了,常穿的家常衣裙,都显得有些空落落的。
  因停了习武,方老夫人和司岚笙都免了她的请安,这段时日她连房门都没踏出过。原本泛着健康色泽的皮肤,苍白得近乎透明。
  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方锦书吩咐道:“去看看厨房里有什么,有些饿了。”
  听见这个吩咐,芳菲又惊又喜,忙屈膝应了,匆匆而去。
  这些日子,方锦书都没什么胃口。除了服药按时按量,吃饭时也就勉强扒拉几下筷子罢了,否则也不会瘦的这般厉害。
  听见她想吃东西,这比什么都让她高兴。
  方锦晖回了明玉院,司岚笙一眼便看见她换了方锦书的衣服。方锦晖笑道:“妹妹伤伤心心地哭了一场,我瞧着她的精神头,反倒好一些。”
  “哭出来才好,”司岚笙叹道:“那孩子总是什么事都放在心底。谭家,也实在是过分,到现在都没个消息。”
  两家虽然并未议定亲事,但在就在庆隆帝去太庙祭天前,还专程打发人来请方孰玉过府做客。
  这才多大会儿功夫,便完全没了音讯。
  说起谭家,司岚笙的面上隐隐浮起薄怒。
  在齐王府做詹事,又是万事开头难,方孰玉忙得脚不沾地。方家又是女方,断断没有凑上去打听亲事,自降身价的道理。
  “母亲,依我看,谭家这么做,这份诚意实在是值得怀疑。”方锦晖也替妹妹不值,道:“不如,我托婆婆替妹妹多留意着。”
  原以为谭家是个极好的选择,方锦晖便没有麻烦巩太太,动用巩家的人脉替方锦书留意婚事。
  “也好。”司岚笙点了点头。
  方家并非任人拿捏的软柿子,而谭家,在这件事上,究竟是作何打算?
 
  ☆、第六百九十五章 利益至上
 
  谭家的院子,古朴、幽然。
  中间一座长方形的青石缸里,两朵白色的睡莲悄然绽放。这石缸有些年月了,青苔染上了缸壁,绿色的苔藓浮在水面上。
  这一切,都很安静。
  院子一侧的厢房里,谭老爷跪坐在苇席之上,阖目沉思。谭阳跪坐在他的对面,双手按膝。
  一室静谧,连空气都仿佛停滞下来。
  片刻后,旁边暖炉上的水壶发出“咕嘟咕嘟”的声音。谭阳揭开茶壶盖子,依古礼开始煮茶。一套行云流水的动作下来,两人的面前,都各摆了一杯茶。
  谭老爷睁开眼,道:“明日,你去方家一趟。”
  “是的,父亲。”谭阳颔首,心情紧张地等待着父亲的下文。
  在昭阳公主府上,他和方锦书匆匆一见。对这桩被安排的亲事,竟然生出些许期待来。有这样一位妻子,余生可期。
  但他更知道,方孰玉如今成为了齐王麾下的干将。这个变数,导致他和方锦书的亲事,生出许多不确定因素来。
  能不能成,不是他能说了算的。
  “你备好礼,请方詹事来府里品鉴字画。”谭老爷缓缓道。
  “好。”谭阳的目光中,闪出喜意。
  谭老爷的嘴角翘了翘,看着他问道:“很高兴?”
  谭阳有些不好意思,“嗯”了一声道:“我还以为……”
  “还以为不成了是吧?”谭老爷笑道:“我也确实很犹豫。方家这场豪赌,我们沾上去,不知是福是祸。”
  “但谭家重新在京里亮相,名声重要。”
  高芒立国之后,谭家就一直蛰伏。一边舔舐伤口积蓄元气,一边静待时机。
  有了谭阳,眼下是谭家所能等来的最好时机。而名声,对此刻的谭家来说格外重要。
  他们和方家的婚事,虽未挑明,但明眼人都看在眼里。两家这样的交往,谭阳又拜在方孰玉名下学习经义,足足一年多时间。
  为此,方锦书未曾相看其他亲事。
  就算旁人不知,方家的姻亲都是知道这件事情的。
  谭家若反悔,方家只要稍作传扬,谭家的名声就会臭大街。耽误一个女子的青春,这是无法原谅的罪过。
  这种事情不是没有,始乱终弃的负心汉更是数不胜数。
  但对如今的谭家而言,担不起这样的名声。
  “父亲,我明白了。”不管是为了什么,两家能继续议亲,谭阳心头就十分高兴。那个淡然而高洁的女子,他是真希望能成为自己的妻子。
  谭阳想了想,斟酌了言辞低声问道:“父亲,若将来果真有一日,太子登基,我们当如何?”
  “你是你,她是她。”谭老爷拈了拈须,道:“你若不忍,她也是谭家媳妇,而不是方家女儿。”
  这就是明哲保身的意思。
  毕竟,就算是姻亲,持有不同的政治立场,乃是常见之事。
  方锦书入了谭家门,那就是谭家媳妇。
  谭家,如今已在朱家的桂花宴上亮相。不会因为谭阳娶了方锦书,而失去朱家的资源。若齐王登基,就算谭家什么也不做,也能因为方家而有所收获。
  反之,则当机立断,斩断与方家的关系即可。
  只不过,谭家眼下要借助方家的力量站稳脚跟,又打算在方家有难之时独善其身,实在是有种过河拆桥的凉薄。
  翌日一早,谭阳便备了四色礼盒,礼数周全地上了方家的门。
  方孰玉已去了詹事府上,司岚笙在花厅里见了他。
  “今日,谭大公子有闲暇了?”司岚笙坐在黄花梨的高靠背椅上,神色淡淡的看着他。
  谭阳心头发苦,恭敬施礼道:“晚生前些时日身子不适,未能前来拜访,是晚生的过错。”谭家耽误了这些天的时间,方家对他们有意见,乃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他只能假托身体不适为由,期望得到谅解。
  “哦?”司岚笙扫了他一眼,道:“我却是看不出来,你曾经抱恙。说起来,我们家四姑娘才是刚病过一场。”
  闻言,谭阳猛地抬头,神色紧张:“大太太,书妹妹生病了吗?”他恨自己实在是太过疏忽,竟然连方锦书病了都不知晓。
  见他紧张,司岚笙心底受用了几分,道:“眼下已好多了。”
  “那……大太太可否允我见书妹妹一面?”谭阳大着胆子提出要求。两家既然继续议亲,他这个要求也不算离谱。猛然听见她病了,他心头着实担心。
  司岚笙沉吟片刻,吩咐道:“烟霞,你去看看,书儿可愿意来一趟?”她把这个选择权交到方锦书自己的手里。
  和谭家的婚事拖了这么久,她心底也不确定,这究竟是不是一桩好亲事。
  谭阳姗姗来迟,绝不是因为他所说的身子不适。谭家,究竟在盘算着什么,又为何最终做出这个决定,司岚笙隐隐有所察觉。
  “姑娘,烟霞姐姐来了。”芳芷进门禀道。
  方锦书放下手中的笔,道:“快请进来。”
  “四姑娘,”烟霞屈膝禀道:“谭家大公子来了,正在花厅里。大太太遣婢子来问一声,您可要过去一趟?”
  谭阳。
  方锦书略想了想,便明白了他这个时候才上门的缘故,唇角浮起一抹意味不明的浅笑。
  “好,我换了衣服,这就过去。”她的亲事,已经隐然成了父母的心结。这次大病一场,还被家人误会她是为了婚事而伤怀。
  既然如此,不如速战速决的好。
  谭家,一个利益至上的家族,也没什么不好。凡事能冷静地分析利弊,总好过,那起子虚伪客套之人。
  芳芷伺候着她,换了件中规中矩的襦裙,外面罩了一件如意云纹纱衣,拿过妆奁匣子。
  “姑娘,挽个流云髻可好?”去见未来夫婿,正该收拾得光鲜亮丽些才好。方锦书刚病过,气色不甚好。
  方锦书摆了摆手,道:“不用那么麻烦。”
  嫁给谭阳,不过是一种你情我愿的合作关系。谭家娶的是方家媳妇,并非方锦书。
  芳芷替她挽了一个简单的发髻,用珠钗固定好,又加了一对流苏耳环作为装饰。她私心里,总想着谭阳看见的,是自己心中那个完美的姑娘。
 
  ☆、第六百九十六章 秋水坞
 
  她的这些小心思,方锦书看着眼里,并不揭破。总归是一片好心,便由得她去。
  “母亲。”方锦书由芳芷扶着迈入花厅,蹲身见礼。
  听见她的声音,谭阳悄悄抬起眼,偷偷看了她一眼。她正站在逆光处,日光在她的身后照映进来,勾勒出她窈窕的身形。
  一串米粒大的珍珠流苏从她的耳畔垂下,发着莹润的光芒,显出她颀长脖颈的优美曲线。
  她瘦了。
  难道,是因为谭家迟迟没有音讯,而令她心情郁结而生病?想到这里,谭阳的心里又是自责又愧疚。
  再偷看她一眼,便觉得她此刻的坚强淡然,都是为了掩饰她内心的伤痛。这样的方锦书,令他一颗心不听使唤的怦怦乱跳起来。
  谭阳忙拱手见礼,不敢再看她一眼。
  方锦书回了礼,走到司岚笙跟前,轻声问道:“母亲,您找我?”她来,是为了见谭阳,却不能将这理由挑明。
  “是。”司岚笙看着她,目光柔和,道:“你来帮母亲一个忙,到花房里挑一盆秋海棠来,让谭家大公子带回去。”
  “是的,母亲。”方锦书敛礼退下。既然已经见过了人,她不宜久留。
  方锦书退下后,司岚笙默然不语。
  女儿肯来见谭阳,已经出乎她的预料。既然如此,这门亲事就继续议下去。或许,是好事多磨也说不定。
  “大太太,还请方大人务必赏光。”谭阳作揖。
  “老爷他初入詹事府,尚无休沐日。谭大公子这一片心意,我这里心领了。”方孰玉忙碌不假,司岚笙又怎会如此轻易答应。
  对此,谭阳早有准备,道:“方大人事忙,还请大太太代劳。母亲时常念叨着大太太的美名,盼着能见上一面,两日后在秋水坞设宴,请大太太莅临。”
  秋水坞,乃洛阳城郊的一处临水的庄子,处在洛水环绕之处,景色独好。这个庄子来历神秘,常人几乎不可能进去。
  司岚笙的目光闪了闪,看来,谭家为了这次议亲,下了血本。同时,也是在向方家展示,谭家隐藏着的力量。
  秋水坞这样的地方,只凭方家,是不可能进得去的。
  司岚笙仍然没有表示。
  谭家晾着方家这么久,一个秋水坞,就能抵消了吗?
  “大太太,”谭阳再次恳求,语气诚挚道:“晚生考虑不周之处,还望大太太谅解。四姑娘的风华,令在下倾慕。”
  “晚生若能有幸娶得四姑娘为妻,定不置妾室通房,以回报大太太的厚爱。”
  “果真?”司岚笙微微动容,身子向前倾着,看着谭阳的眼睛,一字一顿道:“你,可是谭家嫡长子。”
  而且,谭家是否能振兴,系谭阳一人之身。他的身份,不仅仅是嫡长子而已。开枝散叶延绵子嗣,乃是他的分内之事。
  “还望大太太信我。”谭阳拱手。
  司岚笙微微点头,道:“好。既然如此,我会准时赴约。”有这份承诺,无论将来怎样,眼下的心意总是真实的。
  今后的日子,还得靠方锦书自己去过。
  谁敢保证,眼下看起来好端端的人,将来就一定能一如既往?
  谭阳松了一口气,躬身亲手递上请柬。
  待他告辞之后,司岚笙看着案几之上放着的那张质地古朴的请柬,面上并无多少欢愉之色。也许,当一件事拖的太久之后,便失去了当初的期待。
  不过,既然方锦书愿意,她也不想再生出波折。
  在方家,也不止她一个人这样想。对谭阳这位未来姑爷,下人们也只维持着表面上的礼节,失去了当初的热忱。
  这番情景,谭阳心头有所预料。
  可这一切又怪得谁来?
  他心头叹了一口气,从方家侧门出来,上了软轿。
  一路前行,在夏季经历了涝灾疫症的洛阳城,人们熙来攘往热闹非凡。众人都议论着同一个话题,皇上要在宫中举行庆功宴,宴请在疫症中出了大力的人。
  而被请客的人,不只是在朝为官的人。当初在迁病坊中,日夜研究病情的大夫们,都受邀进宫。
  而其中功劳最大的,则是苏小神医苏良智。
  对百姓们来说,就算不是自己能进宫。看着熟悉的大夫、或街坊邻里得了皇家的宴请,也是件说出去极沾光的事。
  消息是在今日早上传出,到了这会人们奔走相告,喜气洋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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