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生锦——天际舟
时间:2019-01-07 10:11:24

  方锦书不忍让司岚笙担心,但她是真的没有力气。
  正说着话,守在门口的芳芷屈膝见礼:“见过大太太。”
  司岚笙快步走进来,见她睁着眼睛,松了口气:“我的儿,你可算是醒了!”
  方锦书勉强打起精神,不想动弹,却又不愿让她担忧。
  “你就好好躺着,啊?”司岚笙按住她,问芳菲:“可服过药了?”
  “回大太太的话,姑娘刚刚喝完药。花嬷嬷守了一夜,说已经退烧无碍了。”芳菲禀道。
  “既然如此,就好好歇一段时间。”司岚笙道:“我昨儿想了一夜,你这病恐怕就是逞强给逞出来的。许久不生病,一生病就了不得。”
  “什么都不许想,知道吗?”她抚摸着方锦书的鬓角,道:“母亲只要你好好的,就够了。”
  这份浓浓的关怀,令方锦书心头感到,却无法回应。
  身体上的病痛好医,心头的伤却难治。
  精心筹谋了许久的布局,顷刻之间被颠覆。怀揣了许久的希望憧憬,转瞬间化为泡影。她没有疯,已称得上意志坚定。
  有苏良智的药调理着,方锦书的身子很快就好了起来。
  但她的意志消沉,直到庆隆帝率百官从太庙返回京城后,她都还在病榻之上,整日恹恹。
  “书妹妹,你可感觉好些了?”问话的,是专门来探病的乔彤萱。
  方锦书这次生病,来势凶猛又缠绵日久,惊动了不少人关心她的人。从靖安公主、七公主、方慕笛,到她的闺中好姐妹,都或遣人、或亲自上门来探病。
  也许,是乔彤萱的经历令她变得敏感,只一眼,就觉出方锦书的变化来。
  平素的方锦书,淡然、安静,话也不多,但眼神中总有着笃定的光,无声地安抚着人。可眼下,她眼中的光黯淡下来,整个人都好似失了魂。
  “我没事。”看着她关切的眼神,方锦书应道。
  她不想让这么多人担心她,可那种挫败感却始终挥之不去,令她无法振作。
  “什么没事?”乔彤萱盯着她的眼睛,道:“你我姐妹之间,你难道还要瞒着我?”
  “我……”
  方锦书竟然有说不出话的时候,这让乔彤萱越发担心。
  “有什么事,你且说给我听。我瞧着,你这正是心病。”只有心结难解,才会这样,乔彤萱感同身受。
  方锦书悠悠地叹了口气,看着眼前的一盆开得正好的秋菊,闭口不言。
  “你不愿说也没关系。”乔彤萱道:“若是想说了,什么时候都可以。”
  “谢谢萱姐姐。”方锦书颔首道谢。
  她最大的秘密,怎敢轻易启口?
  如今她对方家的逆天改命失败,方家,难道要再一次滑向绝望的深渊吗?自己的性命,方锦书并不放在心上,但她无法看着亲人死去。
  而为了阻扰方孰玉成为齐王府詹事,这次她的动静不小,必然瞒不过卫亦馨。
  卫亦馨若不起疑,她就不是卫亦馨。
  方锦书敢肯定,对方一定会设法探查自己的底细。此外,自己将会迎来卫亦馨的报复。
  她是齐王府上的端成郡主,想要让自己付出代价,只消动动口而已。
  不过,父亲既然成为了齐王府詹事,卫亦馨便不敢公开对付自己。否则,那些想要投靠齐王的官员,岂不是会寒心?
  卫亦馨将会如何出招,她眼下还没有头绪,更不愿去想。
  在翠微院里养病的这些日子,方锦书有些自暴自弃。既然事情已无可挽回,她有意将耳目闭塞起来,连府里的消息都不去留意。
  不去听,就好像没有发生。
  不去想,或许就能变得更好?
  而对方家来说,这几日的变化,可谓翻天覆地。
  先是不知为何,方穆和方孰玉爆发了一次大的争吵,引得阖府上下空气紧张。接着司岚笙回了一次娘家,神情凝重。
  最后,传出来方孰玉成为齐王府詹事的消息。
  据说,方孰玉去到詹事府时,齐王连衣袍都未来得及整理,从王府中奔出来相见。对方孰玉在这个时候的投靠,齐王又是惊喜又是意外。
  成为了齐王府詹事,方孰玉自然就不能再是翰林,更无法担任御前制诏。
  和能在皇帝跟前伺奉的御前制诏比起来,区区一个王府詹事,算得了什么?在很多人看来,方孰玉无异于在自毁前途,出了一记昏招。
  伍翰林替他可惜,庆隆帝收到他折子时面无表情,唯一欣喜若狂的,就只有齐王。
  有了方孰玉作为詹事,剩下的人员,很快便召集整齐。齐王,终于赶在太子抵京之前,有了全副班底。
 
  ☆、第六百九十三章 朝堂
 
  而对很多还在观望的朝臣世家来说,方孰玉投靠齐王,则让他们摸不着头脑。
  方家是朝廷新贵,姻亲个个都是有实权的朝臣。莫非,他们知道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才毅然做出了这个冒险的决定?
  要知道,太子就算不如从前,却因有了关景焕的明确表态,而势力大涨。此番赈灾有功,复旨之时,庆隆帝定然会进行褒奖。
  齐王,拿什么跟他抗衡。
  但有了方孰玉,再加上齐王一直以来礼贤下士的名声,青年一代官员的心,在不知不觉间向齐王靠拢。
  短短几日功夫,齐王便收得了好几个能力出众的人,令他喜不自胜。
  朝中的局势风向,突然变得对齐王极其有利。
  而那些更老成持重的大臣,及见惯风云变幻的世家,则按兵不动,等待太子返京再做打算。
  方孰玉的这个决定,一时成为了京中最受关注的事。百姓们的生活如常,但对朝中的政局影响深远。
  午后,从方府的侧门处,驶进来一辆马车。
  到了垂花门处,方锦晖扶着丫鬟的手下了马车,理了理鬓角,朝里走去。眼下非年非节,方锦晖回来,是有要事在身。
  烟霞奉了司岚笙的命令候着此处,忙迎上来:“大姑奶奶回来了,快请进。”
  许久不见,她的面颊比出嫁前要圆润一些,肤色光泽如玉。挽着妇人常见的流云髻,插着一支鎏金海棠珠钗,薄如蝉翼的流苏从她耳边垂下来,身姿聘婷。
  显然,她在婚后的日子过得很好。巩文觉是个有担当的男子,就如同他在婚前所承诺的那样,没有让她受委屈。
  “母亲。”方锦晖到了明玉院里,瞧着这一切熟悉的景物,快走了几步,踏入屋内。
  司岚笙忙将她扶起,左看右看了一番,点头道:“跟你说了不用回来,婆家待你好,你也别恃宠生娇了。”
  嫁出去的姑娘,那就是别人家的媳妇。
  如今的方家正值风口浪尖,方锦晖在这节骨眼上回来,司岚笙就担心她在夫家难以做人。
  “母亲不用担心我。”方锦晖笑道:“这次回来,是夫君让我来的。”
  “哦?”司岚笙有些诧异。
  方孰玉成为齐王府詹事后,连朱自厚都对他有所疏远。很显然,宰相大人并不想牵扯进这场争储夺嫡之中。
  朱自厚年纪大了,庆隆帝也一直在培植、提拔新人。在朝中,众人都有一种默契,知道他的宰相职位顶多也就这一朝。
  所以,在很多事情上,朱自厚都一直保持着中立,求稳。
  方家需要锐意进取,对朱家而言却截然相反。方孰玉理解他的做法,当他决定了成为齐王府詹事起,就做好了这样的心理准备。
  方家,将不再是附骥于朱家尾翼的朝臣,朱家不会再庇护于他们。
  今后的路,就要靠方孰玉自己打拼。失了庇护,但也意味着更广阔的天地。如今方家被烙印上的记号,是齐王。
  而巩家,在朝堂上一直持中立态度,不偏不倚。
  巩文觉在这个时候让方锦晖回来娘家,这背后的态度,怎能不让司岚笙多想一层?
  她挥手让烟霞带着屋中伺候的下人退下,仔细问道:“这是文觉的意思,还是你公公的意思?”这是截然不同的两件事,代表着完全不同的含义。
  两家只是姻亲,而姻亲之间,持着不同政治立场的,乃是常事。
  方锦晖挨着司岚笙坐下,道:“夫君让我回来看看,若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就顺手帮上一帮。”这句话的意思虽然不明,但其中的善意表露无遗。看来巩家,对方孰玉的选择表示赞同。
  “晖儿,你回去跟文觉说,我知道了。”
  从私心而论,司岚笙的心的矛盾的。
  她既希望巩家能表明态度,成为方家的坚定盟友,又不希望巩家牵扯太深。
  夺嫡的路,岂是那么好走的?
  万一,齐王不能继承大统,方家的下场可想而知。方锦晖已经出嫁,一般来说,罪不及出嫁女。以巩家的能力,也护得住她。
  “你好好的,就比什么都好。家里的事情,就别操心了,有你父亲在呢。”
  “女儿怎么能不操心。”方锦晖道:“前些日子才听说妹妹病了,我这一直惦记着,这会家里又出了这么大事。”
  幸好她嫁得好,才能有这个机会回来看看。
  若摊上那种怕事的夫家,她哪里有这个能踏足家门的机会。
  “你们姐妹俩打小感情就好,且去看看。”司岚笙想着,或许见着了大姐,方锦书会好些。
  “妹妹究竟是怎么了,下人说是受凉,但受凉怎会病了这么久?”
  司岚笙叹了口气,道:“我瞧着,倒像是心病。你是知道的,她的婚事一直不顺。谭家的事,从前年就开始说,直到眼下也没定下来。”
  庆隆帝回京之后,朱家举办了桂花宴,但宾客名单中却没了方孰玉的名字。司岚笙理解朱家要同方家保持距离的心思,至少在明面上,朱自厚不能再将方家视作自己人。
  所以,在这番变数之下,谭家如今作何打算,尚未可知。
  “母亲,”方锦晖轻声道:“父亲如何突然做出这样的决定?”就她所知,父亲一直不愿在太子和齐王两人之间表态。
  方家的根基,终究薄弱,经不得这样大的风浪。
  司岚笙摇了摇头,道:“我也不知道。但他既然做了决定,我就全力支持他。”
  “那,外祖父怎么说?”方锦晖问道。
  提起司家,司岚笙眼里的光暗了一暗,道:“你外祖父,不打算蹚这趟浑水。”她自己的父亲,都不支持,这让她心头很是难受。
  “母亲且放宽心,或许慢慢的,外祖父就能想通了。”方锦晖宽慰着她。
  其实,司家的态度,司岚笙并不意外。
  每一个家族,都有自己的考量。那毕竟是她的亲生父母,若能保持中立旁观,到时有了什么事,就牵连不到他们身上,也挺好。
  只不过,这个道理知道容易,但当真实面对的时候,司岚笙还是有些难过。从情感上,委实有些难以接受。
 
  ☆、第六百九十四章 痛哭一场
 
  司岚笙微微叹了口气,道:“这样也好。难得回来一趟,你去看看你妹妹吧。”
  知道方锦书生病之后,方锦晖心里正一直惦记着她。奈何她是巩家长媳,没有动不动就往娘家跑的道理,只打发了巧画来探望。
  明玉院,同方锦晖出嫁前并无不同。
  她的厢房,还维持着原样。就连她在做姑娘时,用惯的各色用具,都还摆在随手最方便的位置。
  方锦晖只在门口看了一眼,着丫鬟将随身携带的小包袱放下,自己快步去了方锦书的厢房。
  “妹妹!”
  她解开披风,交给巧琴,迈步进入。
  “大姐姐!”听见她的声音,坐在轩窗边的方锦书惊喜地转过头来,看着她。
  “怎地瘦了这许多?”方锦晖心疼道:“瞧瞧你,脸都尖了。”
  “有吗?”方锦书摸了摸自己的面颊,道:“我没觉得。”
  “原以为,你是个不让人操心的,怎地也这般了?”方锦晖坐在她身边,揽着她柔声道:“有什么不顺心的事情,给大姐姐说说,可好?”
  “我……”
  方锦晖的怀抱很温暖,声音更是轻柔,语气中是毫不掩饰的浓浓关怀。
  感受着这一切,方锦书突然觉得很委屈。
  一直以来,她都很孤独。将心底的秘密压着心底,她背负着沉甸甸的使命,独自前行着,无人可以分担。
  她告诉自己,她并不是这个只有十余岁的方锦书,她其实是那个历经沧桑的曹太后。所以,在任何时候,她都没有依赖旁人的心思。
  可是,当筹谋已久的事情落空,这时她突然只想做一个单纯的方锦书。
  “大姐姐。”她的眼眶泛出晶莹的泪花,靠在方锦晖的肩上,将这多日来积压的泪倾泻而出,瞬间泪如泉涌。
  “好了,好了。”
  方锦晖双手怀抱着她,温言道:“大姐姐在这里,陪着你。想哭就哭,我都在的。”
  她不知道,此时的方锦书格外需要宣泄。虽然不了解其中的意义。方锦晖做了她作为一个姐姐应该做的事。
  方锦书哭得很是伤心,她的眼泪,将方锦晖的衣衫浸湿了好大一片。
  这样像个孩子一样的方锦书,方锦晖已经许久没有见过了。她没有躲避,只像儿时一样,拍着她的背,柔声哄着。
  在她的怀抱中,方锦书忘记了一切,痛痛快快地哭过一场。
  芳菲、芳芷站在她的身后,忍不住抹着眼泪。
  作为方锦书最贴身的丫鬟,她们比谁都更知道,方锦书心头的苦闷和痛苦。这么些天,她们眼睁睁看着,却做不了什么。
  能将心中的郁结发泄出来,这对方锦书是件好事。
  约莫过了一刻钟功夫,方锦书才收了眼泪,颇有些不好意思地从方锦晖的肩头抬起头来,道:“大姐姐见笑了。”
  “你什么模样我没见过。”方锦晖笑着,用丝帕给她抹去眼泪,道:“哭出来就好。什么事情,也别往心里去。天塌下来,也有父亲母亲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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