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黑着脸冷哼一声,道:“这就是王爷的待客之道?!”起身拂袖:“我们走!”
齐王连连苦笑:“侯爷,等您知道了原因,想必就能体谅本王的苦衷。”
就肖沛犯下的那些事,待承恩侯知道后,就会感激他没有当面拆穿了。否则,当着方家的面,他只会更加下不来台。
“我送侯爷出去。”齐王转头对方孰玉拱手,道:“詹事还请稍坐,本王去去便来。”
方孰玉一头雾水,耐着性子应了。
权墨冼作了个四方揖,跟在齐王后面出去。从始至终,他都控制着自己,都没有望向方锦书一眼。
看着几人离去,场面着实有些尴尬。
齐王妃笑着圆场,对卫亦馨道:“馨儿,前些日子你不是还闹着要见四姑娘吗?这会既是见着了,正该好好说说话。”
卫亦馨掐着自己的手心,勉力笑道:“母妃说的是,女儿正要找书姐姐请教女红。”
她的心里,怄得一口老血都差点吐出来,还不得不配合着调节气氛。
“郡主说笑了,”方锦书配合道:“臣女这点微末之技,怎能入了郡主的眼?”
两人说起女红来,齐王妃招呼着司岚笙,卫嘉允找了篇文章来请教方孰玉,场面慢慢变得缓和起来。
就好像,今日这宴会,肖家从来就没有到过一样。
片刻之后,齐王返回。
他并未入座,先躬身给方孰玉作了一个长揖。
方孰玉惊得跳了起来,忙双手将他托住,急道:“王爷这是在做什么?折煞微臣了!”
齐王起身,道:“先生有所不知,今日本王差一点就害苦了令千金!幸好,幸好还未成事实。”
在人前,他称呼方孰玉为“詹事”。而在没有外人的时候,为了以示心头的尊敬之意,拉近彼此距离,他一向称呼方孰玉为“先生”。
“这是为何?”方孰玉问道。
司岚笙的身子晃了晃,紧紧抿住了唇。难道,书儿的婚事又要生出波折?她的命,可怎地这么苦!
“刑部来人,查出了肖沛犯下的案子,罪不可赦。”齐王道:“其中的缘故,本王就不再详述,你们略一打听就能知道。”
“本王只是惭愧,未能带眼识人,差一点就将四姑娘推入了火坑。”齐王满面愧疚之色。
“这怎么能怪王爷?”齐王妃忙道:“明明是肖沛犯错,王爷又怎会知晓。”
“妇人之见!”齐王摆摆手,再次拱手道:“虽不是我的错,但却差点因我而铸成大错。还望先生原谅!”
司岚笙听得心惊胆战,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何事,会令齐王说出这样的话来。
她更担心,这门亲事不成,方锦书更加难以说亲。
方孰玉抱拳:“王爷言重了!这事怪不得您。”他心头不虞,但事已至此,他除了谅解,还能说什么。
听着这番对答,卫亦馨明白她的谋划终究是成了空。
阴云在她的眼底积累,她急需一个发泄的出口。
可惜,在这样的宴席上,就算她是郡主,也始终只是一名晚辈。没有长辈示意,轮不到她说话,更轮不到她做出什么过激的举动。
这种憋闷的感觉,就好像有一口郁气堆积在胸口,令她难受之极。
☆、第七百二十八章 识大体
“郡主,可是有身子不适?”卫亦馨循声望去,落入眼帘的是方锦书关切的眼眸。
看着她,卫亦馨越发憋闷,摆了摆手示意她无事。
这个时候,她不想同方锦书说话。
席间气氛低落,齐王扫了几人一眼,转而笑道:“先生别沮丧,说来今日也是因祸得福。没有肖沛,本王却替四姑娘找到了另一名青年才俊。”
青年才俊?
这一时间,能有什么青年才俊。
齐王笑了笑,道:“方才刑部来的那位权郎中,听说先生与他曾有旧,称得上熟识。”
权墨冼?
方孰玉和司岚笙心头,同时掠过这个名字。
熟识,确实是熟识。
权墨冼入京那日,正好救了方锦书并送她回府。从那个时候起,方家就和权墨冼有了往来,方孰玉还曾经想将他招揽入麾下。
后来,虽然权墨冼不愿意,也未因此疏远了关系。权墨冼中了状元,方家备礼庆贺;他成亲,司岚笙遣人去给他帮忙。
甚至,连他的后宅,都是司岚笙打发了嬷嬷过去,才替他理顺了。
两人都承认,权墨冼的确优秀。
但做女婿?他们从来没有往这上面想过。他是鳏夫,还大了方锦书足足十岁!
齐王却没有给他们多思考的时间,道:“既然是熟识,也不用本王再耗费口舌。本王就在这里卖一个颜面,替权郎中向四姑娘求亲,不知先生意下如何?”
“这……”方孰玉道:“王爷且容微臣考虑一二。”事情来得太过突然,他需要时间想想,此人能否配得上他的宝贝女儿。
齐王端起酒杯,笑道:“不急,不急,我们先喝酒。”借着酒杯掩护,他给了齐王妃一个眼色。
赐婚之事,虽然懿旨未下,但在他膝下的嫡系也尽都知道。
如今肖沛事发,若就让方家这么回去,他这个齐王就会成为活生生的一个笑话!
他在民间好不容易才竖起的形象,就会被太子抓住时机抹黑为识人不明,甚至是能力有限、昏庸无能。
这种可能的后果,只要光想想,他就不能接受。
所有会对他争储造成影响的事,他都务必要扼杀到摇篮之中。
唯有更换赐婚人选,才是最圆满的结果。一桩喜事,能将此事掩盖过去。至于肖沛,不能让他和齐王府沾上半点关系。
但以他的身份,不宜再劝,便示意让齐王妃来。
“方大人,”齐王妃笑着举起酒杯道:“我也敬大人一杯酒。”
一杯酒饮罢,她道:“这位权郎中,我以前从未见过,却也听说他能力出众,卓尔不群。今日短短一见,果然是名不虚传,是一名实打实的青年俊杰。”
“大太太,您觉得,我说的对不对?”她问着司岚笙。
她说的确实不假,司岚笙只好点了点头。
“这样的好女婿,岂不是打着灯笼都找不着?我在这里,就先给大太太贺喜了。”齐王妃说着,就起身离席,朝着司岚笙施了个福礼。
这不是赶鸭子上架吗?
司岚笙心头恼怒,忙起身将她扶起,道:“王妃快请起。事关女儿的终身大事,且容我们商议一二。”
见她仍不松口,齐王妃脸色微变,坐下不语。
这夫妻二人,未免太不识抬举!
都是赐婚,不过是换了个人选,还是更好的人选,怎么就不能干脆利落地应下?偏要这等推三阻四,难道自己和王爷两人加起来,都不如她们的一个嫡次女来得重要。
方孰玉和司岚笙对视一眼,均都看得了对方眼里的无奈。
非是他们不应,事关方锦书的终身大事,总要给他们时间好好考虑清楚。
权墨冼虽然是知根知底,但这是齐王代他提亲,就连他本人的意愿都不知晓,让他们如何应承?
一旦黑底白字的赐婚懿旨下达,婚事就不可更改。
他们不愿,看见女儿嫁的不甘、对方娶的不愿,成为一对怨偶。
从齐王代权墨冼提亲起,方锦书就陷入了震惊。
在前世,权墨冼一直是一匹孤狼,从未加入齐王或太子的任意一人麾下。正是如此,他才能一直深受庆隆帝的信任,在庆隆一朝做到了四品侍郎的位置。
可齐王既然能开口,只能证明他已经对齐王表了忠心,否则齐王不可能替他求亲,更不会去求这道赐婚懿旨。
他,究竟知不知道,他自己放弃了什么?!
方锦书想不明白,他这样做的理由。
肖沛已然案发,婚事自然不成。他无须这样做,只要在接下来上方家提亲即可。有她在,自然会劝服父母同意。
方锦书不相信,他不明白这其中的道理。
可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投入齐王麾下,为什么要做到这个地步?
方锦书脑子一片混乱,却知道他既然这样做了,自己就不能辜负于他。眼前的局面僵持,父母也为了自己,让齐王夫妇下不来台。
“父亲、母亲。”
方锦书起身向方孰玉、司岚笙施礼,声音沉着而清亮:“女儿愿意嫁给权郎中。”
“你……”司岚笙心头焦急,却又碍于在齐王府里,无法直言。
齐王妃当即笑逐颜开,走到她身边道:“我早已听说方家四姑娘是个识大体的,今儿才知道,这句话果然是不差。”
“王爷,您说我讲的对不对?”
“王妃所言极是。”齐王笑道:“怪不得,靖安姑祖母那般疼爱于她,本王今儿可算是找到缘由了!”
他在心底暗暗舒了一口气。
幸亏方锦书自己出来应下。他之前已对权墨冼做出允诺,若方家硬是不松口,他便威信扫地。
方孰玉眼神微黯,但方锦书自己应了,他也无法改口,只好道:“我们书丫头是个好的,微臣只是担心委屈了她,才迟迟没有择定夫家。”
齐王妃在心头暗暗撇嘴,什么没有择定夫家,明明是方锦书“克夫”,又拖得年纪大了不好嫁而已。
“本王明白,先生是怕委屈了女儿。”齐王笑道:“不若这样,本王在求母后赐婚时,给四姑娘一个县主封号如何?”
方家再有什么天大的意见,一个县主封号也足以抵消了。
☆、第七百二十九章 恩惠
说着,他猛一拍自己脑门,道:“说起来,本王也是忙糊涂了。先生既已成了我的詹事,大太太也该受封为诰命夫人。”
在高芒王朝,四品以上的朝臣,其夫人就可受封为诰命夫人。方孰玉刚任詹事不久,司岚笙的诰命还未来得及上报。
“瞧我这记性。”齐王笑道:“既然如此,便喜事成双,顺道把这件事也一起办了。”
他把这两件事相提并论,而司岚笙的诰命夫人本就是她应得的。这么一来,方家却是不能推拒。
方孰玉起身道谢:“微臣替内子、女儿谢过王爷厚爱。”
他不愿女儿受委屈,可方锦书的婚事却几经波折。能定下来也好,至少权墨冼的人品、能力他十分认可。
至于其他,则等回府之后再说。
大事已定,齐王整个人都轻松起来,笑道:“眼下时光正好,先生且慢慢品酒。待权郎中办完事,本王再与你们引见。”
秋日阳光柔和,他所言不虚,此时正是一日中最好的时光。
这短短一场宴席,未免让人生出物是人非之感。
中途离席的承恩侯及肖沛,再无人提及。
而此时此刻,承恩侯被气得说不出话来,坐在椅子上吹胡子瞪眼睛。侯夫人瘫在一旁,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这名引以为傲的幼子,竟会做下这等事情。
承恩侯膝下的十二娘肖雨琳蹲在下方,伸出手揉着承恩侯的心口,劝道:“父亲,您可千万别气坏了身子。”
“哥哥你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肖雨琳责问跪在地上的肖沛:“父亲年纪大了受不得激,你太过分了!”
“你!”肖沛对她怒目而视,这不是明摆着落井下石,还嫌事情不够大吗?
“我看他就是想要气死我!”
承恩侯怒道:“不孝子!给我撵出门去,以后别说是我肖家的子孙!”
“别啊,老爷。”侯夫人强行撑起半个身子,哭求道:“好歹看在我伺候了你半辈子的份上,你就饶过沛儿这一遭。”
“饶过他?”承恩侯怒哼一声,道:“我饶了他,谁来饶过我?!你让我有什么颜面去见太后娘娘?!”
肖太后三番五次跟他强调,肖家一定不能惹出祸事。只要安分守己,才能得享受这太平富贵。
“太后娘娘早就有言在先,我们家若是惹出什么乱子,她只会严惩不会包庇。”承恩侯狂躁地踱了几步,一脚将肖沛踹倒在地。
他指着外面,道:“你听听,你且听听!”
就在侯府门口,是苦主喊冤之声,还有那洛阳城里不怕事的百姓,也都聚集在门口,群情汹涌。他们置身于侯府内宅,仍能听见外面压制不下的喧嚣。
这里是天子脚下的京城,不是他处。
若是在地方上,他还可以凭借着爵位特权,强行将民意压下。随后,再打通了关节,悄悄将此事压下。
那些个百姓,又何曾会被他放在眼里?不过是些愚民,乱棒驱走再给点甜头,不怕他们不屈服。
然而,此时的承恩侯,也只能想想而已。
洛阳城的百姓不比得别处,他们的胆子不是普通的大。庆隆帝虽在深宫,但洛阳城里的事何时能逃过他的双眼?
想到这里,承恩侯就恨不得肖沛从未出生。
见肖沛挨打,侯夫人猛然从座位上窜起,抱住肖沛,哭道:“你要打沛儿,就先打死我吧!左右我们娘两都惹你的嫌,碍你的眼!”
“母亲快些起来。”肖雨琳赶上前去要将她扶起:“母亲,您说这话,岂不是伤了父亲的心吗?父亲平素最是敬重于您,您怎么忍心伤他的心?”
她低垂的眼里,闪过一道得逞的光芒。
“滚!”侯夫人看见她,就想起她的生母,尽给她添堵的那个姨娘。“你个小浪蹄子,给我滚远些,少在这里挑拨离间。”
“你怎么说话呢!”承恩侯怒道:“她一个孩子,明明一心为着你,你这个做母亲偏还是非不分了。”
他指着肖沛道:“要不是你惯着,他怎么敢惹出这样大的祸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