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锦宁想了想,走到窗前对院门口的汪福来道:“你去关少爷那里一趟,把他叫过来。”
“是。”汪福来答应一声,飞快地跑了出去。
关家在贡院附近的院子离这里也不远,跑过去比套车还快些。
早在许成源叙述的时候,袁仲秋就跪在地上,一个劲儿地求饶了。
齐慕远皱着眉头,对他道:“这件事,你求我们也没用。还得看关少爷怎么说。”
袁仲秋瘫倒在地,面如死灰。
许成源有些不明白杜锦宁为何要把事情交到关嘉泽手上来处理。
这件事虽是关嘉泽言行不谨引起的,但他也是无心之失。杜锦宁把事情扔给他处理,就相当于在追究他的责任。这样做,是不是不好?杜锦宁跟关嘉泽可是好友,她还是关嘉泽叔叔的弟子。她这行径倒显得对关嘉泽的过失太过计较,落了下乘。
但许成源绝不相信杜锦宁是这样的人。他相信杜锦宁这样做一定有她的道理。因为她从来没做过不靠谱的事。
他也没问,只静静地看着。
一盏茶功夫后,关嘉泽来了,一进门就问:“怎么回事?”
他可听汪福来说了,许成源抓了个老头儿回来。
杜锦宁踢了袁仲秋一脚:“你把事情原原本本地跟关少爷说一遍。”
袁仲秋缩了缩脖子,害怕得半天说不出话来。
“说!”许成源用力踢了他一脚,“现在知道害怕了?早先我是怎么跟你说的?你又是怎么做的?”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一时糊涂,你们饶了我吧。”袁仲秋痛哭流涕。
关嘉泽看得一头雾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齐慕远扬了扬下巴,对着瘫倒在地的袁仲秋道:“让他说。”
袁仲秋见实在躲不过去,这才把事情说了一遍。说得不到位的地方,许成源就帮他补充两句。
关嘉泽听完,脸色骤变,抬起头看向杜锦宁:“对不起,我差点给你惹大祸了。要不是许成源,我就……”他后悔得都不知如何表示自己懊恼的心情才好。
“我叫你过来,不是为了追究你的错处。你很快要上京了,京中情况何等复杂,正有人千方百计想找你错处,让你父亲对你失望透顶呢。她要是心狠些,便是要你性命也有可能。你可千万得长点心,一言一行都得十分谨慎小心才好,一定得保护好自己。”杜锦宁道。
这话其实她早就想说了。可人家有正经长辈,轮不到她来教育关嘉泽。但关嘉泽就这样上京,又让她十分地不放心。她永远不会忘记,在她最艰难的时候,是关嘉泽伸出了援助之手,她之后的路才走得那般顺畅。
这份恩情,她一直没报。所以哪怕现在这话再僭越,她也得说出来。要是关嘉泽能因为这件事而改改他的性子,变得成熟稳重起来,今天的坏事也就变成了好事。……
第412章 记住了
关嘉泽望着杜锦宁,半晌没有作声。可他眼眶慢慢红了,最后“哇”地一声哭了起来。
天知道他这段时间压力有多大。不光要应付院试,想要考个好名次,好给母亲增光,更是想起即将上京,即将面对那些讨厌的人,面对勾心斗角的局面,他心里就十分忐忑。
他知道自己性格不够沉稳,也没有心眼,到了京城不知得吃什么亏呢。可还没等他吃亏,他就差点让好友吃了个大亏。
“对不起,杜锦宁,我差点害了你。可你不光没怪我,还为我好,呜呜呜……我怎么就那么笨呢。我舍不得你们,我不想走了,呜呜……”
看着哭得像个孩子似的关嘉泽,杜锦宁叹了一口气,走过去拍了拍关嘉泽的肩:“吃一堑长一智,你凡事多想想就是了。”
“嗯嗯嗯。”关嘉泽一边哭一边用力点头,“你放心,我记住这次教训了。”
差点让好友吃亏,这份教训,比他自己吃亏还要深刻。他以后一定要谨言慎行,凡事多想想多看看,再不鲁莽行事。
杜锦宁知道关嘉泽之所以养成这样,一方面是他本性如此,另一方面也是关二太太觉得亏欠儿女的,希望他们有一个无忧无虑的童年。
可照关二太太那性子,是绝不会放任关嘉泽如此下去的。两年的时间不长也不短,这两年或许对她、对齐慕远来说也就是一眨眼的功夫,对于关嘉泽来说,恐怕就是一段最艰难的时光。
等他们乡试时再见面,她恐怕就再也见不到这样没心没肺总是快活无比的关嘉泽了。
“你上京时,你娘定然会派足智多谋和武功高强的人在你身边护着你的。但你也不能只靠别人,得多学学多看看,毕竟谁也不能靠别人一辈子,你总有落单的时候。你得有自己的主张和谋略,如此才能不给别人蒙蔽你的机会。毕竟有时候身边人也不是那么值得信任的。”
她又拍拍他:“你是男子汉,得长成参天大树,如此才能护住你娘你妹妹,而不是永远躲在你娘身后受她保护。你娘,她终有老去的一天。”
这番话,一字一句,重重地敲在关嘉泽的心坎上。在此之前,没有谁对他说过这样的话。关二太太总用自己柔弱的肩膀为儿女挡风遮雨;而事涉兄长的家事,关乐和即便再疼爱侄子也不好评说这种事。
他吸了吸鼻子,用力地点点头,看着杜锦宁,哑着嗓子道:“放心,我一定会好好活着,好好进学,挣出一片天地来的。就算不靠我爹,我也能挣出一片家业。我不屑争我爹手里的东西;但我们关家的东西,不该伸手的人伸了手,我就一定把他打回去,直到打痛为止。”
这两年,他看似没心没肺,但他又不是瞎子聋子,杜锦宁从一穷二白、无依无靠走到如今这般地步,关嘉泽可一直都看在眼里的。耳濡目染之下,他也学了很多。
他那个庶兄和姨娘,不就看中了他爹手中的权利与钱财吗?权利他们是拿不走的,只能自己去争取;至于钱财,他爹手里的钱财能有关家的多吗?他爹手上的他不屑,爱给谁给谁;可关家传给嫡子的那一份,庶兄和姨娘休想染指。
这一刻,关嘉泽心里生出无限的斗志与雄心,他忽然觉得前路并不可怕。只要他如杜锦宁所说的,多思多想,小心谨慎,积极进取,再难的处境他都能打出一片天来。
“杜锦宁,谢谢你。”他看着杜锦宁,发自肺腑地感激她。
“你记住,咱们是兄弟。以后有什么难处,一定写信来告诉我们。即便帮不了你,给你点安慰总还是可以的。”杜锦宁笑道。
关嘉泽用力地点了点头。
杜锦宁指了指袁仲秋:“这人交给你了,如何处置,你自己掂量着办。”
袁仲秋瑟瑟发抖。
如果由杜锦宁来发落。因为只牵涉到她自己,又没有造成什么不好的后果,只要她大度一点不追究,这事也就完了。
可交给关嘉泽,那他不死也得脱层皮。毕竟他差点害了关嘉泽的朋友。为了给杜锦宁一个交待,关嘉泽也不可能这么轻易地饶过他。
杜锦宁见袁仲秋那样子,不放心地又叮嘱了一句:“可恨之人自有可怜之处。处理他,这个度你得把握好,别太过了。”
关嘉泽点点头:“你放心。他有错,我的错只会比他更大。罚他得先罚我,所以我知道怎么做。”
杜锦宁听得这话,就放心了,挥挥手开始轰人:“行了,你们赶紧走吧,都回家洗洗,一个个臭死了。”她得赶紧洗澡,受不了了。
听到这话,其他人还好,齐慕远就先受不了了,行动比谁都快:“我先走了。”话声刚落,人已到屋门口了。
关嘉泽本还想去抓袁仲秋的胳膊的,这下子赶紧缩回手来,嫌弃地盯着袁仲秋道:“你是跟我走,还是我叫人把你绑了?”
“我自己走,自己走。”袁仲秋连忙道,乖乖地自己走了出去。
“锦宁,那我先回去了。”还是许成源最稳重,还知道跟杜锦宁道个别。
“今天之事,多亏姐夫。”杜锦宁给他深深作了个揖。
“哎哎,别这样。”许成源连忙扶起她,“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行了,我也走了。”他挥挥手,也跟着出了门。
望着许成源的背影,杜锦宁十分高兴。
大家以后都是要在官场上混的。越是脑子灵活有手段,智商情商都在线,仕途才会走得顺畅。许成源现在是越来越有样子了。
她总算没帮大姐挑错丈夫。
洗澡,吃饭,然后就是一通大睡。
第二天一早,关嘉泽就又来了杜家小院,对杜锦宁道:“我叫人打了他一顿,就把他放了。”
他嘴里的“他”,自然是指袁仲秋。
“回去之后,我要学骑马,然后跟护院练几身功夫。所以我没罚自己被打。”他又道,“我罚自己一个月吃素不吃荤。”
“呃。”杜锦宁瞅着他,一脸古怪。
关嘉泽这小子是个无肉不欢的主儿。想让他吃点青菜就跟要他命似的。现在竟然自己罚自己一个月茹素,这惩罚真是比打他两顿都厉害。
第413章 排名次
想起梁先宽的事,她便将她建新宅子,承了梁先宽大情的事跟关嘉泽说了。
她道:“他一直说想要在京城里开茶馆和书铺,想跟我合伙,因你跟他关系不好,我一直没同意。现在我承了他的大情,便想答应这桩买卖。你如果不介意,就入个股咱们三人一起合伙在京城开茶馆和书铺;要是介意,或是你不感兴趣,那我就跟他合伙。”
关嘉泽其实是不想跟梁先宽一起合伙做生意的,且他对做生意也不感兴趣。但经过上次互不搭理的事,他发现,杜锦宁或许太优秀了些,身边总不乏愿意跟他成为好友的人。也就是说,杜锦宁身边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可他呢,这么些年能让他看得上眼,能肩并肩站在一起的,就只有杜锦宁和齐慕远两人。母亲也说过,少年时期的友情最是难得。等以后入了仕,表面对你笑呵呵、背后朝你捅刀子的人不要太多。
所以他格外珍惜与杜锦宁的友情。
而有了昨天的事后,他就更珍惜彼此间的友谊了。他不可能为了自己看梁先宽不顺眼,就阻拦杜锦宁与梁先宽合伙做生意,损害杜锦宁的利益。
而且细想想,他跟梁先宽两人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可调和的矛盾,不过是小时候的互相看不对眼罢了。
“好,那就一起合伙吧。”他点点头。
杜锦宁很高兴,派了姚书棋去梁府和齐府,把梁先宽和齐慕远叫了过来,三人一起签了一份契约,齐慕远则做了中人。
签完合约,由关嘉泽提议,四人还跑到杜家的新宅子去逛了一圈。
趁着关嘉泽跟着姚书棋在前面东张西望之际,梁先宽特意放慢了脚步,跟杜锦宁道:“莫敬明那里,我已经派人跟他谈妥了。他现在是梁家的匠人了。如果你这宅子急着入住,那我明日就可以多派些人手过来,帮你把工期赶一赶。花草树木需得等秋天,池塘假山这些却不用。只要有人手,不到十天功夫我就能叫人把它做好。”
杜锦宁大喜,拱手道:“那就拜托了,也不必十天,二十天能入住就行。先让他们把屋子的油漆刷好,地砖铺好,我明儿个有空就去你那边挑家具,到时候屋子弄好后,姚书棋带人来搬进去就成。”
“好。”
“杜锦宁,你这园子实在太好了。想像一下把花木种好后的样子,我就想占为已有。唉,我要有这样一个园子就好了。”关嘉泽叹道。
“这还不容易,只要有钱,我就能帮你建一处这样的园子,所需不多,两三千两银子足矣。当然,京城就不是这个价了。如果在漓水县,价钱能更便宜一些。”杜锦宁趁机打一波广告。
关嘉泽挠挠头:“我可没有这么多钱。”
“等京城的茶馆和书铺做起来,分红的钱你别花,攒上几年,就有钱建园子了。”杜锦宁又给他勾画了一幅美好的蓝图。
关嘉泽却道:“不用攒,我去了京城也做点生意。等我赚够了银子,我就找你。”
杜锦宁给他竖了个大拇指。
以前关嘉泽可是对赚钱不感兴趣的,如今果真是不一样了。
她道:“你去了京城,有什么都可以写信回来跟我们说。要是日子不开心,你就回来。反正乡试你总要回来考的,就当提前回来好了。”
“嗯。”关嘉泽点点头,扫了几人一眼,“可不许忘记我。别到时候我回来,你们都跟新朋友玩,不要我这个老朋友了。”
“放心吧。”杜锦宁拍了拍他的肩。
齐慕远也拍了拍他,便是梁先宽也过来拍了他一下。
关嘉泽鼻子酸酸的,不过比起之前的惶恐,他现在内心强大了许多,这种舍不得的情绪便很快就过去了。
好朋友是要做一辈子的,短暂的分离,是为了以后更长久的厮守。
……
他们在这里逛园子,贡院里,陆九渊他们已将试卷都改出来了。
覆试的试卷依旧是弥封抄录过的,他们这一次是完全不知道这些试卷是谁做的,只能依照上面答题的情况进行评判。将成绩都登记出来交给官兵。
直到这时候,他们才开始给两场考试的成绩进行综合评定。
第一场考试要比第二场重要得多,名次主要还是以第一场的成绩来排。但第二场的成绩对名次也有影响。比如初场时取得第一名的杜锦宁,如果她覆初时得零分,即便院试能让她过,但名次就得排到四五十名去了。
直到这时,陆九渊他们才看到杜锦宁覆试时的成绩,赫然是满分。
“啊呀,这个杜锦宁了不得啊,覆试几道题竟然全都做对了。等出去之后,我一定要见见这个考生。”彭士诚道。
陆九渊抚着胡子,点了点头:“可不是。不光是他,还有这个齐慕远也是很了不起的。文章写得好,一针见血,直指核心。这覆试亦是全对。要不是有杜锦宁珠玉在前,他完全可以做案首。”
“那就仍取他为第二。”史修建议道。
陆九渊点了点头,在齐慕远后面写了个“第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