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农家日常——坐酌泠泠水
时间:2019-01-14 10:34:39

  祁元道沉着脸走到椅子上坐了下来。
  孙子不用说案首了,连前三都没进去,他也很不高兴。他是大儒,培养出许多出色的弟子,可自己精心培养的孙子考成这样,他十分没面子。
  “祖父,赵良也太不给您面子了。我初试的时候是第三的,覆试我也考得不错,为什么要把我从第三挪到第四?他这是为了自己的名声就把人往泥里踩么?”祁思煜心里恨赵良,忍不住要给他上眼药。
  “初试的时候杜哲彦坐在那位案首杜锦宁对面;覆试的时候我又坐在他对面。他初试的文章再好有我好吗?覆试时我明明看到他做题做得十分不顺,为什么他却稳住第一名?这赵良是故意这样的吧?这样做他既然讨好了关家、齐家和梁家,又获得了好名声。可他眼里却没有了您老人家。”
  祁元道虽也觉得赵良做事不够地道,但有些话,祁思煜能说,他是不能说的。
  他道:“别瞎说。阅卷评卷明明是陆九渊的事,跟赵良没关系。”
  “陆九渊还是不是赵良邀请来的?他还不得照着赵良的意思办事?”
  “而且齐家、关家和梁家的少爷都参加了院试,要讨好为什么不在他们之中挑一个?非得去讨好一个什么都不是的人?”祁元道道。
  祁思煜眼珠子转了转,急中生智地找了个理由:“讨好了齐家就得罪了关家、梁家,反之亦然。所以他才挑了个跟三家渊源颇深的人。”这么说着,他就深信不疑了,用力地点了一下头表示一定是这样。
  祁元道没作声了。
  末了,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安慰祁思煜道:“算了算了,不过是多考一道科试,没什么的。凭你的才学,科试也不过是走个过场而已。这件事已了了,你抱怨也没用,有这功夫还不如多看看书。”
  说着,他严厉地望着祁思煜:“这段时间你哪儿都不许去,好好地把给我背下来。这事也怪不得赵良,你要是把律法和算学都做对,赵良就算再想要名声也不好把你拉下来。”
  祁思煜听得这话,简直是晴天霹雳。为了院试,他这段时间一直在苦读。还打算院试之后好好放松放松,玩上一阵呢,没想到竟然被祖父惩罚背律法。
  “祖父……”他可怜巴巴的正想求情,就见祁元道摆了摆手,问道,“那个一直跟你走得比较近的杜家小子呢?这次考了多少名?”
  一想起杜哲彦,祁思煜就十分同情;“那小子倒霉,初试的时候抽到臭号,考了个五十名开外。本想靠着覆试冲进来的,却不想覆试还是没考好,只得了五十四名,名落孙山。”
  “所以,只有平时多加努力,考试的时候才会不慌……”祁元道趁机给孙子上思想教育课。
  祁思煜只得站起来听训。
  ……
  杜哲彦这边,可就没有祁思煜那般舒坦了,还能得到祖父的安慰。
  此时他正跪在堂屋里,听着杜老太爷的训斥。而在杜老太爷身边,还站着他平生最讨厌的大房堂兄杜哲新。
  杜哲新对堂弟一脸同情,还时不时地劝杜老太爷几句。可他那话哪里是劝慰?明明是火上浇油。杜老太爷本想训上几句就算了,毕竟杜哲彦平时也还算用功,去年还给杜家挣了大脸,竟然把他老子弄进衙门里去做官去了。区区一个举人,要是没有门路可做不了官。可见这小子还是有几分本事的。
  可被杜哲新说几句,他心头的火就又冒了出来,最后越训越火大,直接道:“去廊下给我跪上半个时辰,不到吃饭的时候别起来。”
  “是,祖父。”杜哲彦低着头应了,老老实实地去廊下跪着,
  看着杜哲彦出去了,杜哲新伸手给杜老太爷捶背,一边劝道:“祖父您也别太生气。虽说咱们家是言情书网,您也希望家里出个进士,可三弟他这不是运气不好吗?考了个五十四名,唉。要是能多写对一题律法题或算学题,他这院试没准就能过了。倒是叔祖父家的韵哥儿运气好,比三弟还小一岁呢,这次竟然考了三十四名,他这是连磕巴都不打,连续过了县试、府试、院试呢。唉,运气真是太好了。”
  杜老太爷一听就更气了:“这科考,讲的是运气吗?自己平时不努力,临时抱佛脚。要是那律法书平时多看几眼,或是算学学精一点,这院试就能一次过了,还能被韵哥儿比下去?这么一蹉跎,又是两年。院试就要考四年,乡试再几年,估计都年龄老大了还考不上个举人,一辈子也就这样了。”
  跪在廊下的杜哲彦听得屋里的对话,面无表情。
  反正他们大房与二房不和,整日地斗争不休,今天他给大堂兄挖个坑,明天大堂兄给他挖个坑,大家都斗得不亦乐乎。现在他吃了亏,这个亏迟早是要还回去的。因为院试没过,他心里正窝着一团火呢,堂兄还来招惹他,这纯粹是找死。
 
 
第417章 打算
  屋里杜老太爷又在“忆往昔”:“想当初,你太祖父,可不就是比他那位继兄能干,会读书,这才让他那位继兄没脸在家里呆着,自己跑了出去,这才继承了杜家的全部家业?要不然你们这些人能过上现在的好日子?不说远的,就说近的,咱们家还能安安稳稳地在这里呆着,隔壁通判大人家的老太爷能对咱们笑脸相迎,相交甚密,还不是因为咱们是书香世家,门庭不比他低,没准哪时咱们家就出个进士,跟他们平起平坐了?所以你们得多努力,好好读书,别整日想那些有的没的。努力考上举人,再中个进士,就什么都有了。别眼睛只盯着那点子祖产,没出息。”
  杜家名下有好几处酒楼,还有一些田地、铺面,虽不至于十分富贵,却也比一般人家殷实,至少能供一家老小男人们读书和锦衣玉食。杜老太爷膝下就得两个儿子,这两房人为了这点祖产,一直都是明争暗斗,杜老太爷心里跟个明镜似的。可他并不阻止,有时候两边斗得累了打算先偃旗熄鼓歇息一阵,他还会在中间放一把火,重新挑起战斗。
  他觉得家境富贵了,就容易出败家子:一家老小反正不愁吃穿,就不想奋斗了,老想着躺在祖产上混死等死。有安逸日子过,谁愿意去吃苦受累呢?所以他就挑着两房人斗。两房人比着看谁读书厉害,又比谁更能赚钱。就跟那酒楼里的厨子似的,有人觊觎他的位置,他才会更积极的做事,想出新菜品。而他的法子也挺有效果,这不,跟他弟弟家比,他们这一房的子弟就都挺上进,有读书天份的就拼命读书,没读书天份的就管酒楼,大家还各种钻营。总之就没一人是闲着的,十八般武艺各显神通,力争上游。
  而二房为了压过大房,杜哲彦巴结上了祁家少爷,竟然给他爹弄了个县衙主簿的位置。虽说这官不入流,连九品都不是,但好歹是混了个官身,说出去都倍有面子。这大半年时间来,杜老太爷可在他弟弟炫耀风光了个够。
  当然,杜老太爷这法子凑效是挺凑效,就是有些负作用。他名下的两个儿子,连同两房儿媳妇和孙子、孙女,整日就跟那乌鸡眼儿似的,不是你捣鬼弄我一下,就是我捣鬼弄你一下,反正就没个消停的时候。什么兄弟情谊就不说了,那简直是仇人。
  可杜老太爷不在乎这个。下面两个儿子不团结,想在以后的财产分割上占个便宜,才会一个个来巴结讨好他。要是他们都一团和气,谁也不把他这个老头子放在眼里,他活得还有什么意思?
  杜哲新心里对祖父这些老生常谈甚是腻歪,可脸上半点不耐烦都不显,很是受教地认真听着,时不时还附和几句,表示自己不光听进去了,还有一些心得体会。一时间祖孙俩都聊得十分热闹。
  ……
  杜锦宁可不知道祁家和杜哲彦家发生的事,她对此也不感兴趣。她把近期手头上的事都整理了一下,打算趁这段时间把事情处理了。隔了一个时辰,眼看着到傍晚了,她才去了齐府,才知道齐伯昆不光请了她,连带着关嘉泽、梁先宽、许成源都被请来了。
  大家都顺利通过了院试,取得的名次也还不错,自然十分高兴。
  “你们接下来有什么打算?”齐伯昆问道。
  大家你看我,我看你。
  关嘉泽摆摆手:“大家都不用看我,我反正只能去京城。”
  “我打算留在府城。”杜锦宁隐约猜到齐伯昆问这话的意思,便把话说得仔细一些,“先打听一下府学如何;不如人意的话,再打听一下南麓书院。”
  这个架空的大宋在学制上虽然没有小学、中学、大学的明确划分,但各书院的教学对象也是有侧重的。比如一般的私塾收的都是蒙童;启蒙三五年识得字,并把四书通读一遍过后,有条件、有意向的人家就会送孩子到各书院去读书,目标就是童生或秀才。
  考上了秀才,说明你四书五经都读透理解透了,三观已经按要求塑造完成,文化也打下了坚实的基础。学者们便认为,这时候学子目光不应该再放在书本,而应该转到了民生、社会上,否则就是百无一用的书呆子。
  也因此,乡试时写的文章就要求有对民生、社会问题有自己的见解;即使涉及到四书五经,也不再考查背诵和理解,而应该是更深层次的独特见解,最好能跟社会问题联系起来。
  这也要求考上了秀才的学子们不能一味的死读书,而是多走走看看,深入生活,关注社会。这个时候并不一定需要进书院去读书,自己读书或游学也是可以的。关乐和先前收的那个弟子,这些年就一直在外面游学,杜锦宁拜师两年都没有见过这位大师兄。
  虽说自己读书或游学也可以,但漫无目的地走走看看,没人引导你对问题进行深入思考,收获也并不大。所以府学、县学,高层次的书院就成了秀才们最理想的去处。
  这些书院,也不要求学子必须得坐在那里听先生讲课。他们会定期开办一些讲座,引导大家去发现问题思考问题,展开争论,得出自己的见解;有时候也会几个书院间互相交流,举办学术辩论赛,拓展大家的视野。如果有先生对你另眼相看,也会专门对你进行指导。
  “灯不拔不亮,理不辨不明”。有这些名师做引导,经过一段时间,你就会发现自己看问题思考问题的思维已跟以前大不一样,视野更加开阔,想问题也更深入。
  所以,名书院、名师的引导,在这个阶段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杜锦宁作为一个学霸,对这时代的各级书院都很感兴趣,有机会自然要进去念书看看,了解一番。
  “我跟杜锦宁一样。”梁先宽道。
 
 
第418章 领悟
  许成源见大家都看向他,顿时紧张起来。他还没跟齐伯昆这种二品大员坐在一起过呢。
  “我也跟锦宁一样。”说着,许成源觉得自己口气太大了,忙解释道,“我是进不了府学的,我想去南麓书院看看。如果他们不要我,我再去找找别的书院。”
  顿了顿,他又补充了一句:“我本来是打算就留在县里的,毕竟依我的家境,不可能到府学这边来求学。但锦宁劝我,说老呆在一个小地方人会废掉的,就如同那井底之蛙。到府城来才能接触得更多更广,眼界才能更开阔。”
  齐伯昆听了这话,对杜锦宁越发的赞赏,点头道:“这话是对的。锦宁年纪最小,但看问题的透彻是你们这些人所比不了的。他的话,便是我都要听取几分。你们万不能因为他年纪小就对他的话不在意。”
  大家都点了点头。
  这是大家都深有体会的,不说远,当说覆试前的提点,就让他们的名次或多或少的上升了一些。这可全拜杜锦宁所赐。
  齐伯昆指了指关嘉泽:“关小子要去京城,就不说他了;你们几个……”他指了指梁先宽、齐慕远和杜锦宁,“是不用愁的,依你们院试的名次,去哪个书院都没问题。”
  他转头看向许成源:“以你的名次,进府学可能有点困难,但进南麓书院还是没问题的。你先想想,先决定好去哪个书院。要是想去而不能进,到时候可以来找我。无论是府学的唐教授,还是南麓书院的潘山长,我都能说得上话。到时候可以助你一臂之力。”
  “多谢齐大人。”许成源站了起来,感激地给齐伯昆敬了一杯酒。
  他知道齐伯昆能说这话,不是因为对他如何欣赏,而是看在杜锦宁的面上。他心里对杜锦宁越发的敬佩与感激。
  拿着果酿酒跟大家干了几杯,齐伯昆便起身:“行了,有我在,你们也不自在。我先回去歇着了,你们慢慢吃。”
  大家都起身恭送齐伯昆。
  重新落座,关嘉泽举起酒杯:“来,我敬大家一杯,大家以后别忘了我。”说着,不待大家举杯,便一仰脖子,一口干了杯里的果酒。杯子放下时,一行眼泪从他眼里滑落。
  饶是杜锦宁这等见多了悲欢离合的人,看到他这样心里也难受。
  她端起果酒也一饮而尽,把杯底朝关嘉泽亮了亮,然后拍拍他的肩,笑道:“不就是分开一两年吗?跟个生离死别似的,没出息。两年后,你得回来参加乡试;乡试完了,我们就得上京去参加会试,咱们多的是时间相聚。不过到时候你成了京城阔少,可别看不起我们这些乡下土包子啊。你要那样,我非打断你的狗腿不可。”
  “你才没出息,你才是狗腿。”关嘉泽的眼珠子还挂在睫毛上呢,下意识的就跟杜锦宁拌嘴。刚刚营造出来的那点伤感情绪一下子就不见了。
  “关嘉泽,咱俩一向不对付。你敢不敢跟我打赌?两年后乡试,咱们都一举考过。谁要是考不中,谁就是孙子。”梁先宽双手抱胸,斜睨着眼睛看着关嘉泽。那一副挑剔的姿态,让人怎么看怎么想扁他。
  关嘉泽性子冲动,最受不得激。
  一见梁先宽那样子,他热血就冲上了头,昂着脖子道:“比就比,谁怕谁?别以为你这次考了个第九名,老子就怕了你。”
  “来,干杯。”梁先宽举起杯子,凑到关嘉泽面前,又指了指其他三人,“大家都作证啊,两年后的乡试,要是关嘉泽考不上举人,他就得叫我一声爷爷。”
  “去你的,到时候谁是谁孙子还不一定呢。”关嘉泽也知道梁先宽这么激自己是为自己好。他跟梁先宽碰了一下杯,也斜睨着眼睛看他:“不过在此之前你得好好保重自己,别不是被人烧死就是被水淹死。你得活着参加乡试,知道不?”
  梁先宽心里一暖:“放心,我会比谁都活得长久。”
  “那是。”杜锦宁悠闲坐在一旁看戏,就差拿点小瓜子来嗑了。此时她凉凉的接了一句:“俗话不是说嘛,‘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梁先宽保准能活个上千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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