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他们根本就不敢乱点鸳鸯谱。
“你今年十六岁了,也该议亲了。从订亲到娶亲起码得一年,到时候你就十七、八岁了。要是再拖,可就太晚了。你祖父我这把年纪了,也没多少年好活,你总不能让我抱不着孙子吧?要是你兄弟多,我就不说你了。可你看看,你弟弟还那么小,我不指望你,我指望谁去?作为长子长孙,你有你的责任,这事可不能任性。”他苦口婆心地劝道。
齐慕远沉默了一会儿:“我答应过你的,乡试过后。”
齐伯昆这才满意地点点头:“你记得就好。”
回到自己的院子,齐慕远有些烦躁。他起身想去杜家看看杜锦宁,可还没走到院门口,又停住了脚步。
这段时间,他还是离杜锦宁远一点吧。
……
杜锦宁那头,大概是大姨妈第一次造访,就那天在马车上来的时候有点多,吓了她一跳,之后就没多少了,第二天还有一点点,第三天已经完全没有了,她的身体也不觉得有什么异样。
陈氏养了四个女儿,对这事经验再丰富不过了,道:“头半年都是这样的,不规律。有时候多有时候少,来了这次,后面两个月不来都是有可能的。”
杜锦宁就有些发愁。
规律还好,每个月这几天她就特别注意一些,提前请个假回家住。不规律就不好办了,没准什么时候就来了那天的那一出,不把她自己吓死都要把齐慕远给吓出个好歹来。
不过这话她不好跟陈氏说。
陈氏是个十分容易满足的人。现在家里不愁吃不愁穿,生活富足,使奴唤婢的,她便无所求了,唯一让她忧心的就是杜锦宁的生死。在得知杜锦宁手上有几千两银子的存款后,就老想着让她激流勇退,死遁后找个人嫁了,安安心心地过日子。
所以在书院里不管遇到大困难还是小困难,她都不跟陈氏说,免得陈氏又找到理由来劝她。
可她不提,陈氏却想到了,不光想到这个,还联想到了那日齐慕远送她回来的情形。
陈氏朝杜锦宁这边挪了挪,凑到她耳边悄声道:“你说,小远那孩子是不是对你特别好?要是他知道你是个女的,会不会愿意娶你?只要他愿意娶你,你这事就不打紧了吧?齐老太爷肯定能帮着遮掩过去的。”
“娘。”杜锦宁吓了一跳,瞪着她道,“您千万别有这样的念头。”
“我怎么就不能有这样的念头?”陈氏却是不愿意,也回瞪她道,“你俩打小一起长大,不说小远对你好,便是齐老太爷对你也是夸赞有加的。我都听姚管家说了,齐老太爷说,不管遇到什么事,他都愿意帮你。”
第494章 纠结
“这怎么能一样?”杜锦宁赶紧给陈氏泼冷水,免得她做白日梦,“齐爷爷对我好,愿意帮我,是觉得我前程远大,以后在官场上能跟齐慕远守望相助,看重的是我的前程。要是知道我是女子,不光不能给齐家带来一丁点好处,反而是个大把柄,以后只要有人发现我就是秀才杜锦宁,齐家就脱离不了包庇欺君大罪,他怎么还会想着帮我?我们自己尚且还担心姐姐们被连累,他祖孙三代那么多人,他敢冒这样的风险吗?恐怕在得知我是女子的那一刻,为了自保,他就得立马把我拿下,交到衙门去,让朝庭治我的罪。我跟他们家再亲厚,比得上自家亲人的性命吗?”
“不、不会吧?”陈氏吓了一跳。她没想到后果会这么严重。
“怎么不会?换你处在那样的境地,你敢说你不会这样做?”杜锦宁继续道,“退一万步说,就算齐爷爷和齐慕远看在多年相交的份上不告发我,可齐爷爷敢让齐慕远娶我吗?一旦娶我进门,而纸又包不住火,有人发现我跟杜锦宁长得一模一样,到时候齐家的政敌抓住这一点来告发齐家,齐家还不一样得完蛋?我放着安生日子不过,偏要跑到火山口上去坐着,还要害人一家性命,我这图的是什么?”
陈氏发热的脑子冷静下来。
想想杜锦宁描述的那种情形,她不由打了个寒战,连声道:“不了不了,咱们还是这样安生过日子吧。”回过神来,她望着女儿又叹息,“唉,就是苦了你了。”
“舍得舍得,有舍才有得。能有广阔的天地让我施展才能,做自己想做的事,这就已经足够了。婚姻那种东西,不要也罢了。”
说着杜锦宁摇摇头,看向陈氏:“而且你以为嫁了人,日子就好过了吗?你瞧瞧隔壁的张太太,再看看巷口的李太太,那过的是什么日子?那样的日子不要说给我,便是你自己都不愿意过吧?”
陈氏神情一滞,最后长叹了一口气,彻底不说话了。
因杜家与齐家的关系亲厚,巷子里有不少人家也跟杜家走动起来。逢年过节的礼尚往来且不说了,有哪家婚丧嫁娶办酒席的,都会发帖子给邻居,陈氏去参加过几次宴席后,就跟巷子里的几家太太走动起来。
隔壁的张太太,经历跟关嘉泽的娘孔氏有些相似。不过她丈夫喜欢的不是表妹,而是跟他一起长大的通房丫鬟,后来抬了姨娘。张太太有娘家撑腰,姨娘有丈夫撑腰,两人在家里斗得你死我活,总没个消停的时候。
巷口的李太太倒是夫妻恩爱,无奈她子女缘薄,生了个儿子死了,膝下只得一女。婆婆为继香火,为儿子纳了许多小妾。夫妻恩爱又如何敌得过年轻美貌、新鲜与儿子?现如今夫妻感情渐淡,李太太心如枯木。
这只是住得近、肯跟陈氏来往、愿意跟她说家中情形的。而那些不曾知道的女人的苦楚,又有多少?
每每看到这些人,陈氏就不由得想到自己。如果杜云诚当年没死,而是考上了举人进了进士,自己年老色衰,又没生儿子,到头来是不是也会落得李太太那样的下场?
不想还没什么,细思则极恐。
“你想的是对的,是娘想得太简单了。”陈氏算是对杜锦宁嫁人的事彻底死了心。
“你在外面小心些,别露了马脚。”陈氏叮嘱道。
“放心,我知晓。”
杜锦宁的年纪比许成源、关嘉泽、齐慕远都小,把他们的成长过程完全看在眼里。早在一年前她就用自己练就的口技变了声,让自己的声音变得低沉些。她本来的声音就不是那种尖尖细细的,而是略带些中音,这么往下压一压,就跟男孩子无异了。
她做事小心,不光在书院里一直用男声,便是刚才跟陈氏在这从不让人进来的院子里说话,也同样是用男声。所以即便现在她来了月信,陈氏对杜锦宁还是十分放心的。
“娘,四姐的婚事,您早点定下来吧。只要四姐出嫁了,我的心理压力也就没那么大了。”杜锦宁道。
一提起这事,陈氏就头痛。
以前杜方菲时是没得挑,所以稍有个合意的就嫁了;杜方苓因着有个鲁小北,也没费多少心思。可杜方蕙这里,因着杜家现在条件好了,再另上杜锦宁的表现十分优异,上门提亲的人多是家境富裕的,挑选反倒困难了。
农村人娶媳妇不易,所以能娶到一个,生儿育女负担重,整日为糊口忙忙碌碌的,虽然辛苦,倒也没那么多花花心思。可城里这些富贵人家不一样,一大家子住在一起,矛盾本来就多,再加上纳妾的风气又盛,家庭和睦的还真没几家。
可杜家现在条件好了,又没有特意回头去找个贫寒人家的道理。贫寒人家的男人手里有了几个钱后会不会变坏,那还是个未知数,为了这个特意去找贫寒人家嫁女,那是脑子犯抽了才会做的事。
因此杜方蕙的婚事就这么被耽误下来了。
“你们书城里有没有合适的?”陈氏问道。
“没有,有的话我早就说了,还能等到这时?”杜锦宁叹了一口气,“我会再留意的。”
陈氏点了点头。
杜方苓的婚期是在一个月之后。要是杜方蕙的婚事再能订下来,除了杜锦宁,陈氏就没什么可忧心的了。
身体无恙,杜锦宁第二日便回了书院。
她自然是受到了众同窗的热情问候与关心。
“多谢大家的关心。”杜锦宁抬手给大家行礼。
梁先宽和方少华虽被拦住了,没去探望她的“病情”,但他们是送了礼去的。其他交好的同窗也相继送了礼。
杜锦宁扫了人群一眼,问道:“齐慕远呢?今天没来?”
“自打你生病后,他也不怎么来书院了,想是还不知道你回来的消息吧。”方少华道,说着又打趣,“我看你们焦不离孟,孟不离焦,倒好得跟一个人似的。你不来,他也不来;你一来,他准马上回来。”
大家都“哈哈”笑了起来。
杜锦宁白他一眼:“你还不是跟孟春一样形影不离?”
梁先宽家里事多,时常不在书院里;再加上性格也不怎么合得来,所以方少华和梁先宽并不是特别好。倒是他跟一个孟春的同窗性情相投,时分要好,平时除了回宿舍,其他时间都在一起。
书院里关系要好的同窗比比皆是,杜锦宁和齐慕远走得近,并没有人说闲话,方才也只是方少华开玩笑而已。
可这句话却被正好走到院门口的齐慕远听见了。
他脸色有些发僵。
他虽一再跟自己说他是因为跟杜锦宁亲近,才喜欢与她碰触,但他对杜锦宁产生了旖旎的想法,这是怎么也抹不去的。所以他正打算离杜锦宁分开,保持些距离呢。可大家都知道他们要好,就这么骤然疏离,不知同窗们会如何说他跟杜锦宁的闲话。说闲话倒也罢了,横竖他是不在意别人的看法的。但杜锦宁会怎么想?
凭杜锦宁的脾气,一旦他表示出冷淡,想来杜锦宁会转身就走,从此之后再不理他吧?
他真要跟自己的好友形同陌路?
第495章 求娶
齐慕远站在院门外面,久久没有进去。
可院子里很快就有同窗出来了,正好看到站在外面的齐慕远。
“齐师兄,你回来了?刚他们还问你呢。”同窗还以为齐慕远是刚走到这里,连忙招呼道。
齐慕远对他点了点头,拱手回了一礼。
院中方少华听到这话,立刻笑着对杜锦宁道:“看,我说对了吧?你一回来,齐慕远保准回来。”
齐慕远便知道不能再在外面呆着了,只得迈脚进了院子。
杜锦宁一面跟方少华斗嘴,一面转过身来看向门口,正跟齐慕远四目相对。
“齐慕远,我没来,你竟然也躲懒不来书院。”杜锦宁笑道。
齐慕远看到杜锦宁如花一般的笑颜,心跳不由得加快了几分。
他抑制住自己的情绪,如常走过去,淡淡道:“家里有客,祖父唤我回去。”
齐伯昆虽致仕了,却是一点儿也不寂寞,经常有人上门拜访。所以杜锦宁听到这话,倒是没往深里想,点了点头,转而邀请众人:“进屋里坐坐吧,正好我带了点心和好茶。”
“好啊好啊。”方少华完全不知道什么叫客气,“是今年的新茶么?那我可得好好尝尝。”
齐慕远见一群人簇拥着杜锦宁进了房间,他脚下未停,没有跟着进去,而是直接去了他自己的房间。
许成源身为杜锦宁的姐夫,在众人跟杜锦宁表达问候与亲近的时候,自然不会往前凑。可这会子他看到齐慕远的举动,不由走到杜锦宁身边,问她道:“齐慕远怎么了?”
齐慕远虽然看上去为人冷淡,但平时对人也还好,至少礼数还算周到,不会给人一种高高在上看不起人的感觉,只会让人觉得他生性如此,这也是许成源比较佩服他的地方。
因为与杜锦宁亲近,即便齐慕远不大喜欢热闹与应酬,他也会到这房里来说上两句,这才回自己房里去,不会这么冷着脸走掉。
杜锦宁是个敏感的人,许成源能感觉到的异样,她自然也感受到了。只是此时人多,她即便心里有疑惑也不会这时候去问,只是对许成源笑笑,帮齐慕远解释道:“或许是累了。要不就是他家客人又烦他了。”
许成源想起络绎不绝的客人带着自家孩子上门,打着跟齐家结亲或是让儿子、孙子跟齐慕远交好的主意,心下便也了然,同情地点点头:“那倒也是。”
南麓书院的同窗不像府学那般非富即贵,或是天之骄子。这里的学子或是有钱却无地位,或是家境不算好、在院试中名次也不高的。人对于跟自己身份地位差不多却比自己强一点的人会心生嫉妒,但对于高出自己一大截、望尘莫及的人,就只有“抱大腿”的想法了。
书院里的同窗便是如此。他们对齐慕远、杜锦宁他们只有佩服、景仰的份儿,不会像府学那般,有些学子明明在学问上比不上杜锦宁,却依然鄙夷她的身份地位,觉得自己可以踩她一脚以示高贵;便是对齐慕远也多有不服。
大家怕杜锦宁烦他们聒噪,每人吃了一块点心呆了一会儿就离开了。许成源也随之离开,唯有方少华却留了下来。
杜锦宁看他欲言又止的样子,不由好奇地问:“有什么事么?”
方少华哼哧了半天,挤出了一句话:“那、那个……我们家的情况,你了解么?”
“你们家的情况?”杜锦宁诧异地看着他,旋即摇摇头,“不了解。”
她是不爱打听别人隐私的,只是听方少华说他父亲被调去了贵省做巡抚,他才留在了这里念书,其余的一概不知。
“我家祖籍在寿县,老家只有堂伯一家。我爹父母早逝,是由我大伯抚养长大的。我爹当年殿试时中了探花,被我外祖看上,将我母亲许配给了我爹。”
说到这里,他抬眼望向杜锦宁,补充了一句:“我外祖是文渊阁大学士魏正铭。”
杜锦宁的心猛地一跳。
宋代沿用唐朝官制,但发展到如今,在中央集权上已有了一定的改变。比如这文渊阁大学士,不再是掌文学著作之官,而是有了明朝内阁大学士的地位,成为了皇帝顾问,官居三品。品级虽不高,但因为是天子近臣,能左右皇帝的决定,故而手握实权,地位极高。
她实在没想到,方少华一副大大咧咧没有任何心机的模样,却是真人不露相,竟然比之齐慕远的身份地位也不差。
不过转念一想,她就想拍自己脑袋了。
其实方少华的背景,还是有迹可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