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朝——姚颖怡
时间:2019-02-06 09:37:33

  看着远处那一串亮起的火把,霍柔风的心里终于安定下来。
  这是她留在宣抚的人,在来塔儿坡之前,她把这些人调来就在离此五里的地方,以备不时之需。
  望着夜空中飞舞的雪花,霍柔风双手合什:南无阿弥陀佛,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保佑我娘平安无事,保佑燕娘和其其格……
  发生地动的时候,她和小夜一起,带着谢思成去另一个院子,后面还跟着护卫,这些护卫是燕娘的人。后来她的头被砖头砸中,昏迷之后再醒过来,就是和谢思成一起被压在废墟里了。
  在她昏迷的时候,一定还有事情发生,否则先前来的那些人,就不会只抓到其其格的随从了。
  小夜去哪里了,还有燕娘的护卫?
  这是她唯一的希望了,她相信吉人天相,母亲能逃过一劫又一劫,这一次一定也能。
  那队亮着火把的人马越来越近,忽然,有两骑一前一后向这边飞奔而来。
  这两匹马上的人没有举火把,因而直到离近时,霍柔风才看到,但是她依然看不清马上乘客的相貌,不知道是不是小夜和张升平。
  “小九,小九,是你吗?”
  “小风!”
  两个熟悉的声音几乎同时响起,蓦的,泪水再一次模糊了霍柔风的双眼,她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转眼间,两骑已到近前,两个少年从马上跳下来,一个一把将她抱进怀里,另一个伸手抱了个空,索性一拳打在另一个身上。
  抢先一步抱住霍柔风的是展怀,另一个当然是霍轻舟了。
  “乖,小九不哭,你没事就好,吓死我了。”展怀紧紧抱住霍柔风,怀里的人是有温度的,是真实存在的,不是做梦,也不是他想像出来的,小九没有事,她还活着。
  “展五,快放开我妹子,你没见她受伤了。”
  霍轻舟又是一拳打过来,展怀这才发现霍柔风的头在流血。
  “小九,别怕别怕,我身上有药。”
  展怀手忙脚乱地在身上摸索,霍柔风推开他,又拍开霍轻舟伸过来的狗爪子:“娘呢?”
  霍轻舟怔了怔:“娘?她也在这里?”
  霍柔风的心沉了下去,果然,戏文里写的都是瞎编的,小展来了,哥哥来了,可是他们甚至不知道娘在这里。
  就像是一根绷紧的琴弦,忽然啪的一声断开了。头上的伤口更痛了,霍柔风只觉耳边一阵轰鸣,眼前一片漆黑,她晃了晃,无力地倒了下去。
  夜,很黑,很冷。
  她似是又回到废墟下面,她拼命地向外爬,砖石、木梁不断落下,砸到她的头上、背上,她咬紧牙关,摸索着向外爬。
  忽然,她听到有人在喊她:九爷,九娘子。
  她想要开口答应,可是嘴巴被人堵住了,她听到有人在她耳边低声说道:“对不起,阿风,我要借你一用。”
  她挣扎着,想要继续向外爬,可是她的身体被人牢牢箍住,她动弹不得。
  疼痛如同海浪,一阵阵袭来,她想哭,想喊,可是却无法开口。
  她使劲蹬着双腿,无声地大叫。
  一切都无济于事,没有人能够救她。忽然,那个声音再一次响起:“霍九在我手里,你们如果想要了她的命,只管困住我!”
  她终于明白了,难怪那人说要借她一用,这是要把她当人质啊。
  九爷好惨啊,好不容易长到十四岁,却又被人绑架了。
  不对,她不是在塔儿坡吗?明明是地动了,她怎么被人抓住当人质了?
  霍柔风越想越急,她猛的睁开了眼睛!
  一片刺眼的光亮,她只好重又闭上眼睛,过了好一会儿,眼睛才再一次睁开。
  “小九,你醒了!”
  “小风,吓死我了。”
  两张年轻英俊的脸,硬生生地出现在她面前。
  霍柔风吓了一跳,但她也很快就明白了,刚才那可怕的一切,只是一场梦。
  她摸摸头,头上用布包着,还在隐隐作痛。
  她环顾四周,帐篷的窗子敞开着,毛毡布卷起来,阳光透过窗子透进来,亮堂堂的。
  霍柔风已经记不清有多久没有见过阳光了,地动是真的,她在黑暗的废墟下也是真的,雪夜中飞驰而来的小展和哥哥更是真的。
  “哥,你找到娘了吗?”她问道。
  见自己和展怀同时出现,妹妹却只对他一个人说话,霍轻舟沾沾自喜,肩膀一顶,展怀只好让开。
  霍轻舟坐到羊毛毯上,仔仔细细端详着妹妹。
  见他不说话,霍柔风恨不能把他扔出去,她心里更慌了。
  “小风,你知道你睡了多久吗?”霍轻舟问道。
  “多久?”霍柔风不知他要说什么,就像是一个犯人,在等待着那未知的宣判。
  “你睡了三天了,三天懂吗?就凭你哥的本事,难道用了三天还不能找到娘吗?你到底是不是我妹妹,你信不过你哥吗?”
 
 
第四七一章 沈渊
 
  转眼已是腊月,离京城不远的一座偏僻庄子里,一个瘦小的身影独自坐在庑廊下的台阶上,托腮望着灰暗的天空。
  这两天越发冷了,阴沉沉的,想是要有场大雪了。
  孩子只有七八岁的样子,他穿着黑色的貂裘,略显苍白的娃娃脸,和同龄的孩子不一样,他没有剃头,也没有梳成小抓髻,乌黑浓密的头发梳成整齐的发髻,绾了一支完美无瑕的白玉簪。
  他坐在石阶上,整个人由黑白两色组成,与灰色的天空和灰蒙蒙的院落相得益彰。
  滴水成冰的天气里,他坐在冰冷的石阶上,纹丝不动,似乎他已在那里坐了百年千年。
  “坐了这么久,还没有坐够吗?”
  一个声音在他身后响起,沈渊没有回头,依旧一动不动。
  身后的人叹了口气:“唉,一个两个都是倔脾气,就没有让我省心的。”
  “你的干儿子难道不让你省心吗?你不用说,他就能自己去做事,你还叹什么气。”
  那人听出沈渊话语中的嘲讽,也自嘲地笑了。
  “诚儿是很省心,太平会交给他,我很放心。”
  沈渊站起身来,走下石阶,站在院子中央,这时他才转过头来,似笑非笑地看着庑廊下站着的那个人。
  “谢思成回来了?”他问道。
  那人微笑:“算起来明天就该到了。”
  “看来他这趟白跑了。”沈渊不由自主勾起唇角。
  “倒也不算是白跑,至少,紫禁城里的那位,可以正大光明辑拿谢家余孽了。呵呵,谁能想到,谢红琳居然藏在鞑剌,通敌这个罪名,可是百试百灵的。”那人说道。
  “你舍得把这个消息告诉紫禁城里的那位?即使他铲除了谢家余孽,于你又有何好处?再说,谢家已经到了如今田地,是铲除还是听之任之,又有何区别呢。”寒风吹过,沈渊紧紧身上的貂裘。
  “哈哈哈,沈渊,你是不想让紫禁城里的那位知道呢,还是舍不得霍九?你恐怕还不知道吧,展怀甘冒死罪,去了鞑剌接回了霍九。”那人笑道。
  “这和我有何关系?”沈渊皱起眉头。
  “没关系?哈哈哈,我倒是忘了,在霍九眼里,你只是个永远长不大的怪物而已,就凭你,又如何能与少年英雄的展怀相比,只是我不知,上次在卓家酒坊你被霍九看到后,霍九痛下杀手时,若你恰好在场,她会不会连你一起杀死呢?”那人说着,又忍不住笑了起来。
  沈渊面如寒霜,他大步走向门口,就在他的手碰触到木门时,又忽然转过身来,似笑非笑地对那人道:“至少,霍九是知道有我这个人存在的,在你呢,不过是世人眼中的死人而已。”
  说完,他便走出了这个小小的院落。
  庑廊下,那人脸色铁青地看着重又关上的木门,久久未动。
  良久,那扇木门重又打开,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女子走了进来,看到庑廊下站着的人,女子紧走几步,埋怨道:“这里风大,您怎么没穿斗篷就出来了。”
  说着,她解下身上宽大的皮裘披在他的肩上,柔声问道:“怎么?他又惹您生气了?一个怪物而已,您不必和他一般见识。”
  那人僵硬地站着,冷冷地问道:“几个时辰没有看见你,怎么,安排了多少人在路上伏击诚儿啊?”
  翠仙被说破心思,笑容僵在脸上,但她很快便恢复自若,笑着说道:“怎么是伏击呢,他大老远地回来,我做姑姑的,总该给他接风吧。”
  那人冷哼一声,双臂一伸,刚刚披在肩上的斗篷便落到地上,他看也没看翠仙一眼,淡淡地说道:“如果让我知道,你又闹出人命,明年一整年,你就别想走出院子。”
  说完,他抬步走进里间,只留翠仙一个人站在风里咬牙切齿。
  直到看不到他的身影了,翠仙才自言自语道:“那个贱货也不知给你戴过多少绿帽子,谁知道这个是不是你的种呢。”
  京城闽国公府里,展愉正在数落弟弟:“你说你走就走吧,为何不和我知会一声,你二嫂专门为你举办了赏石会,结果你非但没有露面,还连一句话也没有,你也不小了,该懂事了,遇事怎能如此冲动,如果让娘知道了,一定不会放心让你独自去陕西。”
  一杯茶递了过来,和茶一起的,是展怀那张灿烂的笑脸:“二哥,你喝口茶润润嗓子,这是司容大娘煮的乌梅茶,生津润喉,小九最喜欢喝了。”
  展愉没好气地接过茶来,却没有喝,两根手指敲到展怀的脑门上:“看来我番话都白说了,小九小九,你眼里除了小九还有别的吗?”
  “二哥,这次是我的错,我都斟茶赔罪了,您就不要不依不饶了,对了,小九选了很多张上好皮子,让我带给长公主的,二哥,你这就替我给长公主送过去吧。”
  说着,展怀站起身来,高声叫阿有去把皮子搬到二爷的车上。
  展愉狠狠瞪他一眼,这是要轰人啊,臭小子。
  “我先不去长公主府,刘御使和黄御使这会儿都在家里,我要去走动走动了。”
  说完,展愉又瞪了展怀一眼,大步走了出去。
  展怀在他身后大声说道:“二哥,那些御使如果非要参我不可,就不要再和他们浪费口舌了。”
  “怎么,你是要拆了人家府第呢,还是要绑架人家儿子?”展愉停下脚步,转身质问。
  展怀笑得很无辜:“二哥,我现在是快成亲的人了,怎会再做那种事,不会的,不会的。”
  展愉懒得理他,转身走出了展怀住的那座破院子。
  臭小子,八字还没一撇,就想成亲了?就霍家那个小丫头?对了,那丫头也有十四五了吧。
  展愉不由又想起赏石会上的那一幕,一群京城贵女燕瘦环肥,或花枝招展,或杨柳依依,都等着能够得展大将军青眼。
  可是她们万万没有想到,长公主府的赏石会就真的只是赏石会而已,展怀没有露面,那些美人儿们对着一块块石头面面相觑,据说不知是谁传了出去,被街头巷尾谈论了足足一个月。
 
 
第四七二章 后续
 
  霍柔风没有和展怀一起回来,那天她醒来之后才知道,就在地动发生的时候,因房屋倒塌落下,而被青砖砸晕的她,被谢思成当成了人质。
  就在地动刚刚发生时,燕娘背着谢红琳逃了出去,草原空阔,只要离开宅院,就没有生命之忧。
  但是燕娘没有想到,任性的其其格居然只带了两个随从,从马场跑到塔儿坡来了,她们在半路上遇到地动,虽然四周没有建筑,但是从地底传来的巨大震动,还是把她们吓坏了,尤其是三人的坐骑,全都受惊了。
  惊马不受控制,发疯似的狂奔,其其格就这样和随从们失散了。
  也正因为这个原因,其其格才没有出现在塔儿坡的废墟上,因而逃过一劫,她的一名随从被随后过来的人杀死了。
  其其格是被阿塞部的人救下的,阿桑是阿塞部可汗加海的义妹,其其格曾经与阿桑一起来过阿塞部,因此,阿塞部中有很多人都是认识她的。
  当年加海还是王子的时候,打猎时受了重伤,是阿桑救了他,那时阿桑已经是燕娘的使女,身怀汉人的武功,加海与阿桑惺惺相惜,几次三番想让阿桑跟他回阿塞部,阿桑全都拒绝了,后来加海也就不再要求,和她做了结义兄妹。
  加海没有亲生姐妹,他做了可汗后,便让阿塞部的人称呼阿桑为公主。
  但是即便如此,直到最近几年,加海才知道阿桑的主人竟然是阿力伦的妻子。
  鞑剌十六部,如今只余十四部,而阿塞便是其中的佼佼者,阿塞人像信任长生天一样信任着加海,他们全都相信,总有一天,他们的草原狼会让另外的十三部全部臣服,整个鞑剌草原都会成为阿塞人的牧场。
  加海的目标是这片大草原,他清楚地知道,如果他要统一草原,不但要有如狼似虎的勇士,还要有像阿力伦这样的有钱朋友。
  因此,当他得知其其格来到部落后,他二话不说,便派人去了塔儿坡。
  那时霍柔风和谢思成还被埋在废墟下面,阿塞部的人走在半路上,便遇到了燕娘和谢红琳,她们被阿桑及十几名随从保护着,正朝阿塞部而来,塔儿坡离阿塞部并不远,燕娘和阿桑首先想到的,就是到阿塞部求救。
  阿桑把燕娘和谢红琳托付给阿塞人之后,便回去找霍柔风,她原本以为霍柔风身边有个小夜,不会出什么事,毕竟燕娘连身不能动的谢红琳都给救出来了,更何况无病无灾的霍九娘子和小夜呢。
  可是阿桑回到塔儿坡时,才发现放眼望去一片废墟,哪里有霍柔风和小夜的影子?
  阿桑急得大哭,她到处乱挖,可也只挖出几具下人的尸体。
  再后来,那群人来了,抓住了其其格的随从,他们在废墟里到处搜寻谢红琳,阿桑无奈,只好回了阿塞部。
  当她们再次回到塔儿坡时,便遇到了展怀和霍轻舟,以及昏迷不醒的霍柔风。
  发生了这样的事,霍柔风和霍轻舟商量后,两人都觉得还是让母亲留在鞑剌最安全。
  谢思成跑了,他背后的人也已经确认谢红琳的下落,但是这里是鞑剌,如果不是那天的地动,那些人也不敢大张旗鼓来塔儿坡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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